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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篇连载:儿岛襄《日俄战争》

楼主:banduck  时间:2020-11-08 20:32:35
@明小河 2016-04-23 21:37:13
支持,中国关于日俄战争方面的资料确实太少了。
不过,不知道这个儿岛襄的这部作品是否足够严谨呢?我记得以前看过他写的山下奉文传吧,感觉还是简单了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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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觉日俄战争一书大量采用了回忆录、作战详报和电文,以时间为序,将作者能收集到材料都糅合进去了。还算严谨吧,不过也有作者自己的揣测,内容挺杂的,很适合上百家讲坛。
楼主:banduck  时间:2020-11-08 20:32:35
第五章 天不见怜(一)

1月28日凌晨两点,风雪渐弱,福岛派出7名向导和几名士兵探查周边情况,期望能找到长内家。这批人早上六点返回,报告说没有找到长内家,倒是在东方约600米处发现了一间半坏状态的小屋,屋顶和墙壁俱全。队伍赶到那里,用周围的竹木生起了火堆,化开雪水,煮了些饭团吃,缓过气来。
八点,队伍由二等兵小山内福松领头出发,计划沿驹入川西岸经田茂木野、幸畑,最后到青森,正好与神成行军队的原定路线相反。他们做梦也没有想到周围会有神成行军队员的尸体。
下午两点,天空亮了一些,队伍来到赛之河原附近,在雪地中发现一支直立着的三零式步枪,枪上刻有菊花纹,福岛等人心生疑窦,那是属于管制范围的部队用枪,怎么会被丢弃在雪中呢?越过赛之河原台地,向下走了约200米,又发现一支相同的步枪,依旧是直立在雪地中。这都是神成行军队队员临死前留下的,福岛等人并不知情,但有了不祥的预感。
继续前进了约400米,发现了两名士兵的遗体。襟章上的数字“5”表明他们是第5连队所属,那两支枪是他们的吗?怎么会死在这里呢?第5连队也安排了雪中行军,眼下的道路肯定包含在内,那么冻死的两人意味着什么吗?是掉队迷路而死去的?还是因为受不了行军的辛苦而自杀的?虽然谁都没有料到神成行军队会全军覆没,但肯定是出事了。
福岛行军队没有余力收容遗体,合十后继续前进,经过大泷平到达火打山时,天色已黑,“这时,青森市的灿然灯火出现在眼前,真是万幸啊!”伍长间山仁助记述道。队伍认准方向继续跋涉,途中又发现了雪橇、木炭等神成行军队丢弃的物资,但早已疲惫不堪的队员们无暇思考这些遗弃物的意味了。队伍中步伐踉跄者增多,有人出现了幻觉,也有人睡倒在雪中,如同神成行军队曾经的情况一样,“死亡的魔爪”逼近了福岛行军队。福岛一边鼓励队员,一边在前方寻找森林,因为一旦找到森林就等于找到了田茂木野。福岛命令小山内和七名向导向四周搜索,一定要找到通往田茂木野的道路。

1月29日,福岛行军队不顾天黑,继续行进,凌晨一点多,终于等到了小山内等人的喜报——找到了道路,那是第5连队的搜索救援队踩踏出来的雪道。又过了一个小时,队伍抵达田茂木野。
进入村庄后,福岛行军队惊讶地发现每户村民家都住满了第5连队的官兵,有一家家房子前还挂了块“遗体收容所”的牌子,一打听才得知了神成行军队遇难的事情。第5连队第1大队长木村宣明少佐接待了福岛,将一行人安排在几户人家中,福岛行军队终于吃到了两天来的第一顿热饭。
得知神成行军队全军覆没的惨事以及第5连队全体出动参加救援后,福岛吃完饭后便向木村告辞,凌晨四点,率队出发。
早上六点半抵达青森——距从增泽出发整整48个小时。两夜未眠的队伍立即在旅店投宿。上午十一点福岛的上司长门司敬亮大队长来到旅店,指示队伍翌日在浪岗住一晚再返回营地。熊之泽村的七名向导每人领到了两元的酬劳,踏上归途之际,福岛还要求他们对路上见闻的遇难事件保密,其实神成行军队遇难的消息早已传开了。
当天,救援行动由于天气恶劣而毫无进展,救援队只是在发现神成大尉的地方设置了搜救据点。

1月30日,天气终于转好,天空放晴,风力减弱。
《遇难始末》记述:众人十分踊跃,一部分人在据点架设厂舍,一部分人前往搜索,天蒙蒙亮时就行动起来了。
从28号开始,遇难官兵的家属就拥到了连队本部,要求尽快展开救援。除了家属,还有从邻近地方赶来看热闹的人,田茂木野一带顿时混杂起来。
青森市为了方便组织民众,在田茂木野设立了临时办事处,副市长川田水穗亲自协调,还借了一条圣伯纳犬供给搜救队使用。
搜救队根据福岛行军队提供的情报,先向赛之河原搜索,上午九点半左右,发现了雪中大衣和露出的头部,向四周挖掘后,找到了中野弁二郎中尉等36人的遗体。这些遗体呈面朝西北方向的纵列,他们是在去往青森途中冻死的。川田水穗记述了现场的样子:“都呈仰面屈手伸足状,大多睁着眼,甚至有出血……口微张,似乎想呼吸的样子,都没带手套也没穿蒿靴,脚上只有布袜子,惨不忍睹,看着眼泪就忍不住掉下来了。”望着遗体以及周围还散乱着的牛肉罐头和干面包,川田黯然伫立。
发现尸体的消息传到了搜索队后方的家属中间,找到遗体的家属们哭天抢地,一片悲伤,没有找到遗体的则失望地继续等待。而远处看热闹的人群不时发出感叹,似乎在分担家属们的悲伤。
冻结的遗体很沉重,需要四个人才能抬下来,运到田茂木野后,被安置在“遗体收容所”。遗体都呈手足屈曲的“冻结石”状,无法纳棺,必须实施解冻的措施,收容所里准备了“暖尸”的设备。暖尸间摆了十张铁台子,台子上垫着席子和毛布,遗体也同样用席子和毛布包裹,台子的下面生着炭炉。遗体解冻软化保持一定的温度,过程需要六到十二个小时,因此田茂木野昼夜弥漫着尸臭。遗体软化后,擦净,换上新军服,纳棺,部分遗体因足部肿胀而无法套上靴子,遗体纳棺后盖上白布,撒上防臭剂,用雪橇拉回连队本部,因为人手和、雪橇数量不足,作业进展缓慢。
当夜,搜索队各自就地露营。满天星斗下的雪野散落着搜索队的篝火,星星点点犹如美景,如果知道那星火是为灵魂指路的鬼火,谁都不会想看这样的“美景”吧!

1月31日,第5连队本部一早便挤满了遇难官兵的家属和市民。为了安抚家属,连队成立了由宫原正人少佐等七人组成的“家属接待委员会”负责接待,从当天开始禁止普通市民进入遇难现场,需要进入现场的家属要由委员会派人陪同,以防出格的事情发生。
上午九点左右,味冈实中尉的搜救队在鸣泽北方找到了幸存者——烧炭小屋里的三浦武雄、阿部卯吉、高桥健次郎,三人中高桥已经死亡。两人获救的消息传到连队本部,并通知了家属。

同一时间,福岛行军队从浪岗出发,踏上了最后一段行军路程。下午一点十分,队伍唱着军歌踏入弘前市,数千市民夹道欢迎,像欢迎“凯旋”部队一样。营门前,连队长儿玉军太大佐亲率全部人员列队迎接。
两点半,行军队在连队本部前排成两列横队,向儿玉敬礼。儿玉褒奖了行军队的壮举,表扬了其事先周到的准备工作和途中的得当措施,祝贺队伍平安返回。随后组织了庆功宴,儿玉道:“本应举办盛大的慰劳宴,但考虑到兄弟连队的遭遇,一切从简吧。”
仅从结果判断,福岛行军队和神成行军队的优劣一目了然。福岛队12天行军230公里,全员安全无恙安然,而神成队仅走了40公里不到就全军覆灭。另外两队在准备工作和应对措施上差异极大,福岛队始终有熟悉地理的向导带领,每天保证休养,全程中只有最后三夜没有洗浴和充足睡眠。相反,神成队没有安排向导,装备也不充分,且多次盲目地寻找突破点,在雪中徒劳往返。可以说神成队是“无谋的乱行”、福岛队是“有谋的壮举”。
当然也不能只看结果,必须分析两队的情况和指导思想的区别。两队都是以日俄战争为预期,模拟俄军封锁奥陆湾时向三本木取得联系为目的。虽然目的相同,但第5连队驻扎在青森,距离三本木更近,其目的更倾向于在雪中突围,而第31连队着眼于如何在雪地中找寻通路,选择的是迂回路线。行军路线上,神成队的路上没有人家,福岛队则近乎在村庄间穿行。这些条件是造成两队不同命运的主要原因,同样是增泽至田茂木野的艰难行军,福岛队也可谓是九死一生,历经了危险重重的两天,而神成队却没那么幸运了。

楼主:banduck  时间:2020-11-08 20:32:35
第五章 天不见怜(一)

1月28日凌晨两点,风雪渐弱,福岛派出7名向导和几名士兵探查周边情况,期望能找到长内家。这批人早上六点返回,报告说没有找到长内家,倒是在东方约600米处发现了一间半坏状态的小屋,屋顶和墙壁俱全。队伍赶到那里,用周围的竹木生起了火堆,化开雪水,煮了些饭团吃,缓过气来。
八点,队伍由二等兵小山内福松领头出发,计划沿驹入川西岸经田茂木野、幸畑,最后到青森,正好与神成行军队的原定路线相反。他们做梦也没有想到周围会有神成行军队员的尸体。
下午两点,天空亮了一些,队伍来到赛之河原附近,在雪地中发现一支直立着的三零式步枪,枪上刻有菊花纹,福岛等人心生疑窦,那是属于管制范围的部队用枪,怎么会被丢弃在雪中呢?越过赛之河原台地,向下走了约200米,又发现一支相同的步枪,依旧是直立在雪地中。这都是神成行军队队员临死前留下的,福岛等人并不知情,但有了不祥的预感。
继续前进了约400米,发现了两名士兵的遗体。襟章上的数字“5”表明他们是第5连队所属,那两支枪是他们的吗?怎么会死在这里呢?第5连队也安排了雪中行军,眼下的道路肯定包含在内,那么冻死的两人意味着什么吗?是掉队迷路而死去的?还是因为受不了行军的辛苦而自杀的?虽然谁都没有料到神成行军队会全军覆没,但肯定是出事了。
福岛行军队没有余力收容遗体,合十后继续前进,经过大泷平到达火打山时,天色已黑,“这时,青森市的灿然灯火出现在眼前,真是万幸啊!”伍长间山仁助记述道。队伍认准方向继续跋涉,途中又发现了雪橇、木炭等神成行军队丢弃的物资,但早已疲惫不堪的队员们无暇思考这些遗弃物的意味了。队伍中步伐踉跄者增多,有人出现了幻觉,也有人睡倒在雪中,如同神成行军队曾经的情况一样,“死亡的魔爪”逼近了福岛行军队。福岛一边鼓励队员,一边在前方寻找森林,因为一旦找到森林就等于找到了田茂木野。福岛命令小山内和七名向导向四周搜索,一定要找到通往田茂木野的道路。

1月29日,福岛行军队不顾天黑,继续行进,凌晨一点多,终于等到了小山内等人的喜报——找到了道路,那是第5连队的搜索救援队踩踏出来的雪道。又过了一个小时,队伍抵达田茂木野。
进入村庄后,福岛行军队惊讶地发现每户村民家都住满了第5连队的官兵,有一家家房子前还挂了块“遗体收容所”的牌子,一打听才得知了神成行军队遇难的事情。第5连队第1大队长木村宣明少佐接待了福岛,将一行人安排在几户人家中,福岛行军队终于吃到了两天来的第一顿热饭。
得知神成行军队全军覆没的惨事以及第5连队全体出动参加救援后,福岛吃完饭后便向木村告辞,凌晨四点,率队出发。
早上六点半抵达青森——距从增泽出发整整48个小时。两夜未眠的队伍立即在旅店投宿。上午十一点福岛的上司长门司敬亮大队长来到旅店,指示队伍翌日在浪岗住一晚再返回营地。熊之泽村的七名向导每人领到了两元的酬劳,踏上归途之际,福岛还要求他们对路上见闻的遇难事件保密,其实神成行军队遇难的消息早已传开了。
当天,救援行动由于天气恶劣而毫无进展,救援队只是在发现神成大尉的地方设置了搜救据点。

1月30日,天气终于转好,天空放晴,风力减弱。
《遇难始末》记述:众人十分踊跃,一部分人在据点架设厂舍,一部分人前往搜索,天蒙蒙亮时就行动起来了。
从28号开始,遇难官兵的家属就拥到了连队本部,要求尽快展开救援。除了家属,还有从邻近地方赶来看热闹的人,田茂木野一带顿时混杂起来。
青森市为了方便组织民众,在田茂木野设立了临时办事处,副市长川田水穗亲自协调,还借了一条圣伯纳犬供给搜救队使用。
搜救队根据福岛行军队提供的情报,先向赛之河原搜索,上午九点半左右,发现了雪中大衣和露出的头部,向四周挖掘后,找到了中野弁二郎中尉等36人的遗体。这些遗体呈面朝西北方向的纵列,他们是在去往青森途中冻死的。川田水穗记述了现场的样子:“都呈仰面屈手伸足状,大多睁着眼,甚至有出血……口微张,似乎想呼吸的样子,都没带手套也没穿蒿靴,脚上只有布袜子,惨不忍睹,看着眼泪就忍不住掉下来了。”望着遗体以及周围还散乱着的牛肉罐头和干面包,川田黯然伫立。
发现尸体的消息传到了搜索队后方的家属中间,找到遗体的家属们哭天抢地,一片悲伤,没有找到遗体的则失望地继续等待。而远处看热闹的人群不时发出感叹,似乎在分担家属们的悲伤。
冻结的遗体很沉重,需要四个人才能抬下来,运到田茂木野后,被安置在“遗体收容所”。遗体都呈手足屈曲的“冻结石”状,无法纳棺,必须实施解冻的措施,收容所里准备了“暖尸”的设备。暖尸间摆了十张铁台子,台子上垫着席子和毛布,遗体也同样用席子和毛布包裹,台子的下面生着炭炉。遗体解冻软化保持一定的温度,过程需要六到十二个小时,因此田茂木野昼夜弥漫着尸臭。遗体软化后,擦净,换上新军服,纳棺,部分遗体因足部肿胀而无法套上靴子,遗体纳棺后盖上白布,撒上防臭剂,用雪橇拉回连队本部,因为人手和、雪橇数量不足,作业进展缓慢。
当夜,搜索队各自就地露营。满天星斗下的雪野散落着搜索队的篝火,星星点点犹如美景,如果知道那星火是为灵魂指路的鬼火,谁都不会想看这样的“美景”吧!

1月31日,第5连队本部一早便挤满了遇难官兵的家属和市民。为了安抚家属,连队成立了由宫原正人少佐等七人组成的“家属接待委员会”负责接待,从当天开始禁止普通市民进入遇难现场,需要进入现场的家属要由委员会派人陪同,以防出格的事情发生。
上午九点左右,味冈实中尉的搜救队在鸣泽北方找到了幸存者——烧炭小屋里的三浦武雄、阿部卯吉、高桥健次郎,三人中高桥已经死亡。两人获救的消息传到连队本部,并通知了家属。

同一时间,福岛行军队从浪岗出发,踏上了最后一段行军路程。下午一点十分,队伍唱着军歌踏入弘前市,数千市民夹道欢迎,像欢迎“凯旋”部队一样。营门前,连队长儿玉军太大佐亲率全部人员列队迎接。
两点半,行军队在连队本部前排成两列横队,向儿玉敬礼。儿玉褒奖了行军队的壮举,表扬了其事先周到的准备工作和途中的得当措施,祝贺队伍平安返回。随后组织了庆功宴,儿玉道:“本应举办盛大的慰劳宴,但考虑到兄弟连队的遭遇,一切从简吧。”
仅从结果判断,福岛行军队和神成行军队的优劣一目了然。福岛队12天行军230公里,全员安全无恙安然,而神成队仅走了40公里不到就全军覆灭。另外两队在准备工作和应对措施上差异极大,福岛队始终有熟悉地理的向导带领,每天保证休养,全程中只有最后三夜没有洗浴和充足睡眠。相反,神成队没有安排向导,装备也不充分,且多次盲目地寻找突破点,在雪中徒劳往返。可以说神成队是“无谋的乱行”、福岛队是“有谋的壮举”。
当然也不能只看结果,必须分析两队的情况和指导思想的区别。两队都是以日俄战争为预期,模拟俄军封锁奥陆湾时向三本木取得联系为目的。虽然目的相同,但第5连队驻扎在青森,距离三本木更近,其目的更倾向于在雪中突围,而第31连队着眼于如何在雪地中找寻通路,选择的是迂回路线。行军路线上,神成队的路上没有人家,福岛队则近乎在村庄间穿行。这些条件是造成两队不同命运的主要原因,同样是增泽至田茂木野的艰难行军,福岛队也可谓是九死一生,历经了危险重重的两天,而神成队却没那么幸运了。
楼主:banduck  时间:2020-11-08 20:32:35
第五章 天不见怜(二)

