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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说关于《山海经》的那些事儿——山海秘闻录

楼主:弎三  时间:2021-07-08 15:10:01
茫茫的山巅,一座小小的孤坟。

昨夜晴朗的天,转眼到了今日的傍晚就飘起了雪。

“在这里很好,或许有些寂寞,但永远不会在那地下的黑暗了。一年四季也能感受的到。”开口说话的是正川哥,在之前的一个小时,我就在这里,开始讲述我在内市的经历,而一个小时时间,早已经够我讲述完毕。

小小的孤坟之中葬着的自然是怜生。

若是没有沧海桑田的变化,他将永远留在这里。

而我,即将要离去,也不知何时才能再走到他的坟前,跟他说一次我离开以后的经历。

风吹过,一呼一吸之间都带起了大团的白雾,冬天的傍晚,分外的短,感觉只是眨眼间就已经是夜色茫茫。

我抬头看着远处渐渐变淡的山脊线,对正川哥说到:“不会寂寞,寂寞是因为有了一丝感觉。我想,埋葬的只是怜生的躯体,他其实已经永远的跟着我了。”

“你也可以这样想。但我不希望你沉溺在其中,必须要提醒你,那万魂花已经是你灵魂的一部分,不可能有自己单独的意志了。正凌,你以后的路还很长。”正川哥带着一些愧疚的提醒我。

我是难过的,不是应该安慰吗?但在现实面前,任何不切实际的安慰或许在正川哥眼里对我来说,更加的残酷。

我的命严格的说来,是兽老救的。

在与万魂花融合的过程之中,那种痛苦并不是每一个人都能承受的。

试想,在没有麻药的情况下,在肉身之中活活的植入一个东西,是什么感觉?如果它还有复杂的根须系统呢?

在这世间,并不是没有被活活痛死的例子。

而比起肉身,灵魂更加的敏感十倍,那会是什么样的痛苦?

“万魂花的融合,按理说是应该用意志力支撑过去的。但叶正凌不知为何,心神受创,意志处于崩溃的地步,根本没有办法支撑过去。”这就是兽老当时对我的评价。

是的,在怜生快要掉下山崖,被我抓住以后。

我就因为疼痛昏迷过去了,与其说是疼痛,不如说是伤心过度,而产生的自我逃避,然后昏迷。

或许在今天,就算站在我面前那么了解我的正川哥也不知道我为何如此的伤心,但我明白兽老的诊断是对的,我崩溃了。

有些伤对别人是无法言说的,如同一个最敏感的点,怎么可能一而再?

但我到底还是支撑过来了,如同我亲手种植在怜生坟头的那一丛野草,生命力那么顽强,因为背负着很多的人,连逃避的资格都没有。

我来不及心碎,来不及伤心,我必须一点儿缓冲都没有的马上坚强起来。

只因为,承真姑姑在醒来的那一刻,欲言又止的告诉了我一个消息,猎妖人的圈子中发生了一件大事。

我没有马上去听,只是说:“我想看看怜生。”

然后就被正川哥带到了这里,在路上我告诉了他,我在内市的一切经历。

而他告诉了我,我融合万魂花的凶险过程,若不是兽老一直在旁,我的灵魂彻底崩溃都有可能。

“就像现代的医学可以让病人在很多疾病面前,大大提升了存活率,归根结底应该感谢麻药。兽老在你身上施展的手段也是一样的,他用了某种压箱底的秘术,关闭了你灵魂的五感,有祭献了一部分生命力,让你的灵魂在这种情况下,还维持着一丝生机。”正川哥对于我昏迷过后,兽老怎么救治我的事情并无隐瞒。

“这么说来,我就算摘来了千魂花,也欠下了兽老一个人情。”是的,没有什么比得上生命力,其实也就是寿元对于修者更加珍贵了。

何况,还是一个老修者。

“我想应该也是这样。只不过,兽老说这是两不相欠。说起来,我这条命也是他救的...”正川哥只是这样评价,而说话间,怜生的坟头就在眼前了。

“正凌,最后你还是得感谢你自己。兽老做了这一切,但最终还是需要你的意志来维持你的灵魂,哪怕是一丝意志!因为兽老说,关闭了你灵魂的五感,你也很有可能因此觉得没有痛苦,永恒的沉沦下去。那样,就好比你灵魂陷入了‘植物人’的状态,那是一种比魂飞魄散稍微好一点儿状况。因为没人知道,怎么唤醒沉睡的灵魂,连兽老也不能。你那么伤心,连意志都处于崩溃的状态,兽老判断你醒来的机会都只有四成,却没想到...”正川哥说到这里的时候,我们已经来到了怜生的坟头。

正川哥的语气稍微有些激动,眼眶也有些泛红。

我明白正川哥的心情,他怕我就此再也醒不来,没想到我不但醒来了,而且那么快就醒来了。

我的手放在正川哥的肩上,久久不语。

怜生去后,我更珍惜我身边的每一份真情,责任或许是我活下去的目的,但没有这些真情,我活下去的动力又是什么?

我其实不知道我是怎么醒来的?为何那么快醒来。

在昏迷的过程之中,我到底想起了什么?听见了谁的呼唤。

重要的是结果我醒来了....

就这样,正川哥陪着我一起默默的在怜生坟头站着,有了之前的那些对话。

说起来,应该感谢正川哥,在我昏迷过去的瞬间,及时帮我拉住了怜生的身体。

不管怜生身前是什么?但他在我心中是怜生,就是那么一个小男孩儿,他应该有入土为安的一份安慰,也是对我自己的安慰。

下山时的路,雪已经下得很大了。

覆盖了原本就不是路的那一条痕迹,我和正川哥相互搀扶着,走得有些艰难。

万魂花植入灵魂,到现在我还没有感觉到我的灵魂有什么巨大的变化,除了之前那些伤势已经恢复,灵魂力比起之前强大了一些,其余的...是真没有了。

当然,在我凝神去感应自己灵魂的时候,还是能够发现在灵魂之中摇曳着一朵小小的花苞,并没有盛开。

那就是万魂花。

在植入我的灵魂以后,它就相当于一个伴生物,不会再有自己的丝毫意志,也就好比,它伴生着英雄的魂灵而生长,经历了漫长的岁月,才有了自己的一丝意志。而英雄让我带走了它以后,它植入我的灵魂,又是一次新的成长。

之前的那些成长都会一一消失!

若是要等到它再有一丝自我意志,恐怕那又是一个恐怖的漫长岁月了。

我能活那么久吗?这个问题根本不要问,简直就是一个笑话。

所以说,它不再是怜生了,连一丝怜生的意志都没有...可我感应到它,心中还是微微的温暖,对于我来说,它依旧是怜生,只是真的沉沉睡去了。

这样的想法,正川哥制止我,是怕我沉迷于不切实际的安慰之中,到时候伤的更重,甚至在心境上出现巨大的漏洞。

可这是属于我自己的安慰,什么心境上的漏洞之类的,我不管,那又有什么好重要的?

这样想着,我低着头,嘴角不觉带上了一丝浅笑。也好,就如怜生最后那句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存在的话,从此江湖路远,天涯海角,也是相伴了。

“正凌,承真姑姑来了。”就在我想得出神的时候,正川哥叫了我一声。

我一抬头,发现山腰的那个平台处,也就是内市那个隐藏的山洞出口前,十几个火把在夜里熊熊的燃烧着。

马儿不安的打着响鼻,四处不停的走动着,似乎很焦躁。

看见这幅场景,我的心底就有了一丝不安,想起昏迷之后醒来,承真姑姑对我说的第一句话就是猎妖人的圈子出了大事,这种不安更是蔓延到了我的四肢百骸。

而这群人当中站着的那个人,不就是承真姑姑吗?

我都已经感觉到不安,就忍不住转头看了一眼正川哥,他灵觉一向出色,却不想他却是面色平常。

“正川哥,你没有什么不同的感觉吗?”我忍不住问了一句。

正川哥望着我,摇摇头,问到:“你是有什么感觉吗?”

我也不知道如何去说,莫非又是我的错觉?却在这个时候,承真姑姑似乎等不了我们这样慢慢的下山了,而是牵过了一匹看起来很有灵性的马儿,骑上去,朝着山上跑来。

几分钟以后,承真姑姑到了我们面前。

下马之后,相对却是有几分沉默。

我和正川哥是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应该说什么。

而看承真姑姑的脸色,却是不知道怎么说的样子!

“你们要离开了。”可是,再难以说明,也必须要开口,承真姑姑开口以后,对我和正川哥说起的第一句话就是这个。

“我们是准备要下山的,明天就走。因为时间...”不管猎妖人圈子之中发生了什么大事,想来应该也不会影响定下来的那次大聚,毕竟局势当前,没有是比猎妖人联盟更加重要的事情了。

“不行,今天晚上就必须走。”承真姑姑抬头,眼中却是不容抗拒的眼神!
楼主:弎三  时间:2021-07-08 15:10:01
看着承真姑姑的眼神,不得不说我敏感了。

毕竟我和她的相识只是偶然,相处也不超过一天。

若不是因为对她有一种天然的亲切感,我断然不会贸然的叫她承真姑姑,这个称呼就连我自己都觉得怪异,只是本能的这样叫了。

显然,这一份亲切只是源自于我自己,并不代表她对我有这样的亲切。

何况,这么短的相处时间,信任是可以,若说有多重要?我自己也没有把握。

我的敏感来自于任小玄,这个在雪山一脉这样的正派几乎为所欲为的一个年轻人。

是不是我在内市得罪了他,这个梁子已经无法解开,所以承真姑姑迫于压力不得不赶我和正川哥走呢?

这样的想法,让我心下多少有些凄凉和泛冷。

看来修者圈子也大不过人情现实,我和正川哥说起来没有师门的庇护,也只是漂泊的浮萍罢了。

我看着承真姑姑的神色从一丝亲切,渐渐变得平静,可以理解,但情感上不见得就能接受这样。

当下,我也不多说,冲着承真姑姑一抱拳,语气有些云淡风轻的说到:“那我和正川哥立刻就告辞,从此山高水远,但承真长老在鬼市的一番照顾,叶正凌一定铭记于心。他日再见,也定当报答承真长老的这份恩情。”

“你...”承真姑姑显然还没有适应我忽然的转变,就连称呼也从承真姑姑变为了承真长老。

但我没有多解释,拉着正川哥转身就朝山下走去。

可正川哥却一把拉住了我,说到:“老三,你怎么了?承真姑姑之前也说过有事相告,你忽然这样走掉,是什么意思?”

与此同时,承真姑姑略微带着好笑的声音也从我们身后传来:“你这小子,以为在拍武侠片儿吗?还从此山高水远,有恩必报!就算修者圈子还是一个江湖,可也别忘了如今已经21世纪了。”

我被承真姑姑的两句调侃说得有些不好意思。

不过,想起她让我们连夜就离去的决绝,神色又忍不住冷淡了几分。

正川哥有些摸不着头脑,倒是承真姑姑一步一步走到我的面前,说到:“要你们连夜离去,绝非赶你们走的意思。在雪山一脉,我季承真欣赏的人,就算天皇老子来了,也不可能赶走,你该不会以为是任小玄吧?”

我一下子尴尬了,没想到这个相字脉的长辈如同有读心术一般,三言两语就道中了我内心的想法。

“老三,你怎么变得这么敏感?”正川哥忍不住问了我一句。

而承真姑姑却是似笑非笑的看了我一眼,转而对正川哥颇有深意的说到:“他太渴望得到认同他本身了,这个事情或许是他的心结,所以在这方面他特别的敏感。”

正川哥听了这话,看了我一眼,欲言又止的沉默了。

我却是被真正道中了心事,为什么会那么介意承真姑姑因为任小玄而赶走我们?说到底也不过是因为我从来得到的重视都是因为聂焰这个身份,而非叶正凌本身。

承真姑姑做为一个我内心尊重的长辈,又在不知情聂焰这个身份的情况下,我很希望她会因为叶正凌本身这个人,而认同重视我。

终究还是不能跨过去这些心内的纷扰,承真姑姑判断的很准确,这可以称之为心结。

尽管那个大墓主人之前就这一点,曾经给我说过一段话,但若非是有实在的体会和经历,恐怕我也很难理解话中的深意。

好在这个话题无论是正川哥和承真姑姑都没有继续下去的意思。

正川哥在沉思,而承真姑姑只是颇有深意的再次看了我一眼,却是打了一个呼哨,就有人牵着两匹马上到了我们这里。

“走吧,此处不是说话之地。”承真姑姑只是简短的说了这么一句话,就率先上马前行。

我和正川哥对望了一眼,也接过了来人牵来的马匹,跟随着承真姑姑的身影,朝着山下疾行而去。

山路颠簸,全然不似平原策马那般平顺,直到我这个并不常骑马的人都到了难以忍受的程度,承真姑姑这才在接近山脚的一处山坳处停下了马。

我们三人在这里下马,我却全然没有想到,在下马以后,这里会出现两个穿着白色长袍的雪山一脉之人,手中提着的正是我和正川哥的行李。

“叶小子,你该不会又敏感了吧?”承真姑姑的语气多少带着一点儿调侃的意思。

却是把我说的脸一红,傻子都知道这番准备,承真姑姑绝对不是存了什么赶走我们,息事宁人的心,而是真有大事,让她必须这样做。

就在我‘呐呐’的不知道要说什么的时候,承真姑姑已经示意两位手下放下了行李,先行离开了。

直到看着两个人已经走远,承真姑姑的神色这才一变,从刚才轻松调侃我的样子,变得分外郑重,但好像事情非常的棘手,她又有几分欲言又止的味道。

她是长辈,我和正川哥自然不好催促,只能静待下文。

在这样沉默了几秒以后,承真姑姑这才一声叹息,开头第一句话竟然是说:“叶正凌,唐正川,我已经知道你们的身份了。特别是叶正凌,你的事情我大概也了解了七八分了。”

听闻承真姑姑这样说话,我和正川哥都忍不住皱起了眉头,面面相觑,这番开场白是何意思呢?

“我没有恶意,这样说就是想告诉你们,在我知道了一些事情的前提下,不得不让你们连夜离开,你们来鬼市这番行踪已经透露了出去。若是你们已经离去,或者可以避免争斗提前到来,否则...”承真姑姑没有继续说下去了。

我自然是听懂了承真姑姑的话,正待发问,却不想承真姑姑却打断了我的问话,而是直接的说到:“若说争斗,雪山一脉也不怕谁。况且这件事情,雪山一脉也迟早会站出来的。但如今却绝对不是能够大规模争斗的时候,而我雪山一脉做为正道之首,若是陷入争斗,那几乎就是一种全面开展的态度和信号。”

“这件事情不管于我们雪山一脉,还是另一方现在都是不想看见的。所以,你们离去了,还有回旋的空间,还能保得暂时的宁静。”说到这里,承真姑姑也微微皱了皱眉,英气的眉宇之间带着一些无奈。

生怕对我们解释的不够仔细,让我们误会雪山一脉不愿庇护我们或者畏缩了。

若是一个人无牵无挂,自然可以快意恩仇,若涉及到一个门派,那牵扯的事情未免太多了。

我理解承真姑姑,但肯定不想这么莫名其妙一无所知的就匆忙离去。

即便心中有了七八分的猜测,我还是忍不住追问了一句:“看样子是有人冲着我和正川哥而来了。承真姑姑你方便告知吗?”

“其实不用你们问,我也定当要说是谁?因为这和我要与你们说的下一件事情息息相关。而且叶正凌你是猎妖人吧?最近在猎妖人圈子里最出风头的就是你,这件事情想必你下山之后,很快就会通过很多渠道得知。”说话间,承真姑姑又皱起了眉头。

这一次,我分明从她眼中看到了一些于心不忍的意味。

我的心中那种不好的预感再次出现了,这一次甚至是在心头爆炸,明明只是心理上微妙的感觉,却让我的双手都忍不住颤抖。

我吞了一口唾沫,努力的压制于这种心慌,对,主要就是心慌的感觉,我终于找到了自己情绪准备的表达,然后凝神的看着承真姑姑。

承真姑姑脸上的不忍更加的浓重,可事情没有不说的道理。

在沉默了许久以后,她才说到:“当今在世猎妖人不过几百许,在这几天他们忽然被大规模的追杀。我雪山一脉得到消息以后,尽管联合了几大正派,暗地里挽救。但猎妖人家族也被连根拔起了好几个,猎妖人一脉死伤很惨重。”

“什么?”我的心头巨震,差点儿站立不稳。

心中首先浮现的就是TINA和苏灵,接着是一张张我见过的猎妖人的脸庞?最后定格在童帝的脸上。

这个家伙那么骄傲自大,莫非也未能阻止这一切的遭遇?

“正凌!”正川哥上前一句,带着温暖的手掌放在了我的肩膀,给我传递着一种支持和力量。

我捏紧了拳头,还是控制不住声音的颤抖:“那火聂家呢?”
楼主:弎三  时间:2021-07-08 15:10:01
问出这个问题的时候,正川哥就已经知道我是在强行的支撑了。

于是,他握住我肩膀的手更加的用力了几分。

我能够感受到他的情谊,但他可能不会完全体验我的焦急。

我并不贪恋火聂家的生活,尽管那时奢华舒适,甚至可以说是一呼百应般的高高在上。

但我真的从来没有在意过这些。

我小时恋家时,被迫与家人朋友分离,而事到如今,因为灵魂是聂焰的关系,我虽然已经有所决定,却还是没有调整好面对我父母的心情。

少时山门成长,当我终于适应并对山门充满了深深的感情以后,面对却是被‘逐出师门’,直至之后再见正川哥山门破碎。

最后的火聂家,我也渐渐的熟悉了那些人,并慢慢的投入了感情...

在这几重经历之下,试问天下能明白我的人又有几个呢?

面对我的询问,承真姑姑很快就给了我一个答案,非常坚定又坚决:“你不能回火聂家去。这也是我要告诉你的第二件事情...最好隐藏行踪,不要出现在任何他们可能猜测到的地方,特别是火聂家更不可以回去。”

这个答案没有分明的说出什么,但已经透露了足够多的信息了。

我眼前有些发昏,在这一瞬间,老是想起tina,想起苏灵,忍不住后退了一大步,却被在身后的正川哥给支撑住了。

在这个时候,他没有说过多的话,只对我说了四个字:“你要冷静。”

对的,在什么时候,都只有冷静,无奈又痛苦的冷静,但除此之外我能选择什么呢?

我几乎用了一分钟的时间来调整自己的心情,然后才勉强问到:“承真姑姑,这一次到底是什么人?火聂...火聂家尚有人活下来吗?”

看我的神情,承真姑姑的眼中又流露出一丝不忍,轻声说到:“火聂家是否有人活下来,我在主持这鬼市,确实还没有收到确切的消息。很抱歉不能给你带来一点儿安慰的消息。可你绝对不能回火聂家,我这边的消息是,有大妖在火聂家等着你,对你守株待兔。”

“老三。”正川哥开口有些艰难,但还是对我说到:“听承真姑姑的。”

“大妖等着我?嗯,我明白了。”我的语气在这个时候忽然变得冷静了下来,只有我知道我的内心充斥着怎么样的怒火和痛苦。

才失去了怜生,接连又让我失去那么多,我还能站在这里已经是一个奇迹。

我甚至不敢多想,我在回山门之前,才稳定下来的猎妖人圈子,刚成立还没来得及做任何事情的联盟。

重要的是,这都是一条条鲜活的人命。

呵呵,死伤惨重!

果然是非我族类,杀起来是不会有心理负担的吧?

已是夜,雪却飘得更大,我有一个压抑心中忍了又忍的问题终于还是忍不住了:“承真姑姑,我只想问一句,那些妖物大肆屠杀我猎妖人,天下的修者圈子正道,却为所谓大局隐忍到如此地步。那敢问,他们一直这样屠杀下去,也是要忍着吗?还是我猎妖人不在修者圈子以内,所以...”

“正凌,你千万不要这样说。事实上,我师兄就为这些年会到来的大劫,已经四处奔波到了心力交瘁的地步。我是觉得不可忍,不管猎妖人是什么样的存在,怎么能允许他们如此放肆的追杀?但师兄没有动手,只是选择这种方式救下了一些猎妖人,必然有他的顾虑,你要相信我,或者动手的结局比这个更糟糕。”承真姑姑看样子也不知道如何的解释。

我的怒火却冲天而起,表面上却是越发平静,只是点头说到:“嗯,那陈承一总是充满了顾虑,就连任小玄那样不择手段,不顾后果的人也能好好的保护在雪山一脉,又有什么不是他顾虑的呢?”

