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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年的录像厅经人历事:《12毫米》

楼主:花蟒  时间:2020-06-22 19:16:04
24岁的何江为了得到爱情而努力,他想改变自己。但他的努力没有奏效,小姑娘终于主动找到何江,对他说,我们真的不合适,还是上下级关系比较舒服,你是经理,我是领班。
这段单恋时间很短,除了苗丰,没有人知道,但何江陷在了自卑和自责里,拔不出来,他觉得,为一个人竟然尝试改变自己的性格,自己真的是疯了,用大顺的话讲,是“憋疯了”。他连续几天睡眠不好,眼睛浮肿,充满血丝。何江已经多年不做梦了,可那几天他在做一个完整的梦。他总是在梦中跑,像是在追女人,又像是被女人追杀,他心惊肉跳。
何江曾给苗丰讲过他的梦:他在奔跑的时候没听到耳边有风声,他脚步和脑子不同步,脚下是百米冲刺的速度,脑子里是超慢“镜头”,他意念在脑子里的画面上,每声喘气都呼啦啦拉着长声儿。他的牛仔裤很新,布纹很明晰,摩擦的声音频率极快,但他耳朵里呈现的声音不是即时发生的,呲——呲——速度极慢,几十倍减速了。他还能听见身后追赶他的人的声音,依旧是减速后的声音。身后的人一定是穿着灯心绒的裤子,摩擦的声音比他的牛仔裤声音大。
梦中,何江前面没有女人,于是他在想身后的女人,她跑得很快,快追赶上了。小路旁边是水,天上有个太阳,水中有个渔伐。何江还琢磨了跳上渔伐的后果,那渔伐上有个姑娘十几岁的样子,自己如果跳上去,她一定能用篙帮渔伐找平衡,奔跑的冲击力会带上渔伐,渔伐会倾斜。何江的起跳美得无与伦比,呼啦啦呼啦啦,他腿在空中蹬了两蹬,很像美国玩三级跳那个黑人。岸上的女人看到他纵身跃起,自己开始刹脚步,她不敢跳,估计是怕水,她刹住脚步的样子有点沮丧,大红风衣被刹得飘了起来。何江的双脚落在渔伐上,渔伐上的小姑娘张嘴喊叫,双手用力支住篙,渔伐的一边被何江砸进水中,小姑娘那边的渔伐被跷跷板一样跷起,终于没翻,她扶住篙又把渔伐压了下去,浪花飞溅。
梦中,何江落上渔伐的动作很酷,最后的造型是单腿跪在渔伐上,头是低下的。他抬头把目光看向小姑娘,却看见了花格裙子,就跟“鸳鸯茶”给女服务员定做的工作服一样,风有点邪性,吹开了小姑娘的裙子,那里面,什么也没穿。
何江觉得,梦里追杀他的那个女人,是从前爱情的象征,那个不穿内裤的小女孩,象征的应该是自己中意的小领班。
苗丰对何江的梦付之一笑,他对这个梦的解释是“你不平衡”。
何江确实在“失衡”。他躺在自己的床上喝酒,和一个从天花板上掉下来的蜘蛛亲近,那蜘蛛屁股上带着红点儿,很像最毒的美洲蜘蛛“黑寡妇”,何江曾听说过很多关于“黑寡妇”的科普故事,冒出了糟蹋自己的念头,他想起一种叫“血腥玛莉”的鸡尾酒,便找来番茄汁和白酒掺在一起,一把抓住蜘蛛放进了酒杯,然后傻笑着一饮而尽。
何江被送进医院洗胃,胃里出了血。苗丰坐在何江的床边,看到了忧郁的何江越发憔悴。
你懂蜘蛛吗?蜘蛛遇到爱情,交配后母的会把公的吃了,我这不平衡,先吃了它报报仇。何江在病床上对苗丰说。
那蜘蛛有毒啊,你疯了!苗丰说。
我知道它有毒,以毒攻毒嘛,我心里有毒。何江说。
你何必这么折腾自己呢?苗丰问。
我不敢想爱情,一想爱情就头大,折腾折腾就忘了爱情。何江哭了。
我没想到你这么自卑,你怎么这么自卑!苗丰说。
蜘蛛在酒里面折腾,它能感觉到了我吃了它,它要是公的,早晚也得被母的吃掉,它要是母的,我吃了它算是给所有公的报仇雪恨了。我吃了它,找到平衡了。何江说。