就在福岛行军队完成行军复命的时候,高岛正三郎大尉指挥的搜救队在遇难现场找到了水野忠宣等33人的遗体。
幸存者三浦和阿部由救援队员用雪橇拉回田茂木野,在接近搜救据点时,发现右手靠驹入川的崖边有黑点在移动,拉雪橇的队员首先喊起来,陪同护送的军医坂定义、二木义雄停下了队伍。
当天躲避在驹入川边的幸存者还有山口等九人,上午九点,伊藤格明看见崖顶上飞过两三只乌鸦,他认为乌鸦是依人而栖的,附近肯定有人家或烧炭小屋,提出爬上崖去看看,但除了仓石其他人都不愿意动,仓石和伊藤强行命令两名士兵一起攀崖,终于在下午三点多爬上了崖顶,并被救援人员发现,由于视野的原因,伊藤并没有看到那军医一行,他心里还在想着乌鸦。
搜救队立即赶来,三浦和阿部已另外安排人运走。由于仓石等人都被冻伤,颜面也变了形,赶过来的津川大佐都没认出来,仓石告知山口等人还在崖底。搜救队马上行动起来,而此时风夹着雪籽猛烈地吹来,天色又暗了下去。
用绳子和电线下到崖底,发现山口等人已气若游丝,像冰雕一般无法动弹。山口等被运达搜救据点已是2月1日零点。
至此,共找到了12名幸存者。虽然幸存者被发现时基本都处于濒死状态,但大家看到了找到更多幸存者的希望,因此争分夺秒。但天不如人愿,2月1日天气恶劣,无法进展。
2月2日,搜救行动继续,第31连队也派来了218人协助搜救。
一早,从鸣泽向田代方向搜救的小队在大崩泽的烧炭小屋救下了长谷川贞三等四人,下午三点在田代元汤小屋找到了村松伍长和古馆要吉的遗体。
从1月23日出发以来,在这极寒且食物短缺的环境中历经了11天,还能幸存下来,简直是奇迹!除了幸存者有强韧的毅力外,恐怕真的是靠神佛眷顾了。
被救出的17人中,高桥房治因心脏麻痹于2月1日晚上九点四十分死去;山口少佐在侍从武官宫本照明大佐探视后,于2月2日晚上九点开枪自杀;2月7日,绀野市次郎死于并发症、小野寺佐平躁狂而亡;2月8日,佐佐木正教因并发症死去;本已恢复的三浦武雄在3月14日突然病情恶化,死去。最后活下来的只有11人,仅3人毫发无损——仓石一、伊藤格明和长谷川贞三,其余8人都经历了截肢手术后免除了兵役。
2月2日以后,搜索继续进行。这次事件已成为国内的焦点,天皇向当地派出了侍从武官了解情况,陆军省拨了专款并采取了必要的措施,全国各地为遇难者捐了款,各家报社的记者云集青森进行报道。就在这样的万众瞩目下,还是出现了一些不和谐的事情,如大仓组恶意抽取马橇的佣金、丸八旅店抬高住宿费刁难遇难者家属等,都被舆论揭露并严肃处理了。
到了二月中旬,搜索重点转向找到全部遗体和武器上,为此还从北海道找来了七名虾夷族人参加遗体发掘,给他们的工钱比日本人高,还供给米饭和酒,这七个人后来一共找到了11具遗体。
入春后,雪开始融化,搜索队在驹入川设置了三道水栅以防遗体流入大海。5月10日在松森村和幸畑的川岸各发现了一具和两具遗体,遗体都是几乎全裸,面部腐败无法辨识。截止此时,210人中只有9人还未确认身份,所以根据生前的体征进行了辨识,松森村的遗体根据“身体短小、脚小、多白发”的特征认定为小野寺善四郎;幸畑的遗体A根据“身体高大、脸大、臼齿缺失”认定为佐藤胜治;遗体B根据其右脚上残留的绑腿上的文字认定为泽藤兼松。然后分别通知遗属认领。
至5月24日又找到了五具遗体。而22日在鸣泽西方发现的遗体根据衣着和装备确认为小野寺善四郎,那么松森村的遗体肯定另有其人了,只得和遗属商量交换回遗体,很是尴尬。
截止24日,未确认身份的遗体仅剩千叶胤雄和佐藤哲治两人。最后一具遗体在中之森东方的三叠泷被发现,其军服上有佐藤胜治的名字,那么之前幸畑的遗体A又认错了,最后认定遗体A为佐藤哲治,松森村的遗体被确认为千叶胤雄。自此,遗体确认工作就此结束。
武器和装备的搜寻也基本完成,至6月20日仅剩两支步枪和八把刺刀未找到,最后认定应该是坠入到河里了,搜寻工作就此终止。
第5连队神成行军队遇难事件的搜救工作,共投入第5连队、第31连队、工兵第8大队、炮兵第8连队等总计6900人。青森市提供了5103人共计投入41376工日、马橇1948辆、马车561辆。资金方面,陆军省投入了143666円、青森市投入了853円。
搜救活动结束的同时,事件责任问题也差不多处理完毕了。
由于行军队的悲惨遭遇引发了全国的关注,特别是对陆军的声誉产生了重大影响,陆军省在2月1日便成立了“步兵第5连队遇难事件调查委员会”,陆军省人事局局长中冈默少将任委员长,并派一名委员——陆军省总务局机密课员田村仲之甫少佐——前往事发地调查,田村于4月10日提交了调查报告。报告认为事件的根本原因是“不可预见的恶劣气候”导致,指出如果准备、实施、救援措施得当,可以减小损失。关于事件的责任,报告认为直接责任应由大队长山口承担,津川连队长虽不负直接责任,但其救援工作不及时,进一步增加了损失,应负一定的责任,并接受相应的处罚。
陆相寺内正毅接到报告后认为不能“从轻处理”,并向参谋总长大山岩元帅和教育总监野津道贯大将征询意见。大山岩认为损失了两百多部下,连队长津川难辞其咎,不能继续担任连队长的职务了。而野津的意见却相反,他认为“行军前的准备工作不是连队长的责任,救援不及时也有师团长和旅团长的责任!不能光处罚津川一人。”大山强调人祸,野津强调天灾,面对如此对立的意见,寺内只得向天皇汇报,征求意见,天皇认为调查委员会报告中的处理方式是妥当的。
寺内随即通过师团长立见中将发布了对津川的处分公告:“禁闭七天”。
神成行军队伤亡达199人,责任处罚竟然只有七天禁闭,真是“天不见怜”啊!
大山岩得知处分结果后非常不满,对次长田村怡与造说了一句话:“同样是损失陛下的士兵,平时的责任应该比战时更重!”

楼主:banduck  时间:2020-11-08 20:32:35
第五章 天不见怜(三)

在搜救队将重点转移到搜索遗体阶段时,在遥远的西伯利亚,广濑武夫开始了他孤独的雪中行军。广濑计划从贝加尔湖东面的斯列坚斯克至哈巴罗夫斯克,全程约2000公里的马橇旅行。由于囊中羞涩,只能买到没有顶盖的大木箱型橇车,马匹和马夫只能在驿站另外雇佣。
平均气温约在零下30度左右,广濑必须御寒做足准备。橇车的坐床用干草和麦秆铺垫,放上行李箱,盖上毛布。身体的保暖是最重要的:全棉的贴身内衣外套着羊毛背心,腹部围一圈法兰绒,下摆塞进棉裤,再用法兰绒包住裤腿,脖子用海军用的羊毛围巾围上,然后套上军装。脚上套两双羊毛袜子,再用法兰绒从脚趾一直包到膝盖,长靴及膝,普通毛皮靴外套着特制的熊皮靴。毛皮大衣外罩棉制海军外套,再披一件在彼得堡买的加厚大衣。手套也是两双,一双毛线,一层皮手套。皮帽子耷拉下来护住耳朵,盖住大衣领子。只露出鼻子和眼睛,身体被羊毛和毛皮裹住,行动很不便利。这身防护和福岛、神成两行军队比起来不知要强多少倍,可说是万全的穿着,但他遭受的苦难并不比两行军队少,虽然没有深雪,但气温实在是太低了。
2月12日上午八点,广濑雇了马夫和三匹马从斯列坚斯克出发。坐在马橇车里,裹得严严实实的他还是觉得膝盖有点凉意。
当时西伯利亚铁路虽然已经开通,但俄国人在西伯利亚一带活动大都仍然是马车或马橇,为此每隔四五个小时的路程都设有马车驿站,有的驿站的间隔只有两三个小时路程。广濑为了节约旅费,基本不住店,晚上也睡在橇车上赶夜路。
在驿站换马有二、三十分钟的休息时间,广濑都会利用这段时间脱下大衣、靴子和手套,散散湿气,以防由于残余的汗气造成冻伤。喝点热红茶暖暖身体,然后再准备些吃的——面包、饼干、肉、糖,时间富裕的话就煮点肉汤、烤点肉。吃完饭,肉汤基本就上冻了,到下一个驿站正好把冻好的肉汤切片,热一下就能吃了。有时候无法加热就只能用刀挖面包和肉吃了。
最危险的事情是“方便”。无论你怎么保暖,这总是个问题。驿站虽有厕所,但广濑不敢用,因为从下向上的寒气很容易引起腹泻。所以广濑选择在野外解决,用大衣围个篷以防寒气,时间还不能长,正应了一句谚语——武士们擅于快吃快拉!
在驿站换马有时也会受到刁难,有时候靠军装,有时候靠小费,再不行就要找附近的农民,花数倍的钱雇马。除了对付严寒,对俄国的人也不能大意。
“天白、地白、马白、人白。”广濑在给春江嫂子的信中如此描绘道。经过了六昼夜又十个小时的旅程,2月18日下午六点,广濑抵达了布拉戈维申斯克,市内街旁墙壁上的弹痕是两年前大屠杀留下的痕迹,对岸的珲春仍是一片被烧毁的废墟。
广濑在格兰特酒店投宿,舒舒服服地歇息了一番。在街上闲逛时遇见了同是讲道馆门下的柔道家三角二郎,看见了久违的柔道打扮很是亲切。街上日本人并不少,从事的多为下层职业,包括卖春。在广濑的脑中,根本无法想象石光真清等军事密探所处的环境,日本人“落魄的打工者”形象对他触动很大。“贝加尔湖以东的市镇有许多日本人,他们从事画像、洗衣、石匠、大工等行业,还有卖春!日本人的形象就是这样的吗?”
在布拉戈维申斯克住了六晚,2月24日下午一点,广濑重新上路前往哈巴罗夫斯克。西伯利亚寒冷的雪呈粉末状,被风一吹便到处飞扬,所以积雪地带反而不多,越向东马橇用的越少,马车渐多,甚至可以徒步。
2月26日,天气和煦,广濑在大解时一时大意,回到橇车后不久便出现了腹泻症状,一路忍受,终于在2月28日早上来到了米哈伊罗•谢苗诺夫斯卡,离哈巴罗夫斯克很近了,走得快当天就能到。
但和之前的驿站不同,负责安排换马的书记官一脸敌意拖延着,广濑因为快到目的地了,加上腹泻和疲劳,很不耐烦的态度强硬,但书记官仍是傲慢地爱搭不理,还要求广濑出示护照,广濑自出发依赖还从未出现过这样的情况,不由怒火中烧,答道:“我有三本护照,你想看哪本?”这时从里屋钻出了名哥萨克军官,有点像要审讯似的要求看广濑的护照。广濑询问理由,军官拿出了一封电报,是前一个驿站的守备队长发来的,说广濑有间谍嫌疑,“昨日据哥萨克士兵报告,一名日本海军士官经过当地并发现其进行了兵备调查,需仔细调查此人的身份和目的!”广濑想起确实在上一个驿站问过马匹数量等问题,看来是被盯上了。广濑随即拿出俄国外交部总务局长签发的护照,哥萨克军官看完转变了态度,命令书记官赶紧安排换马。
俄国人态度的变化,让广濑觉得有些扫兴,但又感觉到气氛有些异常。之前经过的每个驿站,广濑都问过备用马匹的数量,而且也知道“30匹备用马”这个规定,为什么以前没有人向下一个驿站通报呢?为什么自己会在这儿被盯上呢?广濑对俄国秘密警察政治是略有耳闻的,愈发觉得不安起来。
晚上九点,在哈巴罗夫斯克市内的伦敦饭店投宿。在饭店休息了四晚,养好了腹泻,期间了解到《日英同盟》签约了——1月30日签字,2月12日正式发表。条约是为了保护日英两国在韩国、清国权益的攻守同盟,显然是针对俄国的,广濑这才明白旅途最后几天里俄国人态度变化的缘由,日英同盟使得俄国人开始仇视日本了。
广濑于3月4日乘车抵达符拉迪沃斯托克,一直逗留到13日。期间受到了老朋友、日本贸易事务馆专员川上俊彦夫妇的款待。本想去考察挎包湾和美洲湾,却被川上劝阻了,川上说这两地靠近海军基地,现在已经不准日本人进入了。另外日英同盟的签订后,日本人在当地很受敌视,去那里太危险。广濑因此放弃了两地的考察,准备南下旅顺口,计划乘14日上午九点的火车,先北上尼科利斯克,然后转东清铁路至哈尔滨,到达旅顺口。然而这趟旅程,广濑已彻底被俄方盯上了。
火车开到满州边境的格罗杰科沃,需要重新购买车票,售票窗口站岗的俄兵要求广濑出示护照,广濑拿出俄国外交部签发的护照,卫兵又找来一名上校,上校指出这份护照不适用于满州地区,不许广濑买票。广濑找到了卫兵的上司,指着护照上的文字强调着沙皇的权威,最后总算买到了票。在奉天车站吃饭时,又有一名俄军军官上来查护照,查完护照后直奔电报局而去。回到车上,车厢的一角出现了一名俄国士官,一直盯着广濑还试图和他搭话。到了大连,换成一名海军军官,直接坐到了广濑边上,说自己也去旅顺口,并介绍广濑到海军军官俱乐部去投宿。
3月19日下午一点十五分,火车抵达旅顺口。盯梢的海军军官又向广濑推荐海军军官俱乐部,被广濑拒绝了。广濑到旅馆刚刚住下,那名军官就敲门出现了,仍然是要他住到海军军官俱乐部去。这实在是太反常了,到底是何居心呢?。
当夜,广濑登上了东清铁道会社的“塞尔卡”号客轮。翌日,客轮出海前往长崎,站在甲板的广濑带着不快几度眺望旅顺口,他能预料到两年后他将重返这里并葬身于此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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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完 下一张 俄国退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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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俄国退让 (一)

战争远去了——这是明治35年(1902年)春东京的氛围,这得利于2月12日《日英同盟条约》的签订。
日英双方相互承认有权保护自己在中国和朝鲜的利益,如果一方为保护上述利益而与第三国作战时,另一方应严守中立;如一方遭到两个或两个以上国家进攻时,另一方应予以军事援助共同作战,条约有效期为 5年。条约期满前一年,任何一方可宣布不续约,但条约仍有效至期满,如果条约期满时任意一方尚处于战争中时,条约有效期将相应延长。
条约是以战争为背景的同盟,从英国外交大臣兰斯顿和日本驻英公使林董交涉中的问答中就能清晰地知道其战争对象显然是俄国。
兰斯顿:“日本想要获得在韩国的行动自由,必须制定相应的侵略方针,势必会与俄国发生冲突,各国对这场战争会有什么反应呢?”
林董:“面对俄国这样的强国,日本不会妄动兵戎,与俄战争无论胜败对日本都会造成重大损失,我国断不会行此无谋之举,同盟并非要刺激俄国挑起战端,无非是希望俄国做出让步。”
俄国方面当然把《日英同盟》理解为《对俄军事同盟》,当驻俄公使栗野慎一郎事先通报俄国外交大臣拉姆斯道夫时,拉姆斯道夫一再强调俄国没有对清韩两国的领土野心,俄国正准备从满州撤军,并说:“条约中有关战争的事项,实在令人遗憾,其目的明显是针对俄国……远东是不会发生战争的。”其实拉姆斯道夫的观点在俄国政府内部只属于少数派。
各国都希望《日英同盟》能有效地防止日俄战争的爆发。美国政府认为,该协约的目的与美国期望维持现状和机会均等的原则完全符合。奥地利表示欢迎,认为同盟是和平的保障。德国赞扬同盟是巩固远东和平的最重要措施,声明将保持局外中立,同时表示如果法国向俄国提供援助,那么“德意联军”将向国境部署进行牵制。
总之,当事两国对各国的反应感到满意。
兰斯顿在上院说:“协约能满足同盟国对我国的期望、结盟获得了双方的支持,并使两国最大限度的实现双方的价值。”财政大臣巴尔弗尔在下院中表示,英国将通过同盟避免在远东遭到某国的攻击。
日本也同样感到获得了“安全保障”,庆应义塾的学生举行了庆贺同盟的火炬游行,经济界认为东洋贸易安全基础已经达成,很快将展现活力。
因缔结同盟有功,小村寿太郎、林董获得授爵和一万円的奖金,桂太郎和全体内阁成员也获得了升爵或授爵、授勋,外务省雇员美国人迪尼逊也获得了旭日大绶章。
日英同盟对日本来说是划时代的成果,这一点毫不夸张,同盟本是对未来的趋势为对象而签订,但在当前的国际情势下已经产生了对日本有利的效果。

这一时期,俄清两国之间正就俄从满州撤军进行交涉,俄国要求签订由俄清银行负责专营满州商业开发的条约,交涉内容由清国传到了日英两国。
小村寿太郎认为:“之前俄国已承诺无条件向清国交还满州,现今却谋求补偿性质的附带协议……如果按此约定将重要的专营特权交予俄国,则明显无视他国的权利,严重破坏机会均等原则!”小村的观点与英国相同,两国共同要求清国拒绝签约。
由于日英同盟的签订,俄国被迫在“俄清银行条约”上让步,转而坚持将撤兵期限延长至“三年以内”。清国担心拒绝俄国的要求会导致事态恶化,英国方面给庆亲王奕劻打气:“日英协约绝非无意义的恫吓,绝对可以保护周边的安全。”
俄国是了解日英同盟的意图的,维特对栗野慎一郎表示:“皇帝陛下、外交大臣和我都反对吞并满州,都希望能尽快从满州撤军……但是陆军大臣等军方反对和平政策,所以希望能采用英国对待埃及的方式解决。”
在日英两国的压力下,俄国于4月8日与清国签订了《交收满州条约》,关于俄清银行只约定遵守过去的契约,在撤军条款上规定如下:
一、 条约签字后六个月内,俄国撤走盛京省辽河以西的军队,并同时交还铁路;
二、 第二期六个月内,俄国撤走盛京省其他地区以及吉林省的军队;
三、 第三期六个月内,俄国撤走黑龙江省的军队

庆亲王奕劻亲笔致信日本公使内田康哉表示感谢,西太后也通过军机大臣袁世凯向内田表示了谢意。
该条约有如日英同盟的延伸,各国都表示欢迎,认为是进一步强化了远东的和平,其中法国对此表示尤其满意。
日英同盟缔结后不久,3月16日,法国与俄国共同发表了《俄法宣言》,宣言一方面表明对日英同盟的支持,另一方面强调保留当遭到第三国侵略或在清国权益受损时可以采取相应手段的权利。此前,法国国内担忧会被卷入到俄国入侵满州的漩涡中,《交收满州条约》规定了俄国将从满州撤军,也就解除了这层担心。法国外交部长迪尔卡塞对日本代理公使安达峰一说道:“该协约满足了世界上大多数国家的愿望,可喜可贺!”
日英同盟从《交收满州条约》已显露成效,国际气氛得到了缓和,俄国也开始安排撤军行动了。但是俄国真的会按照条约约定从满州撤离吗?

