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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说关于《山海经》的那些事儿——山海秘闻录

楼主:弎三  时间:2021-07-08 15:10:01
没有什么路比逃命的路更加漫长。

就如没有什么分别比生死离别更残酷。

聂达仕在回身跑向那条妖蛇的时候,想起了曾经,家中的叔叔收拾行囊,要去向遥远的漠北时,分离的那一幕。

摸摸他的头,让他乖,又使劲的抱了他一下,说这一抱以后,可能此生难见了。

那个时候,聂达仕十岁。

他以为这可能这和生死离别差不多了,这也是他第一次面对如此残酷的离别。

晚上难过到哭,自己的童年几乎都是叔叔陪伴成长。

父亲问他为何哭的如此难过,聂达仕哽咽着说到:“因为叔叔死掉了。不能再见和死掉了有什么区别。”

父亲却告诉他:“不是如此的,这其中的区别就大了。生离比死别好,因为生离会让人有个念想,所谓念想就是你知道这个人还活着,即便不相见,能知道他在世上的某一个地方活着就是安慰。因为你的一番牵挂,相思还有一个活生生的人可以寄托,你甚至可以想他也会偶尔想起你,牵挂你。这就是更大的安慰。”

那时的聂达仕似懂非懂,却是第一次明白了离别之痛。

到了后来,聂达仕不可避免的经历了很多死别,他终究明白了父亲这一番话,心里是否有一个安慰,那是非常重要的。

耳边的风声呼啸,他的鼻端能闻到一股非常浓郁的腥味。

不用抬头,也知道蛇妖就在眼前了,聂达仕忍了一夜的泪水,终于从眼眶滑落,娘子最终是要和自己一般赴死的,小儿如此幼小就经历死别,长大以后心中如若念想父母,也只是永远不会回应的死人,该如何难过?

第一次,聂达仕但愿老道不要和小儿说起自己与妻子的事情。

不管小儿如何的聪慧,终究是这么幼小时的记忆,会忘记吧?

‘嘶’,这是蛇类独有的声音,只是由这蛇妖发出,分外的刺耳。

终于,聂达仕抬头,看见蛇妖张开了血盆大口,他没有想到自己有一天会如此的勇敢,竟然敢独自一人冲向这蛇妖。

这人的心中如若有了信仰,还有什么是不能做的?

信仰不一定是漫天的神佛,就好比自己的国,自己的家一样可以是自己的信仰。

他握紧了铜镜,在这最后的一刻,有一些犹豫,是不是该回头再看一眼。

只要回头,就可以看见自己无比眷念的妻儿身影,可是在这一刻,回头就是痛!

无声的,一股尖锐的剧痛从聂达仕的腿上传来...眼前变得一片黑暗,只是稍许的犹豫,对妻儿已经是此生不见!

他知道,这条吞噬到癫狂的蛇妖,已经省略了一切的步骤,直接选择了吞噬活人,他被吞噬了。

就是这最后一刻,在丝毫不能避免滑向大蛇喉咙的时候,聂达仕举起了手中的铜镜,在大蛇的口腔之中留下了一丝微弱的伤口,大蛇的鲜血不可避免的流向了铜镜,妖血最后终于引发了铜镜的自毁阵法。

‘嘭’的一声爆炸,如同聂达仕听过的最美妙的声音,在坠入无尽的黑暗以前,他的脸上终于泛起了一丝笑意。

父母,叔伯,妻儿,兄弟,亲人,邻里,乡亲...一张张熟悉的脸从他的眼前划过,就代表了他的一生。

此生终是无憾。

最后的最后,他听见了大蛇愤怒的咆哮声,但愿此刻妻子已经跑出了镇子。

身边那个熟悉的气息终于消散了。

以为的一生依靠终于离去了。

聂娘子没有想到过自己一生之中最后一段路,竟然是要自己去走。

她以为若是先死,她一定会比自己的丈夫先去,因为她是女子,她认为只有自己的丈夫才能最终护得小儿平安。

没想到,却是他先去了。

因为他说,身为男儿,请聂娘子成全,不要让他一生徒留遗憾。

若是堂堂七尺男儿,在生命最后一刻,不能护佑妻儿,反倒是要让妻子舍身保护自己,那将是多大的遗憾与痛楚?

所以,她看着他的背影离去,义无反顾,甚至没有回头,而妖蛇庞大的身影就出现在身后不到百米的距离时,她没有哭。

如何能哭?若丈夫此刻是快乐的,无悔的,当妻子的定当一路支持。

这是她人生的信念。

妖蛇吞噬的速度比他们想象的都要快,在它来到镇上以后的不到小半个时辰,在坝上的人几乎都被吞噬殆尽。

剩下的一些人跑掉了,幸运的人看见了聂达仕夫妇,跟随着他们一路朝着北门跑去。

原本就要成功了,却不想妖蛇终究追了过来。

那是人间地狱,跑在前方的聂娘子一次又一次的看着妖蛇如同戏耍一般的把她身后的人一个个的吞噬。

有人终于是崩溃了,呆坐在地上面无表情的任由妖蛇吞噬。

有人发疯了,狂笑着,喊着不知所云的话,冲向了妖蛇。

有人卖力的把亲人朝前推一把,大喊着我和你拼了,冲向妖蛇。

有人却是要绊倒其他的人,更加努力的冲向前方。

这一刻,人世间的一切都极致的呈现,疯癫痴狂...美好的,丑陋的...唯聂娘子和聂达仕清楚,他们要坚持,怀中的小儿就是信仰。

北门就已经在眼前,铜镜之上的路也是清清楚楚。

可任由人们一次又一次的扎入雾气当中,就是不得入其门。

“是妖蛇!”聂达仕最终发现了状况的不对,大喊了一声。

回头,妖蛇血红的双目之中,出现了玩味儿的目光,那目光就隐约落在了聂达仕的身上。

不能再犹豫了,只因为怕是下一刻,妖蛇要是注意到小儿的不凡,誓死要杀死小儿怎么办?

所以,聂达仕望着妻子笑了,开始要妻子成全。

最后的一刻,夫妻离别,没有泪眼相对,没有万般不舍,有的只是一颗到死我也护着你,我也跟随你的心。

终于,那个背影投身入了妖蛇的口中....

终于,一抹微弱的亮光从妖蛇的口中闪过,接着就是一阵儿爆炸的声音....

终于,那封锁在门前的浓浓雾气一阵波动,终于出现了往日熟悉的城门....

已经被折磨了一夜的人们彻底疯狂了,朝着那个城门蜂拥而入。

聂娘子也在其中,她来不及为丈夫悲痛,来不及去缅怀什么,丈夫用生命打开了眼前的路,她要做的只是完成他的遗志。

小儿就安静的趴在她的肩头,如若不存在一般的安静。

小小的身子也没有什么重量。

只有那身体之中散发的温度,让聂娘子知道,这条护佑之路,她和丈夫还没有失败!

但发狂的妖蛇岂可那么轻易的放过他们?

它肯定没有想到,如此平凡的一个镇子,镇中只有蝼蚁般的存在,竟然有一只小小的蝼蚁手中有法器这种东西,而且是顶级法器,可以伤到它。

这是一种侮辱,莫大的耻辱。

它如何能让这些蝼蚁有一只能够逃出小镇?伴随着它猛烈的咆哮,它的蛇尾开始疯狂的甩动。

所过之处,建筑破碎,烟尘四起。

终于也毫不留情的扫向了疯狂涌入城门的人们!

聂娘子惊恐的看着自己身侧的人们被一条仿佛从天而降的巨大蛇尾给毫不留情的扫飞在了眼前....若不是沉默的小儿,在这一刻,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对着她模糊不清的大喊了一声‘趴下’,那一群扫飞的人群之中,一定会有聂娘子的身影。

‘噗’,烟尘滚滚之中,靠近城门的城墙坍塌了一半。

聂娘子躲在城门洞中的一角,吐出了一口鲜血。

她欣慰的看着小儿,这个聪颖的孩子竟然这么小的年纪,就懂得保护母亲了,但不可避免的是,她虽然没有被蛇尾扫中,但是身旁的一个人却是被蛇尾一下子砸成了碎片。

眼看着最后一刻,小儿叫她趴下时,蛇尾就朝着肩头的小儿袭来。

母爱的力量在这时竟然爆发出了最伟大的光芒,做出了聂娘子此生都没想到自己会做到的事情,她用极快的速度一把把小儿搂入了怀中,一边疯狂的朝着城门扑去。

当她落地趴下时,城墙倒塌。

在滚滚如雷的塌陷声中,她没有想到千钧一发之际,她的速度竟然能如此之快。

可是,蛇尾的一个微小边缘摩擦到了她,那一下只是轻轻的摩擦,聂娘子就感觉到如同一栋房屋砸向了她。

所以,她吐出了这口鲜血。

可她还是欣慰小儿的一颗拳拳之心,全然没有注意到,随着她的一口鲜血喷到小儿的襁褓上时,那双黑白分明,一定在冷静之中含着愤怒火山的双眼落下的那两滴泪水。

聂娘子也来不及注意!

小镇的出口就在眼前,她咬牙抱起了小儿,朝着城门外冲去...
楼主:弎三  时间:2021-07-08 15:10:01
妖蛇似乎发现了这个漏网之鱼,那条蛇尾再次毫不犹豫的朝着城门砸来....在这一刻,聂娘子彻底的爆发了,十米左右的距离,她带着伤势,竟然跑出了超越人类速度的极限。

当踏上镇外的青石板的瞬间!