楼主:花蟒  时间:2020-06-22 19:16:04
何江那段有些癫狂的日子让苗丰很感慨,他体会到了何江的脆弱。看到何江的脆弱竟把简单的感情变成血与火的交织,苗丰甚至想,豆沙关有个民谣说的是“游倮倮、范苗子、右山何家挂岩子”,这何江是不是那些“挂岩子”何家的传人,是不是因为有僰人的血统才这般悲苍。
鸳鸯街华灯初上的时候,苗丰都会坐在自己的画室,听着生意的嘈杂,眼睛盯在画板上发呆。
画室没有装修,只是房门换了新的,电动的,有遥控装置的,卷帘的。在方圆二十几米的范围内按一下遥控器,画室的卷帘门就会开启或者关闭,悄无声息。从“鸳鸯茶”的大门到画室有五层台阶,台阶下是一个三角形路面,用鹅卵石铺成的,像一个勾股弦定理的实例。
苗丰喜欢在深夜散步,就在鹅卵石组成的勾股弦中间散步,他散步时通常光着脚,脚下很冷,他却坚持得了。这是根据巴巴老爹的提议修成的区域,巴巴老爹说,豆沙镇流行这样的做法,鹅卵石对脚底板的刺激能使人产生很多有利健康的东西,脚底板上的各个穴位紧密关联着心肝脾胃肾,在这样的地面上走,很保健。而苗丰转着圈走在鹅卵石上时,往往能臆想出许多东西。有时候他觉得,不只是何江总做一个梦,自己也总是在一个梦境中。他的梦离不开被爱情“杀”成灰烬的九丝山,梦里的幺妹看着情郎对她一刀刺来,那把冰冷的刀在她怀里渐渐变热,她看见撕去伪装的男人和自己对视的惊恐的眼睛,她却说了句“生生世世,我爱你”……苗丰把这个梦境按照自己的理解演绎成了荡气回肠的爱情戏,在他看来,那场杀戮的震撼,并没有那场爱情的震撼来得猛烈,他觉得,僰人的消失,完全是因为那场闪电般的爱情。
苗丰踩在鹅卵石上时,就在延续那段跨越时空的故事,他坚信,当年那场杀戮再晚些时日,那把战刀一定不会刺向幺妹,甚至会转而刺向官兵,幺妹会和他的情郎厮守一生,僰人会继续坚守住九丝山,会繁衍他们的子孙,会名正言顺地活到今天。
真爱可以改变一切。苗丰曾对何江说。
真爱怎么可能改变一切?你说钟情算不算真爱?改变了吗?爱来了吗?对等吗?你曾经真爱过,拴住你心爱的人了吗?何江反问道。

楼主:花蟒  时间:2020-06-22 19:16: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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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花蟒  时间:2020-06-22 19:16:04

1993年夏天,苗丰把刚完成的几幅光怪陆离的画作那到了省城,他画的是他理解的爱情。那年,膨胀的经济形势也影响到了“民间画展”,所有卖出的作品都卖出了前所未有的高价。但曾经买过苗丰的《转运》的韩国人对苗丰的新作颇有微词,苗丰没来得及和老主顾探讨原委,那些抽象画便被来自上海的收藏家高价买走。
那个南朝鲜人是个行家,他说的对,你这几幅画比不了原先的《转运》。韩明伦说。
他说我的画充满矛盾,可我的《转运》也充满矛盾。苗丰说。
那时候你的女人刚走,你还沉浸在她给你的爱情里,并没画出思索来,可现在这些画,你把爱情交织在抽象的线条里了,你的用色不是所有人都能理解,就算理解了,也受不了你表现的压抑。韩明伦说。
爱情不能去思索?苗丰问。
从前你问过“性爱算不算爱情”,你有那样的问号,说明你把爱情捧到一定高度了,它本来没那么崇高,很原始,而且是很综合,经不住那么多思索。你为什么不使用原色叠加?韩明伦说。
我理解的爱情,不那么纯粹……苗丰说。
既然你选择了抽象,画面中光源投射到的部分完全可以用原色叠加,反射部分用原色消减,“三原色”混合时能产生很多其他颜色,你再用黑色弥补三原色之不足——同样是抽象画,用原色就不会这么压抑了。你表现爱情,又抽象,又用杂色穿插,外行人看着热闹,行家却能看出你的心态。韩明伦说。


楼主:花蟒  时间:2020-06-22 19:16:04
恩恩,对头,接受批评!
楼主:花蟒  时间:2020-06-22 19:16:04
苗丰自己也说不清当时的心态。何江几乎被爱情中的自卑感给溺死,伍大顺则在朝三暮四中游刃有余,而苗丰自己始终在思索里挣扎,消磨掉了该有的欲望。
你还在想着石娟?伍大顺问。
不怎么想了。苗丰说。
那你怎么连送上门的姑娘都不要?伍大顺又问。
我好像过了发情期了。苗丰说。
大顺一下子被茶给呛着了,猛咳了几声,对着苗丰哈哈大笑。

巴巴老爹的房间里,摆着一张齐婆的照片,那张照片和黑白电视机并排放着,只要看电视,就能看见微笑着的齐婆。
看电视,一直是巴巴老爹最大的爱好。后来,巴巴老爹又多了一个爱好,喝“鸳鸯茶”,他房间里有两个陶碗,每次自己喝的时候,都给齐婆斟上半碗。
王军霞跑一万米拿了金牌了,西哈努克回柬埔寨当国王了,小苗营又要看《黑猫警长》了……巴巴老爹一边给苗营打开电视,一边对着齐婆说话。