4月24日,田中义一从彼得堡出发回国。两天前,广濑武夫接受了新任务——任战列舰“朝日”号鱼雷长兼分队长。
田中先前接到的指示:先去俄国南方考察,然后转道西伯利亚,6月30日前回到日本。
对于俄国南方,田中之前考察过高加索地区,这次想借机去土耳其看看,但是栗野等使馆人员都不同意,他们认为由于日英同盟的签订,俄国对日态度发生巨变,反日情绪强烈,广濑在西伯利亚及满州的遭遇已经传到了使馆人员的耳中,其他各地都有类似情况发生。俄国把土耳其边境视作是反政府分子的老巢,如果日本军人出现在那里,除了安全难以保障,也可能会给日俄关系带去不良影响。在栗野公使的坚持下,田中最终放弃了土耳其之旅,取而代之是考察满州,“查勘东清铁路开通状况及运输能力,观察相关地方的俄军动向,为推测俄方企图做准备工作。”
出发前,田中除了拿到了以沙皇名义颁发的特别护照外,还通过与陆军部交涉,拿到了陆军大臣签发的指示沿途部队提供方便的通行证。
田中的主要目的就是调查俄方的运输能力和效率,除了铁路,田中还调查了水路运输,特别是在贝加尔湖以西。每到一个车站,都要调查支线情况、供水设施、燃料储备、修理设备、周边环境、兵员容纳能力等等,还有一个重要调查项目——各站之间距离,因为西伯利亚铁路目前仍是单线,所以站间距离对军事运输能力影响很大,田中颇费了番心机,甚至靠数行车过程中的咯噔咯噔声来计算站间的距离。
在大的沿河车站,田中会下车在街上和岸边转转,观察船只的大小、码头及周围堤岸的状况,水深情况,以此作为判断俄军运输能力、集结限度、枯水期和丰水期码头吞吐量、大船靠岸能力等的依据,甚至还想办法测量了流速情况。
一个月后,田中在赤塔转乘上东清铁路,首先前往哈尔滨。进入满州后田中的最初印象就是胡匪横行、治安混乱。到了哈尔滨,田中再乘船顺流而下至哈巴罗夫斯克,在船上仍然能看到岸上胡匪奔走,甚至向船只开枪射击。再乘火车至符拉迪沃斯托克,稍事休息后踏上了和广濑一样的旅程——先到哈尔滨,然后准备取道旅顺口回国。和广濑不同的是田中沿途并未受到阻挠和盯梢。顺利抵达哈尔滨后,田中来到了菊地照相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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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俄国退让 (二)

关于石光真清,田中两年前在彼得堡就从武官助理町田经宇那里了解了相关情况,在符拉迪沃斯托克也从川上俊彦那获知了广濑以及石光在北满收集情报的事情。对于他来说,回国后将在参谋本部从事“对俄作战计划”的策划,所以拜访菊地照相馆是不可欠缺的。
菊地照相馆生意蒸蒸日上,也越来越得到俄方的信任,已经成了俄军和东清铁路的“御用照相馆”,经常去俄方的要地拍摄照片,石光真清对此很满意,“满州各地的重要地点、重要设施基本都拍到了,虽然要在监督下销毁底片,但总有办法复制出来送往符拉迪沃斯托克。”店员往来符拉迪沃斯托克也很方便,除此之外,照相馆还得到了俄方的许可,经符拉迪沃斯托克从日本进口照相器材。
很多日本人慕名而来,其中包括接受任务的谍报人员和自发收集情报的志士,如在日俄战争开战后不久被俄军枪杀的横川省三和沖祯介、外相小村特派去圣彼得堡大学学习的外务省干部岛川毅三郎等。石光记录下来的访问者中还有一位作家——二叶亭四迷。
二叶亭四迷本名长谷川辰之助,时年38岁,早在23岁时他就发表了著作《浮云》,以后又翻译了大量俄国文学作品,连石光都知道他的大名。当石光询问他为何来哈尔滨时,二叶亭却笑而不语。据黑龙会编《东亚先觉志士传记》中记载,二叶亭的满州之行是其忧国忧民的举动。二叶亭的父亲长谷川吉数是尾州地方的下级武士,曾反对他写作,但二叶亭考了三次陆军士官学校都因视力不合格而落榜,之后进入东京外国语学校俄语系学习,从此踏入文学之道。明治8年,日本迫于俄国的压力,签订了《桦太千岛交换条约》,二叶亭的爱国热情由此被激发起来。
除了活跃于文学界,二叶亭还身兼内阁属员、海军编辑书记、陆军大学俄语讲师、东京外国语学校教授等职务。“他有与生俱来的志士情怀,称文学不是大丈夫的终身事业,怀抱爱国激情的他于明治35年5月辞去了东京外国语学校教授职务,前往符拉迪沃斯托克、哈尔滨、旅顺等地游历,了解俄国在满州的经营实情,同年秋在北京担任京师警务学堂的干部。”
相对于二叶亭,田中的造访却完全不一样,“他有头脑,生性豪迈,每夜喝酒聚会,与哈尔滨的各色能人志士相处得非常融洽。”
田中和石光都很重视谍报工作,两人相谈甚欢。石光向田中介绍了他的经验:
——谍报人员必须通晓当地语言,否则行动很不方便,容易暴露身份;
——如果利用清国人打探情况需要慎重,他们很可能为了报酬而编造假情报;
——谍报人员应选拔有学识、有判断力和爱国心三者兼备的军官担任。否则,仅以观察到的表象,无法传递有价值的情报。
田中表示赞同并介绍了他所了解到的俄国谍报人员的情况:“俄国为了鼓励学习日语,专门选拔有才干的军官送往公立语言学校学习,不仅免除日常勤务,还在假期安排去日本旅行,眼下在日本旅行的俄国人中有相当一部分是这批人,这批人将来肯定要为俄政府效力的。”田中叹息道:“与之相比,参谋本部几乎未考虑过谍报组织的建立,也很少关心从事谍报的人员,如果不了解对手,怎么和他交战呢?我回国后将提出相关建议!”田中后来在向参谋次长田村怡与造递交的有关对俄作战的建议书中就包含了设置“谍报部”的内容。
谈及《交收满州条约》时,石光认为俄国不会撤军,东清铁路虽然开通但尚未完工,沿线市镇的半永久设施正在推进,这些投资使满州充满了“繁荣俄国”的景象,目前根本看不到要停止建设的迹象,如果俄国履行条约,等于要把这批建设成果奉送给清国,哪个国家会做出这种事情来呢?田中点头同意,他列出了俄国投资的数目:东清铁路总投资约1亿8千万卢布,至少又追加了5千万卢布,另外轮船部约1亿卢布,经营旅顺口和大连约5千万卢布,总投资额约3亿8千万卢布,这个数字相当于日本去年总预算2亿5千万円的1.5倍(当时卢布与円基本等值),况且俄国经营满州是借了外债的,特别是得到了法国的大力支持,如果放弃满州,俄国拿什么来还外债呢?所以田中认为俄国是不会放弃满州的。
两人相互勉励了一番之后,田中从哈尔滨出发南下,因为有石光之前的调查,田中不用像在西伯利亚那样详细记录了,他重点以是观察设施配置来评估俄方撤军的“诚意”。透过行驶着的列车的车窗,田中发现每隔20公里左右就修建有一个铁路守备队的哨所,这相等间隔的设置点根本不考虑沿途的村庄分布情况,每一个坚固的工事都戒备森严。
到了奉天,田中了解到俄军只守护铁路,毫不在意沿线的住民,对骚扰劫掠村庄和住民的马贼土匪也不加理会,因此贼匪横行,治安状况极度恶劣。田中对俄军放任匪贼横行觉得不可思议,认为除了招致住民的反感,还可能出现住民和匪贼串通闹事的情况。晚上,俄第1旅团长弗莱舍少将招待了田中,席间,田中提出了这个疑问,弗莱舍回答道:“各国都在要求我国撤军,眼下我的任务就是保护我国公民生命财产的安全和铁路的通畅。都要被你们逼走了,还要我们管当地治安,真是可笑!”
弗莱舍的观点也有“道理”,自北清事变以来,满州的外国人在俄军的保护下避免了被拳民袭扰,虽然现在俄军没有打击匪贼的措施,但对住民和日本人还是有保护作用的。清军已经失去影响力,甚至连盛京将军增祺也得靠俄军来维持奉天城的警备。一旦俄国撤军,很难想象满州的治安会变成什么样子!在满州各地居住的日本人越来越多,仅哈尔滨一地就有五百多人,满州如果再度出现骚乱,这些日本人能依靠谁呢?还是只能靠俄国人!一方面急着要求俄军撤兵,一方面又想寻求俄方的保护,这真是自相矛盾啊!。
田中正在独自思考着,弗莱舍边给他倒威士忌边笑着道:“要扫荡全满州境内的马贼不是现在,等撤出满州后时机就成熟了!”田中有些明白了:俄国正在营造满州的治安只能靠俄军维持的态势,期待各国发出出兵请求;此外,匪贼横行也能成为难以撤兵的借口,最终让撤兵条约成为一纸空谈。的确,清国政府缺乏统治满州的能力,满州已逐渐落入到俄国手中……
田中接着又去旅顺口和大连转了转,然后转道长崎,于6月30日如期回到东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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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俄国退让 (三)

就在同一天,石光真清来到了大连。
石光和田中分别后,以开设分店为由开始了南下旅行,他从东清铁路公司拿到了护照,随俄军后勤马车队一起出发,后勤队由二三十辆大车编成,并由二十名哥萨骑兵担任护卫,向驻屯在各地的部队运送武器、弹药和粮食。
开设分店其实就是设置新的谍报联络站点。石光预定沿吉林、长春、奉天、辽阳至旅顺口、大连,然后返回长春,再向西北经农安、伯都讷、齐齐哈尔至满州里,最后返回哈尔滨。虽然想在很多地方设联络点,但却没有那么多合适的谍报人员。
石光在奉天碰到了寄宿在永清照相馆的西本愿寺僧人安倍道瞑,他们曾在哈巴罗夫斯克见过面,彼此很熟悉。安倍自告奋勇答应提供协助,承担了奉天的谍报工作。辽阳,车站附近布满了俄兵,仿佛置身于俄国。石光在一间杂货店找到了旧知阿部野利恭,店里还寄宿着几位“志士”,其中有农商务省海外实业实习生鹤冈永太郎,鹤冈曾就读于第一高等学校,因日清战争爆发而退学当了陆军办事员,后来考上了东京帝国大学,没多久又休学跑到上海的南洋公学当了国际法讲师,之后又成了农商务省的实习生。还有很多“志士“是从北京来的,日清战争后,清国逐渐开放,仅在一年的时间内北京就陆续开设了34所由日本人指导的学校,其中就包括二叶亭四迷供职的京师警务学堂(总监是川岛浪速),石光在哈尔滨见过的横川省三则是“东文学社”(由中岛裁之任校长)的教习。这些学校里有很多人是带着部队使命的,还有一些是期待能在满州新天地开创一番事业的“志士”,他们经常到满州旅行考察。这些寄宿在辽阳的志士们自然会将话题聊到声讨俄国上,有一次讨论到俄国人在满州与日本人的“地位“差别上,满州是有着“无限可能”的新天地,是清国领土,清国承认各国在开发满州上机会均等,但俄国以管理铁路为由显得比日本人要高一等,日本人不能在铁路沿线购置土地、进出满州都受到限制,商业活动也受影响,日本商品进入满州被征收了高额关税,像阿部野利恭的杂货店,不能直接从日本进口而必须通过清国商人才行,资本小,货品也不多。这种差别化的对待导致优秀的技术无法引进,实际上对清国更加不利。如果任由俄国人在满州专横,清国、韩国都将遭殃。
在石光看来,待遇看似高于日本人的清国人实际上对俄国武力威胁很反感,一旦开战,清国人将会支持日本人。旅顺口、大连都是按罗曼诺夫王朝的样子建设起来的,俄国人看来是不会轻易撤军的,所以这两个地方一定要设谍报站。
之后,石光按计划到达长春,然后跟随骆驼队前往满州里,在伯都讷、齐齐哈尔等地遭到了盘查、审讯、甚至关押,7月26日回到了哈尔滨。根据旅途中的观察,石光已感觉到俄国要控制满州的决心,因此决定以哈尔滨为中心,建立谍报网。东面在一面坡、波格拉尼奇纳亚开照相馆;西面在满州里开杂货店;南面旅顺口的谍报站由惠比须麦酒店代理,在大连开照相馆,在长春开杂货店,在辽阳与阿部野杂货店合作,再开一家汽水厂;北面在布拉戈维申斯克与加藤照相馆合作。这是石光机关——满州谍报网的设置计划,预定翌年秋天前完成。