身后城门洞终于被妖蛇摧毁....眼看着那条蛇尾又要落下,聂娘子绝望了。

就算跑出了小镇,也不能逃过这一劫吗?

在绝望之中,天际响起了一个威严无比的声音:“你过界了。”

话音刚落,蛇尾一下子缩回...就如从来没有存在过。

镇外,月光清幽,凉凉的洒落在聂娘子的身上,仿佛镇中那一轮血月从未存在过。

一切在这一声威严的声音之后,仿似终于尘埃落定。

当昨日还是繁华的镇子,今日成为一片废墟。

当昨日还是乡亲的邻里,今日葬身蛇腹。

当昨日还是恩爱的夫妻,今日生死离别。

这就是结局,可聂娘子没有痛苦,没有哀伤,整个镇外回荡的只有她踉跄的脚步声...直到走到一棵树下,她才徐徐的斜靠着坐下。

因为已经不用哀伤,不用痛苦,想要做到的事情已经做到,心中也有了誓死追随的坚定,任何的情绪都是浪费。

她甚至都不好奇,那天际威严的声音是谁?

整个世界只剩下怀中抱着的小儿,唯一挂念的是说好的老道怎么还不来接他?自己身体之内好痛,感觉所有的内脏都破碎了,自己也好累,感觉只要一闭眼,就能立刻依靠在丈夫温暖的怀中。

在这清幽的夜里,当月光变得柔和,阴风变成了春暖的微风...她也始终不放心把小儿一个人放在这野地,自己就先行离去。

“相公,且等一等我,若不能将小儿亲手托付于人,我如何能放心下来陪你?”聂娘子在心中默默的说到。

低头,月光下是小儿可爱的脸庞。

一个月的时光,就已经长得胖乎乎,可是小脸上还有血污,眼旁还挂着泪痕...聂娘子咬牙从衣服撕扯了一张还算干净的布料,轻轻的为小儿擦脸。

轻轻哼唱着每夜烛光中都会哼唱,哄小儿入睡的小曲儿。

可是,小儿却并没有任何的睡意,看着母亲唇角的鲜血慢慢的流,终究是嘴一撇,泪水开始大颗大颗的滚落。

镇外,树下,孩子开始啼哭,聂娘子抱紧他,只有这一刻,她感觉怀中的小儿才像一个真正的婴儿,那么悲伤,那么无依无靠,母亲又即将离去。

好疼啊,不知道能够坚持多久?

聂娘子紧紧的抱着孩子,尽管每说一句话都那么艰难,她还是用沙哑而温暖的声音对小儿说着话。

说什么呢?说一年四季。

说什么呢?说父母兄弟。

还说什么呢?说曾经的家乡,后来的小镇。

在诉说说,聂娘子看见相公朝着自己徐徐走来,看着他望着自己微笑,轻轻坐在自己和小儿的身边,他的手柔情的抚过她的嘴角,声音温和:“陪着小儿吧,我等你。”

聂娘子模糊的点头,胸口小儿的温暖的温度在维持着她的心跳。

这一夜很漫长。

这一夜却是很短暂,母亲和儿子相处的时间,怎么都不会够?

当东方的第一缕晨曦照亮大地时,从镇子外的远方传来了隐约而琐碎的脚步声,聂娘子笑了,她的嘴唇干裂,再也说不出任何话。

在最后的离别之中,她想为小儿再哼唱一曲平日的小曲。

如果非要分开,希望他能沉沉的睡着,让自己离去,他就会没有痛苦。

可是,小儿却是睁着黑白分明的大眼,又开始不停的流泪。

她也没有力气唱了,一直微笑着坐在她身边的相公也站了起来,伸出手来,说到:“娘子,你我已尽心,道长已来,咱们走吧。”

“好。”脸上的血污泪水已经被丈夫擦拭干净,聂娘子站起来的时候,光彩照人。

他们就要相携离去,聂娘子回头,最后一吻想要落在小儿的额头,却再也触碰不到他柔嫩的皮肤。

终究,剩下的路只能他自己去走...带着最后的祝福,聂娘子和丈夫相携,终于离去,天际远处,他们的背影越发的模糊。

襁褓中的小儿呆呆的看着日出的方向,他们离去的路,终于放声大哭起来。

在这个时候,一个潇洒不羁的身影终于出现在镇外,望着只剩下残垣断壁的小镇一声叹息,看着树下相依偎的母子,只道:“我来晚了。可注定也早不了。”

说话间,他几步就到了聂娘子母子身前,聂娘子已经闭上了双眼,嘴角带着一抹笑意,怀中的小儿大哭不已。

眼前不是那个疯道人又是谁?

他伸出手,一把想要抱起小儿,却发现那幼小的拳头紧紧的抓着母亲的胸襟,用尽了全身的气力,转头似祈求又似愤怒的看着疯老道。

“痴儿,你母亲在昨夜受伤之际,就已内脏全碎,能支撑陪你到现在,已是超越上天的一股意志在支撑,她早该去了。你该放她放心的离去,这般让她不安,是为不孝。”

“哇...”回应老道的是一窜哭声,万般不舍,千般不愿。

这才是孩童应有的姿态,没想到仅仅一月,这个上天之子,就开始如凡间的孩童一般。

终究,疯老道还是把他抱在了怀中,看着他心情复杂的说到:“你应天命而生,最是一颗剔透玲珑心,无尘无欲无挂念。没想到,你执意要提前来到人间,仅仅一月,心中就已种下情根,万般情欲缠绕。你说,这世间的情到底是什么?仅能缠住你的剔透玲珑心?”

“你说,你天生就一颗我等修习数载而不得之心,为何如此容易融在红尘万丈中?”

“你说,是否没经锤炼,只是一颗胚子?任你天命之子,大罗神仙,一样逃不过情劫?”

“是了,没有拿起,哪有放下?”

“小爱不生,公道何来?”

“是了,是了....”

老道抱着小儿的身影渐行渐远,却在顷刻之间,又快速的回到了那棵树下。

轻轻的放下小儿,忍不住一声叹息:“罢了,未曾想到你的执念已经深到这般地步,对于皮囊肉骨也多了这般执着,你且等我片刻。”

说话间,老道的身影就已在镇外的小树林,脚步飘忽之间,身形就已不见。

小儿已经没有流泪,黑白分明的大眼之中,是安静耐心的等待与一直压抑的一座可怕火山,没有任何的生物感靠近他,就包括虫鱼飞鸟。

半个时辰不到,老道回来了。

手中却是提着一个大的包裹...小儿盯着老道,老道在小儿面前打开了那个大包裹。

其中赫然是一句血肉尽去的骷髅,只有骷髅手中紧握的一片破碎的铜镜说明了骷髅主人的身份——聂达仕。

小儿先是一缕微笑带着安慰,接着又是放声痛哭。

疯老道也不理会于他,只是用脚一跺,方圆一米左右的地面就起了条条的裂痕,随着他的一个手诀,一声咒言,尘土飞扬之中,一个不大也不小的坑洞出现在了小儿与疯老道的面前。

“你若看够了,我便葬了他们。”疯老道看了小儿一眼。

小儿的双眼中是无尽的平静,可是疯老道却是心惊了一下,他从这种平静之中看到了熊熊的烈火在燃烧,一种刻骨的仇恨已经附会在小儿的灵魂之上。

莫非这也是天意?

疯老道不敢再想,伸手把聂达仕夫妇的遗体放入了坑洞之中,用黄土埋葬了他们。

最后一捧土,那小儿竟然爬出了襁褓,用小手抓起了一捧小小的土,亲自爬到坟头,亲手添了上去。

看得疯老道又是一阵叹息。

小儿回头看他,疯老道开口说到:“妖蛇昨日种下的因果,纠缠颇深,但最重要的是种下了你与它之间的一颗因果种。就算我拿回了你父亲的尸骨,我也不便插手,亦不能插手,这天地间还有许多制衡。”

小儿安静了,静静的躺在坟头,转头最后看了一眼已是在阳光白云下的残破小镇。

今日,天气晴好,疯老道终究抱着他离去。

红尘万丈,他抱着他一路走入了繁华。

人间大城,边陲小镇。

青山险峰,江河湖海。

转眼,已是一月过去。

一小叶扁舟,等在了一条不知名河流更加偏僻的支流,他抱着小儿跃上小舟,口中说到:“我们要暂别人世了。”

小舟舟头,行舟的老渔夫唱起了一曲神仙歌。

小舟远处,消失在曲折蜿蜒支流之中,撞入了重重斜斜远山环抱之中。

一个晴朗的声音回荡在天地间:“天赋惊人,却一生多劫。旁人却是帮你过不了的,但又如何?能阻我爱你,怜你多一些吗?能阻我教你,引导你少尽一些心吗?哈哈哈...老天爷不能。人心若大,无限大...大过天!我要与你的珍贵,天也夺不走。徒儿,是吗?”
楼主:弎三  时间:2021-07-08 15:10:01
无名峰的半山有一处瀑布。

冬日细小,夏日却是气势如虹。

瀑布之下有一处不大的浅潭,常年波光粼粼,水质清透,潭底卵石密布,时而有游鱼窜动。

沿着浅潭缓缓而上,是一处苍翠树林,其中不乏参天枯木,郁郁葱葱。

树林之间有一石崖突兀而生,如利剑参天,崖头却突然山势一柔,有一个平缓石台,远看如同斜依着瀑布。

石崖之上,是一座简单的院落,原木搭建,透着古朴的气息。

这就是疯道人所居之处。

从他抱回小儿,转眼已是三年,天赐之子,资质岂是常人能比?