楼主:花蟒  时间:2020-06-22 19:16:04
不好意思,还得在第三章中间加上一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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苗丰踩在鹅卵石上时,就在延续那段跨越时空的故事,他坚信,当年那场杀戮再晚些时日,那把战刀一定不会刺向幺妹,甚至会转而刺向官兵,幺妹会和他的情郎厮守一生,僰人会继续坚守住九丝山,会繁衍他们的子孙,会名正言顺地活到今天。
石娟还在“鸳鸯茶”的时候,苗丰曾对何江说,真爱可以改变一切,他指的是石娟终于离婚,守在自己身边。石娟走后,苗丰再也不敢与何江做这方面的讨论,他只能在矛盾中期盼自己的真爱真能快点改变这份苦相思,能快点在某一天早晨开门看见站在门口微笑着的石娟,或者,快一点把石娟忘掉。
韩明伦给苗丰引见过一位刚满20岁的文艺女青年,这位老画家并没过多询问苗丰感情上的事,只是从苗丰画室里乱七八糟的“爱情主题”中看到了弟子的失恋之苦。他对苗丰说,你应该忘掉从前的爱情。苗丰苦笑着答应老师与那女孩约会,心里仍然纠缠着不安。
女孩子也在学绘画,她也画爱情。她画小女孩花前月下的静思,画面对男孩子的羞涩,画和男孩子手牵手面对朝阳。她把自己的画拿给苗丰看,看得苗丰无话可说。她在一个小酒吧里和苗丰约会,谈一见钟情谈白头到老,谈得苗丰忍不住心里的疼痛,要了些酒喝下去,却转眼大醉。酒精并没压住苗丰想心事,他看着女孩子纯美的眉眼,想的却是石娟的眉眼,还有鸽山街尽头的青纱帐。女孩子把苗丰扶进一家旅店,让他躺在床上,为他擦着额头。
那天,醉酒后的苗丰呼吸很不均匀。他眯着眼睛看那女孩子,哼哼几声却说不出话。他觉得自己是迷糊片刻又清醒片刻,迷糊和清醒的间隔越来越短,让他喘不过气来。
女孩子很体贴。她去卫生间放热水,拿了热毛巾先在自己的脸上试了一下温度,然后蹑手蹑脚地走到床前,把毛巾放在苗丰脸上。苗丰头晕得厉害,女孩子开始帮他脱下鞋子、袜子、牛仔裤。她抱不动苗丰,无法给他脱上衣,就直接给他盖上了毛毯,连脚下也给掖得严严实实。
苗丰一直记得那天夜里发生的事。
街上有人飙车。一大队摩托车在街上呼啸而过,可能是有一辆车子出了意外,突然响起刺耳的刹车声和剧烈的碰撞声,混合在撞击声中的是几声惨叫。
女孩子被窗外的声音吓了一跳,下意识地叫了一声扑向苗丰,苗丰哼了哼,没有力气安慰女孩子。女孩子渐渐平静下来,看着苗丰的睡态,俯在苗丰身上呓语,她说她一直喜欢苗丰的艺术家气质,总幻想着有一天两人能睡在一起。她轻轻拍着苗丰,甚至轻轻地哼起了儿歌。
苗丰并没睡着,但胃里的翻腾被女孩子的儿歌给平息了。
女孩子像小猫一样卷曲在苗丰的腋下,她想了又想,慢慢脱光了自己的衣裤,轻轻盘卷在苗丰的身上,缠在了苗丰的身上。
第二天清晨,醒来的苗丰呆坐了好久,突然把枕头狠狠地摔出去。他头疼欲裂,口干舌燥,坐在床边抱住头。他看到房间的窗帘挡得非常严实,那是女孩子亲手遮挡的,是有预谋的严实。床上非常乱,白被单绞成了麻花状,上面的污迹中有点点红色——那竟是女孩子的处女红。
女孩子已经走了。
苗丰是用处女红来区别女孩和女人的,他一直接受这个传统的区别,虽然他自己并不在意处女概念,却怎么也抹不掉其中的庄严色彩。他想起16岁的“转运”,想起一直带在身上的石娟的处女红,想起自己写过关于红色的诗,写到过“一片红”的壮观,诸如地上的红土、天上的红霞,也写过“点点红”的震撼,比如处女红。
韩明伦曾说,苗丰有把红色弄出性感的天赋。
苗丰记得,曾有一种叫良心的东西出现在脑子里,就在两个小时前出现的,而同时出现的还有一种东西,叫冲动。心理的,生理的,两个浪头强烈冲撞,这感觉苗丰还是第一次尝到。他很眩晕,胸口隐隐疼痛,浑身发热,神经痉挛……女孩子义无返顾的抚摸和亲吻狠狠吞噬着他,他双手在推开她之后又揽过她,推得无力,揽得却有些坚决,他这种突如其来的粗鲁让那女孩发出一声撩人的呻吟,那声呻吟让苗丰想起石娟,想起赵元红,想起了自己久违了女人,那声呻吟之后,苗丰不想再推开怀里的女孩,并开始感受她的手,她的胸,还有她娇小的腰身。
这是一场变故。苗丰以为这些年自己对女人的身体已经没有兴趣了了,但在女孩子像个真正女人一样用柔情缠裹住自己的时候,他不得不承认自己的潜意识里有这种期盼。
苗丰在胡思乱想中突然想到了那个僰人的“僰”字,上面是荆棘的“棘”字,藏在荆棘下的是个人字……
那天早晨,苗丰没回“鸳鸯茶”,他打了电话给那个女孩,约她回来谈些事情。他在房间里坐立不安一上午,女孩按响门铃的时候,他正在踱步,电视里放着的电影正纠缠在一个三角恋冲突上热吵不休。红着脸站在门口的女孩走进房间的时候有些忸怩,苗丰张了几下嘴巴,却没说出话来。女孩安静地坐在床边,她看着叶正然关上门,终于抑制不住,站起来扑在苗丰怀里,深吸了几口气。苗丰推开女孩,扳住她的肩膀要对她说很多话,但女孩把清香和甘甜的唇舌递给苗丰,稳稳地纠缠住面前的男人。苗丰勉强驾驭住自己,好久才恢复常态。
你,染了床单……苗丰说。
啊!我都不知道啊,真是的……女孩子转身去床上找。
我收起来了,服务员来换,我说我喝酒吐脏了,买下那床单了,不给他们了。苗丰说。
对不起,对不起,我真的不知道,怎么会……你怎么收起了?”女孩子一脸羞愧。
那东西……很珍贵,可惜,你不该给我……苗丰说。
你真是的,再珍贵的我也愿意给你。女孩说。
可我觉得,我心里放不下的东西太多,我好像……不爱你。苗丰说。
苗丰记得,从女孩哭着离开旅店那天起,他自责的时间大大超过了构思和创作的时间,他喜欢拿着半瓶酒在画室里自言自语,喝醉了就大骂“苗十二,你真他妈不是东西”,他觉得自己偷了人家的贞操,“猪狗不如”。他把事情经过如实告诉了老师韩明伦,并提出愿意赔偿给女孩子青春损失费,韩明伦被苗丰吓着了,赶紧告诉苗丰那女孩子又结交了新男友,很快乐如意,要苗丰放下负担。
新男友?她和我,这才不到10天啊!苗丰瞪大了眼睛。