这段时间,田中已经在参谋本部第一部就职,离开了四年多,许多国内情况和陆军情况都需要熟悉,令他概叹的事情也不少,例如第5连队雪中遇难事件,虽说之前已有耳闻,但详细情况是在回国后才知道的,陆军省认为是天灾,而在田中看来这显然是人祸。田中想起了去年在彼得堡看到的原俄军事会议干事萨拉古夫中将的访日报告,其中写道:“日军的服装装备不齐,不可能在寒冷地带持续作战。从日本人的生活习性以及军队的训练素质来看,他们也不适合在寒地作战。”另一件令田中摇头的事是“马蹄银事件”,马蹄银是清国的流通货币,一个约重50两(1.8公斤),第5师团因北清事变而出兵北京,一部分官兵参与了劫掠。当时胜利者抢掠财物是很自然的行为,欧洲各国军队继承了拿破仑“为了美酒佳人前进”的口号,德军洗劫了北京天文台,俄军抢掠了大量财宝,英军公然举行掠夺品拍卖会等,日军则劫掠了约400万两(144吨)马蹄银,通过陆军省送入国库,其中随行的参谋本部部员得到了一尊两尺高的金佛,作为礼物送给了田村参谋次长。之后的明治33年9月,侍从武官长冈泽精中将作为特使抵京,第5师团长山口素臣中将向他提出拨20万円作为赏金,冈泽通报给陆相桂太郎并取得同意,然而12月儿玉源太郎就任陆相后取消了这笔赏金。原以为事情就此结束了,但出征的士兵们开始发出不满的声音,他们认为自己的奖赏被取消而将校们却所获颇丰,因此不断举报,连媒体都知道了。明治35年1月,根据山口县人河野太三郎的举报,对第5师团第9旅团长真锅斌少将等人进行了调查,发现第5师团当时一共劫掠了1200万两马蹄银,只上缴了三分之一,其余的都私下瓜分了,警察和宪兵搜查了山口师团长、真锅、第9旅团第11连队长栗屋幹大佐、大队长林仲之助少佐、第21连队长竹中安太郎大佐等人的家,起获了大量赃银,还查获了不少销赃出去的马蹄银,最后逮捕了栗屋等三人。5月8日,军法会议决定免诉,6月21日,真锅少将被停职。此外,第11师团也被牵连进来,师团长乃木希典中将提出辞职,最后以风湿病为由停职。对于事件的处理方式,舆论都认为军方在逃避责任,还报道了不少部队其它方面的丑闻。田中认为陆军的威信因此事件受到了损失,国民的支持在减弱。
田中对当时参谋本部制定的对俄作战计划也很不满。
明治35年度作战计划是八月份作出的,比较消极。计划推测俄军兵力为25万人、马6万匹,为应对满州主战场和乌苏里次战场,分别配备了5个师和2个师,乌苏里作战发生战事时会选择朝鲜半岛的镇南浦或仁川以及罗津最为登陆地点。这个计划的前提条件是日本握有黄海和日本海的制海权,为此就必须歼灭俄国舰队,而当时海军采取的是“避免决战,全力确保对马海峡交通”的方针。计划最后认为,应避免在俄国的主次战场上发动战事,同时判断俄军不太会从南满主动出击,不会进入韩国,而会在鸭绿江北岸设置战略阵地,在辽阳附近进行备战。据此做出了行动计划——速派一部增援京城驻军,再派两个半师团从马山铺登陆,沿京釜南路、中路、西路向京城推进,做出保卫京城的样子,完全是“守势”作战。
田中发出了感叹,认为之前的备战、外交斡旋、结盟都白费了,这些工作不仅仅只是为了阻止俄国南下。难道有了日英同盟和交收满州条约,俄国就会放弃经营了一半的满州么?俄国人可不是国际主义者,指望他们撤离满州是可笑的。
参谋本部的“守势”作战计划基于俄国人按日方的思路行动而制定,这简直就是在打如意算盘,如果俄军不预先集结兵力而是直接进攻韩国,日本如何应对?即使不会出现这种情况,固守朝鲜半岛南部只会让俄国进一步在满州站稳脚跟。
田中亲见俄军在西伯利亚、满州充实军备,对不思进攻只求守备的作战思想不能理解,认为这种作战思想是极其危险的。
那么俄国做好了对日作战的准备了吗?日本早已在为战争做准备,而俄国却在准备从满州撤军,在满州实施机会均等政策,日俄战争能避免吗?俄国方面是怎么考虑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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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军大臣库罗帕特金说:“俄国满足于现有的国境,20世纪俄国的任务是巩固上两个世纪来用重大努力和牺牲换来的地位,我们不会与邻国开启战端。”俄国通过18、19世纪的扩张,从欧洲和亚洲获取了广阔的土地,国境线长达17000公里,但也为此付出了惨重的代价,对外作战33次,加上2次内战,损失了279万人。20世纪随着武器的发展,战争要付出的代价必定会进一步扩大,之外,俄国还有德国和奥地利这样的强敌,俄国的军备大部分集中在与德奥交界的2249公里国境线上。
库罗帕特金会信守他所说的话么?当然不会。库罗帕特金认为,随着人口的增长,西伯利亚需容纳更多的居民,而这个不毛之地居民的粮食要靠满州来供应,为西伯利亚安全考虑,必须控制住北满地区,所以库罗帕特金已开始安排经营满州和韩国相关企业。
“1900-1903年间,陆海军花费极大,就算要履行撤军条约,也得充分考虑俄国的利益。”库罗帕特金已经在为不撤兵找借口了。
俄国虽然担心在西东两线与德日同时开战,但库罗帕特金反复强调满州对俄国命运的重要性,并为此不惜与日本一战。
根据库罗帕特金的观点可以看出,俄国并不打算履行撤军条约,也不惧怕与日本开战,即使要面临两线作战。
维特回忆说,库罗帕特金等主战派认为是否违反国际法并不重要,俄国占领了满州是事实,既然占领了就要加以利用,那是俄国利益的来源。此外财政部和陆军部以西部发生战事为前提,内定了如果和德国开战,司令由尼古拉•尼古拉耶维奇大公担任,如果和奥地利开战,司令由库罗帕特金担任。但是随着日英同盟和交收满州条约的签订,对日作战越来越成为现实。在欧洲,双方对战争都很慎重,不会贸然行事,而远东则不同,俄国在远东并无明确的方针政策,且对日本的军事能力评价甚低。维特事后承认,“缺乏政策和蔑视日本”是俄国招致失败的祸根。
沙皇尼古拉二世也将国防方针转向了远东,原因之一是德国表现出来的姿态。
日英同盟后,德国宣布严守局外中立原则。六月德皇威廉二世参观了俄国海军演习,沙皇认为那是德国示好的信号。
维特于九月视察了旅顺口、大连和符拉迪沃斯托克,返回后向沙皇汇报,认为满州的经营毫无秩序,建议从满州撤军和对日妥协。沙皇听后很不满意。
10月8日,俄国按照条约约定,完成了第一期撤军计划。日本媒体认为那是东亚和平的证明,并相信满州贸易的大门已对日本打开了。
但是,俄国撤军并不是把部队撤出了满州,只是移到了奉天东面以及鸭绿江沿岸,库罗帕特金更是毫不隐讳地承认“增加了朝鲜国境的兵力”。

第六章 完 下一章 满洲的俄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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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满州的俄军 (一)

进入明治36年(1903年),日本纷乱不断。
从去年秋天到新年来临的这段时间,坏消息不断——东北地区因严寒而绝收,处于饥馑状态;为了通过海军的增加预算案,政府不惜解散了议会;小学教科书的采购发现贪污案;东京发现的令人恐惧的鼠疫病例等等。
小学教科书采购案牵涉到各县的知事、教育主官、校长和书店,直接导致了第74号敕令的颁布——小学教科书的编订权收归国有。
鼠疫事件去年12月发生在东京瓦斯纺织会社的女工宿舍,一共确诊了12名患者,最后8人死亡,其中包括参加救治被感染的医师横田利三郎。东京随后发起了大规模消毒、隔离、捕鼠等运动。

新的一年里,日本国民的关心焦点之一是俄国的第二期撤军。
1月19日举办的“歌会始仪”上,主题是“新年海”,天皇和皇后发表的和歌都表达了对和平的祈愿。
俄国第二期撤军的期限是4月8日,撤兵范围为盛京省余部和吉林省全部,包括金州、牛庄、辽阳、奉天、铁岭、开原、宽城子、吉林、珲春等地,多为满州俄军的重要基地。虽然日本的视线紧盯着俄军的动向,但消息的打探却非常困难。满州除了石光真清和一部分志士外,能进行情报收集的机关只有一个——牛庄的日本领事馆,当时日本在满州只设立了这一个外交机构。领事濑川浅之进也知道时事逼人,因此不加选择地向日、清、俄、韩等国人收集各式消息,却没有什么结果。
清国在满州的最高行政长官是盛京将军增祺和吉林将军长顺,但他们指挥下的清军的枪支弹药都被俄军监管了,等于无枪无弹。长顺曾叹道:“盗匪横行之际,他们的武器比我们的都强,俄国人又袖手旁观,还不许我们前往镇压,村民只得自备武器组织自卫,他们那里是盗匪的对手呢。”
清国的官吏又多为无能之辈,而且惧怕俄国人,在俄国官员面前毕恭毕敬,不敢有丝毫违背。起着沟通桥梁作用的翻译虽多遭本国人嫌弃,狐假虎威欺压普通市民。俄国士兵对妇女的暴行时有发生,很多妇女吓得不敢出门劳作,影响了收成。
但是满州并未因此出现一致的反俄浪潮,旅顺口、长春、奉天、辽阳等铁路沿线因为俄国土木工程的大量投入卢布而聚集很多人,俄国人需向当地居民采购商品和粮食,他们出的价钱也高,但用的不是银子而是纸币,市民们聚集在此,给人的感觉好像他们对俄国进入清国反而有“欣喜”状,难道清国欢迎俄国来搞建设么?还是俄国撤军要延期甚至终止呢?亦或者又签署了什么新的密约么?
就在濑川迷茫之际,他又得到了新的情报,一是奉天城西约40公里的铁路重新开工,通到了奉天城的西门附近,另一个是大连的俄国当局宣布土地租借期限延长至99年。
通向奉天新线路的开工使得俄国有借口驻留在市内,而擅自延长大连旅顺的租界显然侵害了清国的主权,依照明治31年3月的条约,大连旅顺的租期是25年,且主权和执法权归属清国,但事实上俄国已经在大连处理起伤害日本人的案件,逮捕并审判了犯人,难道清国和俄国之间又签订了有关铁路和租期的新密约了吗?
濑川把所有疑惑都汇报给了小村寿太郎,小村感到事态严重,1月31日,他要求驻清代理公使松井庆四郎向清国方面核实相关情况。结果清国方面明确否认了上述说法,并翻阅了五年前的“旅顺大连湾租借条约”也未发现有支持上述行动的文字。
《新时代报》披露俄方将要准备铺设“宽城子-吉林”的铁路支线的消息,发布了维特关于了“向沿海和东清铁路沿线移民60万”的五年计划。
但也有情报显示俄国正在按约定实施第二阶段撤军,2月23日濑川发回的报告称,牛庄港的俄国警察署长要部下和清国人做好准备,3月29日前有部分俄军要从牛庄撤离。如果消息属实,那么牛庄地区俄军的撤离将比规定限期提前十天,这真是个好消息。

日本国内对俄国第二阶段撤军如此关心反映了日本对俄恐惧的心理。
对当时的日本来说,俄国确实是个大国,仅从财政预算上看就一目了然,1903年日本的年度预算是约2.5亿円,俄国是20.7亿卢布。由于円和卢布几乎等价,可以说俄国几乎要比日本强十倍。虽然“小国”平时对“大国”充满了向往,但在战时“却会变得更加仇恨,这也是“自卑感”的一种表现,从“冒充俄国贵族案件”中可见一斑。
这是一起很单纯的诈骗案,主犯波波夫是一名出生在西伯利亚的27岁俄国人,北清事件中左腿受伤后便一直做着小商贩的营生,去年底以泡温泉治疗腿病为由携妻来到日本,之后打着“为缔结新日俄条约而招募总领事和副领事”的幌子在各地行骗,最后在下关被抓,妻子被驱逐出境,波波夫本人则被关了九个月。虽说被骗的人咎由自取,但从一个侧面说明了“新日俄条约”这个词的吸引力,说明大家都希望避免战争。而这愿望也是当时的政府和军部所期待的。
3月1日的大选中,在375个议席里政友会占得193席、宪政本党占得91席,在野党势力占压倒性多数。去年的第17届帝国议会因在野党反对预算案而遭到解散,而这次的选举结果预示着第18届议会的前景并不妙。首相桂太郎采纳藏相曾祢荒助的建议,准备在下届议会上放弃增租案,由铁路部门发行建设费公债,筹集到的资金划拨给海军充实费用。东北地方的青森、岩手、福岛、宫城各县以及北陆地方的富山县的饥馑情况越发恶化,百姓已经出现了吃草根、树皮、稻草的现象,而政府却没有足够的资金用来救援。
处在这样的环境中,谁能想到在不远的将来会发动战争呢?
陆相寺内正毅在3月7日向参谋本部第一部部长松川敏胤大佐传达了政府的意向:“在对外作战方面,以把俄军挡在韩国之外为原则,参谋本部应围绕该原则制定作战计划,为实施该方案进行的军费调整政府会全力支持。”
3月15日,伊藤博文、松方正义、井上馨、山县有朋、大山岩、西乡从道等人召开了元老会议,制定了以下方针:
一,关于满州问题,英德没有要武力对抗俄国的打算,日本必须做好单独与俄国作战的准备。一旦下定决心也就意味将面临着巨大的风险,必须将我们的行动控制在英德能够认同的范围之内;
二,关于韩国问题,目前俄国尚未显露出与日本争夺的意思,日本需以维持现状为基础,抓住时机与俄协商,将韩国的独立控制在我们的手中尽力避免与俄发生冲突;
三,关于清国问题,与列强共同寻找端由,一旦有机会分割清国,要争取控制浙江与福建。
从寺内的传达与元老会议的决议来看,这个时期日本的目的很明确——规避对俄开战,只要俄国从满州撤军并且不插手朝鲜半岛,就不反对其经营满州的特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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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满州的俄军 (二)

就在元老会议的前一天,牛庄的濑川领事从清国人哪里获得了一条令人疑惑的情报,俄国于8日从辽阳向凤凰城方面派遣了两三千人的部队和八十余马车的武器弹药。凤凰城位于奉天东南方,盛产烟叶,距离鸭绿江不到70公里,靠近韩国边界。此外,奉天的俄军正在囤积大量的饲料和高粱,没有任何撤军的迹象。
但从奉天的本国人那里获得的情报却是“奉天的俄国兵营最近正在处理马匹、损坏的枪支和其它杂货,听说是因为4月7日要撤离的缘故……”
接着,清国人的情报说辽阳的俄军于17、18两日又向凤凰城运去了数百辆大车的武器弹药和五六十门炮。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俄国撤军要么撤往西伯利亚,要么撤往符拉迪沃斯托克和乌苏里斯克,怎么会南下到鸭绿江河口靠近韩国边境呢?
濑川虽然对清国人情报有所怀疑,但还是在3月27日向东京做了汇报,称俄国撤军前夕的动向令人费解。
同一天,驻韩公使林权助给小村去电,称俄方于一个月前的2月26日,向韩国申请动用之前已取得的鸭绿江沿岸森林采伐权,目前俄方正在做开伐前的准备工作。
俄方森林采伐权的获得要追溯到1896年(明治29年),这一年8月26日,瑞士籍俄国商人布里涅尔得到西起鸭绿江口东至豆满江,约200万英亩的开采权,规定如果协议签署后的五年内不开采,协议将自动失效。
布里涅尔在取得采伐权后一致未能募集到开办公司的资金,1897年5月准备卖出这项权利,退役骑兵别卓布拉佐夫上尉显露出了兴趣,别卓布拉佐夫认为朝鲜半岛应纳入俄国版图,这样俄国就能取得通往太平洋的不冻港,因此他考虑买下森林采伐权并设立一个公司,表面上是个私人公司,实际上接受政府的指导和支持,进而有组织地逐步占领朝鲜。别卓布拉佐夫通过任职宫廷总务长的父亲与达什科夫伯爵搭上关系,随后结识了米哈伊洛维奇大公,并被引荐给了尼古拉二世。尼古拉二世本就有征服满州、朝鲜、西藏、波斯等地的野心,在别卓布拉佐夫的鼓动下表示支持设立“东亚木材公司”。1900年3月公司成立,注册资本200万卢布,政府出资100万卢布,剩下的一半由个人出资,出资人包括沙皇、米哈伊洛维奇大公、别卓布拉佐夫、阿巴扎海军少将和远东总督阿列克谢耶夫等人。
但是,维特担心木材公司的采伐活动会刺激日本,要求公司延迟开业。由于面临协议失效期限,俄国方面便迫使朝鲜政府将森林采伐权的开采时间延长至二十年,并从1901年初算起。
维特之所以反对东亚木材公司的活动,是因为“进入韩国意味着要和日本发生战争,俄国已在满洲投入了巨资,战争的爆发将严重影响俄国在满州经营”。满州已建设的东清铁路、俄清银行、内河舰队、国境警备队装备,及符拉迪沃斯托克和大连港的设施都归财政部管辖,维特一手把握着满州的“利权”,可谓是“满州王”,因此他竭力反对插手韩国。
虽然别卓布拉佐夫等人猜到了个中原因,但面对维特、拉姆斯道夫、库罗帕特金等人的组成的阵线还是无能为力。
1902年4月内务大臣西皮亚金被暗杀,普列维继任,“风向”开始有利于别卓布拉佐夫一派了。维特在宗教问题上比较开放,对犹太人也没有偏见,他的再婚对象就是一名犹太演员,而普列维却是彻底的反犹太主义者,他公开声明“犹太人、社会主义、革命势力”都是俄国的敌人;在对日态度上,维特主张尽力避战,普列维却认为必要时必须与之一战。因此普列维支持别卓布拉佐夫一派进入韩国的行动。
1902年9月维特结束了远东的视察回到彼得堡,发现尼古拉二世的态度出现了变化,以普列维为首的别卓布拉佐夫一派势力大增。1903年,别卓布拉佐夫向尼古拉二世建议中止第二阶段撤军并启动东亚木材公司,但尼古拉二世只采纳了启动公司营业的建议。
此时,别卓布拉佐夫正在为进入韩国而努力,他以东亚木材公司为幌子,先在鸭绿江边建立了立足点。一月中旬,别卓布拉佐夫拜访了阿列克谢耶夫,行给奉天医院和旅顺口的《新边疆报》分别带去了4万和3.5万卢布的公款,还带来了沙皇的“特命”,要求阿列克谢耶夫提供必要的资金和措施:
一, 派遣600名士兵乔装前往鸭绿江韩国一侧;
二, 为支援乔装派遣队组织3000人的马匪队;
三, 派遣600骑兵至鸭绿江边的沙河子;
四, 派遣独立支队至凤凰城。
除了第3项的兵力减至150名外,其它的阿列克谢耶夫都照办了。
牛庄濑川领事得到的清国人情报就是上述计划的第4项。而此次向韩国境内派兵,别卓布拉佐夫事先并未告知沙皇和库罗帕特金。
日本方面对这些情况更不知晓。

林权助在得知东亚木材公司即将营业的情报后不久,即察觉到了俄方的异动!
3月31日,驻清公使内田康哉把他和俄驻清代办普郎松之间的会谈内容发给了林权助,普郎松认为,日本可以继续单独经营朝鲜,但不要插手满州。他的谈话主要是针对在上海交涉修订《日清通商条约》的内容,包含开放满州通商口岸等。内田感觉俄国不希望满州开放,对于撤军会向清国提出新的要求,所以向东京作了汇报。
同一天,濑川领事从牛庄给小村发去了新的从清国人处打探到的消息:“本月28日奉天来信,驻奉天俄军24日起开始撤离,撤离人数约1000名,其中,撤往旅顺的500人和撤往通化的300人应已出发,这部分士兵未穿军装而是便装打扮,据说他们是去当地从事开矿或伐木劳动的。”
4月2日,内田收到了清国外务部陶大均的“密报”:“根据4月1日接获的驻俄公使洪懿德的电报,俄军一部占领了鸭绿江沿岸的森林地带。”陶大均另外传达了俄军在凤凰城至鸭绿江一带活动的情报。内田急电小村,小村立即转发给林权助要求核实相关内容。如果俄国进入韩国,那就表明俄国已下定决心和日本开战了,事态严峻起来,小村是上午十一点给林权助发的电报,直到晚上十一点半才收到回电,林权助称数日前使馆武官野津镇武少佐汇报说,俄军在韩国义州对岸鸭绿江畔活动频繁,据观察是为了便于行使采伐权,向清韩盗伐者发出的警告。
在得知俄国即将行使森林采伐权后,日本方面做出了反应,首先由三名韩国市民成立了一个开采“平安北道鸭绿江上下一带”林木的“理财公司”,然后将采伐权转让给了清国的义盛公司,义盛公司又改组为由日本人阿部准辅为社长的合资公司——日清义盛公司。林权助认为义盛公司的成立,将防止俄国垄断鸭绿江沿岸的森林采伐利益,俄国可能会采取强行进入韩国的措施。
小村根据林权助的汇报,判断俄方暂时还没有占领鸭绿江沿岸的企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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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满州的俄军 (三)