半岁修习,两年半的时间,竟然已经练气小有成就,惊动山门。

“阳生,还有一个时辰便要去那游龙峰听师祖论道,你若再贪恋浅潭游玩,怕是要误了时辰。”斜坐在石台边缘,疯老道穿着一件儿半敞开的道袍,拿着一个鸡腿,口中唤着阳生,眼睛却盯着天上的游云,并不是太过在意的样子。

可随着他的话音一落,石崖下的浅潭却传来了‘哗啦’一声破水之声,一个小小的脑袋探出水潭,快速的朝着岸边游来。

上岸之时,两条尺许长的鱼儿被他随手扔在了岸边,抬头望着正在看浮云流动的疯老道,开口竟是:“师父,你说这鱼是要煲那鱼汤,还是烤着吃?”

这声音气度沉稳,却还是难掩那童稚之音。

原来从这浅潭之中上岸的不过是一小儿,可远远看去,都已能够看出他小小的身躯结实而有力,从身高来看,大约等于那世间5,6岁的孩童。

这就是当初被疯老道抱回的小儿,如今已是三岁。

被山门师祖赐名聂焰,字阳生,道号长悟。

名下之意,已堪破他一生将会性烈如火,与五行之火相亲。

而长悟则是对他一生之要求,如同后世《葬花词》有一句葬花词一般‘质本洁来还洁去’,生来一颗剔透玲珑心,能够最终堪破红尘万丈,还一颗剔透玲珑心。

“若是不悟,生生世世同样不可规避轮回之苦。”

听见阳生的呼唤,疯老道想的有些入神,低头却是看见两尾银色的鱼儿在石滩上不停的跃动,似是用力挣扎想要回那石滩。

疯老道不禁微微一笑,一个翻身,竟然从那石崖直直的跃下,如同一只展翅的大鹏,带着呼啸的风声,只用脚尖小小的借力,不消片刻,人已经到那浅潭边上。

“听你的意思?今日师祖讲道,是不准确去了?”疯老道面带笑容,咽下了最后一口鸡腿,说话间已经到了小聂焰的身边。

打量那两尾鱼儿,却是无名峰这条河流溪涧才特有的细银麟鱼,肉质细嫩少刺,鲜美无腥,堪称极品美味,只是罕见了一些。

“不去,又是讲那什么天道感悟,却没有什么具体的术法可讲。不去,不去。”面对疯老道的询问,小聂焰抹了一把脸上的水珠儿,黑白分明的大眼一转,却是连番摇头否定。

疯老道看着小聂焰心中一声叹息,这里到底不是真的上界,说是避世远离人间的地方,不沾红尘种种俗事,但到底还是在这人间红尘万丈之中,这天赐之子的不凡在这人间侵染的三年,已经越来越褪去了那股天人灵动之感,像是一个世间的孩子了。

一颗剔透玲珑心,在不知不觉间已经真正的入世,怕的就是这种不沾尘埃之心,才是真正的情劫难过。

就如一张白纸,不写画倒也罢了。

一旦写画上一笔,更容易体现出浓墨重彩的味儿。

如今,便是已经表现出来了。

对那降妖除魔有着深刻的执念。

再一念,想到底也是天赐之子,若是冲破了大脑的桎梏,想起种种,特别是婴孩时一番遭遇,这世间怕要再掀起一番腥风血雨。

这老天爷,降临此子到底何意?

疯老道心中念头重重,面上却是不表现出来,而是拾起两尾细鳞银鱼扔出了浅潭之中,那鱼儿极其灵动,一入水,便是摇头摆尾一个转身,荡开一阵波纹以后,就已经游得远了,再捉住已经不能。

“师父,你扔了我的鱼,这鱼可不好捉,我等了好几天呢。”聂焰不满,小脸鼓起,红润的脸色儿,显得红彤彤的可爱,却也难以遮掩入鬓的眉尾,挺直的鼻梁带来的一股锋锐之气。

若非是那黑白分明的大眼还有一丝柔和天真之意,只怕这小小三岁的孩童,就有一股让人难以接近的冷漠气势。

“我前日对你说什么?万事皆有度,以克己贪。这细鳞银鱼,一月吃上一次就好,这个月我们已经喝过一次鱼汤,你再捉上来,我就应允你吃了吗?”疯老道收起了玩世不恭的表情,变得严肃了几分,郑重的对聂焰说到。

聂焰却是用黑白分明的大眼看了一眼师父,口中却道:“心中分明想吃,去克制了,也不是真的就不想了,那表面功夫又有什么意义?”

疯老道眉头一皱,看来开智太早,心智早熟,灵气十足也不见得是一件完全的好事,此子若不能在山门好好被引导,那如火之性怕是要焚烧整个大地。

“若不克制,那便是任其发展吗?”

这般问话,让聂焰一时语塞。

而疯老道却是上前牵住了聂焰的手,说到:“这就好比在一件事情未做成之前,可以做那诸般的准备,防止事情会变得更加糟糕。一颗心未真正感悟之初,没有直达其本,却可以克制自己的行为,语言,而不是任由欲望控制自己,就是那诸般的准备,懂了吗?”

聂焰皱起了自己的眉头,似乎对师父的话有所悟。

疯老道却是说到:“阳生,你已经错过了师祖多少次开坛讲道了?”

聂焰却是不好意思的抓抓脑袋,小声说到:“算来已有八次。”

“今次又不去?”疯老道停下脚步,斜睨着聂焰。

“不去。”聂焰底气不足,但到底还是不想去,若不甘愿去听,坐在那里也没有任何的效果,这种直来直去的自我自小就已体现在他身上。

“也罢,那就不去。”难得的是,疯老道不知为何,却是应允了。

换得聂焰一阵欢呼,师徒二人携手同归那石崖之屋。

转眼,已是夕阳漫天。

而今日,疯老道不让聂焰前去,也是有其深意。

此子三岁已经练气有所小成,而有的术法却是越早传于他越好,因为越是高深的术法,所需的领悟时间就是越长,此子除妖之心已经根深蒂固不可扭转,这事也是在行天道,所以疯老道暗下决心传那《镇妖十三篇》与此子。

原本心中忐忑,这是山门压箱底的几部秘术之一,不知师祖是何意?

却不想师祖在他开口之时,便已应允,实在出乎疯老道所料。

要知惊天秘术传与三岁小儿,听闻就如同一个笑话一般,疯老道根本就没有把握师祖会答应,只是想要先提起此事,让师祖在日后能够应允。

于是,聂焰初满三岁。

终开始修习《镇妖十三篇》惊天大术。

初篇《刺魂篇》小成于聂焰六岁,震惊整个山门,已是有有心人开始揣测此子出身不凡,但却没有得到任何的明示。

山中修行无岁月,时光却偏偏如流水一般不可追。

转眼,又是七年的岁月。

在这七年当中,与聂焰相处最多的自然是那疯道人,除此之外,整个小道界,聂焰只熟悉一位徐师伯和徐师伯的两位弟子,其余修者,只是泛泛之交,甚至连名讳都不曾知。

但这里是哪里?是称为小道界,这天下间最顶级神秘的山门,本质是一个避世的山门,在这里清修的道人百数有余,规矩宽泛松散,只有一条铁则不可动摇。

一旦出了此界,若想要再回来,是一件极其困难的事情。

除非在人间已经有了超然的声名,天大的功德,才可重回山门清修。

除此之外,只要不违那天道,任你翻了天去,也不会理会与你,不认识山门诸多同道又算什么?

是夜。

聂焰阖上了手中的书本,忍不住喃喃自语:“没想到世间流传的XX,竟然是师叔祖的弟子,也不知道他会山门没有,倒是想要一见。”

他手中的书原是一本杂书,是师父从山门借来,与他消磨闲暇时光。

书中记载的是一些山门的历史,往事,出彩的人物。

聂焰一看之下才惊叹,这世间名声显赫的修者,甚至成为传说的修者,竟有半数出自小道界,少年心中如何不心驰神往?

却就在惊叹之余,木屋大门被推开,不用回头,光听那有些散乱的步伐,就知道是疯老道回来了。

“师父。”聂焰回头,嘴角自然带起一丝笑容,多年的山门岁月,说是和师父相依为命也不为过,显然师父是他生命之中最重要的一位。

“嗯。”疯老道随口应了一声,却是在桌上随手扔下了一些物事。

却是一些药草丹丸,随意一样,在人间都是了不得的宝贝,在这里却是山门分给众修者的资源,谈不上多么珍贵。

聂焰见状,自然的去收拾了起来。

修者修行,如果条件允许,自然不能断了草药丹丸,以强己身,只是收着收着,就觉奇怪无比,怎么这一次师父领回来的东西如此之多?早已经超过了往日的定例。

“师父,这是?你立下大功了吗?”聂焰心中好奇。

疯老道却是深深的看着聂焰,说了一句:““今日,你一位师叔祖开了大阵,一件事情已经定下来了。所以,我就领回了这些,往后每一月我们师徒的定例都是如此。具体的说来,我的定例是不变的,多出来的却是你的定例。”

“这是为何?”聂焰心中隐约生出一股不安的预感。
楼主:弎三  时间:2021-07-08 15:10:01
面对聂焰的问题,疯老道短暂的沉默片刻。

又是一个早春时节,在这夜里不知道什么时候就‘滴滴答答’下起了丝丝细雨。

烛火旁,木桌上,他轻轻推开了聂焰,开始自己动手来整理这些草药丹丸,聂焰不急,就在一旁等待着。

“开大阵,山门每十年必然举行一次。从你入山门到现在,也是刚好十年。这个大阵一般用来推算山门的以后十年,也会粗推一下门下众人的命运。五年以后,你会第一次去参加开宿慧的法事,到那时,也就是你下山之际。”疯老道把一捧草药不紧不慢的包进油纸包,总算说出了这番话。

聂焰的神情先是平静,接着却是一抹难以置信,望着疯老道说到:“莫非师父,你要赶我下山门?离开这小道界?”