总有个周期嘛,间隔时间长短有什么关系?两性感情这种事,很容易“背叛”先前的意识,新的周期必定会来。你安静些,得向人家女孩子学习,快走出一个感情,会再来另一个感情,那会是你新的“周期”。韩明伦说。

楼主:花蟒  时间:2020-06-22 19:16:04


巴巴老爹把尼克松和克林顿弄混了,尼克松逝世时,巴巴老爹以为美国在任的总统死了,很替美国人民悲伤,就连当年的世界杯也被老爹胡乱混合在一起讨论,他认为全世界人民为了安慰美国人死了总统,才都去美国踢球,他看着苗丰、何江、伍大顺都在大呼小叫地看电视里的球赛,觉得大家在为美国行善。几年后,电视上讲克林顿和莱温斯基搞了事情,巴巴老爹仍然分不清尼克松和克林顿,他说克林顿不是死了吗,怎么出来“搞破鞋”了?真晦气。
1994年,公安局的人多次光顾“鸳鸯茶”,有一次竟带走了所有的录像带,弄得“鸳鸯茶”暂停了放录像业务,只好每天关注美国的“世界杯”。那次,苗丰才知道自己的录像厅有多少带子,他对何江说,1200盘,你真吓着我了。
“每个刚进来的带子都要翻录5盘到10盘,一盘带子个把月就磨完了,你算算,才100多部片子嘛。”何江说。
“你要累死我们啊?”民警说。
“不累累你们,你们怎么能放心呢?”何江笑着说。
在历时3个月的娱乐行业清理整顿中,盐川县城至少有10家卡拉OK厅因有色情服务被停业,40多家录像厅因播放黄色录像被查封。苗丰不常插手生意,这时生怕何江和伍大顺给他捅了娄子。何江满脸无辜,向苗丰保证“鸳鸯茶”绝没“涉黄”。
“鸳鸯茶”的营业时间是上午10点到夜里2点,夜场的片子和日场不同,打出的海报一般是“香港激情电影《强奸案中案》、《鸡年大奸情》、《新应召女郎》”之类,虽然片名让人想入非非,但片子都是正经的故事片,并不涉及“黄色”和“淫秽”。但民警们在归还那些经过审查的录像带时还是警告了苗丰和何江,“好好做生意,别扯别的,我们还会来查。”伍大顺发现还回来的录像带里少了几盘带,《碧血剑》、《唐伯虎点秋香》、《太极张三丰》、《铁鸡斗蜈蚣》、《青蛇》,他问苗丰是不是去找民警要回来,苗丰说,算了,不都翻录过了吗?别在这时候找麻烦,别让人家查出毛病就行了,几盘带子不算什么。
那段时间,何江房间里多了一个三尺高的花盆架,架子很漂亮,是木板围成的圆筒,面上涂了紫檀色的油漆,花架上的仙人掌绽青碧绿,长刺招展。何江有时候看着花架笑,大顺来的时候也看着花架笑。那时只有他们两人知道花架的秘密。
那花架里面是十几盘没被民警发现的黄色录像带。
“鸳鸯茶”从来不放“黄带子”倒是属实,但何江和大顺却时常“涉黄”。

楼主:花蟒  时间:2020-06-22 19:16:04
“鸳鸯茶”从来不放“黄带子”倒是属实,但何江和大顺却时常“涉黄”。那些没有对话没有故事情节的片子让他们如醉如痴。两人时常在凌晨2点“鸳鸯茶”关门后躲在何江的房间里看,何江还专门设计了串联的耳机接在放像机上,大顺戴一个,他自己戴一个。何江还用旧毛毯做了厚实的窗帘,遮挡得严丝合缝。
多年以后,何江在狱中仍然念念不忘那时和大顺的友情,他给狱友讲了很多看黄色录像的故事,包括他和大顺事先说好了谁也不许笑话谁,然后穿着肥大的短裤看录像,任凭生理上反应不断,裤衩被支成了“帐篷”。
10月的广岛亚运会期间,苗丰闷坐在画室里在一张画板上描出了十几副悬棺,那些悬棺被雾气遮挡得若有若无,成为新画的背景。苗丰在背景上画出一段朽木,画得极其精细,连木板上的钉孔和虫蛀的痕迹也清晰可见,朽木有些倾斜,中间有些沙土正在流出。早晨的阳光有些金黄,照在画上一缕,那画面就像活了一样。苗营跑进画室告诉爸爸中国一共得了125块金牌,是亚洲第一,他叫爸爸给他拿几个过年剩下的鞭炮,要学着北京人那样庆祝一下。苗丰却没听清儿子的话,专心用画笔点缀画面上的泥沙。
苗营看爸爸在忙,自己找到了鞭炮跑到街边点着了,一声闷响后苗丰听到了儿子的哭声,他扔掉画笔跑出去抱起苗营时,看到儿子的小手被鞭炮炸出了一片血泡。巴巴老爹闻讯赶到,把苗丰臭骂了一顿,何江衣冠不整冲出门来,抱起小苗营奔向医院。
何江匆忙中一时疏忽,忘记了反锁房门,被上楼找苗营衣服的苗丰看见了屋子里正播放着的黄色录像。这是苗丰平生第一次看到这种片子,他甚至在最先的几秒钟里没弄清屏幕上晃动的是什么,那些局部器官的特写让苗丰觉得十分陌生,直到他挪动几步走到一个好的视角才看明白。顿时,苗丰心跳不止,抖着手脚“没收”了录放机里的录像带,慌忙关了电视机。苗丰觉得带上何江的房门,站在原地仔细听着楼上楼下的动静,他觉得自己像一个罪犯,正在择路而逃。