“叶正凌。”我这一句话充满了我的不满,但显然我这样去说承真姑姑的师兄,有些触怒她了。

我惨然的看了承真姑姑一眼,却没有丝毫的退缩,只是一抱拳,然后拿起我和正川哥的行李,大致辨认了一个方向,就朝着山下走去。

“正凌。”几乎是与此同时的,承真姑姑和正川哥都忍不住开口叫了我一声。

我转头,下雪的夜,天儿有一种不正常的亮白,在之后,正川哥回忆起我转头的这一眼,只是觉得我的脸苍白的吓人,也许也是从那一刻开始,他觉得我的心开始冷硬了,那聂焰爆烈如火般,连逆天都敢的个性,也许也是从那一刻开始不再在我灵魂之中被压抑。

“正川哥,你走吗?你不走,我走了。”我回头只是为了说这一句话。

正川哥无奈的看了承真姑姑一眼,只能跟上我的脚步。

“叶正凌,请你不要轻易的误会我师兄,我相信他无论如何也会给出你一个合理的解释的。若是他真的没有放在心上,根本也不会这样立刻传消息到内市,顶住压力让我庇护你顺利离开鬼市,他...”承真姑姑在我身后,试图努力的解释。

但事实上,陈承一这样做的原因,没有人知道,又何从去解释?

所有的话语都是那么苍白无力。

在我的心中总是忍不住想起陈承一的样子,那发白的鬓角,有些沧桑的双眼,平淡的神情,却给人莫名的信任,和让人敬畏的距离。

如若这个人不可信,冷血...说给我自己听,我都不会相信。

可这血淋淋的现实呢?

陈承一,你到底要做什么?为什么我看不懂你?

我就这样一个人想着心事,已经前行了将近十米的距离,承真姑姑又忍不住叫了我一声,我终于回头了,勉强挤出了一个笑容,对承真姑姑说到:“我不会与陈承一计较的,无论如何也不会。如果有幸,你能够听他说起我,你就知道我欠他的是人命,他救了我不止一次。”

说完这句话,我再也不能多说什么,胸中那团烈火,把我的灵魂都烧灼到焦躁,我怕再一开口,我整个人就再也维持不了这种还算正常的状态。

雪夜下,无声。

整个寂静的山林,就只剩下我和正川哥的脚步声。

好几次,正川哥都试图上前与我说点儿什么,但每一次都是叹息着放弃。

在压抑的怒火之中,我好像有使不完的力气,只是埋头赶路,好几次不辨方向,都是正川哥把我拉回来的。

就这样,在这压抑的夜里,借着手电,我们疾速走了两个小时,也不知道走了多少路,正川哥终于按捺不住,一把拉住了我。

我充满怒火的回头,我一刻都停不下来,若要让我停下,我就觉得我要爆炸。

或许是我这样的眼神有些让正川哥不知所措,他只是喃喃的说到:“老三,至少让我歇会儿,我的伤口牵扯着还有些疼。”

这句话让我稍微恢复了一点儿清醒,是啊,失去的人我都已经失去了,但眼前的人我为什么要因为怒火而伤害他们?我只有更珍惜才对。

看着正川哥为我担心的眼神,我的怒火终于压抑了下去,刚想开口说一句安抚正川哥的话,却一张口,就忍不住‘哇’的一声突出了一口鲜血。

“老三!”正川哥连忙一把扶住我。

鲜血还带着炙热的气息在血液之中冒着热气,我一把抹去了嘴角的鲜血,对正川哥说到:“没事,反而吐出来了,感觉要好得多。”

正川哥沉默,不是傻子都知道,我这是伤心至极,郁结在心的表现。

这一口血吐出来,真的不见得是坏事。

看着沉默的正川哥,我忍不住拍了两下他的肩膀,面对他之前为我的担心,我想要说出两句安抚他的话,可是话到了嘴边,却变成了一句:“正川哥,我...我好难过。”

“我知道。”正川哥认真的看着我说到。

“啊!”我终于忍不住在这寂静的山林嘶吼了一声,难过到了这个地步,我也流不出眼泪,只是想着那一张张鲜活的面孔,特别是tina与苏灵,我真的很难想象她们就这样被杀死了!

正川哥没有阻止我,只是任由我疯狂的发泄,在树林之中嘶吼,奔跑,甚至暴力的碰撞。

在我累了以后,终于躺在地上,他才走过来,慢慢的扶起我,把我带到而来他刚生的那一堆火面前。

我的眼神空洞,却感觉自己的内心在这一刻无比的清醒,坚韧,明白方向。

在木材的‘噼啪’声之中,正川哥开口问我:“老三,有什么打算?如今真的是要流落天涯了,我想听听你的想法。”

“正川哥。”我起身来,从随身的包里摸索出了一样东西。

正川哥一看就皱眉了,说到:“老三,你不要去做危险的事情。”

“不,我并没有这样打算!我只是觉得一点儿都不要耽误,我需要实力。你说过,有了它,你可以配合着解开封印。”我一字一句的说到。

我手中拿着的,自然是从师门重地带出的那一罐子大妖精血!
楼主:弎三  时间:2021-07-08 15:10:01
正川哥没有想到我的决定会是这样,在火光之中看着我的脸,半晌才开口:“你决定在这里就?”

“正川哥,在这里你可以做到吗?”我看着正川哥,拿着罐子的手很稳,情绪上也没有任何的波动。

“这件事情大概还是有些危险的。”正川哥并没有直接回答我的问题,而是看着我的眼睛,感觉是想透过我的双眼,看清楚我在想什么?

“如今,对于我们来说,不是有些事情是危险的,而是每一天都可能是危险的。”我直视着正川哥的双眼,一字一句说的非常认真。

“我并不是有十足的把握,如果师父在的话就好了。若是要我为你解封,在我心中所想的是,至少请到一些比较信任的人能为我们护法,在一个安全的地方。”正川哥轻声的对我解释到,然后又补充了一句:“之前,我想过的是去望仙村,或者回火聂家也好。”

说到这里,正川哥沉默了。

我摇头说到:“现在无论是火聂家还是望仙村,我们都不能去了。或许,他们不知道望仙村,但我们贸然前去的话,说不定望仙村,这个最后的据点也都暴露了。”

我说的是非常有可能的实话。

“赌一把吧,我们已经没有退路了。”说话间,我扬起了手,就要拍开手中的罐子。

正川哥一把拉住了我的手,脸上有着犹豫的神情。

“正川哥,你难道还不明白我们的处境吗?”承真姑姑要我们躲藏,可是躲到何时是一个尽头?前路茫茫,身后也没有退路,猎妖人的据点都被挑了,没有被挑的,我们也不能去。

确切的说,是任何我们熟悉的地方都不能去。

唯一的办法,那就是增强实力。

这些,我能想到,正川哥自然也能想到。

他拉着我的手稍微松了一点儿,我看着他说到:“我的灵魂之中有万魂花,蕴含一丝来自天地的生之意志,能够让我有这样的筹码去赌,已经是一件很不错的事情了。”

“不要在这里,明日去寻一处山洞。即便没有什么太大的作用,至少比暴露在荒郊野外做这样的事情要好。”正川哥眼中虽然还有一丝犹豫,但基本上也算赞同了我的决定。

“好。”我站起来,就开始收拾。

正川哥不解的看着我,我回头对正川哥说到:“现在平静的每一分,每一秒对我们来说都是珍贵的。看承真姑姑那架势,说不得那些大妖今日就已经上鬼市寻人,他们能拖到什么时候也不知道。我们哪有时间等明天,就今夜去找一个山洞吧。”

说话间,我背起了行李,看着正川哥又说了一句:“在这山林之中,山洞并不难找。”

正川哥有些发愣的看着我,但还是无言的和我一起开始收拾着一切。

只是休息了不到半个小时,我们再次在黑暗的山林中前行,我的每一步走得很稳也很快,在这样飘着雪的夜,微微有些湿滑的路,却也难免摔倒。

我和正川哥互相拉扶着,直到正川哥再一次把我拉起,我终于发现了在前方的小山坡上有一个山洞。

如若不是摔倒在地,我可能还发现不了那个洞口并不算大,又有一块岩石遮挡了一半的山洞。

“正川哥,找到山洞了。”我心底有些欣喜,毕竟还算顺利,不到一个小时的时间能找到一个山洞,我们要感谢老天爷。

但正川哥却在我身后久久不言。

我转头看着他,他也迎上我的目光,见我疑惑,勉强挤出一丝笑容说到:“就怕是野兽的洞穴。”

“正川哥,难道你还怕野兽?”我皱眉。

正川哥脸上勉强挤出的那一丝笑容消失了,神色之间却是一种担忧,他忽然对我说到:“老三,你有些变了。”

“我变了?”我的心头那一丝焦躁和愤怒无时无刻都没有‘放过’我,我并不想在这里和正川哥讨论这个问题。

“是的,你变了。至少在今夜给我的感觉有些陌生。可我又说不出来什么。”正川哥的脸色多少有些难过的样子,低下了头。

我的心中微微一痛,我的本意并不是想让我珍重的人感觉到陌生,可一想起如今的处境,我又发觉,那些温情的表达对我或许已经没用了。

不管我是逼我自己也好,老天爷的安排也罢,我只能是那个站在他们前方的人。

我能给他们最好的感情就是,有我在,他们可以安然的过着每一天。

我没有盲目的这样选择,从目前来看,只有我有这个可能做到,因为我还有一个身份是聂焰。

想到这里,我低声说到:“我没变。”

“老三,我不知道未来会怎么样。如果有可能,我不想解开这个封印,我不想面对如此陌生的你。你没有忘记过,我说的那一句话吧?如果可以,我在乎的永远只是叶正凌。”正川哥抬起了头,在雪花之中看着我:“很幼稚的话,但还是想说,永远不要让我像那一天一样,只是看着你的背影,却完全不认得你。”

“不要像那天那样对我说,我不是什么老三,我是聂焰,字阳生,道号长悟。”

“也许,你也已经忘了那一天。”

正川哥说这话的时候,我假装不在意的打量着四周的山势,我没有告诉正川哥我经历了一场最最接近死亡的灾难,经历了回梦一般的瞬间。

我早就想起了那一天所发生的种种,我只是一直没有说穿。

我能够感觉到正川哥说这句话时的哽咽,在打量山势的时候,我的眼眶也有些发红。

我心里何尝不怕封印一解,我就彻底的变回聂焰,不仅是对待正川哥,就算对待我身边所有熟悉的人态度都变了,我甚至不敢想象怎么去面对我的父母。

但我回头的时候,却给了正川哥一个异常灿烂的笑容:“是吗?还有这种事情。正川哥,我发誓不会的,我一定不会那样。”

“是吗?”正川哥疑惑的望着我,不知道我哪里来的信心。

我其实哪有什么信心?我这样做只不过是给正川哥一个安心,我怕他因此而退缩,不想再给我解开封印。

我骗了他!

不管我骗他也好,还是他觉得我变了也好,只是世事不给我选择,我能明白我的内心,对他们的感情从未变过就好。

楼主:弎三  时间:2021-07-08 15:10:01
这些感情存在过,就是永恒吧。

我在心底叹息了一声,却是走到正川哥的面前,拍着他的肩膀说到:“这是一种玄妙的感觉,我无法解释与你听。但我说不会,肯定不会。”

正川哥没有想到我会这样骗他,竟然没有怀疑我,甚至还有激动的说到:“那就好,之前你担心解封之后的事情,让我记得你。没想到事情还有这样的转机...”

我一把揽着正川哥的肩膀,转头使劲揉了一下眼眶,然后笑对着正川哥,说了一声‘是啊’。

雪越下越大,就如同今夜的雪永远都不会停下那般。

山洞就在不远处的山坡,不长的距离,待我和正川哥走到那个山洞的时候,雪竟然在地上已经积厚了不少。

我们很幸运,这个山洞是一个野兽的山洞,只不过不知道什么原因,山洞里的野兽并未回来,这就少了一番麻烦的事情。

就这样,我和正川哥走近了那个野兽的山洞。

里面的气味并不好闻,有一些零乱的骨头,想必是原来‘山洞主人’食物,还有一层刻意铺上的干草之类的东西,看起来这家伙还挺会享受。

在这样的环境下,是少不得要收拾一番的。

我和正川哥手脚麻利的动手,大概用了二十几分钟,就把这个小小的山洞清理了一番,又两个人合力把山洞口的岩石朝着山洞移动了一番,这样,山洞的出口就只剩下一个只能容下一人过的缝隙,大型野兽什么的回来,是断然进不来的。

至少就保证了我们不会被打扰。

洞中还是散发着淡淡的腥味儿,但我们已经顾不上讲究那么多了。

正如正川哥所说,一个小小的洞穴也能带给人一些安全感,我已经很满足了。

我拿出了那一罐大妖的精血,这一次我毫不犹豫的拍开了罐子,一股强大的气息从罐子里一下子散发了出来,在手电的灯光下,那罐子大妖的精血散发着妖异的光芒,和普通的鲜血不同,就如同流动的红宝石那般,一看就一种妖异的力量。

“也许你是对的,这精血已经开始‘散力’了,现在使用却是最好的时候,再晚一些,恐怕就没有那么好的效果了。”正川哥看了一眼罐子里的精血,如是说到。

“告诉我该怎么用。”事到如今,我已经完全不排斥聂焰的身份和力量了,因为我早就已经认清,只有聂焰的力量才能在这风雨飘摇的时代力挽狂澜。

可是,人活一世,谁愿意被无声的湮灭?一点儿存在的痕迹都不留。

就算一千万个人同时告诉我,我是聂焰,可我也是顶着叶正凌这个身份活了二十几年...我不出彩,亦不出色,每一次都是用性命去拼,只是想人们认同我本身,而不是聂焰。

试想,谁不会本能的抵触让自己彻底消失的存在?谁不想本能的留下一丝存在过的痕迹?

即便会然自己消失的,是另外一个自己。

可这一刻,我真的已经非常平静了,我发现我在许多人心里也已经留下了自己的痕迹,面对形势,也算真正彻底不再挣扎的接受了自己的命运。

牺牲从来都不容易,我只是没想到到它真正来临的时刻,我接受的如此坦然。

“真正的用法,应该是服用三分之一的大妖精血,然后剩下的配合山门独特的草药,用来沐浴身体,慢慢的温和吸收。这样成功的把握最大。但是在这里,恐怕就不能如此了,我需要生火。”正川哥对我说到。

我点头,然后又是一番各自的忙碌。

终于在这个小小的山洞之中,生起了一堆火焰,火焰之上架着一个装满了雪的小锅子,正川哥从背包里掏出了一个包裹的很好的小包,说到:“这就是那些配合大妖精血的草药,其实我一直都随着带着。”

我沉默的看着,看着雪在火焰的温度之下快速的融化,变成了水,水沸腾以后,蒸汽升腾。

‘它曾经是雪,曾经落在大地’,我心里只有一个这样的想法,却已经完全没有了悲伤。

正川哥把草药加入了锅子之中。

那一锅雪水很快就化为了一小锅碧绿色的汁液。

终于,正川哥拿过了那一罐妖兽的精血,非常小心的倒入了三分之二在锅子当中,只是稍微的搅拌了一下,那一锅碧绿色的汁液,就变成了一种妖异的淡粉色。

“老三,要开始了。”正川哥从背包里拿出了一把小刀。

我最后忘了一眼洞外的飘雪,然后轻轻的点了点头。
楼主:弎三  时间:2021-07-08 15:10:01
正川哥没有想到我的决定会是这样,在火光之中看着我的脸,半晌才开口:“你决定在这里就?”

“正川哥,在这里你可以做到吗?”我看着正川哥,拿着罐子的手很稳,情绪上也没有任何的波动。

“这件事情大概还是有些危险的。”正川哥并没有直接回答我的问题,而是看着我的眼睛,感觉是想透过我的双眼,看清楚我在想什么?

“如今,对于我们来说,不是有些事情是危险的,而是每一天都可能是危险的。”我直视着正川哥的双眼,一字一句说的非常认真。

“我并不是有十足的把握,如果师父在的话就好了。若是要我为你解封,在我心中所想的是,至少请到一些比较信任的人能为我们护法,在一个安全的地方。”正川哥轻声的对我解释到,然后又补充了一句:“之前,我想过的是去望仙村,或者回火聂家也好。”

说到这里,正川哥沉默了。

我摇头说到:“现在无论是火聂家还是望仙村,我们都不能去了。或许,他们不知道望仙村,但我们贸然前去的话,说不定望仙村,这个最后的据点也都暴露了。”

我说的是非常有可能的实话。

“赌一把吧,我们已经没有退路了。”说话间,我扬起了手,就要拍开手中的罐子。

正川哥一把拉住了我的手,脸上有着犹豫的神情。

“正川哥,你难道还不明白我们的处境吗?”承真姑姑要我们躲藏,可是躲到何时是一个尽头?前路茫茫,身后也没有退路,猎妖人的据点都被挑了,没有被挑的,我们也不能去。

确切的说,是任何我们熟悉的地方都不能去。

唯一的办法,那就是增强实力。

这些,我能想到,正川哥自然也能想到。

他拉着我的手稍微松了一点儿,我看着他说到:“我的灵魂之中有万魂花,蕴含一丝来自天地的生之意志,能够让我有这样的筹码去赌,已经是一件很不错的事情了。”

“不要在这里,明日去寻一处山洞。即便没有什么太大的作用,至少比暴露在荒郊野外做这样的事情要好。”正川哥眼中虽然还有一丝犹豫,但基本上也算赞同了我的决定。

“好。”我站起来,就开始收拾。

正川哥不解的看着我,我回头对正川哥说到:“现在平静的每一分,每一秒对我们来说都是珍贵的。看承真姑姑那架势,说不得那些大妖今日就已经上鬼市寻人,他们能拖到什么时候也不知道。我们哪有时间等明天,就今夜去找一个山洞吧。”

说话间,我背起了行李,看着正川哥又说了一句:“在这山林之中,山洞并不难找。”

正川哥有些发愣的看着我,但还是无言的和我一起开始收拾着一切。

只是休息了不到半个小时,我们再次在黑暗的山林中前行,我的每一步走得很稳也很快,在这样飘着雪的夜,微微有些湿滑的路,却也难免摔倒。

我和正川哥互相拉扶着,直到正川哥再一次把我拉起,我终于发现了在前方的小山坡上有一个山洞。

如若不是摔倒在地,我可能还发现不了那个洞口并不算大,又有一块岩石遮挡了一半的山洞。

“正川哥,找到山洞了。”我心底有些欣喜,毕竟还算顺利,不到一个小时的时间能找到一个山洞,我们要感谢老天爷。

但正川哥却在我身后久久不言。

我转头看着他,他也迎上我的目光,见我疑惑,勉强挤出一丝笑容说到:“就怕是野兽的洞穴。”

“正川哥,难道你还怕野兽?”我皱眉。

正川哥脸上勉强挤出的那一丝笑容消失了,神色之间却是一种担忧,他忽然对我说到:“老三,你有些变了。”

“我变了?”我的心头那一丝焦躁和愤怒无时无刻都没有‘放过’我,我并不想在这里和正川哥讨论这个问题。

“是的,你变了。至少在今夜给我的感觉有些陌生。可我又说不出来什么。”正川哥的脸色多少有些难过的样子,低下了头。

我的心中微微一痛,我的本意并不是想让我珍重的人感觉到陌生,可一想起如今的处境,我又发觉,那些温情的表达对我或许已经没用了。

不管我是逼我自己也好,老天爷的安排也罢,我只能是那个站在他们前方的人。

我能给他们最好的感情就是,有我在,他们可以安然的过着每一天。

我没有盲目的这样选择,从目前来看,只有我有这个可能做到,因为我还有一个身份是聂焰。

想到这里,我低声说到:“我没变。”

“老三,我不知道未来会怎么样。如果有可能,我不想解开这个封印,我不想面对如此陌生的你。你没有忘记过,我说的那一句话吧?如果可以,我在乎的永远只是叶正凌。”正川哥抬起了头,在雪花之中看着我:“很幼稚的话,但还是想说,永远不要让我像那一天一样,只是看着你的背影,却完全不认得你。”

“不要像那天那样对我说,我不是什么老三,我是聂焰,字阳生,道号长悟。”

“也许,你也已经忘了那一天。”

正川哥说这话的时候,我假装不在意的打量着四周的山势,我没有告诉正川哥我经历了一场最最接近死亡的灾难,经历了回梦一般的瞬间。

我早就想起了那一天所发生的种种,我只是一直没有说穿。

我能够感觉到正川哥说这句话时的哽咽,在打量山势的时候,我的眼眶也有些发红。

我心里何尝不怕封印一解,我就彻底的变回聂焰,不仅是对待正川哥,就算对待我身边所有熟悉的人态度都变了,我甚至不敢想象怎么去面对我的父母。

但我回头的时候,却给了正川哥一个异常灿烂的笑容:“是吗?还有这种事情。正川哥,我发誓不会的,我一定不会那样。”

“是吗?”正川哥疑惑的望着我,不知道我哪里来的信心。

我其实哪有什么信心?我这样做只不过是给正川哥一个安心,我怕他因此而退缩,不想再给我解开封印。

我骗了他!