日本的视线再次投向满州,关注着俄国第二阶段撤军。在第一阶段,俄方10月2日从锦州开始,在限定期限的前一天——10月7日——完成了从规定区域的撤离。这次却不一样了。
在牛庄,到了俄国警察署长说过的3月29日撤军时间,俄国民政长官告诉手下,如果清国道台前来询问,就说8日撤军。一直等了6日,清国道台也没出现,而且也看不到一点点撤军的样子。实际上,道台被俄方扣留在了奉天。
这期间,参谋马特里多夫中校向阿列克谢耶夫强调:“奉天将军增祺等清国官员肯定会在俄军撤离后,对曾经协助过俄国的清国人进行清洗,撤军将损害俄国利益的根本,甚至是永远丧失满州的权益。”此时,曾经劝说沙皇放弃撤军的别卓布拉佐夫还在西伯利亚的列车上,好在马特里多夫按照别卓布拉佐夫的要求说服了阿列克谢耶夫。阿列克谢耶夫决定中止撤军。4月6日,阿列克谢耶夫向奉天和牛庄发去了停止撤军的命令,两地接到命令后立即贯彻执行了。
濑川领事报告:“从6日晚上开始,形势出现了变化。”
4月7日,牛庄的大多数士兵一早便开始返回到市内,奉天的俄兵离开了车站回到了驻地。
到了期限日——4月8日,彼得堡召开了内阁会议,拉姆斯道夫竭力强调必须履行《交换满州条约》,“条约规定事项及相关国的正当利益必须得到尊重,远东问题可以通过外交手段协商解决。”普列维反驳道:“今日俄国已无外交力量却有刺刀的力量,远东问题不能靠外交手段,必须以刺刀来解决!”当天的会议无果而终。拉姆斯道夫并不知道别卓布拉佐夫的行动,也没接到阿列克谢耶夫停止撤军的报告。
牛庄、奉天的俄军依旧照常训练,辽阳出现了返回的俄兵,引起了各地清国人的不安。濑川领事报告:“要开仗的留言四起,已有人准备逃难了,情绪颇为不稳。”
4月9日,全世界都知道了俄国未按条约规定实施第二阶段撤军。库罗帕特金致电驻扎在满州各地的指挥官,询问中止撤军的原因。
清国政府向俄国大使馆发出质询。但普朗松回答是因为准备不足,要等正式公使到来,总之没有说出个所以然来,不过最后他表示俄国一定会按条约规定撤军。

就在俄国中止撤军的4月7日,日本的军政首脑都离开了东京,他们跟随天皇前去参观神户海军演习和大阪第五届国内劝业博览会了。
4月10日,内田将普朗松答复清国质疑的内容发往东京,东京外务省总务长珍田舍巳立即将电报转发给了在神户海上阅兵的小村。
大连的阿列克谢耶夫接到了库罗帕特金的严命,只得变更计划,下令从奉天撤军。参谋马特里多夫无法阻止,立即向彼得堡的阿巴扎海军少将进行汇报。
当晚至翌晨,共有约3200名俄军从奉天撤离,牛庄方面也平静了下来。
日本方面感到安心,没有丝毫怀疑,相信俄国一定会按计划撤离。
4月14日,驻俄公使栗野慎一郎接到了清国公使洪懿德的情报,洪懿德转述了前一天和维特、库罗帕特金的谈话内容,维特表示他和拉姆斯道夫都不清楚鸭绿江边森林问题,这个问题和政府、俄清银行以及东清铁路都没有关系,拉姆斯道夫则说撤兵延迟是因为运输上出了点问题。栗野认为俄方是在找借口推托。
同一天,北京的内田收到了陶大均的密报,说俄驻清公使收到一份指示,但指示内容不详,此外,盛京将军增祺报告,一部分俄军越过了韩国边境,俄军正在组织一个五六百人规模的马贼队伍。
内田已从疑惑转变为愤怒,如果陶大均的密报属实,那么俄国正在假借撤军之名向韩国行派兵之实,似乎还准备向清国提交新提案,俄方显然毫无撤军诚意,又是使用惯用的拖延和欺瞒手段。
桂太郎、小村等军政首脑收到栗野和内田等人的报告后也同样很疑惑。日本政府在焦虑中关注着事态的进展。
4月18日,距第二阶段撤军期限已过了十天,俄方依然没有撤军。当天俄国驻日公使更迭,新任公使罗森在京都御所向天皇递交了委任状,罗森是第二次出任驻日公使。前任公使伊斯维尔斯基随同出席了交接仪式,交接前,小村与两人就满州撤军问题交换了意见,双方气氛融洽。
同一天,彼得堡召开了有关满州问题的御前会议,会议是应库罗帕特金、拉姆斯道夫、维特等人的要求召开的,他们三人在看了别卓布拉佐夫的远东视察报告和韩国北部经营建议书后,认为情况危急,必须开会讨论。三人反对报告中以东亚木材公司为掩护,向鸭绿江流域驻军以及中止从满州撤军的建议,指出中止撤军意味着和日本的战争,维特主张经营远东应以商业开发为主,今后的五至十年必须保持和平。库罗帕特金表示,如果俄国采取现在的政策,与日战争将不可避免,控制满州将变得极其困难,所以希望木材公司仅做商业运作,撤离相关军人。会议最后决定从满州和鸭绿江撤军。
但是会后并没有对鸭绿江撤军做进一步指示,维特记述了库罗帕特金的发言:“将来满州必然是俄国的领土之一,列国肯定不会放弃敌对行动,抗议是不可避免的,为此我们必须寻找一些好的借口。”
此次御前会议也导致了“满州派”和“韩国派”的公开对立,满州派排除了韩国派提出的利权,不允许满州权益受损。
拉姆斯道夫认为即使准备撤军也要争取相关“保障”,因此他在五天前给驻清公使发去了指令,也就是洪懿德转告过日方的消息。当天晚上,普朗松向清国政府提出了七项要求。
4月19日,内田对清国政府的态度感到恼怒。面对俄国的违约,清国政府表现地似乎完全无所谓的样子。内田担心如果俄国借机提出什么无理要求,清国方面说不定都会接受。如此一来,约束俄国撤军的《交收满州条约》反而变成了俄国进一步控制满州的工具了。内田立即致电小村:“我们必须施以强硬干涉,否则清国将会接受俄国的额外要求,如此,满州现状将进一步失控,希望能请庆亲王向俄国传达我方意愿,要求其按条约立即撤军。”
这时陶大均再次来访,告诉内田前一天俄国提出了新的要求。下午五点,内田急电东京:“据陶大均密联,俄国提出了七条重大要求,清国政府已经拒绝,陶没透露要求的具体内容,目前正加紧获悉中。”
外务省在晚上九点十五分收到此封电报,紧接着十点十七分又收到了第二封内田电报:“前电关于清国政府拒绝一事不属实,清国政府保留回答,目前最重要的事情的必须警告清国政府。”
小村当天在大阪随天皇出席博览会的开幕式,直到20日下午一点二十分才看到内田的电报,和桂太郎协商后与六点五十分回电给内田,警告清国政府:如果对俄在领土和主权完整方面让步,或对各国在满州的权益上让步是极其危险的举动,在日本不知情或未取得日本同意的情况下,决不能做出让步的决定。
随后小村和桂太郎又进行了密谈,俄国对清国提出的要求尚不明了,但结合向鸭绿江派兵的行动来看,清国应尚未答应俄国的要求,因此俄国拖延撤军就可以理解了,那么俄国的意图到底是什么呢?日本应该如何应对呢?桂太郎认为是时候下定决心了。关于满州问题,日俄之间采取的是“日本控制朝鲜、俄国控制满州”的“满韩分离”原则,但实际上双方都认为“满韩不可分”。对俄国来说,如果日本的势力范围覆盖朝鲜半岛,相当于俄国的侧面阵地被占领,满州经营将受到严重威胁,而对日本来说,俄国的南满阵地使得朝鲜半岛无安全可言。但在目前的形势下,这两者必须分开,为此必须有所妥协,并且一定要和俄国进行正式交涉。同时,也必须做好最坏的打算。
小村同意桂太郎的看法,恰好伊藤博文在大阪,山县有朋在京都,四人于4月21日在山县有朋的私宅“无邻庵”里召开了会议,会议确定了对俄四项方针:
一、如果俄国拒不履行交收满州条约拒绝撤兵时,日本将提出抗议;
二、以满州问题为契机,与俄开始正式交涉,连带解决朝鲜问题;
三、关于朝鲜问题,要求俄国承认日本的优先权,决不让步;
四、关于满州问题,日本承认俄国的优先权,并以此为条件根本解决朝鲜问题。
会议明确日本将介入俄清之间的撤军问题,并且不对俄方作出退让,为此日本必须做好战争准备。
4月22日,海相山本权兵卫通知在清国南部巡航的常备舰队司令日高庄之丞中将:“此次巡航,选择交通便利的港口宿泊,避免进一步向南,做好随时快速北上的准备。”


第七章 完 下一章 龙岩里事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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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龙岩里事件 (一)

鸭绿江口韩国一侧有个叫龙岩里的村庄,是个只有约30户人家的贫困村庄,村庄以北25公里处就是义州,驻扎在义州的日野强大尉获得了意外的情报——俄国正在购买龙岩里的土地并派兵驻扎。根据情报,龙岩里的俄国人说他们将以那里为兵站基地,在义州东南的白马山采伐森林,还准备占领义州东面的金光山用以防备日军。
日野知道那是东亚木材公司开工的动向,但他注意到有俄兵出没,便立即派兵侦查,但龙岩里水陆路交通不便,侦察行动没有取得有效的进展。
出现在龙岩里的俄军正是东亚木材公司的先遣队。在参谋马特里多夫的直接指挥下,二月初,由在俄国使馆担任翻译的朴享俊负责到龙岩里购置土地,朴享俊的行动很隐秘,自己他以和翻译金克西的名义花了2686元从17名村民手中购买了14间屋子,面积约合五公顷,然后用两百元和两块手表贿赂了村子的管理人龙川郡守署理郑容铉,完成了土地购置。马特里多夫随即将在凤凰城集结的60名俄兵和40名清国马匪派往龙岩里。俄兵穿着除去徽章的军服,马匪则戴着类似俄军骑兵队的标章,模样很醒目。
日野得到确切的情报是在俄兵进驻村子之后,他随即向义州驻扎部队和京城汇报了情况。
虽然俄国公使巴甫洛夫已经通告了要行使森林采伐权,但购置土地、派遣士兵的行为侵犯了韩国的主权,韩国国内沸腾起来,但政府却拿不出什么有效手段来。
韩国外交部指示义州郡守具然何:“龙川郡龙岩里不是通商口岸,禁止外国人购置土地,立即收回俄国人购买的土地和房屋!”但是龙岩里归龙川郡守管理,具然何没法执行此令。
元帅府指示义州屯驻部队买回土地,但当屯驻部队询问资金来源时却没有下文了。
外交部长李道宰向巴甫洛夫提出抗议,但巴甫洛夫以采伐权包含养林权为由回绝了抗议。
参谋本部对此事态很重视。有关俄国备战的情报比较少,之前只有一则符拉迪沃斯托克的俄国商人从横滨一家会社订购了2949箱军用饼干的情报,直到5月6日才得到日野大尉关于俄军入侵韩国的电报:“俄人60、韩人80、清人40,开始在韩国龙岩里修筑工事,俄人声称要在鸭绿江口设置兵站,作为进入韩国内地的基地,同时防止日本干扰。”总务部长井口省吾、第一部长松川敏胤和第二部长福岛安正等人汇总意见,向次长田村怡与造提出加强战备的建议。几位部长都认为龙岩里事件是俄国进入朝鲜半岛的第一步,政府应该拿出决断,要求田村怡与造向参谋总长大山岩汇报并通过他向政府施压。
海军方面也感到了事态紧迫,5月9日,军令部参谋小田喜代藏中佐拜访了井口省吾,了解参谋本部的意向,井口表示参谋本部的意见尚未确定,但同时又表达了他“个人意见”:“靠口头是阻止不了俄国人的粗暴的,帝国必须及时采取断然措施!”小田也认为根据海军的观察,越晚下决心就越对帝国不利。
5月10日,参谋本部几位部长再次开会,决定起草意见书,通过次长向大山岩汇报。5月12日,大山岩看到了意见书:“……目前战略关系于我有利,但随着时间推移俄方有可能扭转此态势,如果韩国被俄国控制,帝国的国防安全将受到严重威胁。希望能尽快充实整顿帝国的军备!”
当天正在召开第18届议会特别会议,上届议会中差点被否决的军备扩充预算终于在本次得到了通过,会后大山岩将意见书分发给了桂太郎、寺内正毅和伊东祐亨等人。

内田康哉派“东文学社”教习横川省三前往龙岩里打探情报。横川与义州的木材商宫崎九郎从安东乘船于5月16日抵达龙岩里,俄方很警觉地派出翻译朴享俊,一番交涉后横川只得,回到义州,他找来了日清战争后归化日本的烧酒商人张发,由他去打探消息,张发汇报了以下情况:
从事工事的俄国人约有80人(其中女性3人),清国人约200人、韩国人约30人;俄国人中现役士兵有21人;11个马匪在大头目林七、小头目李大本的指挥下现场监工;竣工的三栋房子分别做仓库、办公室和锻工房用,锻工房的地下室里藏有300支步枪;俄国人住在从韩国人那里购置的屋子里,搭建了六间棚屋安置清国人,安东的清国商号东兴和负责提供粮食和生活用品;还有三艘用来往返于安东和旅顺口的小型汽艇,除此之外还有许多帆船;龙川郡守徐相熏来过两次,但什么也没干;龙岩里全部事务归“马统领”(马特里多夫)管辖。
林权助注意到了“马统领”的存在,从出现俄国士兵和雇佣马匪上来看,东亚木材公司绝不是简单的私人公司,而是服务于政府的公司,因此他建议东京方面向俄国政府提出抗议。
横川省三于5月25日下午三点乘船来到安东,发现街上的店面都闭门歇业了,感觉很不对劲。找到一家日本人开的药店打听后才了解事情的大致情况。原来被马特里多夫派到安东的三十多名马匪因对报酬不满而在市内到处抢劫强奸,他们佩戴着俄国骑兵的标章,犯事后经常躲到俄国兵营里,使得清国方面束手无策,后来50多名曾被抢劫的清人跑到凤凰城请愿,清国政府向马特里多夫发出最后通告,要求处罚马匪,但马特里多夫敷衍了事,带着两个马匪头目跑到龙岩里去了。清国政府决定抓捕马匪,行动从早上开始,清兵们包围了马匪的老巢“恒丰店”及其它窝点,中午时分采取行动,最终在市内打死了4人,抓获9人,在市外抓获9人,还有1人跳江溺亡,另有2人逃入俄国兵营。市内抓获的9人被立即斩首示众,市外抓获的9人被送往凤凰城。马特里多夫回来后带4名俄兵抓走了清国负责抓捕的官员,要求对被斩马匪每人赔偿一千元,由此引发了市内骚动。衙门前聚集了二百多壮丁,清兵也出动了,似乎要攻打兵营,马特里多夫见形势不利,只得放人平息事态。
横川省三觉得俄国人雇佣马匪这件事不那么简单。他分析,北清事变中俄国人吃过义和团的苦,而义和团残党多数变成了后来的马匪,马特里多夫雇的两个头目原来就是义和团的成员,如果放任不管,一旦日俄开战,马匪不仅会抢劫普通百姓,肯定也会骚扰铁路沿线干扰军事行动,因此俄方采取了“招安”手法,一方面消除内忧,一方面还可加以利用。
横川的分析是正确的,马匪正成为日俄双方利用的对象,这也是日俄战争的特点之一。
龙岩里的情报传到东京,政府和军队干部越发感到不安和焦虑。
外务省政务局长山座円次郎是有名的“强硬派”,他非常关心满州、韩国的事态并和陆海军的“同志”保持着紧密的联系。他认为龙岩里是俄国为对日开战而准备的桥头堡。
外务省在5月28日接到林权助发给外相的意见书。意见书认为韩国王室懦弱无能,对外阿谀奉承,只以苟安为计,在龙岩里事件上韩国定会屈服于俄国,因此日本必须拿出强硬态度来处理此事。
山座円次郎认同意见书的看法,5月29日,他联络了陆海军的“同志”到“湖月”酒馆聚会,与会的都是陆军、海军和外务省的中坚干部,包括外务省的驻法二秘落合谦太郎、办公厅电信课长石井菊次郎、大臣秘书本多熊太郎、政务局参事阪田重次郎,陆军部的参谋本部总务部长井口省吾、第一部长松川敏胤、参谋木下利三郎、田中义一、陆军大学教官福田雅太郎、西川虎次郎,海军部的军令部第一局长富冈定恭、军令部参谋山下源太郎、松井谦吉、军令部副官上泉德弥、“和泉”号舰长八代六郎、海军大学教官秋山真之等。其中外务省的山座、阪田、陆军的井口、松川、海军的山下、上泉算是“死硬派”。聚会达成一致:“今日帝国须下定决心,不惜以战争手段制止俄国的横暴,否则帝国前途堪忧,一旦丧失今日之机会,则将来回复国运之机会亦将渺茫。我们大家以此为目标加紧研究,不要介入政治运动。”
之所以回避政治,是因为同一时期议会否决了地租条例修正案,政府在罢会的威胁下与政友会达成妥协,政局比较混乱。而盲目行动表态容易出现两头不落好的情况,与会者都是各部门的骨干,对政策的制定有很大的影响力,必须以这种“默默的方式”来推动事态向强硬派希望的方向发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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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龙岩里事件 (二)