楼主:花蟒  时间:2020-06-22 19:16:04
大假到15号结束了,就要上班了,写的不会很快了......
楼主:花蟒  时间:2020-06-22 19:16:04
苗营的受伤和何江的“A片”搅乱了苗丰的创作,他放下了那些悬棺和朽木,脑子里乱七八糟。何江带着苗营回来的时候,苗丰上下打量着何江,几次向开口问点什么,却终于没张开嘴。苗营的手上缠着纱布,坐在爸爸的怀里直喊疼。苗丰抱着苗营给他唱歌,唱了《忘情水》又唱《同桌的你》,然后再唱《我等到花儿也谢了》,唱了半天苗丰才觉察出自己竟然会唱的都是表达爱情的歌。小苗营被爸爸勾起了兴致,忘了疼痛,也口齿不清地唱了个完整的《等你一万年》。
“你怎么看那种东西,抓到要判刑的啊。”苗丰对何江说。
“就自己关上门看看,也没外传。”何江说。
“都从哪弄来的?”苗丰问。
“都是厦门老板发新带子时夹在货里的。”何江说。
“你有很多这种带子?”苗丰问。
“十几二十盘吧,都藏得好好的。”何江说
“你好大胆你!都给我拿来!放我画室里民警不搜。”苗丰说。
何江把十几盘录像带拿给苗丰的当天夜里,苗丰把自己关在了画室里,放下了卷帘门。他把电视的声音调得极小,一盘一盘地“观摩”那些片子,那些来自美国的德国的日本的赤裸千篇一律,却把苗丰撩拨得满头大汗,他变得十分胆小,门外的每一声响动,都能把他吓得从椅子上跳起来,最后他索性拿着一杯茶蹲在地上看,看得腰眼儿发凉,小肚子发热。苗丰找各种方法试图控制自己的性冲动,他先是不停地喝茶,然后是在屋里踱步,甚至狠掐了几把大腿,但都不能奏效。他突然想到了苗营受伤的小手,顿时心里动了几动,才关掉了那些画面。
对苗丰来说,用想儿子来抑制性欲简直是荒唐至极的事,涌上来的一阵羞愧让他无地自容。他无法把这两样事都归于本能,他觉得,一个思绪干净得如同山泉,另一个思绪肮脏得堪比泥浆。苗丰觉得,从前被别人骂“猪狗不如”的时候和现在这个时候很相像,自己怕是一个从骨子里冒坏水的坏人,这些年他是在伪装,伪装得自己都觉得自己不错了,但一盘录像带却能穿透那些伪装。
苗丰把何江的录像带密封在一个纸箱里,拿过一幅幅半成品画作压在上面。他转身看到了还没完成的悬棺和朽木,画室里的昏暗灯光照在画面上,竟也映出了几分立体感,却和早晨他看到过的阳光映出的立体感截然两样。他坐下来继续和“鸳鸯茶”,用舌头分解茶里的清香和苦涩,怎么也无法单独体会那两种味道,他只体会出一种纠缠。苗丰又去想现在自己录像厅里播放的片子和自己小时候看的样板戏及“文革电影”,脸谱化渐渐消失,好人和坏人的形象越来越含糊不清,他坐在那里发呆,感觉到自己如此复杂,一时不知道自己是个什么人了。