不管我骗他也好,还是他觉得我变了也好,只是世事不给我选择,我能明白我的内心,对他们的感情从未变过就好。

这些感情存在过,就是永恒吧。

我在心底叹息了一声,却是走到正川哥的面前,拍着他的肩膀说到:“这是一种玄妙的感觉,我无法解释与你听。但我说不会,肯定不会。”

正川哥没有想到我会这样骗他,竟然没有怀疑我,甚至还有激动的说到:“那就好,之前你担心解封之后的事情,让我记得你。没想到事情还有这样的转机...”

楼主:弎三  时间:2021-07-08 15:10:01
我一把揽着正川哥的肩膀,转头使劲揉了一下眼眶,然后笑对着正川哥,说了一声‘是啊’。

雪越下越大,就如同今夜的雪永远都不会停下那般。

山洞就在不远处的山坡,不长的距离,待我和正川哥走到那个山洞的时候,雪竟然在地上已经积厚了不少。

我们很幸运,这个山洞是一个野兽的山洞,只不过不知道什么原因,山洞里的野兽并未回来,这就少了一番麻烦的事情。

就这样,我和正川哥走近了那个野兽的山洞。

里面的气味并不好闻,有一些零乱的骨头,想必是原来‘山洞主人’食物,还有一层刻意铺上的干草之类的东西,看起来这家伙还挺会享受。

在这样的环境下,是少不得要收拾一番的。

我和正川哥手脚麻利的动手,大概用了二十几分钟,就把这个小小的山洞清理了一番,又两个人合力把山洞口的岩石朝着山洞移动了一番,这样,山洞的出口就只剩下一个只能容下一人过的缝隙,大型野兽什么的回来,是断然进不来的。

至少就保证了我们不会被打扰。

洞中还是散发着淡淡的腥味儿,但我们已经顾不上讲究那么多了。

正如正川哥所说,一个小小的洞穴也能带给人一些安全感,我已经很满足了。

我拿出了那一罐大妖的精血,这一次我毫不犹豫的拍开了罐子,一股强大的气息从罐子里一下子散发了出来,在手电的灯光下,那罐子大妖的精血散发着妖异的光芒,和普通的鲜血不同,就如同流动的红宝石那般,一看就一种妖异的力量。

“也许你是对的,这精血已经开始‘散力’了,现在使用却是最好的时候,再晚一些,恐怕就没有那么好的效果了。”正川哥看了一眼罐子里的精血,如是说到。

“告诉我该怎么用。”事到如今,我已经完全不排斥聂焰的身份和力量了,因为我早就已经认清,只有聂焰的力量才能在这风雨飘摇的时代力挽狂澜。

可是,人活一世,谁愿意被无声的湮灭?一点儿存在的痕迹都不留。

就算一千万个人同时告诉我,我是聂焰,可我也是顶着叶正凌这个身份活了二十几年...我不出彩,亦不出色,每一次都是用性命去拼,只是想人们认同我本身,而不是聂焰。

试想,谁不会本能的抵触让自己彻底消失的存在?谁不想本能的留下一丝存在过的痕迹?

即便会然自己消失的,是另外一个自己。

可这一刻,我真的已经非常平静了,我发现我在许多人心里也已经留下了自己的痕迹,面对形势,也算真正彻底不再挣扎的接受了自己的命运。

牺牲从来都不容易,我只是没想到到它真正来临的时刻,我接受的如此坦然。

“真正的用法,应该是服用三分之一的大妖精血,然后剩下的配合山门独特的草药,用来沐浴身体,慢慢的温和吸收。这样成功的把握最大。但是在这里,恐怕就不能如此了,我需要生火。”正川哥对我说到。

我点头,然后又是一番各自的忙碌。

终于在这个小小的山洞之中,生起了一堆火焰,火焰之上架着一个装满了雪的小锅子,正川哥从背包里掏出了一个包裹的很好的小包,说到:“这就是那些配合大妖精血的草药,其实我一直都随着带着。”

我沉默的看着,看着雪在火焰的温度之下快速的融化,变成了水,水沸腾以后,蒸汽升腾。

‘它曾经是雪,曾经落在大地’,我心里只有一个这样的想法,却已经完全没有了悲伤。

正川哥把草药加入了锅子之中。

那一锅雪水很快就化为了一小锅碧绿色的汁液。

终于,正川哥拿过了那一罐妖兽的精血,非常小心的倒入了三分之二在锅子当中,只是稍微的搅拌了一下,那一锅碧绿色的汁液,就变成了一种妖异的淡粉色。

“老三,要开始了。”正川哥从背包里拿出了一把小刀。

我最后忘了一眼洞外的飘雪,然后轻轻的点了点头。






到此为止,这一大卷就结束了,接下来,我会继续更新新的一卷,梦回聂焰。
楼主:弎三  时间:2021-07-08 15:10:01
痛苦,如同无尽的苦海。

可是,度人的那一页扁舟究竟在何处?

还是,根本就没有被‘度’的希望所在,只有自己去穿越这无尽的苦海,度了自己。

这疼痛就如同无边的苦海,我就沉浮在其中,尽管我看不到边际,就如同不知道这痛苦合适何时会结束?

但我哪里敢任由自己逃避的昏迷?只能保持着清醒,否则就会被这无边的苦海所吞没。

我不想用任何一个词语来形容这种煎熬了,因为无法形容。

正川哥的双手很稳,一遍又一遍的用红色的液体擦拭着我的四肢。

之前擦拭在身体上的那些液体,已经开始挤入灵魂,我在征服着它们,肉体上也在承受着‘烧灼’。

每隔几分钟,正川哥总会试图这样叫我一声:“老三?”

我会抿一下干枯的嘴唇,无力的‘嗯’那么一声,表示自己的清醒。

有时候,我会觉得正川哥如同一个最冷血的医生,明明在给一个病人做手术,却还在不停的呼唤着这个病人让他保持清醒。

不止如此,他还在不停的观察着我‘吸收’的情况,若是在有些地方,已经承受到极限,不再吸收的时候,他会非常镇定的在那个地方划开一条伤口。

我想笑,因为在痛苦到愤怒的时候,我很想吼一声:“唐正川,你要不要尝试一下在你已经感觉上到快成一堆‘烂肉’的伤口上划上一刀,再洒一把盐,融入你鲜血的滋味?真的很‘爽’!”

可惜,我说话都费劲,每隔几分钟的‘嗯’已经是我的极限,何况一句完整的话。

而且,我的愤怒只是来自于疼痛的撩拨,而并非针对正川哥。

他,只是稳定且冷静的在帮着我朝前走。

在苦痛之中没有时间的概念,只有无尽的煎熬,就在我以为这痛苦再也没有办法结束的时候,那一锅液体已经用完了。

哪怕是用来给我擦拭身体的破袖子也不能再挤出一滴多余的液体。

正川哥把这袖子放到了一边,又叫了我一声,我再一次表示了清醒之后,那一罐子还剩下三分之一的大妖精血就放在了我的面前。

“小心的,完全清醒的喝下去。”正川哥看着我,一字一句的说到:“我这样说,是提醒你不要浪费一滴,而且,会很痛苦。不管肉身是否破碎,如若灵魂能够支撑,你就能够撑下去。”

正川哥在为我大气。

我艰难的应着,正川哥把罐子举到了我的嘴边,我张口,第一口妖兽的精血灌进了我的嘴中,毕竟还是鲜血,带着如此强烈的血腥气,滑过我的舌头,流入我的喉咙,一下子炸开在我的胃里。

“咳...”我差点儿吐了出来。

让人难以适应的味道,更让人难以忍受的痛苦,就像吞了一把还在燃烧的刀子。

刀锋划过了它经过的任何地方,火焰毫不留情的又烧灼着伤口!

正川哥及时稳住了罐子,拿开了它。是的,我不能浪费一滴。

“继续吧。”正川哥的声音带着叹息,我看了他一眼,想说和他开个什么玩笑吧?轻松一下气氛,可我发现也许我被痛苦折磨的失语了。

可是,我还是得喝下去,一滴不能浪费的喝下去。

又是一股力量开始配合着涂抹在身体之上的力量开始折磨我,之前我就感觉我的每一根血管,每一条神经都在承受痛苦。

如今,我感觉到的是‘破碎’,它们在我的身体之中肆虐,从我的每一根血管,每一条神经开始破碎,接着是肌肉,骨骼...一点一点的推进,一点一点的破碎。

最后这些力量还没有‘放肆’够,如同汹涌的江河一下子涌入了我的灵魂。

变成了一把把虚幻的刀子,开始一片一片的切割我的灵魂。

我麻木的吞着正川哥递到口边的精血,每一口都像是剩下的本能,清醒?谈何容易?一个人无法在这种极度的痛苦下还保持着思维能力。

但我很了不起,我还知道我自己在做什么?我必须要做完什么!

这就是我所能给予的清醒,最坚韧不灭的一丝意志。

也在这个时候,那些草药终于发挥了一点儿作用,开始带来一丝一丝的清凉,还有一种微麻的感觉,能够缓解一些痛苦。

但也有限的很!

在这个时候,我才理解了正川哥的话,如果是沐浴的方式,缓缓的吸收,我能好过很多...但在这样的夜里,匆忙的完成这一件事情,也是我的选择,我没有办法等待。

妖兽的精血不算多,因为是精血,就算是大妖,又能有多少?

在麻木的痛苦之中,我什么时候喝完了那三分之一的精血,我也不知道?只知道在喝完之后的那一刻,正川哥开始变得无比紧张。

他再也不能像之前那样冷静,抓着我手臂的手无比的用力,他却不自知,我只能感受到他的力量,和手与手臂之间滑腻腻的汗液,却丝毫感受不到被抓的痛苦,因为比起我现在承受的痛苦那算什么?

可正川哥不会无缘无故的紧张,只是下一秒,我的痛苦就到达了顶点。

如果说之前,是那股力量在一点一点的切割着我的灵魂和肉身,那么现在...就是它们开始一点一点的在我灵魂之中爆裂了!

我终于不能这样站着了,我开始翻滚,开始嘶哑的吼叫,开始癫狂的在洞中做着一切能够发泄的疯狂事情!

甚至洞中的石壁都被我一点点留下了指印,我的指头也因此血肉模糊。

我仿佛能看见自己的破碎,被那股力量一点一点的炸开...包括自己的灵魂,我觉得我要完蛋了。

只剩下一点点清醒,在告诉自己,我在做什么?

就是这么一点清醒,在这股力量爆裂到我灵魂的深处,那一朵花苞所在的时候,唤醒了那一朵静静存在的花苞。

它开始轻微的摆动,在那一刻,我仿佛看见了一颗弱小的青草破土而出的景象。

这一朵万魂花是生的意志。

所以,就是那么一个简单的画面,我却好像看见了伟大的生命,活着的坚持。

比起爆裂的无所不在的力量,这股微弱的生的力量就是一股涓涓的细流,那么弱小,就像随时都要被吞噬一般。

可它始终存在着,顽强而坚韧,就像每一个活着且努力活着的生命,在滋养着我的灵魂,它所过之处,伴随着我那一丝不灭的意志,开始熄灭那些爆裂的火焰。

从微小的一丝,到不大的一团...但那些熄灭的火焰都会融入它,让它变得更强大,不停的滋养着我的灵魂!

这是一个多漫长的过程,我已经无法计算时间!

我沉溺在其中,有一种艰难却充满希望的斗争感,如同看见一个生命在一点点强大那种欣慰,有一种来之不易的胜利感,在支撑着我继续走下去。

终于,那些爆裂的火焰开始一片一片的熄灭,最终是几片连在一起,成片成片的熄灭。

涓涓细流终于变成了一条有力的江河,开始彻底的反攻这些火焰...开始一次又一次冲刷我的灵魂!

所过之处,让我的灵魂充满而来生机,又能感觉更加的强大。

是一个修补的过程...我甚至能看见我曾经因为灵魂受创留下的暗伤,留下的细小伤口,被这条洪流反复的冲刷,然后被弥补,然后开始重新散发着力量。

我沉醉于其中,开始忘了痛苦。

又看着这一股力量冲破了灵魂的桎梏,融入了我的肉身...又是一个抗争的过程,又是一种生命里的对抗。

我的肉身也开始恢复,一点点破碎的力量,被融入了新的力量,开始生长,甚至能够在存思中感受到每一个肉芽的出现,成型,然后连接着一块块的肌肉。

一切都在坚持的意志之中,重生,这种感觉真好。

时间在这个时候真的已经不再重要,我甚至,仿佛看见了人类从古至今走来的一场轰烈,让人想要流泪的坚持和生命力。

这种感觉很舒服,到最后几乎已经没有痛苦。

我舒服的‘唔’了一声,感觉自己的意志也在一点一点的更加清醒,我猛然睁开了眼睛,看见的却是正川哥担心的脸。

我感觉身上黏腻,似乎是我的汗水,伴随着一股异味儿,不是太好闻。

“过了多久了?”我下意识的看了一眼洞口,却依旧是黑沉的夜。

“这世间一直在传说伐骨洗髓的说法,原来大妖的精血真的可以做到一些这个功效!老三,你撑过去了。”正川哥却对我答非所问,只是低头喃喃自语着。

是吗?我不太关心这个,还沉浸在之前的那种生命坚韧的重建过程之中,却又忍不住再问了一声多久了?

因为没有时间的概念,我感觉不到时间,我怕已经过去了很久。

却不想,正川哥忽然抬头看着我,双眼之中是化不开的哀伤。

“正...”我觉得奇怪,刚开口忍不住叫他,才叫了一个字,就觉得丹田处传来了一下尖锐的刺痛,接着是一股酸软的感觉一下子传遍全身。

我下意识的低头一看,一根奇怪的,透明的,看起来是那种柔韧的细针被正川哥很突然的扎入了我的丹田。

“老三,但愿我这一举动不是最终为了和你彻底的告别。”

我一下子明白了,原来这一刻,正川哥要开始为我解开封印了,却不明白为何要那么突然?

楼主:弎三  时间:2021-07-08 15:10:01
“为什么那么突然?”之前的剧烈疼痛,虽然消失了,但毕竟也经历如此大的一场折磨。

正川哥看着我,只是一夜不到,他的神色就已经显得憔悴无比。

面对我的问题,他的嘴唇有些颤抖,但终究还是开口了,只是显得有些文不对题:“解开你的封印,其实我没有那个能力,那封印毕竟也是山门先祖的‘杰作’。确切的说是存在于你的灵魂上。”

我静静的听着,我绝对不会相信正川哥会害我。

而对比起之前那种剜心的疼痛,一根针扎在丹田处,实在算不得什么了不起的大事。

正川哥似乎不敢看我,只是站起身来,看着洞外飞扬的雪落在地上,听着那细碎的声音,继续说到:“你应该明白,也就是说你还是残魂状态的时候,这个封印就存在了。看来,千年后重生,是你的计划,也是山门的计划。”

“师父只不过完整了这个封印,正式启动了他。在山门的日子,有很多事情你不知道。每年总有那么两个月,你在熟睡之中,师父在为你完整封印,我在一旁守候着,说不上来的心情。”

“什么心情呢?就是我看着你熟睡的脸,会想,这到底是我的小师弟,还是那个传说中的大英雄聂焰?我那个时候也天真,曾经问过师父,若他不做那些,是不是小师弟就永远是小师弟。”

“你知道师父怎么回答的吗?他说,不做这一切,你就会没命。你若没命,千年大计,所有的忍辱负重都是一场空。”

“他还说,于他,这些是传承的重要所在,是责任。于他心来说,对你已经是不能眼睁睁的看着你死的情感了。”

“觉得很是轻描淡写吗?其实我与师父一开始无时不处于这种矛盾之中,只因为明知对你投入了对‘弟子’对‘师弟’的感情,很有可能是一场镜花水月般的空。谁会原因去承受这种痛?”

“但日子久了,你于我就是那个调皮又麻烦的小师弟,对于师父来说就是那个头疼又心疼的小弟子。”

“师父走了,这种痛苦,世上还有几个人会承受?老三,你对我说的那些人,牵挂的那些人也许都会。”

“所谓大计,真是伟大又冒险,想想就让人心颤,相当于是让一个死去千百年的人复活。可是就是因为是所谓大计,才从来不计算人的感情在其中。”

“这些,对于我来说太残忍。我几乎快失去了一切,师父,山门...如今,还要亲手去失去一个小师弟。”

“记得吗?我没能力解开封印,解开封印的关键全在这一根细针上,你若仔细,便能看见,针上有阵纹。只因为你的封印留下了一个破绽,细针扎入之处,刚好对应你灵魂之中封印的破绽。只要我用灵魂力驱动细针之上的大阵,就能通过破绽瓦解你的封印。”

“这需要的灵魂力和操控力很强,我现在的能力做起来还是勉强了。所以,我要...”

正川哥说这些的时候,并没有回头,我只看见一个望着洞外的寥落背影。

是的,千年大计到底是对我残忍一点儿,还是对他残忍一点儿我都说不上来了,我要接受自己并非自己,而他需要做到的是,从心中抹除一个熟悉的存在,从此变成他仰慕的一个英雄。

只是,再面对那张熟悉的脸时,心会怎么样的沉痛?往事会怎么样在记忆深处悲哀?

正川哥沉默了,手拿着他自己的本命阵印,他要做什么,我很清楚...他要召唤出自己的本命阵纹。

在这个过程之中,我沉默着...或许在流泪,或许很呆。

相处的时间这样珍贵,即便是在这样的风雪夜中,洞中也是温暖。

至少叶正凌还在着,和师兄唐正川在一起。

过了一阵儿,正川哥终于召唤出了自己的本命阵纹,从脸颊开始浮现,一直蔓延到双手,被衣服遮挡的部分我看不见,可是阵纹很适合他。

原本就是一个温润,好看的美男子,如同美玉放在花丛中,也毫不逊色于群花一般的出色。

这阵纹却是如秀丽的蔓藤一般衬托着他,只是在转折出的剧烈起伏透出几分刚毅,和正川哥的气质正好相符。

一个温暖温和,却不是坚韧坚强的好男儿。

“阵纹很好看,很适合你。”我的声音依旧沙哑,并没有对刚才正川哥所说的一番话给出任何的评论。

既然伤痛已经注定,又何必再提起?