“我岂会赶你下山,这一切是你自己的命运。”疯老道望着聂焰平静的说到。

“那好,我知道了。”聂焰对疯老道轻轻点头,开始帮着疯老道一起收拾桌上的一切。

只是也不知道今晚是否‘倒春寒’,这细雨下着下着就很凉了,就像冬日里的雨。

回到屋中,聂焰辗转难眠,莫说入定,就算要放开了睡,也是不能成眠。

起身,推窗,夜色把整个如同仙境一般的小道界彻底的掩盖,只剩下群山的剪影。

离开师父,他从未想过。

就如离开了这片小道界,他又该往哪儿去?

这件事情,疯老道说起过一次以后,就再未提起。

仿佛是一个默契,聂焰也再未问起。

山间的日子平淡,平淡到有些寂寞...师徒二人相依为命,却也不觉得难熬。

这一日,徐师伯携两位弟子来喝过酒以后,聂焰才发觉,凉酒已经不能入口,需温过才好了。

抬头看去,石崖前的瀑布早已成了细小的微流,瀑布之上的河流也已冻住,偶尔一块浮冰会从上方落下,落入长年不冻的浅潭之中,溅起一团水花。

远山近水,或多或少都覆盖了一层薄雪。

唯一不变的就是那笼罩在小道界的一层层如烟薄雾。

岁月不可细算,自己在这里已经呆过了多少个春夏秋冬了?聂焰看着远方有些恍惚。

师父的脚步声却打断了他的沉思。

“焰儿,沉骨汤已经熬好,随我去后院吧。”出现的不是疯老道又是谁。

这番年月,他的酒量越发的见长了,把徐师伯灌了一个半醉,自己却一点事情都没有,甚至没有耽误帮他熬那沉骨汤。

所谓‘沉骨汤’,是小道界‘九汤’之一,是顶级的香汤。

作用在其骨,长期的侵泡沉骨香汤,可以让骨沉如铁,坚韧强悍无比,强其骨,才能强其筋肉,这也算是一个根本。

早前,聂焰所用的香汤绝对不是沉骨汤那么顶级的存在,直到那一日师父领回了那么多‘定例’以后,聂焰才开始泡起沉骨汤。

随师父来到后院,果然后院的小池之中已经是蒸汽腾腾,沉骨汤中特有的一股异香味弥漫在整个后院。

升腾的蒸汽和薄薄的白雪相映成趣,聂焰看得开心,忍不住麻利的脱去了身上的衣物,一个扑腾就跃入了后院中的小池,畅快的游动了一下。

小池不大,如何经得起聂焰这般折腾?眼看着有不少香汤就要洒出池外。

站在不远处的师父一个掐诀,那些扑腾而起的水花,竟然又变成了一股水流,重新落回了池中,洒了聂焰一个满头满脸。

“师父,你就是那神仙中人。”聂焰忍不住大笑了几声,难得的冬阳之下,少年的笑容纯真,洁白的牙齿,飞扬的眉眼,极具感染力,让疯老道也忍不住跟着微微一笑。

从小到大就爱看那师父掐诀施术,就如同小孩子看戏法。

也忘记了有多少个夜晚,自己因不听话被师父惩罚以后,或者在受了什么委屈挫折之后,师父就会施展一个小术法来哄他了。

只不过,如今大了,这样的机会越发的少了,只是陡然看见,还能回忆起小时候这一点手段带给自己的快乐。

“成何体统,都是少年人了,还如此不沉稳。沉骨汤珍贵,岂能这样用来浪费?今日罚你多泡半个时辰,不把汤中药力吸收的一丝不剩,不准离开这小池。”看着聂焰,疯老道收起了那一丝微笑,故作严肃的走来,坐到了小池之旁。

在那里有一个大大的竹编筐兜,里面装着一些洗干净的,却显得有些陈旧的衣物,和一些针线,聂焰自然认得,那是他小时候所穿的衣物。

如今,早已穿上了小道界的道袍,那些衣物也是用不上了。

只不过,小时候调皮,满山乱窜,这些衣服再是耐磨,也被聂焰弄出了不少破口,也记得每一次师父都会很在意,见他衣物有破损,必定惩罚一番。

慢慢的,聂焰也懂得了爱惜衣物。

却发现,早已经没了小时候那‘特别的’不同于门人的衣物可穿,剩下的都是道袍了。

面对疯老道此刻的严肃,聂焰并不放在心上,师徒相处十几载,他早就摸透了疯老道的脾性,若真的发火,非但不是此般严肃的脸色,反倒可能是笑容满面,就像一只‘老狐狸’。

他用擦澡布在脸上畅快的抹了一把水,笑说道:“师父就是贴心,怎知道徒儿嫌这天气寒冷,想要多泡泡这沉骨汤?”

“哦?既然如此,那晚饭时间你也泡在这里吧。今日你徐师伯抓来了一只野兔子,听说是偷食山门药田的那一窝野兔终于被抓住了,分得的一只。食山门药田药草所长大的兔子,想那滋味...啧啧,更别提其中的滋补了。另外,我为招待你徐师伯,也抓了好些细鳞银鱼,一番酒饭下来,还剩了好些。浪费总是不好,今晚我一人吃了罢。”疯老道不动声色,从那竹筐里拿起了一件聂焰小时候的衣物,有些笨拙的穿着针线,一边穿着,一边说到。

“啊,师父不要,徒儿知错。”聂焰怪叫了一声,赶紧作揖讨好,又少不得从疯老道手中接过针线,帮他穿针引线。

这师父平日里,耳聪目明的样子,怎么到了穿针引线的时候,却是眯着那眼睛,犹若看不见呢?

想到这里,聂焰不禁抬头看着师父。

发现,几载的岁月过去以后,师父到底还是老了一些,之前花白凌乱的头发,如今已经快要接近全白。

脸色虽然红润,但额头眉眼之间,已经有了不少的纹路。

“师父,你...”聂焰心中有些激动,是一种疼痛的激动,却不知道如何表达。

疯老道斜了聂焰一眼,说道:“是想说,我怎么老了一些?”

聂焰沉默,把手中已经穿好的针线递给了师父,师父接过却是坦然的说道:“除了神仙,谁能免于一死?就算那神仙,也难免有损落的一天。修者所求最终,无非长生大道,但这一点,莫说是我们这尚在人间的小道界,就算那神秘的所在,好像随时可以触摸的那个地方——道界之中的修者,也不一定能触摸到那无上大道。”

说罢,师父叹息了一声,看着聂焰说道:“所以,不用在意。老了也就老了,死了也就死了。不为结果,只为这一生有所求过便已足也。”

“师父,你莫给我将这些大道理。我听不进去。”聂焰心情有些沉闷,重新泡入了那小池子之中。

他没有多余的愿望,但愿此生能够长伺师父左右,便也觉得满足了,日子这样过下去也没有什么不好。

疯老道却是不理他,只是接过了针线,开始缝补手上的一件小衣。

到底是男人,并不擅长做这个,针脚时不时就会显得有些不整齐,甚至歪斜。

但疯老道却给了这件事情十足的耐心,缝补的不好,有挑开来重新补过。

师徒之间的气氛安宁而平静。

聂焰到底是那少年心性,很快就忘记了之前的不畅快,转头看了一会儿师父缝补衣衫,不到一炷香的时间,就觉得无聊了,忍不住对疯老道说道:“师父,你缝补这些衣物是为何?我早就已经不穿了,莫非你要收一个小师弟?”

若真的收一个小师弟,那便好了。

疯老道闻言却是一愣,说道:“在这小道界,够资格当我弟子的不足五指之数,在那人间,更不知道能有几个?我的术法多主杀伐,若不是天定,若不是心性极好,根本不可能成为我的弟子。”

“那师父你缝缝补补,却是为何?”聂焰忍不住好奇问到,这件事情,师父已经进行了半年了。

只要一有那空闲,必定在这里缝缝补补。

奈何手艺太差,又讲究要缝补的完美,直到如今,也没有完成这件事情。

疯老道沉默,继续缝补着衣衫。

“是为修身养性吗?”聂焰不甘继续追问。

疯老道缠不过聂焰,终于是放下手中的衣服,看了一眼难得的冬阳说道:“这个冬天过去以后,你便已经十五岁了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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疯老道陡然提起这个问题,让聂焰忍不住心中一冷,接着就是一种无法言说的刺痛。

这种不痛快,让他忍不住猛浇了几捧水在脸上,撇嘴,赌气并不回答疯老道的问题。

有的事情不提起,并不代表忘记。

聂焰如何能够忘记,师父说他开宿慧以后便要下山的事情?又如何能够忘记那个夜晚,春雨微寒,一夜难眠,在窗台前坐了一晚的往事。

他不答,疯老道也并不追问。

仿佛手中的衣衫才是最重要的事情。

聂焰看得生气,忍不住一把夺过了衣衫,却不想用力稍大,刚刚缝补的那处口子又被扯大了一些。

“你!”一直还算平静的疯老道终于忍不住浮现出了一丝怒气。

聂焰那如火的性子在如今早就表现了出来,顶着师父的怒火毫不畏惧的说道:“你若不抛弃我,赶我下山?我如何会离开你身边?!这些年,我一直不闻不问,努力修习,也不忘你所在意的品性,希望有一日你能念我师徒二人情分,不要再有这种想法,能够让我长伺于你身边。可你终究心硬如石,莫非只有这样,才能展现你是一个能够斩断七情六欲,堪破红尘的修者吗?”