这一时期,英国已注意到了俄国进行战争准备的苗头。6月3日,内田向外务省转发了英国使馆武官迪奥卡特中校的报告书,报告书是迪奥卡特考察了奉天、辽阳、营口等地后写出的综合分析:
(1)俄国正在实施永久占领满州的行动,能够进行军事干预的国家只有日本;
(2)除了铁道警备的必需品外,俄国正在加紧准备物资并向战略要地派兵,此举可以看做是与日本交战做准备;
(3)大连的俄国商会订购了25万吨煤炭,要求90天内运到,其中8千吨订自英国,10万吨订自日本。英国驻清部队的煤炭消耗量是每天1千吨,显然俄国是在为开战做储备。目前阶段俄军移动相对容易,日军登陆比较困难,很可能本年晚秋至初冬阶段俄国会向日本开战。
迪奥卡特的报告书进一步加剧了山座円太郎的担忧,山座等“同志”本来是准备鼓动对俄进行预防性战争的,而报告书显示俄国已经在加紧对日备战了。三天后,6月6日,山座和政友会议员小川平吉在筑地一家酒馆会面,谈论起日俄开战的问题,批评政友会总裁伊藤博文的“软弱”,小川也对伊藤的避战观点很不满,甚至冒出了要除掉老家伙的意思。
参谋本部和他们的观点不谋而合,都认为该拿出决心来了。

6月8日,参谋本部召开了部长例会。例会由次长主持,总长一般情况下不参加。但这次,大山岩应部长们的要求出席了例会,听取部长们有关满州和韩国问题的见解。六名部长来了五名:总务部长井口、第一部长松川、第三部长大泽界雄大佐、第四部长大岛健一大佐、第五部长落合丰三郎少将,第二部长福岛因病缺席。井口、松川、福岛等人会前都准备了建议书,井口的建议书最长,内容也最具代表性,强调现时把俄国从韩国和满州赶走是确保日本安全的重要举措,若维持现状,则俄国将逐步侵入韩国甚至占领日本的一部分。“如果韩国被纳入俄国的势力范围,日本将失去朝鲜海峡、日本海、黄海的制海权,成为孤岛,很可能对马岛、北海道岛都将成为其猎物!”随后,井口分析了对俄开战的财政问题。战争约需5亿円军费,其中国库负担1.5亿,另发行3.5亿50年期公债,年息6分,战后国民负担约为每年2800万円。如果获胜并取得赔偿,不仅能免除国民负担,补充军费后说不定还有盈余。谈到胜算问题时,井口的矛头指向了政府。他先转述了谍报人员获取的俄国公使罗森传回国内的分析:“日本的内政外交不经过元老首肯是不能通过的,总理大臣也不能违背元老的意见,内阁的组成也需要元老的协助。而所谓元老只有三四人,虽功成名就,但都已暮年,恐怕那些元老们不敢拿国家命运做赌注来和俄国一战。”然后说了些影射“元老误国”的言论。井口认为日本应该要求俄国立即撤军,一旦谈判破裂就必须诉诸武力,“兵力对比方面,西伯利亚铁路尚未全通,日英同盟既订,清国亦与我同心,眼下正是最好的时机,决不能错失!”其他部长的意见与井口一个调子,大岛认为从殖民角度考虑,日俄一战不可避免,落合则认为要做好长期作战的心理准备。
大山岩一脸不高兴地听着,特别是井口提到的罗森关于日本元老的批评,因为大山本人就是元老之一。听完部长们的汇报,大山岩以“一个老者”的资格,论述了开战的不利,关于赔偿,他强调那是与虎谋皮,然后丢下了一句“俄国可是个大国,不能掉以轻心”便走了,一言未发的次长田村也跟着退席。部长们对总长不温不火的态度颇感意外,甚至有些愤怒。
其实,大山岩随即就拜访了首相桂太郎,提出了和部长们一致的强硬建议——早日开战。
之所以大山没有当着部长们的面表态,是因为他的地位原因使他在面对国家重大问题时,不会在早期就轻易透露意向,不温不火的态度正是为了稳住部下。
早在无邻庵会议上,山县、伊藤和桂太郎、小村等四人已就准备开战一事达成一致,但这个决定不能公之于众,以防在野党和反政府势力从中作梗,也要防止俄国以此为借口抢先动手。
还有一个让大山岩做出消极姿态的原因是俄国陆军大臣库罗帕特金来访。
4月28日,库罗帕特金的专列离开彼得堡开始了远东视察之旅,为了防备满州的马匪袭击专列还特别加装了防护。5月6日绕过贝加尔湖,然后经赤塔、满州里、海拉尔、哈尔滨至哈巴罗夫斯克,5月25日抵达符拉迪沃斯托克。6月8日,库罗帕特金乘巡洋舰“阿斯科尔德”号前往日本。
6月9日,政友会干事长原敬拜访了伊藤博文,伊藤告诉原敬,小村外相交待他在和库罗帕特金会谈时提出“日俄协商”的提议。小村的这个安排是按照无邻庵会议精神做出的,原敬并不知道无邻庵会议,他回应道:“此事若成,则内阁会归功于自己,若失败,则归罪于阁下,他们私下都说您有恐俄症,本届内阁未能运用日英同盟之利,反而做出种种失策,不能再这样下去了!”原敬的话也是最大的在野党政友会的立场。伊藤有些左右为难,他身为政友会的总裁,自然要和干事长保持一致,但他同时作为元老,参与制定了国家最高机密方针的无邻庵决议,又必须与政府保持一致,身兼二职的他只能采取模棱两可的态度。和大山岩一样,伊藤也是要保守“秘密”的。
接待库罗帕特金的方针很明确,高规格待遇,开放军备视察。一方面显示出日本的诚意,一方面展示日军的军威。下榻地是芝离宫,接待主任是寺内正毅,副主任是有驻俄经历的佐世保要塞司令村田惇少将和参谋本部田中义一,接待规格相当于准王族级别。
库罗帕特金乘坐的“阿斯科尔德”号及随访的“诺维克”号于6月10日上午十一点半抵达下关。村田和田中前往迎接。11日早上六点乘火车前往东京,途中山口县知事武田千代三郎和冈山县知事桧垣直石前来致意。
6月12日上午九点半,列车抵达新桥,寺内正毅、珍田舍巳、罗森在站台迎接,随后由寺内陪同前往下榻地,随行人员中除两名将军陪住芝离宫外,其余人下榻在帝国饭店。稍事休息后,库罗帕特金出席了罗森主持的招待午宴,随后拜访了桂太郎、寺内正毅、小村寿太郎答谢,并和桂太郎进行了会谈。之后又到神田骏河台的尼古拉堂做了礼拜,当看到田中也信教时很是吃惊,回到住处应村田之邀钓了会儿鱼。第一天日程结束。
库罗帕特金计划在东京逗留四天。第二天拜见天皇并陪同午宴,晚上出席了寺内的招待晚宴。
第三天视察部队,检阅了近卫师团、第1师团和炮兵,应库罗帕特金的要求近卫师团还安排了战术演习,观看演习时田中义一听到了俄国驻清武官沃卡科夫少将的一句评论:“哥萨克骑兵的密集突击战术可一举冲跨他们。”当天由第1师团长伏见宫贞爱中将招待午宴、小村招待晚宴,晚宴前小村与库罗帕特金进行了会谈,小村强调日本政府的一贯主张,即反对俄国占领满州,否则将威胁韩国的安全、引发列国进入清国。库罗帕特金的论调和之前与桂太郎说的一样,依然强调俄国政府正在加紧磋商从满州撤军问题、俄国对韩国没有野心、期待日俄间能达成协调等。
6月15日,库罗帕特金先后参观了市谷的中央儿童学校和士官学校,对两校的军事教育内容很有感触。之后又参观了小石川炮兵工厂,高度赞扬了工厂的高效和经济。午饭由大山岩在炮兵工厂设宴主持招待。访日行程至此结束,库罗帕特金计划翌日前往神户,然后返回旅顺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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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龙岩里事件 (三)

回到芝离宫,罗森转交了两封沙皇尼古拉二世发来的电报,一封是转交给天皇的问候信,一封是通知他宫廷顾问别卓布拉佐夫月末要到旅顺口,在此之前让他滞留在日本。旅顺口会议将讨论今后满州经营方针问题,参加者有驻清公使雷萨尔、驻韩公使巴甫洛夫、太平洋舰队司令斯塔尔克、沿海州军务知事契卡科夫、关东长官阿列克谢耶夫等。库罗帕特金接受了罗森的建议,以旅途劳顿为由,向日方提出希望在京阪神地区休息几天,然后从长崎离日。
6月16日一早,库罗帕特金从珠宝店订购了纯银花瓶、摆件、戒指、簪子、手镯、钱包、烟盒等60余件物品,花费了3500余円。七点半离开新桥前往京都。
6月17日,库罗帕特金参观了知恩院、平安神宫、京都御所等地,期间又购买了象牙雕件、天鹅绒挂毯、绢织品和几百把扇子。而两名随员曾在电报局向彼得堡发了电报,仅电报费就花了1122.6円,《东京日日新闻》报道:“发往彼得堡的电报费分两种,一种经符拉迪沃斯托克,一个字2.8円,经上海则是3.88円,如此算来电报内容是很长的。”
6月19日,库罗帕特金前往舞子,接待副主任村田拿出了一张《二六新闻》,该报报道日俄正在进行新和约的交涉。显然报纸根据库罗帕特金访日的表象,认为俄对日姿态出现缓和,然后做出了毫无根据的猜测,库罗帕特金看后哈哈一笑。
然而《二六新闻》的报道却在海外引起了一些骚动。清国政府向内田询问此事是否属实;路透社驻柏林特派员将消息发回国内,林董也向东京求证。小村给他们的回复很简单:“库罗帕特金此行属非正式访问,未与本大臣进行交涉。”
小村的回复让清国、英国等关心此事的国家多少安下心来。当时国际社会几乎没有人认为“亚洲小国”日本和“世界大国”俄国之间会发生战争。而且,有了日英同盟的背景,日俄之间应很容易达成和解。而实际上日本高层的开战决心越来越坚定。
6月17日,也就是库罗帕特金在京都参观之际,田村怡与造向总务、第一、第二部长出示了他的《有关解决朝鲜问题意见书》,意见书认为,朝鲜半岛作为日本屏障的国策无论是现在还是将来都不会改变,近年俄国向远东扩张的步伐超出预料,以此速度,再过三至四年,朝鲜半岛将被俄国占领,一旦失去屏障,西海门户洞开,日本将直面俄国的巨大威胁,因此必须尽早与俄交涉解决朝鲜半岛问题,现在如不能解决则将来必将兵戎相见,而俄方在军力对比上占据着优势。意见书只针对朝鲜半岛,没有提及满州问题,其宗旨是支持“满韩交换”。
意见书由大山岩提交给内阁,大山岩在末尾附上了总结:“我辈军人本不应介入政治,然而国防大事是我辈的责任,从国防方针和兵力方面分析,决不能把朝鲜拱手让与俄国!”大山岩希望能和军令部长联名以海陆军统一见解的名义提交内阁并上奏天皇。
军令部长伊东虽然赞成,但山本海相表示反对,“韩国是否丢失并不重要,只要能守住帝国的固有领土即可!”山本的“专心防卫论”当然不是要放弃韩国,而是在战备不整的情况下避免提前开战。
大山岩得知联名已不可能,6月22日便以参谋总长的名义单独向内阁提交了意见书同时上奏了天皇。

6月23日,讨论对俄方针的御前会议在宫内召开。出席者有桂太郎、小村、山本、寺内四相和伊藤、山县、大山、松方、井上五位元老。会议从上午十一点半开到十二点半,议题是对俄交涉。小村准备了“对俄交涉意见书”,建议通过直接交涉解决时局问题。他的满韩交换方式得到大家的支持。但是会议的基调当然不是要“和平解决”问题,而是要下定“开战决心”!在通过小村意见书的同时,附加了如下文字:“想要俄国做出承诺极其困难,一定要排除万难贯彻我们的目的。”在谈判方针上通过了两条原则,一,如果俄国违约拒绝从满州撤军,则借此机会彻底解决韩国问题;二,在韩国问题上,寸土不让。
此次会议的本质就是无邻庵会议精神的再度确认——下定开战决心。
当晚,桂太郎在考虑一个问题。
对俄方针已经确定,但是如果没有议会的支持是无法实现的,问题的核心是目前缺乏“举国一致体制”。国民的支持是没有问题的,经历了日清战争后的三国干涉还辽事件,民间的复仇心理很强烈,虽然“熊俄”很可怕,但如果以打倒俄国为口号,很容易激发战意。内阁方面也没有问题,步调一致,陆海军也很团结。问题就出在议会和政党上。
当时的议会类似政党内阁,而政党却和政府对着干。政党的目的在于监督政府,甚至有些要发展成以倒阁为目标的政治斗争倾向。如何能化解与政党的对立呢?
桂太郎认为解决问题的关键是伊藤博文,伊藤作为元老,同时也是最大的政党——政友会的总裁。桂太郎内阁是一个“垂帘内阁”,受元老的掣肘,由此首相与元老之间出现了事实上的上下级的关系,元老当然是政府的支柱,政府基本按照元老的意见来制定国策。碰上政党提出反对,不得已时需要动用敕令解散议会。而伊藤元老身兼政党总裁,一人承担“政府指导”和“政府敌人”两个角色,实在是很尴尬的事情。
解决问题的方法只有一个——伊藤辞去政友会总裁之职。
另外,假如由其他元老出面组阁,伊藤依然会以元老兼总裁的形式面对新首相,因此除了辞去总裁之职外,伊藤还要就任首相。桂太郎的“首相党魁不兼任”的设想在当时政治环境下是很自然的想法。
6月24日上午九点。桂太郎请伊藤和山县两元老来官邸,在山本海相的见证下提出了辞职并请伊藤出任总理。两元老异口同声反对。无论桂太郎怎么解释都无法说服两人。会谈进行到下午三点,依然未果,最后桂太郎坚持要辞职并上奏请天皇定夺,会谈不欢而散。
翌日,桂太郎在内阁会议上陈述了自己的想法,内阁成员都认为伊藤身兼二职不利于国策的贯彻实施,赞成跟随首相——内阁总辞职。不过桂太郎认为,在没有明确继任者的情况下还不能向天皇报奏。
报社和政界注意到元老们往来频繁,以为那是在商量如何对付议会。

库罗帕特金结束了京阪神地区的参观,6月25日离开神户,乘“阿斯科尔德”号前往长崎。他对此次访问非常满意,他所受到的礼遇是以前从未享受过的,不仅见到了天皇,还获得了授勋,这种待遇在国际上可说没有先例。在长崎逗留了两天后,28日下午五点十分乘坐“阿斯科尔德”号起锚返回旅顺口。
启程前库罗帕特金致电寺内表示感谢:“……日本之旅令人永生难忘!”他在舰上一直在考虑和日本开战的可能性问题。他画了一个金字塔形的图,将与俄国利益相关的重要地域按重要程度从下至上排列,这些地域为:西部边境、国内治安、高加索和土耳其、沿海州和黑龙江、满州、朝鲜。根据俄国的兵力和财力,最优先考虑的地域是与德国接壤的西部边境,满州、黑龙江以及面朝日本的沿海州优先度较低,朝鲜半岛只有在有余力的情况下才予以考虑。但是别卓布拉佐夫的进入韩国的行动恐怕会打破这个金字塔。根据访日的观察,日本将朝鲜半岛视为其生命线,并与国家命运关联了起来。他很担心这个金字塔会倒过来。
6月30日,“阿斯科尔德”号抵达旅顺口,日侨代表日野文平已在码头等候迎接,表达了希望能进一步改善两国关系的愿望。库罗帕特金没想到在这里也会受到日本人的欢迎,有些喜出望外,他询问了日侨的数量,日野回答共有108户893人,库罗帕特金与代表们握手表示感谢。

7月1日,桂太郎向天皇递交了辞呈,接着山本代表内阁也提交了辞呈。
换做平常,内阁总辞职肯定要引起轰动,但这次并没有公布,外界还不知道。因为这段时间里为了打开局面,除了伊藤以外的元老们正在紧急磋商。
元老们一致支持桂内阁继续执政,这个时点不容许出现类似政变的情况发生,大山岩强调:“交涉一定会有结论,目前情况下这个结论基本就是战争,既然已经料到了这个结果,在进行交涉的时候内阁就不能出现变故,否则政策就不连续了。”关于伊藤的“一仆二主”问题,采用了宫内大臣田中光显的方案——由天皇任命伊藤担任枢密院议长,从政党脱身。而这些事情伊藤毫不知情。
翌日,天皇召见了山县和松方二元老寻求意见,山县按事先准备答道:“眼下的时局不容许内阁出现动摇,现任大臣断不能辞职,但博文元老的政党兼职确实严重妨碍了国家大政,应尽快使他离开政党之途回到庙堂之上,协助本届内阁。”
天皇已经从宫内大臣田中和侍从长德大寺实则那里知道推荐伊藤为枢密院议长的意向。天皇询问伊藤是否会就此辞去政友会总裁之职,山县肯定的表示:“只要陛下降旨,伊藤一定从命。”
天皇随即召见桂太郎,对他以生病为由的辞意,允许他休息静养数日,并让德大寺退还了辞呈,内阁的辞呈也被退回。这样针对伊藤的“去党魁工作”按计划进入第二阶段。