“既然是本命阵纹,自然是最适合我的。”正川哥的眼神温和且哀伤,我想起入山门时,再见他时,那个白衣少年,懒洋洋的靠在门前。

是什么让他的双眼染上了那么沉重的哀伤。

“你刚才问我,为什么要那么突然?其实,我刚才已经回答你了。只因为,你的眼神或者神情,或者任何一个小动作,若是在说明你不愿意,你再挣扎,我都下不了手。或者,下手也是错。”

“我不能错!尽管我很想错。一错,你的封印就永远破解不了了,这根细针上的阵法是一次性的,因为承受不了这种阵法,一旦入了你肉身,它就会自主的和你封印相连。不管我刺入的位置是对是错。”

我默默的感应了一下。

果然在深处虚渺的灵魂处,封印再一次完整的浮现而出。

却有一道仿佛从天而降般的阵纹连接着它了,连接的位置是封印之上一个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圆孔,那应该就是破绽之处,正川哥的下手非常准确。

“感应到了吗?很准确是吗?我一边非常的抗拒,一边却在很多个夜里,默默的在墙上,在自己扎的纸人上,练习着落针的位置,知道一百次,一千次,都重合在一个点上。”

“天道是规则,如何能容有情?大计是责任,如何能容我自私?老三,我痛的只是为何要我亲手来做这一切?”说话间,正川哥的手已经落在了那根细针裸露在外的部分,一丝灵魂力终于灌注到了细针之上。

灵魂深处,那道从天而降的阵纹开始震颤,带着整个封印也开始微微的颤抖。

我看着正川哥笑了。

一如当年初见时,他对我那自然而真诚的笑容。

那个时候我6岁,他也只是小小孩童。

正川哥闭眼,两滴泪水从他的眼角滑落,我却很平静,这一生已经足够,至少有几个人对我这番深情厚谊,有人也许活到一百岁也得不到这样的情感。

随着正川哥的灵魂力开始不断的注入,不断的加强。

那道从天而降的阵纹也开始剧烈的震颤,带着整个封印也开始如此...原本就是一个漏洞的所在,就从这里开始随着震颤瓦解。

这个过程,快不快,慢不慢我已经没有了具体的概念。

我只是在这个过程,一点一点的回想着自己这二十几年的往事,一些值得记得纪念的人,然后一点一点的感受着封印的破碎。

我并没有告诉正川哥我在某个地方看见了师父,那是我唯一的一点小内疚。

其实,从我决定破解封印开始,我就没有打算说。

想来,山门对聂焰恩重如山,聂焰怕是知道怎么处理?若然聂焰无视这件事情,那么凭借正川哥的能力也绝对不能去沾染这件事情。

那个地方...埋葬了无数秘密的小峡谷,大墓,大墓之后的神秘空间。

都绝对不是那么简单的。

更重要的是,大墓主人说过我会重临那个地方,那么我就更不会让正川哥知道这件事情了。

我怕他知道了师父的所在,会不顾一切。

往事纷纷,如同一页页被翻开的书,这是我第二次回忆往事,却是主动的,和那种被动的回忆出现,清晰无比,有很多的不同。

因为很多的往事都已经模糊的想不起太多细节,只记得当时的心情,或者只是当时的天空。

当回忆终于停止在山洞里的这一刻。

封印也终于彻底的破碎了,看似简单,却是在那一刻,那根细针瞬间就布满了裂痕。

正川哥一把抽出了细针,它就碎裂在了空中。

而正川哥也已经疲惫到了极限....连本命阵纹都黯淡了几分?

“老三?”正川哥试着叫了我一声。
楼主:弎三  时间:2021-07-08 15:10:01
我想回应正川哥一声,因为从封印破碎的瞬间到现在我还没有感觉到任何的不对劲。

我还是叶正凌,一切都未改变。

这应该是值得欣喜的事情吧?我也该第一时间告诉正川哥。

但是,在下一刻,我整个人却僵住了。

确切的说,是我的灵魂被一片澎湃所震撼,继而让我整个人做不出任何的反应。

“老三?”正川哥还在试着呼喊。

但此刻我整个人已经沉浸在了一片血色的汪洋之中。

对,就是一片血色的汪洋,凛冽如火,这就是属于聂焰的灵魂力吗?灵魂力不应该在存思的世界里是蓝色的吗?或者说是无色的,怎么会是?

可在这个时候,我灵魂深处的那一丝奇异的火焰,却在这一刻产生了一种异样的兴奋情绪。

下一刻,它就从我的灵魂之中一闪而过,投入了那片血色的汪洋之中。

无声无息的,好像上一瞬间还是沧海,下一瞬间就已经桑田。

整片血色的汪洋,忽然燃烧了起来,变成了漫漫的火海,又是一瞬间,火光冲天,渐渐在虚无的上空,形成了一团像真正流动的鲜血一般盛放的火焰。

那是一朵火莲的形状。

那一片汪洋的颜色越来越浅淡,那些流动的红色都朝着火莲快速的汇聚而去。

而汪洋本身则渐渐恢复了一种纯净的蓝色。

在那一刻,我忽然明悟了,原来这一片让人震撼的汪洋就是聂焰的灵魂力,我无法想象的庞大灵魂力!

封印封印的不止是这一片灵魂力,还有火焰的力量!

只是一丝火焰,就强大到了如此的地步?如果是这一朵火莲呢?我心中的想法万千,震撼无比,也有欣喜自己赌对了!

我想要把这个消息快速的告诉正川哥,却在清醒的那一刹那,看见火莲忽然从那一片汪洋的上空消失,朝着我的灵魂一头扎来。

“这...”我还来不及说什么,一股无比磅礴的力量就在灵魂之中炸开。

或许因为这本身是我的火焰的关系,它并不炙热,也没有那种吞噬的侵略性,可是就那一股磅礴的力量,就已经差点儿‘撑裂’了我。

该如何形容这种感觉?就像一个饥渴了许久的人,绝对不应该暴饮暴食,却被人忽然塞进了半头猪在胃里那种效果!

“咳...”在现实中,我忽然就鼓起了青筋,忽然就开始剧烈的咳嗽,全身的肌肉也开始不正常的鼓胀。

我模糊的知道,正川哥在扶着我的肩膀,在小心而忐忑的说着什么,可是我根本听不清。

我只是知道,我的灵魂根本没有办法完全的容纳这火焰的力量。

却是在这个时候,又是万魂花...它开始轻轻的摆动,原本已经深深扎根于我灵魂之中的根茎开始清晰的浮现出现。

它开始吸收那磅礴的力量,一点一点的吸入它的根茎之中,然后又缓缓的扎根在我的灵魂之中。

原本闭合的花苞,开始微微裂开了一小部分,那冰蓝色的花瓣边缘也开始出现一丝淡淡的血色红边,让原本有些孤清的万魂花多出了一抹妖艳的美。

随着磅礴的力量被万魂花渐渐的吸收,那花瓣边缘的红色也开始越来越清晰鲜艳,渐渐的就成为了一抹真正的花边,固定在了万魂花的边缘。

可到此为止,万魂花也才裂开了一小点儿缝隙,离完全的盛放还差得很远。

“呼!”我常舒了一口气,刚刚一切不正常的表象也在渐渐的退却,只是无法想象那个大墓之下的主人灵魂到底有多么的强大,竟然让万魂花盛放了那么悠长的岁月。

我以为聂焰已经是很强大了!

在灵魂之中,万魂花还在摆动...可是,也只有喘一口气的时间,我还来不及说什么。

那一片蓝色的汪洋大海终于动了。

如同被禁锢了许久的凶兽,一开始还并不相信囚禁它的牢笼已经松开,只敢轻轻的试探一下,却触摸到了自由的天空。

这下还了得?

那一片汪洋就如同突然起了千年难遇的风暴,一下子席卷起了滔天的巨浪,朝着我的灵魂铺天盖地汹涌的包围而来。

在这片汪洋之力面前,我就如同一叶孤舟,有些茫然无措,只能任由这滔天的巨浪来袭。

反倒是略显柔弱的万魂花,在这个时候忽然再次清晰了起来,悬浮于我的灵魂之上,给人一种无比安心的力量。

一丝丝的生机开始蔓延在我的灵魂。

于此同时,它的根茎毫不畏惧的迎向了那一片汪洋,开始吸收起了其中的力量!

只是这一次它吸收起来也显得不是那么从容了,仍有将近三分之一的力量涌向我的灵魂。

‘哗’在这股力量与我的灵魂接触的最初,我仿佛听见了浪涛的声音。

接着,那是比火焰的磅礴更加磅礴的力量硬生生的挤入了我的灵魂,我的灵魂瞬间就破碎的像龟裂的瓷瓶。

在这其中,生机流动,我的灵魂又开始了慢慢的恢复。

只要没有完全破碎,就是可以承受!

只不过,这种灵魂被撕裂,又愈合,再撕裂,再愈合的过程,比起之前吸收妖兽的精血还要痛苦。

我也终于发现了在吸收了妖兽精血以后最大的作用,并不是让我的灵魂肉身如何的强大,而是让我的灵魂韧性变强大了许多。

虽然出现了无数的龟裂,但并不是那么容易破碎。

否则,就算有万魂花,我还是会极度危险,灵魂随时会被那澎湃的力量挤爆!

我已经彻底的失去了意识,就这样陷入了一波又一波汹涌的力量狂潮之中....如果说,这个过程比起吸收妖兽精血的过程要轻松一些,那也只是因为我不用那么辛苦的需要保持意识的清醒。

可聂焰的灵魂力到底如何的强大啊?那一波一波的狂潮如同真的大海风暴一般没有尽头。

我迷失在了其中,意识越来越沉沦,越来越模糊,直至完全的被力量碾压到了‘失感’的状态。

在这样的沉睡之中,我也不知道过去了多久,直到我迷迷糊糊再有感觉的时候,我首先感应到的就是自己破碎的灵魂。

已经接近完全碎裂的边缘,但到底还是完整的。

我并不担心,因为我感觉到一股股生命力的涓流在我的灵魂之中清凉的流动,弥补着我灵魂的创伤,要恢复只是时间的问题。

接着,我就欣喜的发现了我灵魂力的强大,比起之前的我灵魂力强大了十倍还不止。

只是...我有些疑惑,因为比起那一片汪洋的力量来说,这样的力量小了一些,不,应该是小了太多吧?

我在疑惑之中,四处的探查,只是一眼就看见了扎根于我灵魂之上的万魂花...此时的它没有再轻轻的摆动了,已经彻底的安静了下来。

不过,比起开始时,只是微微裂开的花苞,如今的万魂花已经盛开了一小半。

就是一小半吗?我又在心中感慨了一次那大墓之中主人力量的强大...凝视万魂花,却是比起之前盛放的状态有了一些不同。

因为它了火红的边,那有些清冷的冰蓝色,也变成了一种微微微暖的浅蓝色。

很美!虽然这颜色碰撞的如此厉害,却真的是很美。

一切就这样尘埃落定了吗?那如今的我是多强?

我努力的想要醒来,告诉正川哥我度过了这一关,在万魂花的守护之下,我平安的过来了,而结局似乎没有什么改变,我很好的样子。

却是在这个时候,我下意识的看了一眼封印之下的那片汪洋。

已经被抽空,只是在那上空漂浮着不少碎片...这些碎片,我有一些眼熟,刚想细想是什么时候见过。

却看见这些碎片似乎感应到了我的清醒,一下子如同被一阵快速的风吹起,全部朝着我的灵魂涌来。

这一次,没有万魂花了,它依然安静。

也没有任何的痛苦...这些碎片就这么安安静静的碰撞在我的灵魂之上,如同被消融了的雪,瞬间就消失不见。

这是什么?

好像对于我没有任何的影响,我正疑惑着...忽然,一段一段凌乱的记忆,没由来的出现在脑中。

它们翻动的极快,却真实又清晰。

出现的又极多,我根本来不及理清楚任何的头绪。

我的大脑开始不由自主的胀痛,非常的痛,就像有人在里面强行的塞入了一块砖石般沉重。

偏偏那些碎片的数量不少,一片又一片,速度越来越快的融入我的灵魂!

我忍不住抱着脑袋,开始费力的挣扎,用力的嘶喊....整个人陷入了一种极度的眩晕痛苦之中,我越想要看清楚那些画面,消化它们,越是不能。

终于在到了极限以后,我的脑袋如同被重锤使劲的一锤,终于再次的昏迷过去。

在模糊之中,我听见正川哥焦急的叫着老三的声音越来越远...就要飘忽不见!
楼主:弎三  时间:2021-07-08 15:10:01
终于,这世间一切的动静,一切的景象,一切所能给身体带来的感觉,气息都消失不见。

我的意识开始出现一种其妙的空白。

在这片空白之中,我想不起我是谁,想不起任何与我有关的人和事,甚至对事物都有一种茫然无知的感觉。

我开始无助,只剩下一种想哭的感觉。

而就是在这种空白之中,我的脑中终于开始出现了一幅幅画面,不再凌乱,不再模糊,而是一点点一丝丝的开始占据我的记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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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唐,华夏最辉煌的王朝。

在经历了众多的故事纷扰以后,终于如同黄昏的残阳,落幕在了历史的天际,再不可追。

战乱,从黑夜笼罩的那一刻开始,从庞然大物唐的灭亡,华夏的历史进入了最纷乱的五代十国。

那是一段不到百年的时光,也是一段短短的,却让人‘眼花缭乱’的几十年。

如果隐于山间几年,你会真的就不知今朝天子又是谁?甚至是站在哪一国土地上的年代。

兴,百姓苦。

亡,何尝又不是百姓苦?

颠沛流离,家园破碎,但还是要活着,就算是一片苦海。

聂家村。

就是这战乱的牺牲品。

在公元935年,后晋建立的前一年,终究还是不可避免的被战争给摧毁。

原本以为自己村落是世外桃源的聂家村人,也就在这一年被迫走上了流亡之路。

在和平的年代,失去了家园的人尚且很难在外乡立足。

何况这是一个战乱纷纷的年代?

在一年以后,大多数的聂家村人因为各种饥荒,疾病就已纷纷离世,甚至等不到后晋建立,天子开粮仓,大赦天下的那一天。

大多一起流亡的聂家村人没有剩下几户了。

最终都选择了别的村落,甚至是避世的山野落脚,走到这个小龙镇的时候,只剩下了聂达仕一家人。

此时,已是冬。

白雪飞扬间,聂达仕就扶着一路颠簸,稍显有些虚弱的妻子,牵着两个尚且年幼的孩子,站在小龙镇的门外。

古老的青石城墙上,小龙镇三个字龙飞凤舞。

在冰冷的天地间,这个静静的镇子竟然有一种安宁温馨的味道。

“就是这里了吧。”聂达仕轻声开口说到,流离了一年,这是第一个让聂达仕一眼就喜欢上的镇子。

“相公,沿途也不是没有落脚之地,为何偏偏选择这样一个镇子?没有土地,我们的盘缠细软也不多,如何在一个镇子落脚?”在聂达仕身边,那个虽然虚弱,却还是掩盖不住清秀的女子终于开口了。

15岁与聂达仕成婚,如今已经过了10年。

生过4个孩子,在这战火纷飞的年代,能有两个成活,已经是不错的事情。

25岁依旧很年轻的年纪,只不过在那样的年代,人早已经沧桑,哪里看得出来是如此年轻的年华?倒像是接近40岁的妇人了。

“虽说百无一用是书生,但我好歹也读了几年圣贤书。如今新朝建立不过一年,各地还是急需一些读书人,我谋个差事应该不成问题。”聂达仕有自己的考虑,夫妻感情一向不错,他轻言细语的安抚着妻子。

他心知相比于这样的小镇,妻子更偏向于找一处安静的山林,过那隐世的日子。

从此以后,任何的战乱也好,盛世也罢,都再与他们家无关。

可聂达仕做为一个男儿,深知就算归隐山林,也不是长久之计。

一家人过日子,不往大了说,就是那米油盐,哪个又脱得了跟世间的关系?

再则,想到这里,聂达仕的目光落在了尚且年幼的两个幼子身上,和天下的父母一样,他对自己的幼子有着极大的期许,怎甘心他们就这样埋没山林一生?

如果选择村落,太容易就家园破碎,大城或许没有立足的本事。

反倒是这样的小镇,容易避过战祸,也容易立足于此。

这就是做为聂家村唯一的文化人,聂达仕的全部考虑。

这样一个决定就是命运,当聂达仕协妻带子进入这个小镇的时候,他从未想过有什么妖祸,在身为读书人的心里,那只不过是怪力乱神。

也或许他不曾这么想,但那些传说中的存在,离自己的生活不是太远了吗?普通的百姓谁会想到这个。

进入镇子以后,一切都很平常。

镇子中的人比聂达仕想象的还要友好几分,或许是这样的小镇比较偏僻,而且幸运的避过了一次又一次的战祸的关系吧?

日子在最初不可避免的有些艰难,但一切也如聂达仕预料的那样,他很快就以读书人的身份,又有邻人的帮助下,在小镇谋到了一个差事。

而妻子也凭借着一手刺绣的手艺,在小镇也能赚取一些钱财。

也就这样,虽然生活还是说不上丰裕,一家人也真的就在小镇渐渐立足了下来。

转眼也就三个秋冬,日子平静,倒也温暖,没有什么大的变故。

若说改变,也就是大子在聂达仕的坚持下,小小年纪就入了学堂,原本不欲再要子嗣的夫妻俩在无意中发现,又怀上了一个孩子。

“既然来了,就是天意,那就要了罢。且莫要再说那生下来送人之事。”在商量了半天以后,聂达仕做出了这个决定。

“可是相公,如今我们的生活也只能说可以勉强维系下去。你计划让老大,小二都入学,要是再添一张嘴,这日子恐怕...”聂娘子有着深深的忧虑,女人总是对生活更加没有安全感一些。

“没有关系。我的差事不算太忙碌,可以多接一些替人写信,写联子的活儿。另外咱们也几年也有了几两白银的积蓄。我打听到,在街口老鲁要把自己的铺子盘出来,因为他要回乡。我就在想,要不要我们去接了,开个缝衣铺子,以你的手艺,生意定当不错。肯定好过你在家零零散散接一些活赚的要多。”聂达仕的言语之间透着一股子轻松。

“啊?相公,此话当真。”聂娘子眼中也闪烁着希望的光芒,若是可以,谁愿意把自己的孩子送人?

“当然是真,只不过往后的日子,娘子就要辛苦一些了。”聂达仕稍微有些愧疚,心中再叹百无一用是书生,若是昔朝那种盛世,倒也可以去考取一个功名,改变自己的命运,如今这世道...

这叹息,聂达仕只能收在了心里。

转眼又是秋,聂娘子的铺子是顺利开起来了,就如聂达仕所预料的那样,生意是不错的。

小镇的人朴实,哪家的手艺好就选择哪家,也不存在什么勾心斗角,使绊子的事情。

而聂娘子的肚子也在这个时候一天天的大了起来。

怀胎十月,聂达仕估摸着到明天开春的日子,自己膝下又要多一个孩子了。

这一日,聂达仕的差事很早就做完了,早早的告了辞,就回到了家中。

恰好,这一天聂娘子手中的活计也做完的早,大子上学堂还未回家,小二则是去隔壁那卖点心的铺子和其他的孩子玩闹去了。

夫妻二人难得独处的时光。

看着妻子一天天大起来的肚子,聂达仕心中温暖,忍不住手轻轻的盖住肚子,说到:“娘子,你觉得咱们下一个孩子,会是儿子还是女儿?”

“都已经两个儿子了,这一胎恐怕是女儿。”聂娘子带着淡然的笑容说到。

小镇的日子安宁,这几年好好养了养,聂娘子的脸上少了很多沧桑,渐渐的白皙起来,倒也恢复了些许青春的光彩。

聂达仕看得有些发痴,但转念一想妻子的话,心中又是酸楚,坐下来握住妻子的手说到:“若是没有三妞和大妞没有去了,咱们也是有女儿的。也没有刻意的偏心,甚至比对待小子更加小心,我们还是没有留住她们。我看,这一胎肯定是个小子,咱们没有有那丫头的命。”

“说什么呢?”想起过世的两个女儿,聂娘子眼中也闪过几丝悲恸,但怀着胎儿,到底不能情绪起伏太大,她赶紧让自己不要去想了。

聂达仕也察觉出自己话里的不妥,赶紧道了个歉,说些别的,又逗乐了妻子。

就在两人商量着要给以后的孩子取个什么名儿的时候,去学堂归来的大小子风风火火的闯进了屋。

“娘,娘...,快出来。”孩子清脆的声音在屋子里回荡。

聂达仕赶紧松了妻子的手,摆出了一副威严的模样,出了屋来,一把拉住了急匆匆就要往里屋闯的大小子,说到:“爹早就跟你说过,言行之中,要知礼且稳厚,你这番大呼小叫,风风火火的样子,成何体统?”

大小子是有一些怕聂达仕的,被聂达仕这么一说,低着头哪里敢争辩半句。

看孩子也是受教了,聂达仕心绪稍平,这才开口问到:“现在说吧,这么急叫你娘是为何事?”