楼主:花蟒  时间:2020-06-22 19:16:04
盐川已经有很多录像厅在引进新设备了,除了更新功放机和音响外,VCD影碟机开始出现,碟片已经取代了一部分录像带。公安方面有了个不成文的规定,录像厅播放设备全部使用影碟机的在清理整顿期间“免检”,原因据说是影碟类淫秽制品还没有进入盐川地区。苗丰觉得更新换代有可能是大趋势,便让何江联系厦门的供货商,何江说用不着舍近求远,盐川就有厂家展销的VCD设备,于是何江带着苗丰从盐川电子城的展销会上搬回了十几张像唱片一样的碟片和一台影碟机。
苗丰用影碟机看的第一张VCD是香港电影《铁鸡斗蜈蚣》,何江问他感觉怎样,他说“录放机和录像带可能要成为历史了”,随即决定即刻进入设备的更新换代阶段,一来顺应潮流紧跟时尚才能保证生意顺利,二来何江的录像带始终让苗丰提心吊胆,尽快把设备换成影碟机,会暂时解除这样的紧张局势。
巴巴老爹很少看录像,他对那些打打杀杀的电影不感兴趣,但他已经习惯了录像带的存在,他觉得那个方方正正的盒子看着舒服,而那个叫“碟片”的东西他不喜欢,“那东西薄得像个纸钱儿”。这时的老爹正整天摆弄着“鸳鸯茶”装修后剩下的玻璃,他拣起了年轻时的玻璃活手艺,琢磨用玻璃做出些什么物件。小苗营也戴着手套跟着祖爷拣玻璃,他最爱拣的就是茶色玻璃,说那玻璃和录像带一样颜色。
苗丰派何江去电子城进了货,回来后又忙着换机器。这个时间段,巴巴老爹也在专心致志。老爹把细细的玻璃条摆弄成各种组合,也想不出编排什么。大顺叫巴巴老爹粘了个鱼缸,自己乐颠颠地抱去送给一个女孩,苗丰叫老爹做了几个像框,放进几张苗营的照片摆在床头,正赶上邻居一个老爷子家的佛龛被孙子摔碎了,请巴巴老爹用结实的胶给粘上,巴巴老爹看了木头佛龛就应下了要给人家做一个玻璃的,邻居千恩万谢说那敢情好。于是巴巴老爹研究过去当晚就拿出了设计方案,当晚就下料,第三天就做出了一个晶莹剔透的佛龛。后来邻居家的邻居看到了佛龛,也要做一个,老爹给做了。邻居的邻居的邻居也想要,就被人把佛龛炒出了价钱。结果巴巴老爹做一个佛龛,就算全用商店里买来的整玻璃下料,也至少能赚30块钱。盐川信佛的人真真假假的挺多,给观音、弥勒什么的菩萨佛爷修个玻璃庙宇,也显得人们对神仙的虔诚。街坊们喜好这个,巴巴老爹发了不少外财,虽然他不缺钱花,但这笔收入让他十分快活,他已经不过问“鸳鸯茶”的事了。
巴巴老爹领着小苗营过着幸福充实的日子,但这样的日子很快被打乱了。录像厅的新设备刚刚运行两星期,一辆警车停在“鸳鸯茶”门口,把所有的影碟机拆下来拉走,苗丰和何江也被带去公安局问话。电子城里的影碟机是广东顺德某厂家的产品,三个月前该厂家仓库被盗,在盐川倾销的共有220台赃物。公安局对“鸳鸯茶”宣布:在电子城购进的12台影碟机被依法没收,在案件调查期间,苗丰、何江不得离开住所,随时接受警方询问……
巴巴老爹听到民警的宣读,手抖了抖,碰到了还没粘牢的玻璃活,哗啦一声,一个玻璃佛龛散成了碎片。
那天傍晚,大顺从乡下买来一坛老酒,从街对面的小饭馆里端回来几盘小炒,叫上苗丰、何江和巴巴老爹,要给大家“压惊”。何江喝着喝着就哭了,苗丰喝着喝着呵呵呵地笑了,巴巴老爹没吃没喝,看着两个醉鬼,转身去找出了玻璃刀,领着小苗营去玩玻璃了。
“这他妈怨我啊,我摊便宜啊。”何江拍着大腿说。
“这不怨你啊,是我们他妈的踩狗屎上了。”苗丰拍着脑门说。
“十二啊,我现在想砍人啊,腰里好久没掖菜刀了。”何江拍着腰板说。
“砍谁啊,连个目标都没有。”苗丰又喝了一口酒。
“砍谁都行啊,砍谁都当是砍那犯罪团伙了。”何江也喝了一大口。
“你都不当流氓很多年了啊。”苗丰抹着嘴说。
“十二啊,我就是个流氓啊,现在都想找个女人把她干了。”何江再喝了一口。
“你哪有那本事啊,就没见过你干过哪个女的。”苗丰指着何江说。
“我他妈这就去找!找了就干了她,就当她是那偷影碟机一伙的,犯罪团伙的!”何江指着大街说。
大顺没怎么说话,但也醉得不轻,他本想说些安慰的话,却被何江和苗丰弄得亢奋起来,他觉得他们三兄弟这些年确实不容易,心里越是感慨嘴里越是多喝,结果他第一个醉倒,人事不知。
“十二,我想看那些录像。”何江说。
“看!咱就去看!录放机没被没收,录像带他们没找着!咱看!”苗丰说。
苗丰拉着何江晃晃悠悠进了画室,关紧了卷帘门,在墙角翻出画板压着的纸箱,把录像带倒了一地。
1994年12月23日夜里,苗丰的画室里传出前所未有的喧嚣,两个人轮流唱着卡拉OK,伴奏的却是激烈的节奏和淫声秽语,何江搬去了两台电视和两台录放机,一组放着伴奏带,一组播放“A片”。“鸳鸯茶”打烊后,有几个服务员听到了苗丰画室里的声音,因为苗丰和何江在不停地唱歌,那些嗯嗯呀呀的“黄色声音”被服务员们忽略。
很多年后,苗丰仍然记得那天夜里的狂躁发泄,他指点着屏幕上湿漉漉的器官,歇斯底里地唱着《红旗下的蛋》,何江燥热得脱了衣服,在地上做着各种流氓造型,那些造型激发了苗丰的创作热情,他挥笔在画板上画出了何江:裸体,醉眼朦胧,向天空竖起中指,向前方竖起生殖器……那天夜里,苗丰大骂自己的“狗屎运”,扯断了脖子上挂了多年的项链,摔在墙上,项链的玻璃吊坠被摔得粉碎。那玻璃吊坠里装的是石娟的“落红”,当年被齐婆做成了护身符缝在苗丰的裤衩上,后来被苗丰烧成了灰珍藏在胸前的吊坠里。苗丰的一拉一掷十分坚决,玻璃吊坠顿时在墙面炸开,曾经的处女红灰飞烟灭。
苗丰还记得齐婆当说的话:这是给你转运的符,你得一直带着它保平安,直到你有了媳妇才能摘下……