聂焰一番话,说的疯老道眉头紧皱,刚要发火,却又看见他通红的眼眸,终究是叹息了一声。

把那件扯坏的衣服小心的收进了竹筐里。

聂焰从小池中长身而起,忍不住心中的痛苦和愤怒,抓起那件衣服扔进了还在冒着蒸汽的小池之中,说到:“也罢,我一个弟子在你眼里,或许不如这件衣服重要!你何不让剪烂了这小道界所有人的衣服,让这些破烂衣服任你修身养性?”

疯老道也不管聂焰,只是跳入池中,拾起了那件小衫,说到:“为师常让你修身养性,皆因你性烈如火,暴烈难驯!原本这番心性绝对不适合修习我这杀伐之术,却因你难得一颗赤子之心,心性纯正!或许天地就需要你这样一个嫉恶如仇的敢杀之人来匡扶正气。”

说话间,老道已经从池中走了上来,顾不上湿淋淋的衣服,而是望着聂焰一字一句的说到:“可我是你师父,不是那天地。你匡扶正义,心怀天下无辜百姓,我会为你骄傲。但于我来说,我不需要一个这样的弟子一定要让我骄傲。我却是担心你如此的性子,难免会做出让自己悔恨的事情,到时你会心痛,为师也会难受。是以,才会让你修身养性。”

“师父!”聂焰狠狠的抹了一下眼睛,已经少年英俊的面上,却难掩那股悲伤。

若是如此待我,怎肯忍心赶我下山?

这一副画面似乎带着双重的心痛。好像生生世世都难逃这种悲伤,更会追悔一般。

疯老道却是没有理会聂焰,只是把手中的小衫举在了聂焰的面前:“你能一定保证,今天扔去这件小衫,日后就一定不会后悔?记住今天的事情,以后并不奢望你能三思而后行,理智百般思虑,原本就不是你的性格。却但愿,你既然已是如此性格,就要更加敢爱敢憎,敢错敢认,既然已经是那烈火,就要有那漫天也无惧无悔的气势。”

聂焰仍旧不知道这小衫背后到底代表什么?但师父的一番话却是郑重记在了心头。

而疯老道却是有些意兴阑珊,似乎不想再多说什么?收拾好了竹筐,就离开了后院,只是踏出院子之前,他突然回身看着聂焰:“还记得你小时候最大的愿望是什么吗?”

“斩妖除魔,成为那斩杀世间妖物的英雄。”聂焰不明白师父为何提起这个,却是下意识的喃喃自语说到,仿佛一种本能。

“如今,你已经是甚少提起了,但是不是如同本能一样的,还未忘却?”疯老道目光深沉的看着聂焰,然后摇头说到:“可你却一定不是为了当那英雄,你的一颗心如那一张白纸,一开始遇见什么了,变会沾染上什么。玲珑剔透,污垢自然沾染不上去,那情却怎能是污垢?”

“师父,你在说什么?”聂焰分明就不懂疯老道的话,只道今日师父像是有一些不对劲儿?

疯老道却摇头:“你很快就会想起。而我曾经置身事外看你,情关难过,相处十余载,你也把我带入了其中。我或许更上层楼,或许此生就陷于此,但这些岁月,为师可提早说与你,为师无悔。”

“师父...”聂焰喃喃的叫了一声。

疯老道却是早已经离开,只剩下后院的木门‘吱呀’作响,仿佛它也想诉说这些年,师徒二人在这石崖院落之中的故事。

随着冬雪的消融,春日的生机就这样徐徐道来了。

聂焰出生就在冬春交汇之际,一转眼,也已经十五岁了。

今日,师父的踪影是越来越难见着,很多生活上的琐事,甚至都是拜托徐师伯的道童来照顾聂焰。

只因为他要全心为聂焰的第一次开宿慧前往小道界的中心祖山,小龙峰去做那准备。

开宿慧无疑是小道界的第一大事。

此生能成为修者的,全是那有天分,有灵根,有宿慧的人,否则怎么也不可能顺利踏上修者一途。

何况小道界之中全是那顶级修者呢?

而宿慧是什么?是数世累积的智慧和心得,心性....开宿慧不一定是要想起了什么前尘往事,前世种种!

却是把数世累积之所长开发出来,充分所用。

再不济也会提高悟性,智慧!

但表现方式又各有不同,有的人开了数次宿慧可能只是提升了一丝悟性,有的人却是在开了两三次宿慧的情况下,就能看透前尘,得更多领悟与智慧。

却鲜少有人能在第一次15岁左右开宿慧就有所得。

聂焰不明白师父为何如此在意他这一次开慧,毕竟是第一次啊!也不明白师父为何偏偏就选在此际,会让他下山?

想起这件事情,聂焰就觉得意兴阑珊,这一下山,不知何时才能回这小道界之中?

经过了那一次的交谈,聂焰心中早已经没有了怨,只猜测师父恐怕另有深意也未知?只是暗下决心,一定要做下那惊天功劳之事,早日回山,从此清修,再平淡度日,守在师父身侧。

此时,徐师伯家的童子已经提来了新鲜的山泉,倒进正在熬煮的沉骨汤之中。

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有些陶醉的闻了一下沉骨汤的香气,转头笑着对聂焰说到:“聂哥,真是羡慕你,在山门之中定例不仅远高于门人,这番年纪沉骨汤都已经泡了几年。”

聂焰正在研读领悟一本术法之书,忽听闻这小童这样提起,不由得放下了手中的书本,有些好奇的问到:“这定例倒也罢了,我也不知道我这多是多多少?代表什么?可是这沉骨汤也只是九汤之一,还有另外八种,很是新奇吗?”

“聂哥,这哪里是新奇?!这分明是珍贵!别看山门有九汤,但这九汤是传说上古大巫流传下来的‘天方’,就算那师叔,师伯级别的人物,一年得泡一次,都算奢侈了。到了师祖,师叔祖那一辈一月能泡一次,也是莫大的机缘了。当日,师祖开山门密室,让你师父为你选九汤之一,就已经震动山门。却不知为何你师父偏偏选择了下三汤。”童子一说起这秘辛往事,滔滔不绝。

却听得聂焰愣在当场。

他以为自己在这小道界极没有存在感,甚至常常连师祖讲道也推脱不去,门人弟子不认识几个,却不想师门会如此重视于他?

只是...聂焰想到这里,不由得抬头问到:“下三汤又是什么?”

“下三汤就是指九汤之中作用于身体的啊,但修者不是更加注重‘灵’这一方面的吗?若是要选,那下三汤未免有些鸡肋了,不知道你师父为何做此选择?”童子说话间,也是不解,又把另外一桶山泉水倒入汤中。

聂焰彻底的无言了,看来师父瞒着自己的事情不知道有多少?这下三汤的选择又是为和什么?

莫非要自己开慧以后,才会彻底的告知自己吗?

可那童子到底是个小孩童,有些多嘴,忍不住又说了一句:“不过聂哥,你也应该得这待遇。我听我家上人(徐师伯)说起,你是那天命之子呢。”

天命之子,莫非就是师父要自己下山的原因?

聂焰心中好像有了一些答案,但终究不是确定,只能藏在心头。

如今,莫说去问师父,他说不说这个问题...而是连师父人影都不见。

就这样,又过了十日。

疯道人终于回到了那石崖之上,已经快一个月不见他的聂焰,忽然发现此刻站在门口的师父,像是衰老了十岁不止。

“焰儿,明日,便是你开慧之日。”师父有些憔悴,连声音都显得疲惫,开口第一句话却是这样。
楼主:弎三  时间:2021-07-08 15:10:01
所谓开慧,是在小道界之中最大的一处阵法之中进行。

而这处阵法传说中,不是由任何人来绘制的,而是天然有十八道阵纹纵横交错,形成了整个阵法的基础。

后来人只是研究透了这十八道阵纹,在此基础上,逐渐完成了这个阵法。

甚至传说小道界之所以选择在这个地方,皆因这个惊天大阵。

阵名——道界之阵。

而开宿慧只是阵法其中一个功用而已。

阵法是公平的面相整个山门的门人开放,却因启动开慧时,每人的体验皆是不同,所以也没有一个例子尽可通用。

也因,开阵耗费实在惊人。

所以,小道界对于此阵也有规矩。

入阵之后在什么位置,论对山门之功,进行先后的选择。

而那一部分阵法所耗资源,则由自己提供,若没有合适的材料,可以用对等的材料交换等等。

总之,若是拿不出相应的材料,机会位置自然都让给下一任。

不过,不管这道界之阵是如何的没有规律,千百年来,在小道界之中的修者还是大致知道了一些经验。

就比如就开慧来说,自然是越靠近阵法的中心越好。

至于材料,不是不可以用替代的材料,但若能用上完全规整的材料,效果自然是最好。

因为这些原因,每一次的开慧都是小道界之中的头等大事,甚至这一次开慧还未开始,就有人为下一次的开慧做准备了。

小龙峰。

整个小道界的中心之峰,山门之中所有最顶级的修者清修之地都在小龙峰之上。

这却是聂焰入门十五年来,第五次踏上小龙峰。

前四次都是因实在推脱不过,被师父捉来参加师祖的开坛讲道,而这一次却是万万不可错失的第一次开慧。

经过了早春的春寒。

如今已经是人间的阳春三月,整个小道界也不可避免的进入了生机勃勃的春。

冬雪早已融化,整个小道界到处都是柔和的绿,点缀着姹紫嫣红的花,美不胜收。

除了小龙峰!