聂达仕只是无心之问,谁知道一问,竟还真问出一件事情来。








首先给大家道歉一个,这些天没有来更新,也让大家等了很久,接下来,进入了梦回卷,我会天天来更新,内容也将开始揭秘聂焰!
楼主:弎三  时间:2021-07-08 15:10:01
到底是小孩子,问起这个的时候,大小子脸上忍不住就有了神采,抬头对聂达仕说到:“爹,这事儿可奇了!咱们学堂来了一个疯老头儿,自称是一个道人。一开始和咱们先生嘀嘀咕咕,咱们先生还说他颇有才华。”

“嗯?”聂达仕扬起了眉头。

大小子看父亲感兴趣,忍不住说的越发眉飞色舞,手舞足蹈:“可哪只他那话,越说越疯,先生忍不住就把他赶了出去。他就冲进咱们的学堂里闹,说这镇子要毁了,存不过明天春天!因为有大妖怪要来为祸,一夜之间,咱们镇子的人全部都得死光。”

“哼,满口胡言!怪力乱神之事,岂可尽信?若是有那妖为祸人间,这人间哪里还能留存?”聂达仕忍不住皱起了眉头。

“是啊,他还叫咱们回去通知父母,赶紧搬走。说这次妖祸不可阻。”大小子说着,自己也觉得无比的新鲜好笑。

忍不住划拉了一个架势,脆生生的说到:“若是那妖真的来了,看我将它打走。”

聂达仕看得又好气又好笑,忍不住拍了大小子一巴掌,正色到:“男儿若有大志,当好好读那圣贤书,将来才有机会指点江山,为百姓解那不平之事。再不济,想学得一身功夫,也是保家卫国,打那妖怪算什么?你这是听那说书先生胡扯说多了。且莫再提这件事情,先生今日上课所讲,我可是要检查,你最好再去读那两遍书。”

说起这个,大小子就如同一个焉了的茄子,忍不住低头‘哦’了一声,就朝着里屋走去。

聂达仕心中也多有一些不忍,孩子这个年纪,哪个又不贪玩?自己是否太过严厉了一些?

只是想起这漂泊的乱世,苦痛的百姓,心肠又硬了起来。

刚准备转身,那大小子忍不住又叫了他一声:“爹?”

“还有何事?”

“那老头儿说还要到镇上通知所有的人赶紧走呢。”大小子多嘴了一句。

聂达仕的脸色一沉,忍不住呵斥到:“叫你莫要再提,你是听不进去了?”

大小子吐了一下舌头,缩了缩脖子,却是不敢再说了。

看着孩子的背影,聂达仕有心再去与妻子说笑几句,却觉得心中隐隐有种不宁,一时间有些微微烦躁的不想再在屋中呆下去。

“娘子,我且上街看看?”聂达仕轻声的与妻子商量。

“你还说孩子呢,自己还不是忍不住想要去看那热闹。”父子间的对话,聂娘子自然是停在耳中,忍不住笑了丈夫一句。

聂达仕脸微微一红,莫不成自己心中烦躁,还真的是想听听那疯老儿说什么?可是这种烦躁是万万不可说给孕中的妻子听的,只能老脸微红的认了这件事情。

“去吧,如果看见二小子,叫他早些回家。虽还没有入学,看哥哥读书,多少也可学得一些。”聂娘子轻声的说到。

“看你,对孩子比我还要...”聂达仕忍不住微微一笑,妻子能有这番心,已经和普通女子大不同了,不愧为曾经邻村乡绅家的大小姐,自己能娶了她,真是三生有幸。

“我怎能不知道你的心?快去吧。”聂娘子催促了一句,就不再言语。

聂达仕心中微暖,随意道了一声别,就朝着屋外镇子里走去。

小龙镇说大不大,说小也不算小,相比于别的镇子人家还是不少的...而镇子最热闹的地方就是那市场所在,想必那疯老儿要来镇子里胡言乱语,去的就是那市场之地吧?

这样想着,聂达仕一路就朝着市场行去。

还真别说,一路上匆匆的,遇见不少左邻右里的,有赶着去看热闹的,有看了热闹回来的,都在议论着这件事情,什么有妖怪要灭了镇子。

言谈之中有看似相信的,但神情明显就是不当一回事儿。

也有完全不信的,全然当个笑话看了。

当然,也有那真正信了几分的人,可脸上纠结的神情也说明了犹豫。

聂达仕心中清楚,在这乱世,何处足以安身立命?今日还是皇帝的,明日可能就沦为阶下囚,后日里不知道又是哪位新帝登基。

难得安宁的小镇,家人孩子产业都在这里,搬走?就凭一个疯老儿的话语吗?

可这疯老儿为什么要这样说?

到底经历了战乱,聂达仕比起小镇的原住民来说,心中多少有一些没安全感,想得就多了一些。

一路心事重重,聂达仕发现自己不知不觉就走到了那个最热闹的市场。

就在市场的十字路口,如今里三层外三层的围满了人,就像官府要在这里斩首犯人一般热闹。

“这老儿,选择这个地方大放厥词,也不怕那煞气冲撞了自己。”尽管对怪力乱神并不是太过相信,有些在民间流传已久的忌讳,聂达仕总是小心的。

因为是读书人的身份,镇上的人对聂达仕总有几分尊重,有眼尖的人见他也来看这一场热闹了,就侧身让他进入了人群当中。

聂达仕也不矫情,抱拳感谢,就走入了其中。

到了这个时候,他对这个疯老儿的好奇心到了顶点,也是想迫不及待的进去看看。

刚走去人群之中,他就一眼看见了那个疯老儿,也不知道从哪儿弄来的一张条凳,就半躺在那张条凳上,一幅很逍遥,全然不在意的样子,手里拎着一个酒壶,有一句每一句的和镇子里最有文化的张秀才在说着,时不时的喝上一口酒。

这老道白须满面,一眼让人看不清楚长相。

只是没有被遮盖的眉眼部分,长得颇为凌厉却又有一种柔和的感觉。

他神态分明就是玩世不恭,一切皆不在意的样子,可是聂达仕却从他的眼中看到了一种说不出的仁。

至于身上的衣衫,粗布所制,倒也干净。

只是脚上的谢,还有裤腿处布满了泥点子。

这身打扮就像老农,他若不说,根本就不会有人知道,这人是一个老道。

“唔。”聂达仕在心中沉吟着,这样子分明就很没有说服力,该不会是来骗酒喝得吧?可那眉眼间透出的神采,让聂达仕又莫名的觉得有几分信服。

只是联想到家中的日子这才安稳且朝着好的方向走,一切都不错,又要颠沛流离?心中就开始苦涩。

一想,又觉得自己想法简直荒谬,岂能因为一个不知身份的疯老儿的话,就要举家搬迁?这茫茫人海谁又是依靠?亲人早在战祸中都快死了个干净。

“道长,如果一切真如你所说,有妖怪要为祸本镇?岂能空口无凭?这妖怪是哪一座山的妖怪?为何又要杀将入我们这个平凡的小镇?又是一个什么妖怪?如果这一切道长都以天机不可泄露来搪塞,如何让本镇的百姓相信?”张秀才还在‘审问’着老道。

但那老道似乎有些晕了,只是含含糊糊的说着:“天机不可泄露。”

“好,就算天机不可泄露。道长都总应该有个身份?敢问道长是哪一座山,哪一座道观的道长?摆出身份来,这话也好歹有个出处,让人多少信服啊?”张秀才不愧为文化人,一番话倒也说的有理有据,抓住了关键。

面对这样质问,那老道就是不言语,一双眼睛乱看,就落在了聂达仕的身上。

聂达仕忍不住心中一惊,总感觉和那老道对视间,自己的整个心都在颤抖。

这一眼很快就过去了,让聂达仕差点儿以为就是自己的错觉,可又心中动摇。

若不是那个老道真的说话太过无稽,只怕是这一眼,聂达仕就忍不住要赶紧回家去收拾行李细软离开小镇了。

“哈哈哈,一切皆是命。你问我是谁?你觉得一个人和一群猴子说自己的身份,是一件有意义的事情吗?今日来此,也只是我偶尔一念,成与不成,皆是天意!我走了。”说话间,老道一个翻身从条凳上坐了起来,哪里还有醉醺醺的样子。

“道长,你何苦要侮辱本镇的百姓?”张秀才却是不干了,围住老道的人群也多少有些怒火。

有人在传,官府来拿人了,说是老道妖言惑众,这老道少不得要有牢狱之灾了。

“看得明白的就是人,看不明白的说是猴子又有什么错?人就比猴子高贵?猴子就比人低等?都是活在这个世上,存在在这个世上,活的方式,存在的方式不同,你看它且是不堪,它看你还是受累呢!跳不出去,是人,是猴子,是猪都一样,大家且乐和乐和的就过着吧。总之,大妖为祸,此言为真,信与不信,就此一言。”说话间老道就朝着人群中走去。

那边却是传来了官家人的声音:“兀那老道,你且别走。这里岂容你妖言惑众?”
楼主:弎三  时间:2021-07-08 15:10:01
到底是小孩子,问起这个的时候,大小子脸上忍不住就有了神采,抬头对聂达仕说到:“爹,这事儿可奇了!咱们学堂来了一个疯老头儿,自称是一个道人。一开始和咱们先生嘀嘀咕咕,咱们先生还说他颇有才华。”

“嗯?”聂达仕扬起了眉头。

大小子看父亲感兴趣,忍不住说的越发眉飞色舞,手舞足蹈:“可哪只他那话,越说越疯,先生忍不住就把他赶了出去。他就冲进咱们的学堂里闹,说这镇子要毁了,存不过明天春天!因为有大妖怪要来为祸,一夜之间,咱们镇子的人全部都得死光。”

“哼,满口胡言!怪力乱神之事,岂可尽信?若是有那妖为祸人间,这人间哪里还能留存?”聂达仕忍不住皱起了眉头。

“是啊,他还叫咱们回去通知父母,赶紧搬走。说这次妖祸不可阻。”大小子说着,自己也觉得无比的新鲜好笑。

忍不住划拉了一个架势,脆生生的说到:“若是那妖真的来了,看我将它打走。”

聂达仕看得又好气又好笑,忍不住拍了大小子一巴掌,正色到:“男儿若有大志,当好好读那圣贤书,将来才有机会指点江山,为百姓解那不平之事。再不济,想学得一身功夫,也是保家卫国,打那妖怪算什么?你这是听那说书先生胡扯说多了。且莫再提这件事情,先生今日上课所讲,我可是要检查,你最好再去读那两遍书。”

说起这个,大小子就如同一个焉了的茄子,忍不住低头‘哦’了一声,就朝着里屋走去。

聂达仕心中也多有一些不忍,孩子这个年纪,哪个又不贪玩?自己是否太过严厉了一些?

只是想起这漂泊的乱世,苦痛的百姓,心肠又硬了起来。

刚准备转身,那大小子忍不住又叫了他一声:“爹?”

“还有何事?”

“那老头儿说还要到镇上通知所有的人赶紧走呢。”大小子多嘴了一句。

聂达仕的脸色一沉,忍不住呵斥到:“叫你莫要再提,你是听不进去了?”

大小子吐了一下舌头,缩了缩脖子,却是不敢再说了。

看着孩子的背影,聂达仕有心再去与妻子说笑几句,却觉得心中隐隐有种不宁,一时间有些微微烦躁的不想再在屋中呆下去。

“娘子,我且上街看看?”聂达仕轻声的与妻子商量。

“你还说孩子呢,自己还不是忍不住想要去看那热闹。”父子间的对话,聂娘子自然是停在耳中,忍不住笑了丈夫一句。

聂达仕脸微微一红,莫不成自己心中烦躁,还真的是想听听那疯老儿说什么?可是这种烦躁是万万不可说给孕中的妻子听的,只能老脸微红的认了这件事情。

“去吧,如果看见二小子,叫他早些回家。虽还没有入学,看哥哥读书,多少也可学得一些。”聂娘子轻声的说到。

“看你,对孩子比我还要...”聂达仕忍不住微微一笑,妻子能有这番心,已经和普通女子大不同了,不愧为曾经邻村乡绅家的大小姐,自己能娶了她,真是三生有幸。

“我怎能不知道你的心?快去吧。”聂娘子催促了一句,就不再言语。

聂达仕心中微暖,随意道了一声别,就朝着屋外镇子里走去。

小龙镇说大不大,说小也不算小,相比于别的镇子人家还是不少的...而镇子最热闹的地方就是那市场所在,想必那疯老儿要来镇子里胡言乱语,去的就是那市场之地吧?

这样想着,聂达仕一路就朝着市场行去。

还真别说,一路上匆匆的,遇见不少左邻右里的,有赶着去看热闹的,有看了热闹回来的,都在议论着这件事情,什么有妖怪要灭了镇子。

言谈之中有看似相信的,但神情明显就是不当一回事儿。

也有完全不信的,全然当个笑话看了。

当然,也有那真正信了几分的人,可脸上纠结的神情也说明了犹豫。

聂达仕心中清楚,在这乱世,何处足以安身立命?今日还是皇帝的,明日可能就沦为阶下囚,后日里不知道又是哪位新帝登基。

难得安宁的小镇,家人孩子产业都在这里,搬走?就凭一个疯老儿的话语吗?

可这疯老儿为什么要这样说?

到底经历了战乱,聂达仕比起小镇的原住民来说,心中多少有一些没安全感,想得就多了一些。

一路心事重重,聂达仕发现自己不知不觉就走到了那个最热闹的市场。

就在市场的十字路口,如今里三层外三层的围满了人,就像官府要在这里斩首犯人一般热闹。

“这老儿,选择这个地方大放厥词,也不怕那煞气冲撞了自己。”尽管对怪力乱神并不是太过相信,有些在民间流传已久的忌讳,聂达仕总是小心的。

因为是读书人的身份,镇上的人对聂达仕总有几分尊重,有眼尖的人见他也来看这一场热闹了,就侧身让他进入了人群当中。

聂达仕也不矫情,抱拳感谢,就走入了其中。

到了这个时候,他对这个疯老儿的好奇心到了顶点,也是想迫不及待的进去看看。

刚走去人群之中,他就一眼看见了那个疯老儿,也不知道从哪儿弄来的一张条凳,就半躺在那张条凳上,一幅很逍遥,全然不在意的样子,手里拎着一个酒壶,有一句每一句的和镇子里最有文化的张秀才在说着,时不时的喝上一口酒。

这老道白须满面,一眼让人看不清楚长相。

只是没有被遮盖的眉眼部分,长得颇为凌厉却又有一种柔和的感觉。

他神态分明就是玩世不恭,一切皆不在意的样子,可是聂达仕却从他的眼中看到了一种说不出的仁。

至于身上的衣衫,粗布所制,倒也干净。

只是脚上的谢,还有裤腿处布满了泥点子。

这身打扮就像老农,他若不说,根本就不会有人知道,这人是一个老道。

“唔。”聂达仕在心中沉吟着,这样子分明就很没有说服力,该不会是来骗酒喝得吧?可那眉眼间透出的神采,让聂达仕又莫名的觉得有几分信服。

只是联想到家中的日子这才安稳且朝着好的方向走,一切都不错,又要颠沛流离?心中就开始苦涩。

一想,又觉得自己想法简直荒谬,岂能因为一个不知身份的疯老儿的话,就要举家搬迁?这茫茫人海谁又是依靠?亲人早在战祸中都快死了个干净。

“道长,如果一切真如你所说,有妖怪要为祸本镇?岂能空口无凭?这妖怪是哪一座山的妖怪?为何又要杀将入我们这个平凡的小镇?又是一个什么妖怪?如果这一切道长都以天机不可泄露来搪塞,如何让本镇的百姓相信?”张秀才还在‘审问’着老道。

但那老道似乎有些晕了,只是含含糊糊的说着:“天机不可泄露。”

“好,就算天机不可泄露。道长都总应该有个身份?敢问道长是哪一座山,哪一座道观的道长?摆出身份来,这话也好歹有个出处,让人多少信服啊?”张秀才不愧为文化人,一番话倒也说的有理有据,抓住了关键。

面对这样质问,那老道就是不言语,一双眼睛乱看,就落在了聂达仕的身上。

聂达仕忍不住心中一惊,总感觉和那老道对视间,自己的整个心都在颤抖。

这一眼很快就过去了,让聂达仕差点儿以为就是自己的错觉,可又心中动摇。

若不是那个老道真的说话太过无稽,只怕是这一眼,聂达仕就忍不住要赶紧回家去收拾行李细软离开小镇了。

“哈哈哈,一切皆是命。你问我是谁?你觉得一个人和一群猴子说自己的身份,是一件有意义的事情吗?今日来此,也只是我偶尔一念,成与不成,皆是天意!我走了。”说话间,老道一个翻身从条凳上坐了起来,哪里还有醉醺醺的样子。

“道长,你何苦要侮辱本镇的百姓?”张秀才却是不干了,围住老道的人群也多少有些怒火。

有人在传,官府来拿人了,说是老道妖言惑众,这老道少不得要有牢狱之灾了。

“看得明白的就是人,看不明白的说是猴子又有什么错?人就比猴子高贵?猴子就比人低等?都是活在这个世上,存在在这个世上,活的方式,存在的方式不同,你看它且是不堪,它看你还是受累呢!跳不出去,是人,是猴子,是猪都一样,大家且乐和乐和的就过着吧。总之,大妖为祸,此言为真,信与不信,就此一言。”说话间老道就朝着人群中走去。

那边却是传来了官家人的声音:“兀那老道,你且别走。这里岂容你妖言惑众?”
楼主:弎三  时间:2021-07-08 15:10:01
百姓怕官。

这千古不变的一个态度,不管是什么样的官,这个身份本身赋予它的权威性,就是百姓敬畏的根源。

听见官家人也真的出手这件事了,现场的百姓好像被冤屈,受委屈的人找到了一个心理上的依靠,都纷纷的松了一口气。

毕竟老道的一番话说的人心惶惶,信还是不信,很多人心里多少有些动摇。

百姓怕官,但百姓从骨子里也信任官家给出的答案,毕竟那也代表着一种权威。

所以,官家都出手拿人了,那老道的话铁定是信不得了。

聂达仕原本就在官衙里做差事,来拿人的几个人也是相熟的,他一个回头刚想打个招呼,却听见人群之中一阵大呼小叫。

这弄得他原本不安的心又是一惊。

又回头,却是看见原本在眼前的老道一个闪身,就钻入了人群,所过之处,人群纷纷避让,大呼小叫的,就是在乱糟糟的局面中,看不清那老道的身影。

待到官家拿人的官差挤入人群,哪儿还能见到老道的身影?

“这疯子道人肯定是趁乱走了。”

“那可不是,这人若是心中无愧,看见官差躲什么?”

人们议论纷纷,但谁也没能见着老道是怎么逃跑的?议论的内容无非也是为了更加证明老道是妖言惑众。

见着熟人,聂达仕少不得招呼一番。

可想起那疯道人的眼神,心中就是不安,只是被很好的掩饰了,他的身份注定了他不能透露对那疯老道有半分的相信。

没有热闹可看,人群很快就散了。

镇子上最有文化的张秀才,无形中通过这件事情声望又高了几分。

那些拿人的官差少不得镇中搜寻了一番,自然是拿不住人了。但很快官衙就出了一份类似于官方公告的东西,大意就说有妖道祸乱人心,其心不良,让大家不要被妖言所惑之类的话。

这无疑给镇子上的人再吃了一颗定心丸,这疯老道留下的风波很快就过去了。

但若有敏感的人,就会发现,镇子中还是悄悄搬走了两三户的人家,其中有一个就是镇上给人接生,偶尔也跳跳大神,替人行符治病的李寡妇。

这倒是让后知后觉的人们也议论了一小会儿,主要是镇子上若说接生,只有这李寡妇手艺最好,怎么就悄悄搬家了呢?

可人们刻意不会朝着疯老道的妖言去想,人都有逃避的本能。

这些都是后话了。

且说,那一日,人群散后,聂达仕也无事可做,只得怀着满腹的心事回家了。

从心底来说,他不愿意去相信那疯老道的话,都是普通的百姓,更愿意相信官方的态度。

只不过,那个疯老道落在自己身上的眼神,让他挥之不去,总有一种惊心动魄,甚至沧海桑田,历经时间的错觉。

“莫非,在这世间还真的有高人?”想到这里,聂达仕忍不住喃喃自语,小时候谁在民间乡野没有听过一两个离奇的传说。

只不过,传说再真实,终归是传说不是?