第八章 完 下一章 围绕满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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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围绕满韩 (一)

伊藤博文的心情很糟糕。
7月6日下午两点半,伊藤受命入宫觐见。天皇因感冒在寝宫里接见了伊藤,要求他出任枢密院议长。
然而就在三天前,桂太郎拜访伊藤时,告知他天皇只批准他休息几天,并未提及枢密院议长的事,当时伊藤觉得桂太郎放弃了辞职,心里一块石头落地了,还很高兴。而今天,天皇的旨意不啻为当头一盆冷水。
伊藤提出要考虑几天,离宫后心里相当不痛快。桂太郎肯定事先就知道了天皇旨意,就是通过天皇降旨让他辞去政友会总裁一职,一旦他出任枢密院议长,下一步就是让他当首相了。
两天后,侍从长德大寺实则宣诏,再次要求他掌管枢密院。伊藤提出只要桂太郎答应不辞职就出任议长一职。
7月10日,山县有朋拜访了伊藤,向他说明桂太郎内阁主要是受制于其身兼二职的现状,如果他一心一意支持内阁,那内阁就不会总辞职,因此请求伊藤接受枢密院议长的任命。伊藤提出了一个条件,诸元老都要进入枢密院参与资政。山县随后与其他元老协商,大山、井上本有职务,自然没有问题,山县和松方则同意出任枢密院顾问。
伊藤又提出由现任议长西园寺公望辞职并出任政友会总裁,西园寺答应了。
7月11日,伊藤与桂太郎会晤,再度确认如果他出任枢密院议长内阁将继续运作,桂太郎明确表态请他放心,并向他致敬,说他辞去政友会总裁是国家的幸运。
7月12日,伊藤觐见天皇,答应出任枢密院议长一职。
至此政府最大的障碍被扫除了。随后桂太郎内阁进行了改组,内相内海忠胜、递相芳川显正、文相菊池大麓、农商相平田东助辞职,台湾总督儿玉源太郎出任内相兼文相,藏相曾祢荒助兼任邮相,法相清浦奎吾兼任农商相。
围绕伊藤博文的“政治剧”就此落幕,外界只看到了人事变动,而对其根由一无所知。

同一时期,库罗帕特金参加了旅顺口会议。
会议 会议从7月2日开到11日,宗旨是贯彻沙皇尼古拉二世的意图:为维持远东利益,避免与日发生战争。别卓布拉佐夫主持了会议,库罗帕特金、阿列克谢耶夫、斯塔尔克、契卡科夫、雷萨尔、巴甫洛夫共7人参加,各主题也是围绕沙皇的意向来议定的。满州问题,合并满州在统治上有困难,且需投入巨额经费,关于全部或仅北部的合并原则上暂不考虑。远东地区将来的经济发展将依靠满州来支持,国家将减少远东的资金投入。
韩国问题,占领韩国全境或北部对俄国不利,原则上不考虑。另外在鸭绿江口的活动已给日本造成了俄国要占领韩国北部的印象,日方已表露出了担心。为了解东亚木材公司的实情,参谋马特里多夫上会做了说明,强调公司按协约行事,是合法企业,关于龙岩里的就业者身份问题,他做出解释:高级事务员九人中有一人是军官,预备下士官98人、清国劳工约200人、韩国劳工约900人。会议认为东亚木材公司是商业机构,雇佣现役军人使得公司具有了政治军事性质。库罗帕特金认定此事导致了对日关系恶化,指示公司马上撤走所有军人,特别是马特里多夫,马特里多夫则表示宁愿退役也要在公司干下去,库罗帕特金随即批准他退役,并下令撤走凤凰城的部队、收回龙岩里的武器。
阿列克谢耶夫承诺将按会议精神立即执行,同时声明他支持对日和平,反对别卓布拉佐夫的做法。
库罗帕特金对会议结果很满意,会议结束后于7月13日离开旅顺口回国。
然而,关于会议内容后来的的传闻却走了样,传言俄国已决定对日开战、旅顺口的俄国妇孺即将撤离等等。但日本侨领日野文平得到了另外的情报,日野花了400卢布贿赂了一名担任总督副官的海军上尉,打听战争传闻的真实性,上尉让日野不要担心,还介绍了会议的情况:会议开了五次,别卓布拉佐夫和两位公使支持对日一战,打破日本的扩张势力以获取南下的百年大计,这算是文人派的主张,而以陆军大臣为首的武夫派认为开战为时尚早,经过数次激烈论战,最后结论是反战。
但是旅顺口会议的反战结论并不能代表俄国政府的正式决定。俄国依然在向满州增派军事力量,那么传达给日本的“日野”情报就是一种佯动策略。
改组完成的日本政府正式启动对俄交涉,7月28日,小村给栗野发去指示:目前的国策是急需解决令日本担忧的问题,希望与俄国达成相关协定,划定日俄两国在远东的势力范围,为此需向俄国方面确认是否愿意协商。此封电报可以看做是日俄战争的“信号”,因为日本从谈判伊始就做好了开战的准备。只要双方坚持国策、互不妥协,结局一定是战争!
7月31日,栗野会晤了拉姆斯道夫。拉姆斯道夫认为交涉是解决问题的最佳选择,只等沙皇同意,交涉即可开始。
8月5日,拉姆斯道夫通知栗野,沙皇同意交涉。栗野本想立即递交小村的交涉方案,但拉姆斯道夫以公务繁忙为由,一直没有接见栗野。
8月12日,拉姆斯道夫终于接见了栗野,栗野递交了包含六项条款的交涉案:
一,保证清国、韩国的领土完整和机会均等原则;
二,相互承认日本在韩国保有利益优先权和俄国在满州保有经营铁路的特殊权利;
三,相互承认在满州和韩国的工、商业活动以及韩国铁路与满州南部的延伸;
四,为保证第二项的落实,日俄派驻在韩国和满州的军队在任务完成后立即撤离;
五,俄国承认日本帮助韩国改革内政、提供军事援助的专有权;
六,之前两国有关韩国的协定作废。
方案将俄国在满州的权益仅仅限定在铁路上并且要求俄国从韩国全部退出。从实际情况看,只要俄国从鸭绿江口撤兵,其余皆是维持现状。栗野本以为提出的是个有效的方案,拉姆斯道夫应该会顺势而为,但情况却出乎他的预料。
方案使用的是英文,拉姆斯道夫表示不懂英文,栗野只能用法语朗读,当听到“满州”一词时,拉姆斯道夫插了句“满州问题不应作为交涉事项吧”,栗野读完方案,最后强调日俄应尽快修复两国关系,拉姆斯道夫答应讨论此方案。
方案很明确地指出日俄间的问题点是韩国和满州,日本认为因俄国控制满州从而导致了韩国问题,因此交涉时满州问题不能排除在外。拉姆斯道夫似乎不想与日本讨论满州问题,那么俄国到底愿不愿意继续交涉呢?俄国政府的方针出现变化了吗?栗野感到交涉从一开始就陷入麻烦。而实际上栗野所推断的“俄国政府方针变化”是确实存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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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围绕满韩 (二)

库罗帕特金自旅顺口会议回国后,于8月6日向沙皇尼古拉二世进呈了远东视察报告书,在报告书中强调日俄战争的危机正越来越现实,“就我在日本逗留期间的观察,日本人存在着为保护其对韩利益可以不惜一战的信念,如果我们能调整对满州的暧昧态度,中止别卓布拉佐夫等人的野心行动,那日本就无机可乘了,所以为了国家,应该立即把东亚木材公司卖给外国人。”
而这段时间别卓布拉佐夫则在宫中、政府和部队里广泛活动,进行“反扑”。
别卓布拉佐夫判断,日俄关系的恶化是因为日本凭借日英同盟想把俄国从满州逼走,因此他在8月18日向沙皇提出了对日政策的建议:“要解决此问题,必须发展在东亚的势力,政治上让日本孤立于欧洲各国之外,如此一来,英国就帮不上忙了。为此考虑将关东长官升格为远东总督并赋予充分的权限,敦促其经营满州。”此言深合沙皇之意,沙皇尼古拉二世随即颁布了设置远东总督的敕令。
这个决定事先并未知会“稳健派”的三位大臣,库罗帕特金得知此事后递交了辞呈,尼古拉二世虽未同意,却指示他可以“长期休假”。
令“激进派”更高兴的是远东总督的权限得到了极大的扩充,根据敕令,远东总督的管辖区域为贝加尔湖以东的黑龙江、沿海州、东清铁路沿线以及“边境外领土”,这个“边境外领土”指的就是满州。除了陆海军指挥权,总督还将管理所有文武官员以及与管辖区域接壤国家的外交事务,相当于“满州王”,总督将由阿列克谢耶夫升任。
敕令颁布于8月12日,也就是栗野向俄方提交交涉案的当天,这也是拉姆斯道夫不愿将满州问题纳入交涉事项的缘由。
远东总督的设置可以看做俄国准备永久占领满州的意向,也表明准备对日作战,这道敕令对事态的发展影响极其深远。
日本在8月17日获知此事,海军发出指示,全部舰队进入高度戒备,派出四艘鱼雷艇到大凑担任津轻海峡的警备,进一步强化常备舰队的训练。

彼得堡
栗野一直想会晤拉姆斯道夫而不得。
8月22日,栗野感到对交涉前途堪忧。由于远东总督握有外交权,俄方很可能绕过外交大臣,由总督直接对日交涉,英国方面的情报也显示拉姆斯道夫也不想参与交涉,栗野因此致电小村:“俄国变更了远东的行政组织,因此本人认为108号电(对俄交涉开始)的执行困难重重。”
11天后,栗野终于在8月23日再次会晤了拉姆斯道夫,拉姆斯道夫告知交涉案已向远东总督进行了移交,将在东京进行谈判。
小村接到栗野的汇报后,认为在东京谈判不合适。东京谈判的俄方代表一定是驻日公使罗森,中间隔着远东总督,是件很麻烦的事情。而如果在彼得堡进行谈判,可以绕过远东总督,直接由沙皇裁决。因此小村指示栗野说服俄国,将谈判地点安排在彼得堡。
正在双方讨论交涉地点问题的时候,俄国方面又发生了异变——财政大臣维特被解职。
8月28日,维特收到尼古拉二世的信,通知他翌日和次长兼国立银行总裁普莱斯科入宫觐见,维特已经有了解任的预感。维特是远东政策“稳健派”三大臣中的“领导”,如果远东总督的设置是沙皇调整远东政策的策略,那么维特就成为了绊脚石。维特感到不解的是为什么要召见次长,沙皇此前只召见过次长一次,所以他不太可能是继任者,难道是还有别的安排?
8月29日,维特单独觐见了沙皇,汇报完工作后,沙皇询问维特对次长普莱斯科的评价。维特表示赞赏他的“人格和手腕”,沙皇随即发声:“那就让普莱斯科接你的职出任财政大臣,你就担任大臣委员会委员长吧。”维特虽然对这个任命很不满,但也没有办法。
维特的突然解职确实和“激进派”有关,四天前,别卓布拉佐夫给马特里多夫的信中说道:“我们的木材公司将在近期转移至大连,并准备与财政部共同出资扩展,希望这个公司能发展成国际性企业。”与财政部的合资意味着曾经反对东亚木材公司活动的维特已不再是障碍了。
继库罗帕特金之后,“稳健派”又一人失势,只剩下拉姆斯道夫,外交部内外呼吁他辞职的声音越来越多,但拉姆斯道夫没有辞职。但“稳健派”已不成气候了。
8月30日,尼古拉二世颁布敕令成立远东特别委员会,委员会将是制定远东政策的最高机构,委员长由尼古拉二世亲自担任,委员有内务、外交、陆军、海军大臣,任命别卓布拉佐夫为事务局长,享受内阁成员待遇。
综合各方面看,俄国的态度正变得越来越强硬。
进入9月,围绕谈判地点,拉姆斯道夫坚持将地点设在东京,并提出:交涉是日本方提出的,在东京会谈体现出俄国的诚意;同时这也是沙皇的意思,另外,罗森已经受命和总督商讨对案等。栗野决定放弃争论,致电东京:“目前要俄方改变在东京谈判的可能性很小,除了采纳拉姆斯道夫的建议别无他法。”小村也认为继续在这个问题上纠缠不会有结果,指示栗野向俄方传达同意在东京谈判的决定。

韩国
巴甫洛夫正在强逼韩国政府签署龙岩里租借协约。早在7月20日,马特里多夫安排总务代办莫丘斯克与韩国政府派来的西北边界郁陵岛森林监理赵性协签订了土地租借契约,契约中包含了作业地周边的韩国人墓地和土地,为此莫丘斯克向赵性协支付了迁墓费3000円、土地费20000円。俄方把这个契约视作是租借协约。
得知此事后,日本向韩国政府提出抗议。国际间缔结租借协约意味着龙岩里将成为开埠港口,一旦开埠,俄国专享土地租借权则违反了“利益共沾”的通用原则,日本特别关注到契约中的如下内容:“如果韩国当地人违法,公司会将当事人押送至监理署处置,如果外国人违法,监理署需将当事人交由公司惩处。”这项条款意味着东亚木材公司在龙岩里地区享有治外法权。林权助通告韩国政府,该所谓协约严重无视国际间通商条约,日本坚决反对!
韩国政府以赵性协擅作主张为由,拒绝承认契约的有效性。但是韩国宫廷却向俄方提出建议,签署了一份去除治外法权的新租借协约,由此看来,韩国宫廷对日本的态度相当不满,甚至是有些怨恨。造成这个局面是有多桩事由的,比如三井物产强行介入人参交易,影响了韩国宫廷的收入,韩国宫廷因此对日感情恶化;京釜铁路在京城南大门附近建设车站时,宫廷南庙的一部分被破坏,庙里的大松树也被砍伐,毗邻的1600多座坟墓被擅自转移,又进一步刺激了韩国宫廷对日交恶,甚至连日本媒体都看不下去了,刊文揭露批判。但韩国宫廷最终还是迫于日本政府的压力,推迟了土地租借协约的签署。
巴甫洛夫去拜访外务大臣李道宰,李府以大臣不在家为由拒不接见。从正午等到晚上的巴甫洛夫非常愤怒,决定不顾韩国政府的决定,强行实施与赵性协签订的契约,准备在龙岩里上游的龙岩山修筑炮台,在下游约四公里的斗流浦修建瞭望塔,并从对岸凤凰城运送补给物资。巴甫洛夫同时又安排马匪林七在龙岩里附近扮演“匪徒”,然后以保护俄国公民为由向韩国政府发出通告:“如果因缺乏保护而造成不良后果,一切都由韩国方面负责!”
林权助派去调查的书记新庄顺贞也汇报说,马匪林七完全听命于马统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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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围绕满韩 (三)

北京
雷萨尔于9月6日就俄国从满州撤军提出了新要求:
一,满州的土地不能作为对外的让与、租借、抵押和处置的对象;
二,俄国在松花江沿岸、齐齐哈尔至布拉戈维申斯克沿线设置车站;
三,清国不能对俄国的铁路运输货物重复征税;
四,在满州各地开设俄清银行分行,由清国提供保护;
五,为了保障东清铁路沿线和牛庄等地的卫生防疫,在各道台驻地配置俄国医生。
如果清国接受以上条款,俄国将撤军把满州完全交还清国,并且奉天省内的牛庄、凤凰城、沙开子、辽阳立刻撤离;吉林省内的吉林城、伊通州、宽城子、没沙子、它赖照等地四个月内撤离;吉林省内的宁古塔、阿什开、黑龙江省内的齐齐哈尔、海拉尔等地一年内撤离。
很明显,《交收满州条约》规定的第三期撤军期限10月8日即将到期,俄国为此抛出了这个提案。
内田康哉从陶大均处获悉此事,9月8日,总理外务大臣庆亲王向内田通报:“为平稳应对此次俄国提出的要求,我国考虑如在10月8日第三期撤兵期限之前予以拒绝,恐怕给俄方延迟撤军的口实,故准备就个别条款进行承诺,视10月8日撤军执行情况再做下一步交涉。”
内田忠告庆亲王,先不要急着回复俄方,待他向东京请示后再做决定。但是庆亲王并没有明确表态,内田担心庆亲王已经答应俄国的要求了。当晚,陶大均向内田转达了庆亲王的话,准备拒绝延期撤军和在齐齐哈尔至布拉戈维申斯克沿线设置车站的条款,在万不得已的情况下,可以接受再延期四个月撤军。
内田又仔细地审读了俄方的新要求,得出了这样一个印象:“新要求措辞巧妙,足可欺骗思想简单的清国人,最终结果将比之前条约优越许多,本意就要将满州置于其统治之下。”内田告诉陶大均俄方新要求严重侵害了清国的主权和各国利益,决不能对俄松口。“如果庆亲王不顾日本政府的劝告向俄国妥协,那将引发大事件,我就不得不离开这里了!”听闻似有断交之意,陶大均脸色苍白地走了。
内田在小村的指示下,于9月10日照会庆亲王,正式提出严重抗议。庆亲王答应不对俄方做任何妥协。
两天后,湖广总督张之洞作为庆亲王的使者拜访了内田,提出日本撤回抗议,等10月8日到期再议,内田予以拒绝。
小村同时向英美两国通报了俄国提出撤军新要求的情况,英美两国也开始向清国政府施压。在三国共同干涉下,庆亲王终于于9月15日向雷萨尔发出通告:“清国政府希望俄国立即按照交收满州条约的约定撤军,关于新要求,等待撤军完成后再行商议。”俄方拒不执行第二期撤军,又在第三期撤军期限当口提出新要求,清国已经对俄彻底不信任了。然而清国政要从心底里对俄有着深深的恐惧感,这也对今后事态的发展产生着影响。