楼主:花蟒  时间:2020-06-22 19:16:04
巴巴老爹的佛龛在制作上改进了,原来用小玻璃块儿粘起来的立柱因为玻璃胶太有弹性而显得发软,他在背光的一面粘上了一条玻璃起固定作用。这样支起的框架能很从容地托起佛龛上的“飞檐”。飞檐上的玻璃也再不是直线的了,他会把玻璃切成均匀的曲线,并且,他正试着用小砂轮儿往玻璃上磨字,不知是谁写了个漂亮的“佛”字在玻璃上。
巴巴老爹新做的佛龛至少有30斤,他自己搬不动,就让苗丰带两个服务员给人家送货上门。苗丰送货时好好看了看老爹做的艺术品,也捎带着看了那家十分虔诚的佛教徒。这户人家放在佛龛里的佛像确实不是一般的佛像。老夫妻急不可待地洗了手,换了身衣服,点上了三三九柱香,把一尊一尺多高的翠绿色的佛爷供在了巴巴老爹做的佛龛里。地上有两个蒲团,两位老人跪下拜了几拜,又站起来恭敬地念了很长一段佛经。苗丰看着听着,也跟着严肃、虔诚。巴巴老爹的一个佛龛加上人家的一个玉佛,不动声色地就震住了苗丰。
苗丰这时才真正研究了一下巴巴老爹的工艺,觉得制作的手艺没的说,可设计的手艺就真的不是很杰出。他琢磨着拜佛者的虔诚和庄重,突然联想到了豆沙关的悬棺,他拿起笔开始画一个草图,然后用各种颜色涂在上面,灰色代表普通的透明玻璃,蓝色代表蓝玻璃,茶玻璃画褐色,红玻璃绿玻璃也都按原色画了,镜片部分什么也不画,无色或者算白色。他把画的图样给巴巴老爹看,问老爹这东西能不能做。
“你这是要把豆沙关搬到家里啊!”巴巴老爹说。
1995年元旦,画家苗丰暂停了自己在画板上的创作,和一位早年的民间玻璃匠——巴巴老爹开始创作一种新的玻璃艺术,颓废了很久的苗丰很想用这次创作找回激情。
这是一个一米见方的立体工艺品,为防止做成之后无法移动,苗丰在最下面一层铺了两寸后的木板。苗丰和巴巴老爹想出了很多办法固定玻璃,包括用砂轮在连接的地方磨上一些规格一致的槽,像木匠活一样打卯,把胶涂在槽里粘合。巴巴老爹的玻璃活玩得实在好,他一划一掰,就可以把一块玻璃切成若干3毫米宽的小条儿,然后把一个个碎片粘合在一起。苗丰设计了用白玻璃做成的空心“悬崖”,里面灌上了金黄色的沙子,“悬崖”上被一条条深褐色玻璃点缀成“裂痕”,一些黑色玻璃制作的“悬棺”挂在上面,“悬崖”下是用玻璃粘出的容器,装着一条弯弯曲曲的“江水”,“水面”上浮着“竹筏”,“岸边”是用绿色玻璃渣堆砌成的“树木”……巴巴老爹戴上老花镜,按照苗丰的配色切割粘贴,做得仔细。
但苗丰还是不能静心,韩明伦来“鸳鸯茶”喝茶,带来了县文化局和艺术馆的文件,让苗丰哭笑不得。韩明伦也边传达边笑,觉得公安局把这种事情向单位报告确实做的不靠谱。艺术馆和主管单位在“贯彻全国宣传部长会议精神”大会上针对苗丰所犯错误给予批评,要求苗丰“正确树立世界观、人生观、价值观,树立崇高的理想和信念,杜绝金钱至上等拜金主义、极端个人主义泛滥现象”,全身心投入文艺作品的创作,和犯罪分子做坚决的斗争,从主观上不给犯罪分子可乘之机。
“我可是受害者的韩老师!”苗丰直喊冤枉。
“馆里的意思大概是,你给了犯罪分子可乘之机。”韩明伦说。
“老师你老还不了解我啊?”苗丰说。
“我倒是了解你,可你也得了解领导啊,艺术馆这些年就没少拿你当典型,当年你画画卖了钱,当年你算第一个下海经商,不都拿你当典型了?”韩明伦说。
“我这真走了狗屎运了!”苗丰无可奈何。
“你写份检查不就得了?”韩明伦说。
“我受害者我写的什么检查啊!组织上应该了解了解民情啊!”苗丰说。
“你好歹是馆里的人,这检查你得写,你得明哲保身,你需要用艺术馆的渠道卖画啊!别犟。”韩明伦说。

楼主:花蟒  时间:2020-06-22 19:16:04
韩明伦的话点到了苗丰的穴位。当年的《转运》在省城画展上亮相,就是因为苗丰是艺术馆画家韩明伦的学生,那组画归在了盐川艺术馆的作品集里才得到展示,卖画收入也被艺术馆拿走了20%。那时苗丰就觉得窝囊,是韩明伦苦口婆心的“点化”才让苗丰慢慢认可了这个“法规”。在盐川,艺术作品的展览和销售,只有依靠“组织渠道”层层上报才能走通,以“个体”面目出现的作品,报表上没有公章的作品,基本只能留着孤芳自赏了。韩明伦曾对苗丰说:“你不能只画画,不经营,文联的那些作家想要省里的创作补贴,哪个不是削尖了脑壳往作协里钻?自古华山一条路,你想上山,就得走这条路。”然后将苗丰推荐为县美术协会会员,接着又调苗丰进艺术馆,让自己的得意门生变得名正言顺。
苗丰心里憋屈。他写不出那份检查,不知道怎么下笔。郁闷无聊中他翻看画室里的旧报纸,却无意中看到了一则消息:
上海市海潮艺术品沙龙日前在陆家嘴东方路开张,该沙龙汇集了多位中国著名画家的作品……沙龙将不定期征集作品向海外市场推介,并正在筹划相关的宣传和拍卖活动。
苗丰顿时愣在那里一动不动。
1994年开始,“下海”成为当时最具特色的流行词,盐川文化局和艺术馆曾把这个词汇多次用在了苗丰的“事迹”中,苗丰成了一面艰苦创作一面经商自立的典型。而苗丰却从没把自己的行为和“下海”联系上。他突然觉得,自己应该尝试真正意义上的“下海”,就像当年下决心开录像厅一样,把自己的画拿出来经营,而不再依托原始的“组织关系”。
两天后,苗丰找到了韩明伦,韩明伦以为苗丰带来了书面检查,可苗丰却说,“我想去趟上海。”