“没有跳脱其外,谁能说自己是高人?譬如今天我在镇上的一番做为,何尝不是凡心所牵?”一个声音突兀的打断了聂达仕的自言自语。

原本就是偏僻的小巷,在这个时分已经快要黑天了,忽然的一个声音,让聂达仕如何不心惊?

“谁?”聂达仕忍不住喝问了一声。

却见从巷子的那头走来了一个身影,步伐之间从容飘逸,仪态之间淡然脱俗,咋一看,就是一个人物才能有这等气度,却是伪装不得。

仔细一看,不是那疯老道,又是谁?在这个时候,他身上哪里还有半分疯癫的样子?怕是镇子上最大的官人和他走在一起,也要矮上好几头。

如果是这番形象去给镇子上的百姓说说妖祸之事,相信的人会不会多一些?

聂达仕看得有些呆了,而那道人却是转瞬就走到了他的面前,那步伐看似一步一步从容不迫,实际上如何能够这样快?

“这样东西与你,你小儿子与我道有缘,且渊源不浅。拿去,保他一命。”说话间,一件儿东西塞入了聂达仕的手中。

聂达仕的一背的细毛子汗,吞了一口唾沫,忍不住问到:“道长,你究竟是...”

他想问你究竟是人是鬼?毕竟若是人,怎么会有这番飘忽的速度,转眼就到身前,未免太过神奇。

那老道原本转身欲走,听见聂达仕如此一问,忽然停步,半晌不曾转身。

这让聂达仕心惊不已,额前也布满了冷汗,忍不住用袖子慌忙的擦去。

却不想,老道却在这个时候转身,冲着聂达仕竟然眨了一下眼睛:“若然是鬼物,你如何能看见影子?如何能接触的到?你要来扯扯我的胡子吗?”

“啊?”这番模样言语,却又似孩童一般,哪有刚才淡然高人的模样?这番转变让聂达仕反应不及。

“哈哈哈哈。”那老道却是一番大笑,身形飘飘,看着就又要走到巷子的出口。

聂达仕赶紧看了一眼手中的物事,却是一面铜镜,一面光滑如镜,比妻子的梳妆镜还要光亮。

另一面却显得有些粗糙,密布着聂达仕也看不见的纹路。

“道长,这铜镜是该如何用?”言语间,聂达仕自己也未细想,自己怎么就已经似是相信了老道的一番言语?

“悬挂于大门正中即可。”老道停下了脚步,交代了一句。

这番对话,让聂达仕的心中已经不那么紧张了,忍不住上前一句问到:“道长,几番对话下来,小的并不觉得道长是那妖言惑众之人。若...若真的是有妖祸,本镇百姓不信,道长何不出手相救?”

“你真要知道?”聂达仕这番话是鼓足了勇气去问,原本并未奢望得到一番答案,问话之间又是全身发紧。

却不想老道还真的就回答了聂达仕一句。

面对老道的询问,聂达仕点了点头,夜空下,月光中,他的眼眸内充满了好奇和向往。

老道的这番出现,无疑让他的人生推开了另外一扇窗,看见了一个未知的世界。

“第一,我这番提醒已经有违天意,若说有人能听我话,搬出这镇子,那是他(她)的福缘,却是我此后必然要付出的因果,因为天机不可泄露。第二,我若出手,后果却是更加严重,这世间存在的有时并不是直白的打斗,更多是相互的牵制。你可懂?”老道这番话直白而简单,却是颇有深意。

聂达仕愣在原地,心中一时为堪透老道话中深意,不知如何言语。

老道却是不急着走,只是定定的看着聂达仕,看他是如何去想。

能够成为村中唯一一位读书人,聂达仕到底是聪慧的,在思考了一番之后,大概对老道的话也懂了五六分,忍不住说到:“小的大概也能明白一些其中的道理!可是天要人亡,这么一个镇子的命,不就是...”

聂达仕不敢说出其后的言语。

“岂不是不公?对吗?”老道的神色变得严肃。

聂达仕却就是这个意思,不由得郑重点头,任谁能忍心见着一个镇子的生命都走向灭亡?天道不仁吗?

“在这世间,有人生来就是富贵王公,有人却是落魄乞儿。有人逍遥一生,寿数悠长,有人却出生多劫,少时离世。更不论那天灾人祸,无论水火之灾,山地之难,夺去了多少人的性命,你认为是公还是不公?”

聂达仕躬身,呐呐不能言!

是啊,为何都是人,命运却差距如此之大?谁敢说一声公道?

“其实,那是身为人,身受轮回之苦,注定了只能看着眼前的一步...一颗心锤炼的过程是反复的,一日没有堪破,一日就不得分明!可能今日的王公贵族,昨日是那行善一生清贫老人,今日的长寿老儿,昨日是那出生就注定被牺牲的小儿?你能看清?老天爷没有不公,只是按照规则,分与了你多少,你就拿多少?今天或者给了你少一点儿,明天也就给你多一些,每个人都一样。当然,不一样的是,像学堂中的小儿,今日你听话,表现好,读书认真,先生会表扬...在老天看来,则是今日你善,那就多给予一些奖励。老天爷很公道。”老道一字一句说的非常认真。

聂达仕却是惊在原地,被这一番言论说的震惊不已。

心中既疑且惑,若是全然相信,定不可能!因为这已经颠覆了聂达仕的人生,飘渺虚无的也追寻不到证据。

“那这镇子?”可他心中还是念念不能忘这镇子,老道既然知道,为何...

人心总是会纠结在这一点,因为有时人心也只能看到眼前。

“我若告知你,这镇子应该经历三次战祸,都莫名躲过,你怎么想?我只能言尽于此,这是镇中人的命!我动了牵挂凡心,也不过是因为这镇上的生活安宁,百姓厚道,但天意如此,命如此...我能做的只有这些。”老道说完这些,看样子已经是不会再说。

聂达仕却是真正的汗水湿透了衣衫,这镇子本该经历三次战祸?






好,今天的两更就更到这里,大家看书愉快,相信这一卷会给你们不一样的感受。
楼主:弎三  时间:2021-07-08 15:10:01
这件事情,聂达仕不敢细想。

但并代表他曾经没有奇怪过一些事情。

读书人和不读书的人最大的区别不是在于认识多少字,背得多少圣贤书。

而是在于对思想见识的拓展和改变。

在思考上就比不读书的人深了一层,广了一层。

小龙镇看似偏僻,离最近的大城走官道,快马加鞭都要一两天的行程,但却是属于一个战略位置比较重要的地方。

对于这一点,聂达仕的概念是模糊的,但是再笨也知道要去到几个大城,必经小龙镇。

为何这样一个地方,偏偏在如此战乱的年代,竟然没有成为兵家必争之地?

这些东西一旦细想,就会觉得老道的话越发的真实。

抹了一把额头的汗水,聂达仕忽然想到一句民间的俗话‘阎王要你三更死,谁敢留人到五更’。

如此说来,小龙镇已经避劫三次了?

“敢问道长,我举家搬迁,再说动一些邻居可否?”聂达仕的腰躬的更低了。

“不可。”老道这一句话平淡之极,在聂达仕心中已经平淡到无情的地步了。

“为何?”聂达仕心有不甘。

“很简单,我能担天机恶果,你却担负不了。今日不信我话之人,他日就算信了你的话,你担不了天机恶果,这福缘也就加不到他们的身上,那就终究也只能报在他们身上。你可懂?天道公平,给予一些,自然会拿走一些。我就敢问,你可有寿数借给他人?能借,那么一人还是两人?”老道这话说来无比的认真。

聂达仕的冷汗在额头上汇聚成了一条条的细流,终究滴落在了青石路上,然后隐没不见。

残忍,太过残忍。

冰冷,太过冰冷!还是说,自己就如老道所说,目光只能及到今朝,看不透昨日和明日呢?

如果放长来看?是否小镇之妖祸一劫,就是合情合理呢?

“人活得太明白不是一件好事。”好半天,聂达仕才喉咙干涩的说出了这么一句话,却是不甘:“我身死无所谓,我带着家人离开为何不可?道长,你既然给铜镜,想必也是保命只用,我情愿身死,也想我家娘子和两个孩儿平安。”

面对聂达仕真诚的话语,老道的眼中不为察觉的闪过了一丝悲伤。

但还是开口说到:“你说的对,人都想活得明白,哪里又知道活得明白的痛苦?我今日若对你说,不管是你,还是你娘子,还是你的两个小儿,寿数所剩无几,就算逃离小镇,也是一样的结果,你做何想法?”

“什么?”聂达仕的眼眶发热,自己和娘子倒也罢了,虽说平淡一生,也曾颠沛流离,但何尝不是温暖扶持的过了,有苦也有福。可是两个孩儿何其无辜?

老道并不说话,看着天上浅淡的月光,只是一声幽幽的叹息。

“我那两个孩儿甚至可怜呐,道长!”聂达仕的声音都在颤抖,然后又像忽然想起了什么一样:“不对,道长,你给我铜镜,不是说你与我小儿悠远,且渊源颇深,他是不是可以?”

“我说的是尚在你娘子腹中的孩子。”老道叹息了一声。

聂达仕这个时候哪里还敢对老道有半分怀疑,他竟然知道自己娘子已经怀上了三胎,而且断定了是一个儿子,说的也就是他。

但这答案还是让聂达仕倒退了两步,悲伤的摇头,不能自已!

老道的意思再明白不过,自己这一家人之中,只有那个尚在腹中的小儿可活...这让他如何接受?道长刻意要保的命也是他的。

“其实,没有我的铜镜这孩子也必然出生。他是应天意而生的,无前世,无来历...只不过,为求事情稳妥,我就下山走了这一趟,就算是我道,天意也不可尽皆看透,怕突生变故。也才有了我动凡心,提醒小镇之人的事。”既然话已经说到了这个份儿上,老道不介意把话说的再明白一些。

聂达仕沉默,怎么也不曾想到娘子腹中的孩儿有如此大的来头,这老道就是山上的仙人吗?

“这样应天意而生的人,注定和凡人走不了太近。说的不好听一些,相克一切与他亲近的人,因为他没有凡人的命格...你夫妻二人诞下此子,因此付出代价,下一生也算积攒了大功德,我此话已经过了界。今日,但说与你也无妨。”老道的话中有了几丝慈悲的味道。

聂达仕却连连摇头,无论如何也接受不了这个结局。

“原本,你们也不应有这个孩儿。就算没有,你夫妻二人的寿数也不过十载!但天意...”老道不说话了。

“我夫妻二人认命了!道长,救救我那无辜的俩小儿吧。”聂达仕忽然跪下了。

老道凝视着聂达仕久久不语。

红尘之中,万情皆可斩,否则怎么是绝对的公道与公平?但红尘之中,若非这情之真挚,又有什么能让凡人伟大?

两者矛盾吗?若人可做到大情大爱的绝对公道,两者就不矛盾,这一步,是要多漫长的岁月才可最终到达?因为那才是一颗纯净了的本心。

想到这里,老道开口了:“恶果我已担下,何妨再多一丝?明日一早,我来接你的两个孩儿。这一去,终生不得再见,日后也与你腹中小儿终生不得相认,否则祸事自招。这一去,或许没有荣华富贵,但也能平安平稳一生,你看如何?”

‘咚咚咚’,聂达仕不再言语,流泪满面之间,只把眼前的青石板磕得咚咚作响。

再抬头,老道已经不知踪影,一切似乎就这样定下。

在小巷之中呆了很久,聂达仕这才整理情绪回到家中。

已经夜饭时分,家中油灯亮起,昏黄温暖,妻儿早已经在饭中之上等候。

“相公,怎么这个时候才回?两个孩儿早已经嚷着肚饿了。”聂娘子的口中有了一丝嗔怪的意思。

若在平时,聂达仕少不得要训斥两个孩儿一番,大意会说这是没规矩的表现,在今日却是勉强挤出了一丝笑容,从怀中掏出一个油纸包来说到:“今日加菜吧,就是为了去买这个,耽误了一些时间。”

聂娘子接过,打开。

看见却是包着一包油汪汪的卤鹅,看样子还是一整只,忍不住问到:“相公,今天是什么日子?竟然买这些肉菜,可不浪费?”

一家人的日子虽说衣食无忧,但也不是能奢侈的顿顿吃肉,若非什么缘故,是不可能买这一整只卤鹅的。

“难道我娘子与我儿,就不能偶然吃些好的?摆上桌来吧。”聂达仕笑着温和的说到,说话间,手抚过两个孩儿的头。

这番亲热,让两个孩儿极不适应,正襟危坐,生怕父亲突然翻脸。

但很快,就被桌上的卤鹅,馋的口水直流,在聂达仕的应许下,两个孩儿终于是放开大吃了一番。

在平日里,那可是要注意规矩的。

今日,少不得去想一番,若是父亲日日如此,那就好了。

全然不知道,身为父亲的聂达仕此刻心中已经一番血泪重重,只是强颜欢笑。

是夜,夫妻二人终于得以休息,聂娘子何其敏感,忍不住询问丈夫:“相公,你今日可是有心事?”

聂达仕却如充耳未闻一般,只是盯着聂娘子的肚子,眼中的情绪复杂,直看得聂娘子心里直跳,刚想问,却看聂达仕狠狠一巴掌朝着她的肚子拍去,她忍不住低呼了一声。

可巴掌落在肚子上的时候,却变得柔和了下来,终究只是轻轻的落于其上。

“相公?”此时,腹中的孩子如同有感觉一般,动了几下。

聂达仕心中的不甘,心中的愤怒,心中的恨全因这几下而变作了一丝丝柔情,无论他是谁,他毕竟是自己的孩儿啊?或许,因为他的到来,自己从明日起就要家就要离散,从他出生,自己就和妻子是寿数尽时。

但他又何尝不苦?从出生起,就没有父母兄弟,没有亲人,孑然一身。

想到这里,心中对他又是怜惜起来,忍不住轻轻在聂娘子腹上轻轻抚摸。

“这孩子,他知道你在摸他,一直在动呢。”聂娘子看着自己丈夫低头抚摸肚子的样子,忍不住轻笑。

聂达仕何尝没有感觉到这个神奇的孩子似是在回应他的一番为父心情?

多么温暖的一刻!

可惜,他却注定享受不了几天父母之爱。

再抬头,望着聂娘子时,聂达仕已经是泪流满面,看着有些惊到的妻子,说到:“明天一早,咱们就把老大,小二送走吧。”

“你说什么?”聂娘子的手开始颤抖。

聂达仕从怀中掏出那一面铜镜,放在桌上,沉默不语。

窗外,秋风寒。

窗内,烛火明灭不定。

“只有送走,他们才活得下来,你说我是送还是不送?”终究,聂达仕一字一句的说出了这番话。

此生,若有一人,什么都可不隐瞒,什么都可以共患难,那必然是自己的妻子。

聂达仕没打算隐瞒,他甚至相信,这个结果,妻子比自己更加坚强。
楼主:弎三  时间:2021-07-08 15:10:01
世间最是无情的便是时间。

管你是那英雄无敌,还是落魄可怜,管你是那红颜倾城,还是平凡庸俗,都会统统被埋葬在时间的长河之中。

小龙镇的秋天过去了。

之前因落叶而稍显枯瘦的树,被白雪披上了一层厚厚的银装,终于显得不那么清冷。

若是早一年的这个时候,这座显得有些安静的小院儿之中,早已响起了孩童的欢笑声。

在清贫的生活中,不要想看下雪给孩子带来的乐趣。

“哎。”屋檐下回荡的是聂娘子轻轻的一声叹息,还不容她回身,身上已经被批了一件厚厚的袄子,不用回头聂娘子也知道是自己相公为自己披上的。

今冬新做的袄子很暖,棉量用的十足,面子也不错。

反正活不过春天,再省也是没有意义,剩下的时光该好好过几月才是,这是聂达仕的说法。

“娘子为何叹息?”为聂娘子批上袄子以后,聂达仕走上前来,握住了聂娘子的手。转眼又笑到:“今日雪好,不如我租一辆马车,陪你到东湖一行?那边的雪景很好。”

说是好好的过几月,聂达仕便做的认真。

从老大,小二走后,不仅在吃穿上比较放开,而且带着聂娘子走了好些地方,附近的大城,附近的风景之地,都曾带她游玩。

若不是考虑她是怀孕的身子不方便,聂达仕还想在有生之年带她去那一直向往的江南之地看看。

“相公,我身子有些乏,今日就不去了。你也不必担心我,只是看着这雪,就忍不住的想老大和小二,往日里,他们应该早嚷嚷着要堆雪人了吧。”说话间,聂娘子的眼中隐隐泛出泪光。

她一直没有责备丈夫仅凭别人的一席话,就将两个尚且年幼的孩子送走,而且不知送到了何处。

丈夫就是她的天!

只是身为一个母亲,如何能不思念自己的孩子?

而自己的身死,聂娘子倒是不放在心上了,自己已过大半生(那个时候人均寿命差不多50岁左右),夫妻恩爱,日子温馨,有什么好遗憾的?

这一点,她和聂达仕所想相同。

聂娘子的话也勾动了聂达仕的心事,哪里还有游玩的性质,只是把聂娘子拥在了怀中,轻声说到:“我何尝不思念他们?只是想起,他们好歹能享几年父母天伦,未出生的孩子却是...就想我们多快乐一些,让腹中的他能感受到,这是我们身为父母仅仅能做的了。”

“嗯。”聂娘子轻轻点头,牵着丈夫的手进了小屋。

在屋中桌子上凌乱的摆放着许多针线工具,已经有些小小的虎头帽子,虎头鞋做好,还有一些做好的,未做好的袄子,从小的到大一些的都有,她指着那些物事儿说到:“相公,你看,我们能做的还有很多,至少在5岁以前,穿的东西是不愁了。很多是我用老大小二穿不下的衣服改的,模样还不错。”

说话间,聂娘子的语气中总算带上的几分欢愉。

聂达仕的手轻轻的抚过这些小物件儿,也感觉到了一些愉快,至少他们还能做的更多。

冬季对于人们来说,常常是很漫长。

寒冷的天儿,连空气之中都弥漫着萧索。

老人盼望能够熬过冬季,在他们眼中只要熬过了冬,大多能够再多活一些时日。

生亦何苦,死亦何哀?可人们还是苦苦挣扎的活着,哪怕只是多一天。

聂达仕反倒希望冬季永远的停留,自己可以再和娘子多一些恩爱的时日...但是再漫长的冬季也总会过去,白雪化时,溪流解冻,生命里顽强的嫩芽就钻出了土地。

春天还是不可避免的到了。

即便过了春节,小龙镇还是弥漫着一股欢乐的气息。

春天代表着生命,总是能给人心中带来正面的情绪。

聂娘子的肚子也越发的大了,如今做个针线活,往往坚持不了半个时辰,就要躺下休息好些时候,她却总是赶。

聂达仕已经为娘子请好了‘稳婆’,是隔壁镇子上一个颇为出名的婆子。

在这个小镇,相邻最近的镇子也是一天马车的行程,可见聂达仕颇费了一番心思。

他知此子不凡,生怕出一点儿意外。另外最大的心思却是,能为幼子再多做一些事情。

这个午后,聂娘子又在赶工,但身子却是越发的不济了,不由得靠在了床上,即便厚厚的褥子垫着,她也不能感觉舒服一丝,毕竟肚子已经非常的大了。

“不用再赶了,说好只是穿到5,6岁的衣服,这哪里穿得完?明天稳婆就来咱们家住下了,你可是不许再赶工了。”聂达仕有些责备的说到。

聂娘子轻声回到:“不止5,6岁的衣服,7,8岁的也有,若是来得及,甚至想准备一套10岁左右的。那个年纪的孩子懂得美丑了,我为他缝制的,总是要好一些。”

说完这话,聂娘子有些担心的看着丈夫:“那稳婆住咱们家?”

聂达仕知道她的心思,说到:“放心吧,接生完立刻就送走。”

镇子会遭妖祸,聂娘子心善,不想连累别人。

说话间,夫妻俩静默了一阵儿,想起妖祸,谁不会心事重重?

静默了半晌,聂娘子先开口了:“相公,这些日都闷在家里,不如咱们出去走走?”