这座山峰异常的奇特,从其它较高的山峰看去,整个小龙峰就像一条蛰伏的灰色小龙蛰伏在地上。

因为整座山上除了偶尔会出现一两颗苍劲的绿树,皆是灰色的石头,咋一看去就如同在一片绿色山峰之中的异类。

但不要以为此峰如此就是缺乏生机。

传说这小龙峰就是一条真正的小龙身死之处,只不过毕竟是华夏神龙,即便身死,也散发出了惊天的气场,满身的血肉让整座山峰的灵气和生机几乎浓郁到化为实体。

一般的植物岂能在这样的山峰上生长?就算人也知道,太补则过。

所以,小龙峰之上,只有极少的植物,但每一颗都尽皆不凡。

这小龙峰就是小道界之中,中心的中心!

聂焰此时已经随着疯老道沿着石阶,攀上了小龙峰的封顶,道界之阵就在这封顶之处,平日里由小道界四位德高望重的师叔祖共同守护。

如今开慧,阵法大开,就连天象都出现了一丝异样,阵法上空之处,蓝天显得薄弱,隐约有一丝丝金色的光芒透出。

而几乎成为实质的灵气,在这里更是形成了一阵阵的旋风,在峰顶之上刮过,一般的修者绝对不敢在此处运气,怕是吸进去一口,就有爆裂一条经脉的危险。

“焰儿,去吧。记住你的位置就在靠近那中心阵眼之处。为师告诉你的走法千万不要忘记。虽只是一处大阵,却蕴含天地至理,未尝不可以看成不完整的时空,迷失其中,恐怕神仙也难以救你出来。”站在阵法之前,疯老道挥手要催聂焰进阵。

聂焰却是站在原地未动,只是静静的看着灵气之风刮过峰顶,飞扬起师父的头发,目光所及之处已经完全找不到一根青丝所在了,不免心酸。

“还不进去?”在这个时候,门人都已纷纷进入,开阵时间有限,疯老道又催促了一次。

聂焰一念开慧之后,自己就要下山,忍不住喉头滚动,但到底也只是深深的看了疯老道一眼,千言万语到了嘴边,只化为一句:“师父,弟子这就去了。”

“去吧。”疯老道神色平静,从怀中掏出了一壶常喝的果酒,冲着聂焰摆手。

直到聂焰转身,一步跨入了大阵,身影消失在大阵之中,他的眼中才略过了一丝哀伤之色,到了嘴边的酒潺潺留下,润湿了胸前一大片衣衫,他竟似完全没有察觉。

“看来此子,在你心中却是留下了一颗种子。他日如何,是否会成为你的心结,也是两说啊。”就在疯老道发愣间,一个苍老的声音忽然传到了疯老道的耳中。

疯老道神情一肃,赶紧收了酒壶,冲着声音传来的方向躬身便拜:“师祖。”

来人却是一个鹤发童颜的老道,穿着和门人没有什么区别的道袍,唯一显眼的却是手中所拿拂尘,拂尘丝丝丝飘动,像真实的存在,又若虚幻。

拂尘的手柄看似普通的竹节,却又泛出金属一般特有的光泽,充满了奇异的色彩。

只有疯老道心中清楚,那竹节就是普通的竹节,经过了师祖常年的温养,充满了师祖的灵气,才会有了如此的光彩。

至于拂尘丝,那根本就是师祖的灵力所化。

若在这个时代,登上真正的仙途,而不是那人仙,地仙一类勉强的说法,唯一的可能只会落在眼前这个看似普通的老道,小道界的师祖身上。

“不必多礼。”转眼间,那师祖已经到了疯老道的眼前,一步一行,看似缓慢,实则飘忽不定,一步便是一段长长的距离。

聂焰几乎就是最后一个进入大阵之人。

在师祖到了疯老道身前时,大阵就已经关闭了,天上的异象也已消失。

疯老道起身,手执酒壶,望着神奇消失的大阵,神色深沉。

“在想何事?”师祖就站在疯老道的身边,难得的对一件事情开口发问。

“焰儿是天赐之子,原本就没有前世,又何来宿慧一说?且师祖断定他在开了这宿慧以后,就会自己执意离开山门,我这心中百思不得其解啊。”这就是疯老道心中一直以来的疑问,如今在聂焰进入了大阵之中,终于可以畅快的问出。

“也罢,如今天赐子已经入了大阵,正式踏入了他的宿命。有些事情说与你听了也无妨。所谓宿慧,是一般修者数世轮回所得,开宿慧也就是尽量发掘他们的所得。可是聂焰是天赐之子,不需数世累积,便已有他的能力!进入大阵,只是彻底的帮他发掘这些能力。你可明白了?”师祖简单几句话,就说明了聂焰进入那大阵的必要。

透其本质,大阵就是开发潜能。

普通人需要轮回多世,才有潜能深厚一说。

天赐之子,却是天生便有。

这两件事情本质上没有区别,唯一就是聂焰让人眼红的天分罢了。

疯老道当然懂得了师祖话中的意思,但师祖只是解答了其中之一的问题,另一个问题却是半个字也不提。

疯老道不由得冲着师祖躬身拜了拜,恳求之意溢于言表,师祖看了疯老道一眼,低声说到:“看来你还是在意不已,这心结能不能解开,也只能看你的造化了。原本在这小道界之中,你也是最有天分的几人呐!”

“望师祖明示。”疯老道只是如此执言道。

“开宿慧,多多少少会感悟自己的前生今世。聂焰并没有前生可以感悟,但今世所经历的一切,哪有看不明白的道理?他入凡尘以来,被掩盖的一切,如今都会拨开迷雾。如此说来,你明白了吗?”师祖一字一句的对疯老道说到。

疯老道脸色大变,不由得倒退了两步,望着师祖说到:“师祖,真的就如此放他下山吗?原本焰儿就性烈如火,若是让他看分明了,那岂不是怀着一腔仇恨下山去。那...那...”

说到这里,疯老道已经说不下去了。

而师祖却是望着灵气之风吹过的天空:“天意岂能尽皆看透,老天如此安排,必定有其深意。你我只是推动者罢了,此子在之后的一切,我们已经不能干预。”
楼主:弎三  时间:2021-07-08 15:10:01
开慧大典,在一般的情况下,只举行十五日。

往往在第二日,就会在大阵洞开一丝缝隙,供大阵之中的开慧者从大阵之中出来。

因为开宿慧这件事情,因人而异,有人或者只需要半天,就在大阵之中已无所悟,而有人却需要更多的时间。

但一般情况下,都不会超过十五天。

按说,开慧是在大阵之中呆的时间越长越好,因为呆的时间越长所悟也就越多。

可聂焰却是最早出来的一个。

在大阵洞开之时,他的身影就出现在了大阵之外。

这种情况让小道界之中的人不免议论纷纷。

尽管此子同他师父一样低调,但天赐之子的名头同样是传遍了整个小道界,怎么可能第一个出来的是他?

疯老道却很淡定。

因为关于聂焰的一切,除了他和少数几位小道界的高层以外,别人并不清楚。

聂焰原本就无前世,要的只是调动本来就属于他的天赐潜力,所需的时间原本就不会太长。

“师父。”聂焰站在了疯老道的身旁,只是一日的时间,便已显得成熟了许多,只是眼眶有些泛红,也不知道是因为疲惫,还是因为曾经出现的那座压抑的仇恨的火山,又再次出现了。

“走吧,我们回去。”疯老道在这峰顶守候了一日,原本有千言万语想要询问聂焰,话到口中也只是一句回去。

聂焰点点头,也不理会众人的目光,随着疯老道一起下山了,一路沉默,疯老道也不多问。

直到回到了石崖木屋之中,聂焰才望着疯老道说出了第一句话:“师父,那些衣物可还在?”