1995年腊月二十八,满脸胡须的苗丰从上海赶回了盐川。苗营几乎认不出爸爸了,巴巴老爹、何江、大顺等人对苗丰的新形象也很不适应。春节期间苗丰去给韩明伦老师拜年,顺便请老师向艺术馆转交自己停薪留职的申请。苗丰除了申请放弃每月90元工资外,还要求不再接受艺术馆的创作任务,并退出县美术协会。
“一趟上海把你弄疯了?铁饭碗也不要了?”老画家大为不解。
“老师,我也不知道我做的是不是路子,我只想试试做个自由人。”苗丰说。
“你有什么不自由?这么多年不都好好的?”韩明伦问。
“我想试试像经营‘鸳鸯茶’那样经营我的画。”苗丰说。
“上海人要买你的画?”韩明伦问。
“不光是上海人,日本人南韩人都买了我的画。”苗丰说。
“你拿了多少画去上海?”韩明伦问。
“拿去的12幅半成品,全部在上海完成了,全卖了。”苗丰说。
“就你画室里原先那些半成品?全卖了?”韩明伦问。
“全卖了。我给您买了一箱孔府家酒,还有一套日本音响,算是孝敬您老人家……”苗丰说。
“12幅?多少钱卖的?”韩明伦问。
“加起来,差不多9万。”苗丰说。
“我的天!我的天!我的天!”韩明伦张口结舌。
韩明伦开始在屋子里踱步,走走停停,停停走走。当初苗丰的《转运》卖出了“天价”,韩明伦也没像今天这样吃惊,好歹那是在体制内的“出人头地”,苗丰发了财艺术馆也有钱入账,他也得了500元的奖金,而这次不同,苗丰拿着作品自己闯出去,完全和艺术馆没有关系,并且是在大上海做成了买卖,这在盐川的画家中根本就是史无前例。还有,韩明伦知道苗丰的画值钱,但绝没想到会这么值钱,而且是拿着半成品去上海在现场一蹴而就……就这么值钱。
“你是说,你要变成个体户画家?”韩明伦想确认一下。
“是吧,我不想挂靠在美协、艺术馆之类的单位了,其实我的创作和单位没什么关系,我有您一位老师就足够了。”苗丰说。
“可我就是艺术馆的人啊。”韩明伦说。
“您是我老师。”苗丰说。
“那以后你的画怎么送省城?”韩明伦问。
“不用送省城了,省城的套路太慢,一两年才一回画展。不过您要愿意的话,把您的作品给我,我拿到上海,一定叫您的画物有所值。”苗丰说。
韩明伦有些颤抖,他一时说不清自己心里的滋味,看着苗丰盘算着怎么去艺术馆和美协去交苗丰的申请,怎么处理好这个破天荒的事。

楼主:花蟒  时间:2020-06-22 19:16:04
点击到3000了,留字纪念之。
楼主:花蟒  时间:2020-06-22 19:16:04

1995年,有很多事不了了之,包括“鸳鸯茶”“牵扯”到广东盗窃团伙的事及艺术馆要苗丰写检查的事、录像厅设备更新的事、苗丰停薪留职的事。苗丰年初去上海的时候并没执行公安局“随叫随到”的指令,何江一直留在“鸳鸯茶”,也同样没被公安部门传讯过,苗丰也始终没写那个无的放矢的检查。录像厅还在继续使用录放机和录像带,苗丰也没再坚持要买影碟机——他在上海看到了两种影碟机,一种用的是大影碟,一种是放小影碟,他不敢肯定那种影碟将来会通用。韩明伦把苗丰停薪留职的申请如期转交给艺术馆,但迟迟没被批准,有关领导也没为此事找苗丰谈话,韩明伦分析说,这是改革开放中“摸着石头过河”的体现,形势瞬息万变,领导暂时弄不清楚停薪留职算不算改革中的大趋势。
巴巴老爹用了两个多月时间才把苗丰设计的玻璃工艺品“悬棺”制作成功,摆放在“鸳鸯茶”的门厅里,被射灯照得光彩夺目。苗丰说,这个物件和“鸳鸯茶”前世有缘,放在门厅里很般配。
夏天的时候,苗丰又去了一次上海,和海潮艺术品沙龙的投资者讨论了许多问题,那些投资者提出了“产业”的理念,让苗丰心乱如麻,他一时接受不了这些超前的意识,却被这些意识编织的前景照得眼花缭乱。他顺利卖掉了韩明伦老师的一幅油画,心事忡忡地回到盐川。
老画家韩明伦接过弟子递给自己的6000元,激动得手足无措。他和苗丰喝了一瓶孔府家酒,和苗丰探讨了好久改革开放的事,也不知不觉中被苗丰的“模式”弄得百抓挠心。



楼主:花蟒  时间:2020-06-22 19:16:04
楼上的,插播广告比较扫兴,这帖子也没什么点击量。
楼主:花蟒  时间:2020-06-22 19:16:04
楼上的您可真客气,感动ING。
楼主:花蟒  时间:2020-06-22 19:16:04
有呢 有呢
写的不对头,等俺改两天......
楼主:花蟒  时间:2020-06-22 19:16:04
真是感谢你啊!稿子很粗很粗,需要加不少东西,多批评!

楼主:花蟒

字数:61322

帖子分类:舞文弄墨

发表时间:2007-01-29 06:45:00

更新时间:2020-06-22 19:16:04

评论数:161条评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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