“也好,只是不能走的太远,娘子想要去哪里?”聂达仕断然没有拒绝的理由。

“就在镇中走走吧?如果可以,想去城门那里看看。”聂娘子想了一下,这样说到。

即便是春,也难免春寒料峭,聂达仕悉心的为娘子穿了一层又一层,这才不甚放心的扶她出门。

那个差事早已经辞去,剩下的日子不多,聂达仕不愿俗务缠身,至于铺子也早就歇了下来,没转给别人,聂达仕不想‘坑’人。

对外的说法倒是简单,说他们过了春天,就要去投靠亲戚,先送孩子过去了。

漫步在春天的小龙镇,夫妻二人的心情都充满了感慨,这个熟悉的镇子住了三年多,每一条街几乎都有回忆。

沿途打招呼的每一个街坊,又何尝不亲切?

只是这一切,用不了多久就会灰飞烟灭,就算是命定,也让人唏嘘。

抱着这种复杂的心情,夫妻二人终于来到了城门口,今天聂娘子的体力好像分外的好。

站在同样的位置,聂娘子倚着聂达仕问到:“相公,还记得三年前吗?就是在这个地方,你看着城门说,就是这里了。”

“我怎么不记得?那天飘着大雪,你牵着老大,我牵着小二。在之前,已经连续赶路了半个月。”聂达仕怎么会忘记决定命运的那一天。

“相公,你说,如果那日你没有选择这里,我们又会遭遇什么?这腹中的小儿也还会有吗?”聂娘子一直都想问这个问题。

“我不知道。但若真的有命,走到哪里,该发生的事情也一样会发生吧?你后悔,还是怪我?”聂达仕稍微带着一些犹豫的问到。

“只要是和相公在一起,就没有后悔的日子。再说,我和你之间是不会有真正的责怪的。”聂娘子握紧了聂达仕的手。

聂达仕心中感觉,任由娘子靠在自己的怀中,一时无语。

过了一会儿以后,忽然听见聂娘子轻声说了一句:“相公,我想家了。”

“你是说咱们的家乡吗?”聂达仕心中一动,忽然有些遗憾,人都不希望埋骨他乡,可是曾经生活了那么久的村子,是注定回不去了。

原本想着老了以后,无论如何也是要回去看看。

想着如果可能,就让子嗣把自己和娘子葬在那里!

想到这些,聂达仕终于忍不住心中的悲伤,却停娘子半晌没有回应,一个转头,这才发现娘子脸色苍白的可怕。

“娘子!”聂达仕忍不住紧张了起来。

聂娘子捂着肚子看了聂达仕一眼,说到:“忽然的感觉,我觉得怕是要生了。”

“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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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天以后。

聂达仕看着床上襁褓中的瘦小孩子,无论如何也想不到,一直胎像稳定的妻子,怎么会提前快大半个月生出他来?

就连自己以防万一请的稳婆也没用上,还少不得拖人去支会了一声,赔上一些定钱。

“儿子很乖吧?”聂娘子生产完以后,脸色有些苍白,但看向床上小小婴儿之时,眼中还是忍不住充满了慈爱。

“很乖。”聂达仕的手指轻轻拂过孩子细嫩的脸,这句话是从心而发。

整个生产的过程异常顺利,甚至在镇上请的稳婆都没有到,孩子就已经顺利的出生,这是以前聂娘子生产时,从未有过的情况。

而除了出生时,哭闹了几声,这孩子吃了一些羊奶,就一直安静的睡着,非常省心。

温柔的看着他,聂达仕越发的觉得这个小儿除了瘦弱了点儿以外,应该非常不凡。

小儿看不出长相,但也能看出一些轮廓。

这孩子的眉峰很长,朝着鬓角直飞过去,一看就有一种不怒自威的气场。

眼睛偶尔睁开,黑白分明,全无一般婴孩儿的迷蒙,有一种聪慧凌厉的感觉。

小小的鼻梁就能看出很是挺拔,如同一座孤峰直立。

就是嘴唇有些薄而紧抿,从老人们传说的面相来说,这样的唇形怕是有些‘孤’。

看着看着,聂达仕就移不开眼睛了,忍不住说到:“真想和他多相处几天。娘子,你说,他提前来了,咱们的镇子是不是?”

聂娘子捂住了聂达仕的嘴,说到:“不要胡说,我有感觉,他提前来,就是想和咱们多陪伴几天才是。”
楼主:弎三  时间:2021-07-08 15:10:01
有时候你可以不相信世间的任何事情,但你不能不相信一个母亲的感觉。

聂娘子说小儿的提前出生是为了陪伴夫妻二人。

事实上,时间就证明了一切。

转眼就是一个月,日子也从冬寒还未消散的早春,来到了阳春三月。

除了每一晚都担心妖祸是不是要来了,还有挂念两个被送走的幼子。

这一个月聂达仕夫妇二人的生活就算是过得无比的幸福。

有时候同妻子一起抱着小儿,聂达仕觉得这天下间真的再也没有比自己小儿更加聪慧,懂事的孩子了。

平日的时候,不哭不闹,却对父母的逗弄,会给出最天真最开心的笑容。

黑白分明的眼睛,像经常思考着什么一般,但一见到父母,就会流露出亲热而温和的目光。

聂达仕肯定自己没有看错,这就是一个个把月大的孩子会流露出的目光,若不是早已得知他不凡,聂达仕恐怕会以为自己和妻子生出了一个‘妖怪’。

这自然只是戏言,事实上夫妇二人无比疼爱这幼子。

想起他以后会有的遭遇,想起他的孤独,怜惜他的早慧与懂事,就恨不得对他更好一些。

人不会因为痛苦而忐忑,却会因为幸福而忐忑,这是无比真实的情绪。

原因则是生怕哪一天自己就失去了这种幸福。

聂达仕就是如此!

但忐忑就不代表这一天不会到来。

在这一夜,小镇的上空挂上了一轮‘血月’。

所谓‘血月’也并不是非常罕见,一般就是指偏红的月亮。

出现了这种月亮,民间一般都会认为不祥,在一定的时间内,必有血光之事发生,但这也只是民间的说法,并不一定次次都被应验,人们还是不会太放在心上的。

可是,小镇的人却有些不安了,只因为这一轮‘血月’实在太过不正常,一般的‘血月’只是颜色偏红,哪有这样完全的红,就像月亮被鲜血浸润了一层?

于是,原本在这个最宁静的,应该是和家人共享一天之中最后温馨时刻的时间,小镇的人都纷纷出来了。

看着天上的血月议论不止,有人甚至提起了去年秋天时,那个怪异的疯老道所说的话,每个人都开始不安。

这就像是人的一种预感。

“不如咱们去官府吧?看看官老爷怎么说?”有人提议到。

在这种时候,再也没有什么事情比寻找一点安全感更加的重要了。

于是,小镇的人几乎每家每户的男人都结伴去了官府,妇人在家里哄着年幼的孩子,但大多孩子也开始没有原因的哭闹。

这原本应该平静的夜,因为一轮血月变得闹哄哄,在这喧闹背后夹杂着浓重的不安。

没有人比聂达仕夫妇二人更加清楚,妖祸也许就要在今夜发生了。

他们很平静,在经历了那么多个月的心理准备,早就有了一丝必死的觉悟。

在这么闹哄哄的夜晚,他们只是忙着安抚着小儿,因为一向乖巧的他,在今天傍晚开始就大哭不止,怎么哄,甚至拿出最心爱的小玩具也不能让他有片刻的停止。

“算了,就这样抱着他,任他哭吧。这小子是有感觉了。”聂达仕有些疲惫了,捏了一下襁褓中孩子的脸,准备放弃了。

说话间,他站起身来,朝着屋外走去。

“相公,你去哪里?”聂娘子在今夜也变得分外敏感,一步都离不开自己的相公。

聂达仕只是走到了门口,摆正了一下门框上一直悬挂的那面铜镜,然后就赶紧进屋握住了娘子的手。

“时间不多了,我一步都不愿意离开你和儿子。”聂娘子靠在聂达仕的肩头,轻声的说到。

聂达仕轻轻揽住她,望着襁褓中的小儿说到:“儿子,你若真的是有感应,就不用替我和你娘担心了。我们早已知道会发生什么,唯一的愿望就是你能够安然的度过今夜,自然就会有人为你安排一切。”

襁褓中的小儿闻言更是哭闹不已,眼中竟然有了成人般的悲伤。

他在哭声之中,不时的‘咿咿呀呀’,似乎是想要说些什么,无奈只是一个刚满月不久的孩子,如何能言?

那一轮血月,就在窗外。

聂达仕淡淡的看了一眼,用坚信小儿能听懂的语气说到:“儿子,我和你母亲已经没有遗憾。道长承诺我们你的两位哥哥会平安,就已经了却我们最大的心事。我和你娘恩爱一生,在最后的日子也有你承欢膝下,人生还有什么不满?你若懂事,在这最后的时刻,我只想一家人能够平静安然的携手度过,不要哭了,好吗?”

神奇的是,聂达仕这番真情流露的话说下来,个把月的小儿竟然真的渐渐停止了哭闹。

只是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之中,那抹哀伤如何也抹不去,他还是努力的咿咿呀呀着,聂娘子忍不住把耳朵凑近了一点儿,却是模糊的听见自己的儿子在不停的嚷着一个模糊的字‘走’‘走’‘走’!

“孩子在叫我们走。”抬头,聂娘子脸上带着微笑,对聂达仕说到,那笑容怎么看都有一种凄凉的意味。

聂达仕叹息了一声,大手放在了小儿戴着虎头帽的脑袋上,说到:“孩子,走不掉。你未来所要托付之人,早就告诉我们,这一劫避不掉。只但愿你长大以后,心中还能留存一丝我和你娘亲的影子,我已经会感谢老天爷,此生圆满了。”

“唔。”襁褓之中的孩子竟然发出了一声带着稚嫩声音的低低悲鸣,泪水成窜的从眼中落下,却奇异的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这是放在任何小孩儿身上都不可能的事情,除非是哑巴。

但小儿不是哑巴,这种事情聂达仕和聂娘子也不会觉得奇怪,只是越发的觉得这个孩子懂事,把他紧紧抱在怀中。

聂达仕去拿了一壶酒,聂娘子默契的去准备了两样简单的下酒小菜,既然已经是最后的时光,醉一场又何妨?就连从不沾酒的聂娘子也陪夫君饮了两杯,笑吟吟的听他击节而吟诵一首前朝大诗人的《将进酒》。

在万丈豪情之前,人生又有何烦恼?兴之所至,聂达仕甚至用筷子沾了一些酒浆,喂给襁褓中的小儿。

聂娘子阻止他胡闹,却不想小儿却自己挣扎而起,含住了那只筷子,眼神中流露的却是一副与父同饮之意。

“哈哈,有此子相伴月余,我聂达仕的人生就比许多人圆满了!来来来,娘子,再饮一杯,天下就只你能与我同贺此事!”聂达仕神态之中已有三分癫意,却不是喝醉。

情绪需要释放,在这最后一刻无须压抑。

却偏偏在这个时候,镇上传来了无比大的喧哗之声,甚至是激烈的争执,还伴随着打斗的声音。

“相公。”聂娘子轻唤了一声,从聂达仕手中拿下了那一杯酒。

“我去看看,就回。”聂达仕放下了手中的酒杯,他明白善良娘子的心思,毕竟小龙镇不大,大家做为街坊了三年多,已经有了感情。

妖祸之事,不能明言,已是心中愧疚。

在这最后的时候,妻子希望丈夫能够劝解一下镇中的人,不要错过了最后的时光,徒留遗憾。

就算做不到这一点,至少也不要在最后原本相亲团结的镇子人,变成这般模样,这不是辜负了多年相处的情谊吗?

聂达仕说话间,已经走出了大门。

聂娘子到底不放心的抱着孩子跟了上去...走不了两步,就看见了拥堵的人群,就聚集在从镇子上穿流而过的一条小河旁,在这里有一个大坝子,元宵灯市往年就在这里举行,如今却成了这样一个争执之地。

当然,这里也只是出镇的必经之路。

此刻,镇子之中的人围住的是一辆马车,聂达仕一眼就认出那是镇子上最大的官老爷的车。

人们问官老爷要个说法,却不想在安抚了大家一番之后,官老爷得到了一个消息,竟然要自己先走。

到了如今,消息的内容也不难打听到了,原来是归镇的猎人发现,外面的月亮是正常的,只有入了小镇,才是一轮如血的血月!

这预示着什么?

在危难的时刻,人们的联想能力也不会变弱,不知道是谁,再次提起了疯老道...事情好像到了如今,已经分外明了了!
楼主:弎三  时间:2021-07-08 15:10:01
但没有一个人出来肯定,事情明了了,也只能算是猜测。

可在大坝子上已经有人发出了绝望的呼号,有软弱的人开始哭泣。

原本和谐安宁的小镇,在一夜之间分崩离析,如同人间的炼狱。

聂达仕站在人群之外,神情凄楚,想对熟悉的邻里说一点儿什么,却发现提不起半点儿勇气。

而聂娘子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抱着小儿,站在了聂达仕的身后,她轻声对聂达仕说到:“相公,在这个时候,想到什么就去做吧?不要等到时间来不及,徒留遗憾。”

聂达仕点点头,明白这是应该自己站出来说些什么的时候了。

他挤入了人群,以他在镇子之中的声望,大家也没有在这种时候为难他什么,都让他进去了。

聂达仕心中明白,现在大家还没有完全的崩溃,是因为事情还没有得到肯定,不知道肯定以后会是一个什么样的结果?

想到这里,聂达仕心中苦涩。

走到了官老爷的马车前,先是恭敬的安抚了官爷两句,然后再说明了有话要说,要借用马车之顶。

血月之下,平日里还算爱民威严的官爷也彻底没有了主意,见如今有人愿意出来说两句,接过这件事情,自然是点头同意。

聂达仕站在了马车之顶。

小镇没由来的起风了,比冬日的风还冷,吹的人心底发寒,也吹得聂达仕衣摆飘动。

整个坝子上回荡的都是聂达仕一字一句还算平静的声音,在这一刻,聂达仕忽然觉得自己很爷们,也忽然理解了男人一生,若有机会站出来当个英雄,才是一生无憾的事情。

随着他的讲述,人们的神情越来越绝望。

讲到最后,有人已经朝着镇子的出口狂奔,随着第一个人开始这样做,人群忽然就躁动起来,接着也朝着四面八方跑去。

聂达仕明白大家心中所想,就是趁着这一刻,那个要命的妖怪没来之前,逃出小镇。

他并没有阻止,有时候,人们总是要亲眼看到了现实,才肯相信一些什么?风寒之中,聂娘子抱着小儿,对聂达仕说到:“相公,下来吧,我们回家。”

“好。”聂达仕跳下了马车。

之前,陈述了事情,只是肯定了妖祸。聂达仕并没有明说自己早已知晓,这样只是会白白遭来怨恨,他没有老道那种绝大的气场,只凭一言,恐怕无法让人相信,就算提早知道,也难逃死亡之局。

在千百年前,没有一部叫做《死神来了》的电影,来揭示这一可怕的后果,暗含命数如此,你逃得过一时,也逃不过下一刻的道理。

他只是把该提醒的提醒了,在这最后的时间,好好和家人亲朋相聚,别徒留遗憾。

“聂先生。”在聂达仕转身欲走的情况下,马车之中的官老爷忽然开口叫住了他。

对于官老爷撇下百姓要走的行为,聂达仕心中并无多少好感,但还是停下了脚步,转身看着官老爷。

在这个时候,血月仿佛更亮了一些,血色的月光映照的整个小镇的天都开始微微泛红。

冷风之中,这天儿还能莫名的起雾,吹也吹不散。

整个小镇的建筑,在血月下,薄暮中,竟然有一种别样的残酷之美。

“聂先生,我不问你如何如此肯定妖祸这件事情,我只想问聂先生一句话,是否逃不出去了?”官老爷的神色之中还带着一丝希望。

聂达仕有些于心不忍,说他先逃,是错。

但平日绝对不是一个恶人,人性之中谁没有一点自私?能够克制住的才叫做英雄,但这古往今来,英雄能有几个?

“没有办法逃出去,即便逃出去,也难逃这一死之命。”可事到如今,聂达仕并没有办法隐瞒。

官老爷看着聂达仕沉默了一阵,忽然没由来的倒退了好几步,被身旁忠心的下属扶住。

在这个时候,从镇子的南边已经传来了绝望的呼号,‘没有路了,为什么会没有路了’‘出不去,怎么出不去了,这门在哪儿’。

从侧面已经证实了聂达仕的话!

南边是离这里最近的城门,这些喊声意味着什么,官老爷不会不清楚。

他望着聂达仕惨然一笑,忽然对聂达仕说到:“聂先生怎么想的,我并不知道。但我不会甘心。”

说完,他转身就蹬上了马车。

“大人,去哪里?”他身边的下属问到。

“回府,调集所有人手,去召集镇中所有的人齐聚在这里,妇孺等就躲进这后面的天女庙!既然躲是躲不过了,那就尽力一拼,能活下来几个便是几个。”聂达仕所想的没错,这个官爷并不是什么恶人,坏官。

之前,被自私蒙蔽了心性,在肯定了后果以后,还是第一时间做出了正确的决定。

而且保护妇孺的态度,让聂达仕心中又重新生出了几丝敬佩。

但结果能够改变吗?千百年来,或许就是这一种不认命的拼搏精神,人类才得以不断的前进,若不是因为一丝不甘,这朝前的步伐就会停止。

只不过,顽强的活着是一种态度。

坦然的接受也是一种态度。

生死之间的事情,不同于别的事情,若是不甘,就问自己活着的时候,能够做一些什么?能为整个天下带来一丝什么?就问自己有限的生命之中到底能发光到什么样的程度?

也许这也是一种态度?

聂达仕竟然有了这么一种‘明悟’,但此刻,他也只想和聂娘子静静的度过余下的时光。

小镇的雾气越来越重了,离开坝子的时候,还能清楚的看见一切景物,只是像隔了一层薄纱,等到到家之后,不长的时间,已经就像浓雾一般,周围十米以内的景物是不要想看清楚了。

聂达仕坐在桌前无言,一壶温酒已经变凉,但并不妨碍他继续饮下去。

聂娘子把小儿放在聂达仕的身边,开始在屋中收拾起来,其实也没有什么好收拾的,主要就是这几个月给小儿做的衣物打成了一个包裹。

包裹不大不小,但里面准备了小儿从现在甚至到6,7岁的衣物,一颗母亲的心都融在了里面。

待到收拾好了包裹,窗外的雾气更浓厚了。

但那血月的光芒似乎顽强的要命,还能穿透雾气,带着一片鲜红的落在窗棂之上。

在坝子那边传来了沸腾的人声,看来官爷果真如他所说,在最后的时间内,效率极高的把所有人都组织了起来。

也好,如果是在最后一刻,是拼了命才死去,对于很多人来说,是会甘心了的吧?况且,家中的妻儿老小就在身后的庙堂之中,想来这样也是无憾了。

“相公,咱们下一步该怎么做?是走,还是留在这家中,还是去坝子那边?”聂娘子自然也听见了这些动静,但她拿不定主意,只能问聂达仕。

“等着,等着这铜镜有了不同的反应,才做决定吧。”聂达仕饮下了一杯酒,在心中,这是为即将死去的邻里饮下了一杯苦酒。

天灾,人祸,战争,疾病...古往今来,从来不乏大批人死去的事件。

活着是如此的艰难,这样看来老天是如此的无情。

但毕竟一代代的存在着,繁衍了下去,变得更好,能够思考的更多,是不是又是老天的有情呢?

还是终究人心恶的一面,带来的戾气冲天,还是要由人自己的来偿还?老天只是给了一次又一次的警告?

聂达仕发现自己如何能想明白这些事情?就像至少战乱,不是人自己之间的残杀吗?

好像很多问题无解,又好像很多问题早已经有了答案,但对于整个天下人来说,知易行难,皆因克制不了心中的欲与恶。

这些东西让聂达仕想的入神,杯中的酒也忘记了去喝。

没有了打更人,也不知道现在是何时辰?只能凭借大概的感觉去推算,恐怕已经快到子时了(23点到1点)。

夜深露重!

偏偏就在这个时候,整个小镇忽然狂风大作,把随着一声声不知道是什么的呼号声,就像有千军万马瞬间到达了小镇之中一样!