“自然是在的。”疯老道闻言点头,从屋中拿出了一个包裹。

聂焰捧着包裹,手有一些颤抖,还是轻柔的打开了包裹,里面整整齐齐的叠放着十几套衣物,从婴孩的衣衫到六七岁孩子所穿的衣衫。

全部被疯老道缝补好了,叠放在包裹当中。

聂焰拿起衣物一件件仔细的看过,眼中看不出任何一丝情绪。

疯老道坐在窗边一口一口的饮着壶中的果酒,窗外是已经恢复了‘生机’的瀑布哗哗的水流之声。

好一个春。

从枯寂的小龙峰回来,这里盎然的春意分外的醉人,其实哪里用酒?疯老道迷迷糊糊的已经开始有些醉了。

却看见聂焰默默的走在他身边,‘咚’一声就跪了下来,无言的就重重磕了三个响头。

这番举动,让疯老道的酒醒了八分。

他心中自然是明白聂焰这番举动的深意,原本想要阻止,终究却是无言的接受了,他了解聂焰的性子,此刻阻止了,或许他也会找一个时机,甚至在他不知晓的时候,跪下,磕完这三个响头。

“师父,你的一番心意,到如今我才明白。也不怪师父一直对我有所隐瞒之事,让我有了这十五年安然的岁月。”站起身后,聂焰对疯老道说了这么一句话。

疯老道眯着眼睛,举着酒壶,心中知道,就如师祖所说,这孩子怕是已经洞悉了一切,包括自己的身份。

他原本想问问聂焰有什么打算?但事到如今,一切都是多余。

在沉默了许久以后,疯老道从窗台上跃下,只是对聂焰说了一句:“想必你也是饿了,今日就由我来做饭吧。”

聂焰勉强挤出了一个笑容,对着疯老道点点头,说到:“是啊,也好久没有吃师父做的饭菜了。”

之前以为,开慧之后,免不了一场情绪上的狂风暴雨,谁也没有料到,日子却是一如往常。

吃饭,修习,讲解,青灯之下相伴。

唯一的不同只是,聂焰会常常坐在石崖的边缘,望着奔腾的瀑布发呆,膝上放着的是一套带血的婴孩儿衣衫,一顶虎头帽子,一张襁褓布。

时日久远,当日那鲜红的血迹已经变为了浅淡。

只是拿起轻轻摩挲,仿佛还能感觉父亲手掌的温度,与母亲怀抱的温暖。

七日过去。

这一日的聂焰依旧早起,却不再是像往日那般修炼,而是早早的上山去,砍了很多柴禾,堆满了柴房。

又下到浅潭边,来回几趟挑水,装满了屋前那个巨大无比的水缸。

生火,做饭。

他和师父都会做这件事情。

只不过身为修者,口腹之欲不算太过重要,所以也不是每日都会这样,只是在小时候这里才会每日都有那炊烟。

现在想起,这七日倒是每日都有做饭,只是做饭的是师父而已。

聂焰的手脚麻利,熬好的药粥,清水煮的野鸟蛋,加上三碟山中的野菜腌制的小菜,也不过小半个时辰就完成了。

如同往日一样,把饭菜摆在木屋前的石桌上,却发现师父拎着酒壶早已经坐在了石崖的边缘。

“师父,吃饭。”聂焰招呼了一句。

疯老道点点头,走到石桌前来,师徒二人相对无言的吃着,聂焰拿出了一个小包裹,对疯老道说到:“师父,这里面是我小时候的一套衣衫。你若想留下,弟子便留给你。若是不想,我就带走了。”

疯老道早就料到这一天迟早会到来,却不想真的到来时,会是在这样的清晨。

他有些恍惚,不知道该如何回答聂焰!

这一走,代表缘分已尽,留下衣衫又是何用?徒增心中的烦恼与牵挂,于修行不利。

但他还是有些颤抖的伸出手来,接过了聂焰手中的小包裹。

在此时,他哪里还有平日里得道高人的那番风度,倒像一个普通的残年老人,打开包裹,看了一眼包裹之中的小衣,嘴上几乎是无意识的念着:“是了,第一次穿这套衣物的时候,你才这么高?”

说话间,疯老道又无意识的比划了一下,聂焰在那个岁月的高度。

聂焰却再也不能控制心中的感情,站起身来,重重的在疯老道面前跪下:“师父,当日你说我会下山,我以为是你会赶我下山。如今,我才明白,是弟子不得不下山,不管天命也好,命运也罢。弟子只明白,这胸中的怒火烧得弟子再多呆一日,都会化为灰烬。”

“此前,弟子以为常伴师父左右,此生足矣。不想,是弟子忘了前尘往事。”

“到如今,弟子只要一合眼,还能看见父亲当日冲过去的身影,能看见母亲是如何在树下抱我一夜。能想起两个哥哥何其无辜,小小年纪,便因我离开父母身边。”

“弟子如何能够甘心?还有那一条条无辜的性命,难道就这样被无声息的吞噬了吗?这世间还有公理?”

“我既然在山上修了道,学了术,开了慧,这一生所学便用来做我想做之事吧?我看不见我的天命是什么?那总是能感觉阻妖不会有错。”

“师父,弟子这就要离开了。”

说完,聂焰重重的响头磕在地上,疯老道却恍若未觉,半天才喃喃的问到:“这就走?”

清晨的山风还凉,聂焰心中不忍,冲上前去抓住师父的双手,说到:“万望师父理解弟子。”

此话落音,疯老道才彻底回神。

在沉默了一小会儿以后,抽出了聂焰握住的双手,站了起来,说到:“也罢,去收拾收拾,我这就送你下山。”

“弟子谢过师父。”聂焰再次重重的磕头。

疯老道却已转身进屋。

小道界地形复杂险峻,就算没有那护山大阵,一般人也难以闯入,因为很多地方就是绝地,不说普通人,就连修者也难以攀爬,穿越。

而小道界之中的人进出一般都依靠秘道。

但这秘道却不是所有小道界之中的人都知道,因为小道界的铁则是出易再回难,所以只有在小道界之中呆了五十年以上的修者才知道这条秘道,且不完全。

真正完整的秘道,加上护山大阵的洞开之法,只有小道界的少数高层才知道。

疯老道是其中之一,聂焰却不是,这一路他都被蒙着双眼,只能依靠着疯老道的扶持前行。

这就是说,以后聂焰想要再回山门,也不得其门而入,甚至连山门在何方都未知。

这番悲伤,常人难以理解,聂焰和疯老道也不敢去想。

聂焰只是知道,待到解开双眼的时候,天气已经从清晨变为了星光漫天的夜晚。

他和疯老道就停留在一道蜿蜒的河流之旁,这也是他来时的路!

“师父。”聂焰轻轻叫了疯老道一声,却是远远的听见破水之声,想必是来时的那一页扁舟就快出现了吧。

“此一别,红尘万千,再难相见。忘记我也好,记着我也罢,只盼你能好好的生活,做尽自己想要做的事情。”疯老道看着聂焰,也是悠悠开口。

“师父,若有可能,焰儿做尽那想做之事以后,定当回到你身边,长伺左右。”聂焰的眼中尽是真诚。

疯老道却是一声叹息。

此番一别,怕是永诀!





宿慧问题,里面已经解答,好吧,今天的两更结束,大家看书愉快。
楼主:弎三  时间:2021-07-08 15:10:01
扁舟悠悠从蜿蜒曲折的河流驶过。

聂焰站在轻舟之尾,在这个时候,不要说小道界,就连掩藏小道界的漫漫群山也已经渐渐望不见。

一钩残月,漫天繁星,水声潺潺。

人间红尘只在记忆之中见过,而在记忆之中想起,又如同泛黄的书画,久远的有一些不真实。

夜色下。

山宁静,水清幽。

只是在这宁静清幽之中又潜藏着什么?谁也无法知道。

“小道哥儿,先睡吧。接下来这一段水路不是出道界的人该看的。虽然规矩不是甚严,但老汉我也一直遵守着这些‘神仙’的话,小道哥儿,不要让老汉为难啊。”就在聂焰思绪悠远的时候,老船翁开口恳求了聂焰一句。

聂焰收回了望向小道界的目光,默默的点头,走入了扁舟小小的船舱之内。

又想起师父的话,于是对老船翁说到:“老爷子,我可否在中途下船?”

“小哥儿,只要不是在这段水路下船,都是可以的。但你可要想清楚,我这船呐,一来一去只有两个点。这去程,就是在吴家湾停。那个地方都已经很偏僻,去最近的县城,最好的马车都要两天的光景。如若这中途...”老船翁心眼儿挺好,忍不住提醒了聂焰一句。

“无妨,我自有安排。”聂焰对老船翁道谢一声,淡淡的拒绝了老船翁的好意。

“也罢,你是那神仙的弟子,又怎么会怕那荒山野岭。那小哥儿只管说个地方,老翁停船就是。”老船翁多年来为小道界之中的人摆渡,若说眼光自然是有的,也明白‘神仙’的事情,凡人就不用多问了。

聂焰感谢老船翁的利落,当下说了一个地方,再次道了谢,便在那狭窄的船舱之中睡下了。

却不知是不是因为生活从这天起,就开始改变的原因,到底有一些不心安。

在微微摇晃的船舱之中,竟然是一夜无眠。

直到快接近清晨的时分,老船翁才把聂焰叫醒,说是聂焰指定的地方到了。

这个地方是一个水流回水之处,颇为凶险,在回水湾之上,有一座不高不矮的孤山,因为是在荒僻之地,所以这座山就叫做无名之山。

一下得船来,聂焰就感觉到这回水之处的阴冷。

细细感受,却是一些落水的冤魂,聚集在这回水之处也是再正常不过,个个哀哀泣泣,因为枉死,投胎不能,如此荒僻之地,又如何找那替身?通过瞒骗的方式‘走脱’,只能在这一片地方徘徊着,渐渐也累积了一些怨气。

见有生人在这个时分来此,都很兴奋,全都扑了过来。

但聂焰是何等人物?小道界之中都算高人的唯一弟子,长年修习,而且资源不断,血气充盈的就算十个壮年男子也比不上,这些冤魂如何近身?

至于那老船翁更是奇了,那些冤魂鬼物近身,身上就会有微微的毫光发出,刺得那些冤魂厉鬼‘哇哇’直叫,寻常人等倒是听不见,只能听见这阴风呼号的更加厉害。

这一幕,让聂焰微微有些吃惊,莫非这船翁也是修者?

可仔细感应之下,才发现这船翁身上可能带着什么法器,但也不好多问。

“小哥儿,老夫就只能送你到此地了。我要赶紧离去,在这儿呆着我不舒服啊。”老船翁多多少少还是有些感应的。

聂焰不动声色,这种事情绝对不能对普通人说穿,一抱拳谢过船翁就要离去。

忽然心中想起一事,又叫住了老船翁。

老船翁就要撑船离去,听见聂焰呼唤,又稳住了那一页轻舟,静待聂焰发话。

“敢问老爷子,若是我有一日要回到来时之地,该如何找你?”这就是聂焰心中的疑问,在告别之时,师父交代了许多话,偏偏就没有交代这些琐碎,莫非是忘记了吗?