俄国正在满州各地强化军备,石光真清也在哈尔滨加紧打探俄军的动向。
来自布拉戈维申斯克和满州里的情报显示俄军正在加速南下,辽阳报告大兵营已完成过半,奉天报告俄军部队在增加。
前往菊地照相馆的各色日本人都注意到了俄国人加强战备的举动,感到非常不安。八月底在从大连踏上旅俄旅程的工兵总监上原勇作少将担负着收集交通,特别是铁路运输能力的相关情报的任务,邮船会社社长近藤廉平也开始调查日本军队的对满运输能力。石光真清利用情报网进行了分析,推测以当前速度,俄军将于一年后在满州拥有大规模兵力。
俄国扩充满州军备的指挥所此时就在远东总督府所在地旅顺口。9月5日阿列克谢耶夫从符拉迪沃斯托克回来之后便着手安排相关事宜。
根据海军军令部第三局伊集院俊大尉的探查,旅顺口的兵力迅速集结膨胀,旧市街东面的兵营附近添设了帐篷营房,驻扎了七八千人,加上之前的守备部队,数量达到了两万人左右。湾口防卫炮台的建设正加紧推进,特别是背面的阵地构筑考虑得很周到,松树山的炮台下临铁路,依山丘而建,形成一巨大碉堡,易守难攻。港口疏浚后已可使两三千吨级的军舰驶入内港停泊,将来甚至能收容整个太平洋舰队。
阿列克谢耶夫于九月中旬来到了菊地照相馆旅顺口分店拍摄总督就职纪念照,正巧石光真清也在旅顺口,他和店长田中幸三郎一同接待了总督。拍完照,阿列克谢耶夫与石光握手致谢并邀请他参观近日举行的舰队演习。
数日后,舰队演示实施,正对大海的黄金山、鸡冠山炮台进行了实弹射击,港内的军舰换成了近黑色的涂装,港口架设了防御栅栏,明显是在做战争准备。
9月16日的俄文《关东报》记述:“现时事态下,满州撤军已不可能实施,日本已表现出对俄敌对态度,而且满州的秩序尚不能完全恢复……日本舆论毫无和平解决之意,充斥着与俄开战的论调,说明日本正在加紧战备。”确实,日本的舆论一片沸腾。以法学七博士(东京帝国大学教授富井政章、寺尾亨、金井延、户水宽人、高桥作卫、小野塚喜平次和东京高等商业学校教授中村进午)的主战论、“对俄同志会”的强硬论为首,各界层对俄开战的呼声越来越高。
日俄交涉虽然确定了交涉地点设在东京,但俄方迟迟没有音信,这种状态也使得舆论朝向强硬化上发展。9月22日,俄国终于有所反应,而这一天恰好桂太郎内阁又进行了改组。改组是大臣专务,即去掉兼职,任命贵族院议员久保田让为文相、司法总务长波多野敬直为法相、警视总监大浦兼武为邮相。大臣专务的任命意味着行政调整的完成,而废除文部省也显示了“官僚间的对抗”。
当天,罗森造访了小村,告知小村他将前往旅顺口与阿列克谢耶夫总督商议对案,总督已派巡洋舰“留里克”号到长崎接他。
同一时间以“阿斯科尔德”号巡洋舰为首的13艘军舰从符拉迪沃斯托克前往旅顺口参加演习,这一消息又进一步刺激了日本的舆论。
在日本红十字医院工作的外籍医师贝尔茨在日记中记录了当时日本普通民众的兴奋心态:“在前往宫下的车上,几个时髦年轻人的对话显示了日本民间对俄情绪已经逐渐失控,他们认为政府必须对俄宣战,否则将会引发内乱,甚至危及天皇的地位。这帮年轻人太感情用事,丝毫没有考虑到战争的严酷和战争带来的严重后果。日本媒体的态度也在推波助澜,一味强调战争迫在眉睫,认为交涉时机已过,只能依靠武器来解决问题,却丝毫未提及现实与困难。”面对急迫的现实,开战的气氛愈发浓烈,俄国方面的情况和日本差不多,深思熟虑的人很少。
9月26日,罗森乘“阿斯科尔德”号抵达旅顺口,随即与阿列克谢耶夫进行了会谈。
罗森提出的分析如下:日本下定决心要将韩国置于其完全监管之下;日本以保全清韩两国独立完整和机会均等为由,取得了英美等国在精神上和外交上的支持,而俄国却缺乏类似援助;日本担心俄国在为加强军备争取时间,很可能会发出最后通牒,甚至扬言发动攻击;唯一合理的解决办法是俄国巩固满州,放弃韩国。
而阿列克谢耶夫的回忆录里却这样记载着罗森的论调:强调龙岩里租界问题、清国对撤军新要求问题都因为日本的干涉而遭遇挫折,因此对日方针应该调整,在满州问题充分解决后再与日本交涉,不与清国以外的国家交涉满州问题,日本如在北韩寻求落脚点则必须武力干涉,必须让日本放弃野心。阿列克谢耶夫表示赞同并于9月28日发电报向尼古拉二世请示,电报中对在北韩行动做出了具体方略:如日军登陆朝鲜半岛,俄海军应立即执行海上封锁,远东总督府将实施紧急动员。电报最后指出:“依臣等所见,如要取得对日谈判的成功,必须让日本充分认识到我们为保护满州利益不惜动武的决心。”
翌日,俄太平洋舰队主力回到旅顺口,与旅顺口的海岸要塞、军舰进行了炮战演习,演习从上午七点开始,持续了约一个小时,炮声响彻市内,许多人跑出来看热闹。
但这几天,日本朝野的目光被一条花边新闻吸引了过去——华尔街银行家、摩根帝国的创始人皮埃尔•摩根的侄子乔治•摩根迷恋上了京都祗园艺妓小雪,经过两年的交往追求终于在9月30日帮她赎身并与她结婚。
而就在同一天,参谋次长田村怡与造陷入病危状态。因为积劳成疾,入夏后田村就经常食欲不振、腹痛难忍,但他仍坚持公务,埋头于作战和战备计划之中。9月21日中午出现上吐下泻、腹痛、眩晕症状,无法继续工作,回去休息了,第二天依然正常上班,可24日开始缺勤,军医前往四谷伊贺町的家里为他诊治,30日早上,呕吐和腹泻加剧,红十字医院院长桥本纲常受托前来诊察,桥本认为可能是神经性呕吐并让田村住院治疗,入院后呕吐依然频繁,下午四点,病情恶化,桥本判断是静脉炎复发引起的肠管膜栓塞,医院联络了外籍医师贝尔茨,贝尔茨晚上九点才赶到,诊断结果和桥本院长意见一致。
陆军和参谋本部接到通知非常吃惊,田村是即将面临的日俄战争最重要的作战计划制定者,赶来探望的大山岩、寺内正毅等军政要人都发出了哀叹:“失去他乃日本之不幸也!”
10月1日零点刚过,在向寺内、夫人及亲属交待了几句遗言后,田村进入昏睡状态,于两点死去。遗体运回家里接受吊唁,下午五点,桂太郎来访,痛哭不已。
当日的《报知新闻》关于日俄之间的战云仍在强调危机迫切——战还是和?风还是雨?东亚时局走向微妙!
桂太郎的眼泪预示着“战”的到来,天气似乎也在预告战争即将来临,当天东京终日处在风雨交加之中。

第九章 完 下一章 拖延的谈判

楼主:banduck  时间:2020-11-08 20:32:35
第十章 拖延的谈判(一)

俄国大使馆毗邻外务省。10月3日下午三点,从旅顺口返回的罗森徒步来到外务省拜访小村,递交了俄方对满韩问题的对案。
关于罗森,维特评价道:“罗森男爵是个正直、有思想的人,做事方式有点德国人的风格。他一直建议在韩国问题上与日本取得妥协,但在满州问题上却坚持俄国决不能放手。因为持有这种想法,所以他并不是解决日本难局的合适人选,况且还要在那个狡黠有余而政治素养和气魄不足的阿列克谢耶夫的指导下工作,那就更加令人不安了!”维特的评价也许是符合实际情况的。
罗森向小村做了解释,他和阿列克谢耶夫的商议结果得到了沙皇的首肯。对案一共八条,除去最后一条是废除之前日俄间协定之外,实质内容共七条,第一至四条有条件地承认日本对于韩国的政治指导、经济既得和驻兵方面的优先权,其余三条分别为:
第五条 双方约定,部分韩国领土不得用于军事战略目的,朝鲜海峡沿岸不得设置威胁自由航行的要塞工事;
第六条 双方约定,韩国领土北纬39度以北地区为中立地带,两国的军队不得进入;
第七条 日本承认满州及满州沿岸在日本的利益范围之外。
即满州归于俄国势力范围,韩国南部三分之二归于日本势力范围,但北部三分之一和半岛周边海域日本不能插手。
如此赤裸裸的霸占满州的态度在和清国进行撤军谈判时也同样显露无遗!当时清国外务部侍郎联芳到俄大使馆询问俄方第三期撤军事宜,面对质问,雷萨尔态度极其冷淡,反问联芳清国对俄方提出的新要求的答复,联芳答以撤军完成后再讨论,雷萨尔则表示不答复不撤军,双方不欢而散。
小村收到对案后并未表态,而是等待10月8日的到来,根据俄国对清态度再做定夺。
10月6日,小村召见罗森,强调清国的领土完整必须保全,日俄双方在相互尊重彼此立场和利益的基础上才有进一步交涉的可能。罗森的表情僵硬而可怕:“我国占领满州是为了应对北清事变后清兵的袭击,征服和吞并并非不可能……我方提出的对案已经对日本做出了极大的让步,如果还要我方让步,那协商将变得对我方毫无意义!”双方也是不欢而散。

——满州
随着第三期撤军期限的临近,不安和动荡的气氛不断扩散。本来就已预料俄国不会撤军,加上不断还有俄军南下,10月8日对日开战的流言也随之而来。符拉迪沃斯托克的贸易专员川上俊彦向东京报告:“本地报纸及内地消息都说日侨的危险越来越大,现在又亲眼目睹兵马的运输,愈发印证了谣言的可怕……”
10月7日,清国政府照会俄方,称已经任命好了交收占领地的官员。
10月8日,满州各地毫无俄军撤退的迹象,各地居民特别是日侨间关于日俄开战的传言越传越真。哈尔滨、海拉尔、牛庄、旅顺、大连等地越来越多的日侨准备撤离,满州的日本人处于一片慌乱之中。到了10日,这种慌乱的情绪越发加剧,据牛庄的濑川领事记录,牛庄的清国人商店接到指示不得收留日本人;旅顺口的警察进入戒备状态,并遣返了60名日本妇孺回长崎,侨领日野文平请求派遣使馆人员协助安抚。
10月11日下午五点半,外务省收到了上海总领事小田切满寿之助的英文急电,称传言11日正午已宣战,日本舰队占领了马山浦,请求证实。
牛庄领事馆不断有日侨来询问日俄之间是否开战。
大连的三井物产办事处给东京总部发电,称对俄交涉很可能破裂,要求采取应对措施。
芝罘领事水野幸吉通知当地日本会馆保持冷静。
10月12日,濑川领事请示,希望集中保护在满日侨;驻清公使内田也向东京询问日俄断交的可能性及日侨保护措施。
驻韩国京城的野津镇武少佐得到“可靠情报”,称今明两天将有约200名俄兵进入俄国大使馆,驻义州的日野强大尉也发来急电,称危机迫切,应速做撤侨准备。
清国人中也流传着日俄开战的消息,盛京将军增祺派使者到牛庄领事馆向濑川领事询问情况。濑川认为必须尽快采取对策,并向东京请示。小村感觉事态严重,立即回电:“帝国政府目前正与俄国政府友好协商中,望各地国人切勿草率行事,一切以政府指示为准。”这份电报同时也发给了韩国、清国大使馆、上海总领事馆、仁川、芝罘、牛庄领事馆,要求各地馆员安抚当地日本人,并通过各种渠道打消日俄开战的传闻。

也是在10月12日,儿玉源太郎被任命为参谋次长,接替去世的田村怡与造。儿玉本是内相兼台湾总督,此次“降格”担任次长,其就任经过略有曲折。
田村去世后,大山岩向寺内正毅提出了两名次长候选人,野战炮兵总监伊地知幸介和参谋本部第二部长福岛安正。两人和田村都是在明治33年四月晋升少将,特别是伊地知曾和田村竞争过次长一职,当时大山选了田村。
另一方面,山县有朋在京都无邻庵得知田村去世后,对黑龙会头目杉山茂丸说道:“日本的第一诸葛孔明是川上操六、第二是田村怡与造,这两位都不在了,不过我们还有第三孔明——儿玉源太郎,是时候让他发挥作用了。”
杉山表示儿玉从明治31年起就和他秘密研究对俄战争事宜,34年桂太郎内阁成立之际他就是重要的幕后策划者,36年四月由满州撤军问题开始研究对俄问题的解决策略,儿玉和他都参与了无邻庵会议,田村的去世正好是政府向参谋本部安插“明确指导人”的机会,以此安抚“好战”的部长们。杉山是情报通,对各方的态度都很清楚,他认为让对俄持强硬态度的儿玉担任参谋次长,可以作为战争指导的另一中心,所以同意山县的推荐。
山县随即写信给桂太郎,桂太郎与儿玉进行了商谈,儿玉同意接手次长职务。但儿玉已经是内相职位相当于副总理,如果再兼任参谋次长,那内阁这边的事情如何处理呢?
桂太郎拜托寺内正毅向大山岩征求意见,大山道:“要不我辞去总长一职?让山县来做总长,乃木希典做次长。毕竟桂首相需要儿玉这个内相,这样的话首相、总长、次长都是长州人,协调起来也容易。”寺内反对,因为山县身体不好,而乃木则担任着师团长的军职。桂太郎还是下决心让儿玉出任次长一职,为此他请山县进京与大山进行商议。之后他又亲自登门,终于说服了大山。
10月12日宣布桂太郎兼任内相,儿玉源太郎任台湾总督兼参谋次长。参谋本部的部长们对这个任命很满意。
天皇对此略有不安,10月13日,侍从长德大寺实则向寺内正毅询问有关任命儿玉为次长的情况,寺内回答说除了应对不测外儿玉还担负有改革参谋本部的重任。天皇虽已觉察到儿玉的出山是“战时人事”的安排,但仍然期望日俄交涉能和平解决。但现实事态并未按天皇希望的那样发展。
10月14日,小村向罗森递交了日方的修正案。修正案针对俄方“北纬39度以北中立化”的构想提出“鸭绿江两侧各50公里非武装地带”的方式,关于满州,除了承认清国主权和日俄两国权益外,还增加了一条,“相互约定,不阻碍今后韩国铁路与东清铁路在鸭绿江的对接。”罗森表示不会与清国以外的其它国家商讨任何有关满州的事情,所以拒绝了日本的修正案。
当天,海相山本权兵卫向各司令官、指挥官下达了指示:“向部队传达:近期不要听信谣言,保持谨慎态度,做好本职工作,努力加强技战术训练。”
这个时期,陆海军部最担心的是俄国获知日本加强战备的状况后抢先发难,山本的指示就是为了防止激进派过早泄露备战状态而发布的。当然战争的准备工作也得进行,10月16日,山本命令舞鹤镇守府司令东乡平八郞秘密进京,让他和常备舰队司令日高壮之丞交换职务。海军已经着手准备在常备舰队的基础上组建联合舰队了,新体制就得采用新人事,具有从萨英战争至日清战争丰富实战经验、熟知国际法的东乡很自然的被选中了。
儿玉上任后,除了继续推动战争计划的制定外,还拜访了伊藤博文和大山岩。两位元老被都看做是对俄谨慎派,儿玉向伊藤说明了日本军备不足的情况,这也是前任次长田村所忧心的事情;对于大山岩,儿玉请求他不要同时使用元老身份和总长身份,希望他专心于元老会议即可,大山虽不情愿,也只得答应。
晚上,儿玉在内相官邸宴请了参谋本部的部长们,希望他们能从大局出发,和陆海军紧密合作,并就陆军作战商议了一个基本方针:首先向韩国出兵,防止俄军南下,确保补给线,然后在满州与俄军决战。
10月20日,部长们再度集中商议,确定了两个作战方案,第一方案,一个师团(第12师团,附马队)在马山登陆,经由南路前往京城;第二方案,近卫师团、第2师团(或第10师团)、第12师团在仁川登陆,集结于黄州地区。为了方案能顺利实施,部长们制定了行动措施,特别是对于第一方案,从登陆到京城需要时间,所以提前派5个大队左右的有力部队潜入到京城附近,还暗中派遣一个物资征集队,前者成为临时先遣队,后者称先遣征集队,代号“丰富”、“蜂须贺”,并要求两组人马都着便装。
参谋本部和陆军部协同着手先遣队的准备工作,同时参谋本部的松石安治中佐被派往京城强化谍报工作。同一天,近卫、第1、5、10、11、12师团的兵站要员52人被召集至陆军大学参加特训班(11月2日结束),参谋本部第四部部长大岛健一为主任,藤井幸槌、西川虎次郎、陆大教官有田恕、蛎崎富三郎等任指挥官,特训内容除了兵站条例外还有朝鲜中路和南路兵站的设置、过往战役兵站实践、朝鲜水利与交通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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帖子分类:煮酒论史

发表时间:2016-04-02 05:18:00

更新时间:2020-11-08 20:32:3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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