之前坝子上还沸腾的人生一下子变得安静无比,聂达仕拿着酒杯的手一抖,杯中已经凉了酒就洒了半杯在桌上。

“相公!”聂娘子忍不住握住了聂达仕的手,整个手掌冰凉。

就算早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待到这一刻来临之时,哪个女子不会有一丝害怕?

聂达仕相比反倒镇定许多,他是一个男人,他剩下的事情就是无论如何要保住小儿的平安,如果他和妻子注定要死,至少也要让他死在妻子的前头,用最后的生命护住他们。

所以,他镇定。

一口喝下了杯中的残酒,聂达仕站了起来,对聂娘子说到:“别慌,我且去看看铜镜是如何的反应?”

事到如今,只能依靠老道留下的铜镜了。

说话间,聂达仕拍了拍聂娘子的肩膀,聂娘子紧紧的抱住小儿,点了点头。

而聂达仕则借着烛光,大步的走到了门前,一把推开了家中的木门。

门外,雾气已经浓重的连自家小院中的一切都看不清楚了,而且雾气之中带着一丝丝的黑气环绕,但却离自己的门前,始终有半米左右的距离。

聂达仕稍定心神,转头望向了门框之上的铜镜。





不需要热泪盈眶,不是来更新了吗?补上昨天两章,一共四章给大家送上。
楼主:弎三  时间:2021-07-08 15:10:01
只是一眼,聂达仕就忍不住低呼了一声。

平日里就和一般铜镜没有任何区别的铜镜,在今夜这个时候,上面竟然很是分明的出现了两点血红。

两点血红是什么意思?

聂达仕还来不及思考,就被那两点血红之中散发的凶意和强大无比的气场给吓得低呼了一声。

“相公。”听见了聂达仕的低呼,聂娘子不安的在屋中叫了一声聂达仕。

“没事,待我再仔细看看。”聂达仕回应了聂娘子一句,似乎也在给自己打气。

抹掉额头上的汗珠,再朝着铜镜看去,这一次他变得认真了许多,铜镜好像也有回应,他越是认真凝神,铜镜上的物事就看得越是清楚。

“啊!”聂达仕是个聪明人,很快就发现了铜镜的这番奥秘,当他全神贯注的看去时,终于看清楚了铜镜上的物事。

竟然是一条黑色的大蛇,头上有一个如牛一般的尖角,在雾气中翻滚游动,之前那两点红色,哪里是什么单独的两点红色?分明就是那条大蛇的眼睛。

从未想过有这种存在的聂达仕,在初见之下,如何能够不惊呼?

但只是半声,他就很快捂住了自己的嘴,怕惊吓到还在房中的聂娘子。

如果铜镜只是有这般功效,显然很难配得上是那老道给的物事,也别说能够保住小儿的命。

即便没有参照物,聂达仕也不知道那条蛇有多大,但仅凭它在铜镜之中散发的气势,聂达仕就知道这绝对不是一个镇子的人能抵抗的存在,如果是皇朝的部队呢?这种假设显然是没有意义的。

镇定了一下心神,聂达仕再仔细的看着铜镜。

在这个时候,铜镜之中的景物渐渐缩小,就只能看见那一条大蛇游弋在雾气中,朝着一个方向前进,而那个方向,已经隐隐显出了小镇的轮廓。

聂达仕的脊背忍不住起了一窜鸡皮疙瘩,在这么阴冷的风中,汗珠儿也密布了全身。

看那距离和大蛇的速度,只怕是不出一炷香的时间,它就要到了。

而且有了对比物,聂达仕终于能够估算出大蛇的大小,怕是有三十仗左右(大概百米),就算那是在乡下,听过最厉害的猎人,讲起山里的传说,也就只说见过祖辈见过十丈的大蛇,那气势就已经惊天动地。

三十仗是个什么概念?还能在空中架雾飞行!这根本就超出了聂达仕的认知。

怎么办?怎么办?聂达仕的脑子中有些乱...下一刻,他鼓足了勇气盯住铜镜,不停的在想着,铜镜啊铜镜,你到底有什么作用?能不能给我暗示!

当初那老道走的太匆忙,根本就没有说铜镜到底是什么样的用处?

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儿,聂达仕想得入神了,忽然脑中就如同被敲了一下,莫名的也模糊的知道了一点儿关于铜镜的信息,原来这个铜镜是用来观察和掩盖气息的。

之所以能看见藏匿的大蛇,就是因为它感应到了大蛇的气息。

而那些雾气没有靠近聂达仕的房屋,全因为铜镜掩盖了他们的气息,让大蛇没有锁定他们。

可是,这好像只是仿造某一种很厉害的器物做的一件法器,作用是有限的。

小镇原本就存在着几千人,所以那蛇妖没有注意到聂达仕一家微小的气息,但若蛇妖开始吞噬小镇的人,随着人的减少,聂达仕一家的气息就会越发的明显。

另外,铜镜还有一个小作用,就是一般法器都会有的作用,破障还明。

镇子上的人之所以找不到出口,就是因为蛇妖提前在这里施了一个小术,用自身的气息封锁了小镇,说简单点儿,就像是鬼打墙一般的存在。

拿着铜镜,可以破除这些雾气,找到小镇真正的出口。

这些信息只是瞬间就出现在了聂达仕的脑中,只是一秒种,聂达仕就做出了决定!

走,马上带着小儿离开这座小镇。

蛇妖既然只封锁了这座小镇,那么镇子之外,它应该是不会动手的,自己和妻子的命数已定,走出小镇也是死。

但小儿他的命不是,老道说全力保住小儿的命就是这个意思吧?

想到就马上去做,因为顷刻之间,那蛇妖就要到小镇之上了。

聂达仕冲进了屋中,拿起了娘子收拾好的那个包裹,从娘子手中抱过了小儿,深深的看一眼聂娘子。

聂娘子身子有些微微的颤抖,抬头看着相公,又留恋的望了一眼屋中的一切,简单却整洁,烛光跃动之中,桌上的吃食残酒还并没有收拾。

倘若小镇瞬间就倾覆了,要多久才有后来人会发现这里曾经有一个温暖的家?毕竟,在小镇这几年的日子是这一生之中过得最温馨平静的,怎么能让人不挂念?

聂娘子的泪水包含在眼中,但很快就站了起来,柔声说到:“相公可是有了决定?”

“嗯,今夜无论如何,也要带着小儿走出镇子。”聂达仕却是没有时间伤感了,支会了聂娘子一声,就转身大步朝着门外走去。

聂娘子赶紧的跟上。

之前,一直哭闹了很久才平息的小儿,在这个时候也没有睡去,却分外懂事的睁着黑白分明的眼睛,平静的任由父亲抱在怀中,不挣扎也不哭。

但若仔细看去,却能感受到他的眼中分明闪烁着熊熊的怒意。

可这个时候,聂达仕和聂娘子已经无心注意这个了,聂达仕伸手取了挂在门框上的铜镜,一手抱着小儿,一手把铜镜紧紧的拽在手中,大概辨别了一个方向,就朝着那里快步的走去。

人们大多和官爷聚集在坝上,从刚才镜中看到的,也知那蛇妖会从南门而来。

小镇两个出口,他只有带着妻子,从北门走,才有一丝把小儿送出去的希望。

聂达仕的脚步很快,大步的迈着,甚至比小跑还快....聂娘子是女人家,肯定跟不上这样的步伐,只能跑着跟上。

在这个时候,不能有任何的抱怨,甚至比之前逃避战乱还要残酷,不可能因为是女人,就成为拖累的借口,要活下去,就必须这样。

经过了战争残酷的聂娘子,比谁都更懂得这个道理。

“为什么不能提前出小镇?”在喘息间,聂娘子不由得问了聂达仕一句,并非抱怨,而是担心小儿的命运。

“那妖物不来,这镜子根本就不会因此发挥作用,我大概知道,还是借助了一点儿妖物的气息,这镜子才...才‘活’了过来。”聂达仕不知道怎么形容,只能这样给妻子解释到。

他何尝不想提前做好准备?但在铜镜不能发挥作用的情况下,他又如何敢贸然行动?提前把小儿送走?他不是没有想过,但这茫茫的天下,因为战祸已经没有了亲人,送到哪里去能够放心?

听那老道的意思,会来接应接走小儿,只要自己夫妇二人,能够保得住小儿这一时的平安就够了。

这样想着,聂达仕的脚步又加快了几分。

也就是在这个时候,镇子之前疯狂呼啸的风,突兀的静了下来,那一轮挂在天上的血月突兀的终于被雾气遮挡住了。

时间在这个时候,仿佛有了半秒的暂停,接着在绝对的安静之中,一声呼啸的声音从南面传来,接着一个声嘶力竭的声音开始疯狂的叫喊:“蛇,好大一条...”这话还没有说完,这个声音就突兀的没有了!

偏偏是这样,更加的让人心惊胆战。

“别回头,走!”聂达仕催促了聂娘子一句,然后把铜镜放入了怀中,一把抓住了聂娘子的手,把她扯到了自己的身前。

聂娘子不敢回头,在前方跑着,聂达仕从怀中掏出了铜镜悄悄的看了一眼。

就只见那条大蛇已经游动到了那个坝子的上空,一股怪风从它的口中吹去,下方的人根本都还来不及反应,就被纷纷吹迷了眼,如同被关进了黑暗的笼子之中,开始四处奔逃,哭喊,乱撞。

原本就是被临时组织起来的,在看见这条大蛇以后,勇气都消失了大半。

很多人连武器都握不住,哭天喊地的朝着天女庙跑去,看样子是想带着家人子女跑...而也有人在大呼,叫着庙中的家人子女快跑...

这一幕人间惨剧,看得聂达仕目龇欲裂,这些都是他平日里相处不错的邻里啊,谁和谁没有几分交情?

但看下一刻,那蛇妖张开了大嘴,吐着猩红的信子,只是朝着下方一吸,就在铜镜上看见有一股白色的气息从人的口鼻之中冒出,到了大蛇的嘴里,被它吞了下去。

那些被吸的人立刻软倒在地,生死不知。

聂达仕心惊的想起老一辈的传说,就说妖怪是要吸那人的生气的...因为人的一口生气之中,带着一丝人的灵气,妖物就需要这个。

聂达仕也不知道这传说是否真的,但今日看来,就是如此!

怪不得人死之极,气息会很不正常,所谓落气也就是一口生气再也提不上来,落了下去...就代表身死。

在这一刻,聂达仕心乱的很,差点儿忘了收起铜镜。

直到聂娘子疑惑的催促了一声,聂达仕才反应了过来,继续带着聂娘子朝前跑去。

只是最后一眼,他看见铜镜之中,那怪蛇竟然一口吞掉了三个人软倒在地的身体,自己也差点被吓得肝胆欲裂。

原来,妖物是真的要吃人的!
楼主:弎三  时间:2021-07-08 15:10:01
只是一眼,聂达仕就忍不住低呼了一声。

平日里就和一般铜镜没有任何区别的铜镜,在今夜这个时候,上面竟然很是分明的出现了两点血红。

两点血红是什么意思?

聂达仕还来不及思考,就被那两点血红之中散发的凶意和强大无比的气场给吓得低呼了一声。

“相公。”听见了聂达仕的低呼,聂娘子不安的在屋中叫了一声聂达仕。

“没事,待我再仔细看看。”聂达仕回应了聂娘子一句,似乎也在给自己打气。

抹掉额头上的汗珠,再朝着铜镜看去,这一次他变得认真了许多,铜镜好像也有回应,他越是认真凝神,铜镜上的物事就看得越是清楚。

“啊!”聂达仕是个聪明人,很快就发现了铜镜的这番奥秘,当他全神贯注的看去时,终于看清楚了铜镜上的物事。

竟然是一条黑色的大蛇,头上有一个如牛一般的尖角,在雾气中翻滚游动,之前那两点红色,哪里是什么单独的两点红色?分明就是那条大蛇的眼睛。

从未想过有这种存在的聂达仕,在初见之下,如何能够不惊呼?

但只是半声,他就很快捂住了自己的嘴,怕惊吓到还在房中的聂娘子。

如果铜镜只是有这般功效,显然很难配得上是那老道给的物事,也别说能够保住小儿的命。

即便没有参照物,聂达仕也不知道那条蛇有多大,但仅凭它在铜镜之中散发的气势,聂达仕就知道这绝对不是一个镇子的人能抵抗的存在,如果是皇朝的部队呢?这种假设显然是没有意义的。

镇定了一下心神,聂达仕再仔细的看着铜镜。

在这个时候,铜镜之中的景物渐渐缩小,就只能看见那一条大蛇游弋在雾气中,朝着一个方向前进,而那个方向,已经隐隐显出了小镇的轮廓。

聂达仕的脊背忍不住起了一窜鸡皮疙瘩,在这么阴冷的风中,汗珠儿也密布了全身。

看那距离和大蛇的速度,只怕是不出一炷香的时间,它就要到了。

而且有了对比物,聂达仕终于能够估算出大蛇的大小,怕是有三十仗左右(大概百米),就算那是在乡下,听过最厉害的猎人,讲起山里的传说,也就只说见过祖辈见过十丈的大蛇,那气势就已经惊天动地。

三十仗是个什么概念?还能在空中架雾飞行!这根本就超出了聂达仕的认知。

怎么办?怎么办?聂达仕的脑子中有些乱...下一刻,他鼓足了勇气盯住铜镜,不停的在想着,铜镜啊铜镜,你到底有什么作用?能不能给我暗示!

当初那老道走的太匆忙,根本就没有说铜镜到底是什么样的用处?

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儿,聂达仕想得入神了,忽然脑中就如同被敲了一下,莫名的也模糊的知道了一点儿关于铜镜的信息,原来这个铜镜是用来观察和掩盖气息的。

之所以能看见藏匿的大蛇,就是因为它感应到了大蛇的气息。

而那些雾气没有靠近聂达仕的房屋,全因为铜镜掩盖了他们的气息,让大蛇没有锁定他们。

可是,这好像只是仿造某一种很厉害的器物做的一件法器,作用是有限的。

小镇原本就存在着几千人,所以那蛇妖没有注意到聂达仕一家微小的气息,但若蛇妖开始吞噬小镇的人,随着人的减少,聂达仕一家的气息就会越发的明显。

另外,铜镜还有一个小作用,就是一般法器都会有的作用,破障还明。

镇子上的人之所以找不到出口,就是因为蛇妖提前在这里施了一个小术,用自身的气息封锁了小镇,说简单点儿,就像是鬼打墙一般的存在。

拿着铜镜,可以破除这些雾气,找到小镇真正的出口。

这些信息只是瞬间就出现在了聂达仕的脑中,只是一秒种,聂达仕就做出了决定!

走,马上带着小儿离开这座小镇。

蛇妖既然只封锁了这座小镇,那么镇子之外,它应该是不会动手的,自己和妻子的命数已定,走出小镇也是死。

但小儿他的命不是,老道说全力保住小儿的命就是这个意思吧?

想到就马上去做,因为顷刻之间,那蛇妖就要到小镇之上了。

聂达仕冲进了屋中,拿起了娘子收拾好的那个包裹,从娘子手中抱过了小儿,深深的看一眼聂娘子。

聂娘子身子有些微微的颤抖,抬头看着相公,又留恋的望了一眼屋中的一切,简单却整洁,烛光跃动之中,桌上的吃食残酒还并没有收拾。

倘若小镇瞬间就倾覆了,要多久才有后来人会发现这里曾经有一个温暖的家?毕竟,在小镇这几年的日子是这一生之中过得最温馨平静的,怎么能让人不挂念?

聂娘子的泪水包含在眼中,但很快就站了起来,柔声说到:“相公可是有了决定?”

“嗯,今夜无论如何,也要带着小儿走出镇子。”聂达仕却是没有时间伤感了,支会了聂娘子一声,就转身大步朝着门外走去。

聂娘子赶紧的跟上。

之前,一直哭闹了很久才平息的小儿,在这个时候也没有睡去,却分外懂事的睁着黑白分明的眼睛,平静的任由父亲抱在怀中,不挣扎也不哭。

但若仔细看去,却能感受到他的眼中分明闪烁着熊熊的怒意。

可这个时候,聂达仕和聂娘子已经无心注意这个了,聂达仕伸手取了挂在门框上的铜镜,一手抱着小儿,一手把铜镜紧紧的拽在手中,大概辨别了一个方向,就朝着那里快步的走去。

人们大多和官爷聚集在坝上,从刚才镜中看到的,也知那蛇妖会从南门而来。

小镇两个出口,他只有带着妻子,从北门走,才有一丝把小儿送出去的希望。

聂达仕的脚步很快,大步的迈着,甚至比小跑还快....聂娘子是女人家,肯定跟不上这样的步伐,只能跑着跟上。

在这个时候,不能有任何的抱怨,甚至比之前逃避战乱还要残酷,不可能因为是女人,就成为拖累的借口,要活下去,就必须这样。

经过了战争残酷的聂娘子,比谁都更懂得这个道理。

“为什么不能提前出小镇?”在喘息间,聂娘子不由得问了聂达仕一句,并非抱怨,而是担心小儿的命运。

“那妖物不来,这镜子根本就不会因此发挥作用,我大概知道,还是借助了一点儿妖物的气息,这镜子才...才‘活’了过来。”聂达仕不知道怎么形容,只能这样给妻子解释到。

他何尝不想提前做好准备?但在铜镜不能发挥作用的情况下,他又如何敢贸然行动?提前把小儿送走?他不是没有想过,但这茫茫的天下,因为战祸已经没有了亲人,送到哪里去能够放心?

听那老道的意思,会来接应接走小儿,只要自己夫妇二人,能够保得住小儿这一时的平安就够了。

这样想着,聂达仕的脚步又加快了几分。

也就是在这个时候,镇子之前疯狂呼啸的风,突兀的静了下来,那一轮挂在天上的血月突兀的终于被雾气遮挡住了。

时间在这个时候,仿佛有了半秒的暂停,接着在绝对的安静之中,一声呼啸的声音从南面传来,接着一个声嘶力竭的声音开始疯狂的叫喊:“蛇,好大一条...”这话还没有说完,这个声音就突兀的没有了!

偏偏是这样,更加的让人心惊胆战。

“别回头,走!”聂达仕催促了聂娘子一句,然后把铜镜放入了怀中,一把抓住了聂娘子的手,把她扯到了自己的身前。

聂娘子不敢回头,在前方跑着,聂达仕从怀中掏出了铜镜悄悄的看了一眼。

就只见那条大蛇已经游动到了那个坝子的上空,一股怪风从它的口中吹去,下方的人根本都还来不及反应,就被纷纷吹迷了眼,如同被关进了黑暗的笼子之中,开始四处奔逃,哭喊,乱撞。

原本就是被临时组织起来的,在看见这条大蛇以后,勇气都消失了大半。

很多人连武器都握不住,哭天喊地的朝着天女庙跑去,看样子是想带着家人子女跑...而也有人在大呼,叫着庙中的家人子女快跑...

这一幕人间惨剧,看得聂达仕目龇欲裂,这些都是他平日里相处不错的邻里啊,谁和谁没有几分交情?

但看下一刻,那蛇妖张开了大嘴,吐着猩红的信子,只是朝着下方一吸,就在铜镜上看见有一股白色的气息从人的口鼻之中冒出,到了大蛇的嘴里,被它吞了下去。

那些被吸的人立刻软倒在地,生死不知。

聂达仕心惊的想起老一辈的传说,就说妖怪是要吸那人的生气的...因为人的一口生气之中,带着一丝人的灵气,妖物就需要这个。

聂达仕也不知道这传说是否真的,但今日看来,就是如此!

怪不得人死之极,气息会很不正常,所谓落气也就是一口生气再也提不上来,落了下去...就代表身死。

在这一刻,聂达仕心乱的很,差点儿忘了收起铜镜。

直到聂娘子疑惑的催促了一声,聂达仕才反应了过来,继续带着聂娘子朝前跑去。

只是最后一眼,他看见铜镜之中,那怪蛇竟然一口吞掉了三个人软倒在地的身体,自己也差点被吓得肝胆欲裂。

原来,妖物是真的要吃人的!

楼主:弎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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帖子分类:莲蓬鬼话

发表时间:2014-08-02 04:33:37

更新时间:2021-07-08 15:10: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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