老船翁面上也稍微流露出了一丝奇怪的神色,但还是说到:“这个简单,只要你去吴家湾那个平常的码头,在旁边的草屋随意一个地方,只要不是太隐秘的地方,刻画上一个小道界的标记,我们看见了自然就会出现。”

聂焰‘嗯’了一声,小道界的标记他自然是知道的,又稍微踌躇了一下,又开口说到:“万一小子耽误的时间长了一些,那?”

老船翁笑了几声,说到:“小哥儿多虑了,莫说我等凡人,就算不成天仙,神仙也是寿元有数的。我家世世代代为‘神仙’撑船,也得了很多好处。这营生我不做了,自然有我的子孙去做。这是‘神仙’道长们早已安排好的,小哥儿尽管放心便是。”

聂焰点头,老船翁欲言又止,但到底还是一抱拳算是别过了老船翁。

他怎么可能知道,老船翁奇怪师父为何不与他讲这回归的办法?按照以往,不管是否能够回归,总是会告知这件事情的。

除非——肯定了聂焰已经不会再回小道界。

这一别,原本就是永诀。

聂焰不知这些,只是站在这阴风阵阵的回水湾,看着老船翁的轻舟渐渐消失不见,心头涌出了一丝寂寞。

如今的他哪里知道,他的人生很多时间都是那么寂寞的?

待到轻舟的身影完全不见,聂焰这才移步朝着山上走去,那些回水湾的冤鬼多少有些不甘心的想要跟上,有畏惧聂焰的气场和旺盛无比的气血。

看着这些冤魂浑浑噩噩,又有些凄楚犹豫的脸,聂焰心中一软,原本准备掐诀肃清了这片儿地方,也是松了手。

“你等想要轮回投胎,莫非以为除了替身一途就别无他法了吗?办法多的很,若无人相助,那就自助。这片水域多少有船只来往,也有水下生灵。为他人保驾护航也好,挽救无辜水下生灵性命也罢。多积阴德,自有可以离去那一天,说不定还有想象不到的好处。若是找那替身,投了胎去做那畜生就好吗?别失了为人的机会,任何时候老天都有留一线,哪怕为鬼,也可行善。”

那些冤魂听了这些话,忽然开始悲号,纷纷冲着聂焰俯身便拜。

聂焰也不理会,只是转身朝着山上走去,可怜这些冤魂没人点化,人鬼殊途,普通人若是没有特殊的办法,或者与这些冤魂有关联,它们是无法与之沟通,也听不清楚他们说话的。

自己身为一个修者,就当积了这一德吧,想来也比杀戮来得好,前提是要这些冤魂有心听他。

如火的聂焰,初入江湖,抱着的还是一颗柔软的心。

待到他日,火聂恐怕再也学不会留情,怕的只是今日留情,他日就会成为他人之灾。

在这个时候的聂焰,自然也不会知道他将来之路,只是潜心的爬山,并且奇怪,这几乎人迹绝迹的无名之山,怎么会有一条隐约的小径上山?

但转念一想,既然师父也知道这个地方,那么有人来此拜祭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情。

在小道界这种山脉群之中呆得久了,爬山这种事情对于聂焰来说就如同吃饭喝水一般平常,他的脚程是极快。

不出大半个时辰,便已爬到了这无名之山的山顶。

此处平坦,就如一个坝子,并不大,稀稀疏疏的长着一些树木,时逢春季,嫩草青绿,野花盛放,这片草坪是极不错的,因为树木稀疏,也不遮挡视线。

放眼望去,河水在山脚下流过,蜿蜒向群山,小道界的方向,倒是美不胜收。

聂焰肯定不是来看什么风景的,来此自然是有目的的。

他只是稍微站立了一下,辨认了一下方向,就朝着山顶的边缘走去,这一边也是朝向小道界。

仔细看去,才能发现边缘有一处鼓起的山包,已经被如茵绿草覆盖,若是不走近了看,根本就不会注意这里,更不会知道这里是一处坟茔。

聂焰站在坟茔前,沉默不语,

风吹过少年的黑发,飞扬飘荡,就如同这个盛世的年华,初入江湖的聂焰身上那一种飞扬的气场。

小道界是看不见了,只能遵循着这个方向,痴痴的矗立无尽的岁月,给予无限思念的目光。

在沉默良久之后,聂焰终究是跪下了,朝着坟茔拜了几拜。

“前辈,你的心我是知道的。他日,我若能回小道界,定当亲手将前辈遗物带回,一了前辈心愿。”聂焰对着这无名的坟茔一字一句的认真说到。

他自然知道这无名之人的心。

这里就是最靠近秘密水域的地方,再近就是他船翁所说,连出小道界都不能看的水域,连他都只能躲进船舱睡觉。

不能回去,只能选择最靠近,这边是一种执着的思念吧?

聂焰也想起了自己在山中的日子。

修行,成长,青灯之下与师父的相伴,伴着药香的饭菜,无尽薄雾笼罩如仙境的归处。

赶紧收起了自己这些思念,还未真正离开,怎么能就开始想念?男儿在世间定当要有一番作为才是。

于是,聂焰又对着无名坟茔说到:“若是聂焰不能回那小道界,也定当继承前辈未完成之事,斩妖除魔,不让一身所学被辜负。所以,也请前辈成全,赐剑与聂焰。”

说话间,聂焰站起来,开始在这坟茔周围细细的观察,小心的走动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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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这无名的深山。

一个人围绕着坟茔走动。

这一副画面怎么看,怎么都有些诡异的味道。

但聂焰一身正气的模样,到不会让人有什么恐怖的感觉。

若是有稍许懂得阵法的修者在此,一看便知,聂焰走的看似杂乱无章,实际上是遵循了某种阵法的走法。

“如若不错,便是这里这个点了。若是不按照一定的走法,会触动阵法,不但得不到我想要寻找的东西,反而会有危险。不过,前辈这般小心,也是有道理的。不然被那心地不正的得去...”聂焰一边蹲下,拨开眼前的乱草,一边自言自语。

师父在告别之前,与他详细的说过此物的重要性与威力,他不敢想若真的被那歹毒之人拿去,会是什么样的结果。

很快,眼前的乱草便被拨开了,露出了一片光溜溜的土地。

聂焰也不在意,小心的在这一片挖掘了起来。

凭借聂焰的力量,做这些事情就算没有工具也是极其轻松的。

很快,脚下那片土地就被聂焰挖出了一个一米左右的深洞,但除了一些石块和植物的根茎,并没有什么特别的东西。

聂焰也不灰心,照着这个点继续的挖去。

没想到,只是再挖了尺许,终于触碰到了一件硬物,规则的长方形,显然不是什么石头。

这让聂焰心头一喜,越发卖力的挖掘,终于再又挖了半尺左右,一块青石地板出现在了聂焰的眼前。

石头是很普通的青石,上面有一些花纹,还有一处孔洞,乍看也不明白有什么用处。

可聂焰心中却不敢小视这块石板,因为石板之下是有机关相连阵法的,而机关如果猜测不错,掩埋的是火石一类的东西。

如果不按照一定的方式去破解这阵法,掀开青石板,这火石可是会爆炸的。

就算聂焰之强壮,也绝对不敢小瞧这位前辈所布置的机关火石,绝对威力十足,更不可能奢望年深日久,这火石会失效。

正可谓把修者的手段和人间的手段结合在了一起,这前辈当真是小道界之中最不拘一格之人。

这样想着,聂焰从怀中掏出了一件儿物事。

一块白玉牌,这是小道界人人都有之物,相当于是小道界的身份令牌。

不普通的地方在于,令牌上有一个小小的阵法,没有什么具体的作用,可以稍微聚集一点儿天地灵气,聊胜于无,主要是用来识别身份的。

看了一眼手中的令牌,聂焰小心的把它放在了青石板上。

和预料中的一样,这令牌刚好和青石板留下的孔洞相符,聂焰低头看了一阵,也不禁感叹:“神来之笔。”

对于阵法,聂焰不太精通,但好歹能看出来,青石板的阵纹是差了一线的,并不完整。

而令牌上的阵纹,正好可以连通相差那一线,在青石板上再次形成一个微小的聚集灵气的阵法,又可以激活青石板上本身的阵法。

如何不是神来之笔?

这位前辈只想把东西留给小道界的传人,这番拳拳之心呐...不明白小道界的那些师祖,师叔祖何以这么无情,不让他回归。

想着,聂焰伸出了手,从怀中掏出一把师父相送的锋利匕首,在手指上飞快的划了一下。

鲜血从指中涌出,聂焰赶紧把它滴在青石板的阵纹之上。

所谓宝剑配英雄,这等重要且威力巨大的东西,也不是一般人可以驾驭,所以这青石板的阵纹其实是一个‘检验’的作用,能感应人的血气与灵魂力,符合了自然就可以推开这青石板。

“但愿我是可以的,也望前辈成全。”蹲在土洞之中,聂焰望了一眼坟茔的方向,在心中默默的祈祷。

刚这样想,就听见青石板下传来了一声脆响,聂焰面上一喜,知道这是断开与火石连接的点,哪里还敢犹豫,快速的掀开了石板。

石板之下,是一个青石铺就的小洞,长宽都不过一米,但在周围真是巧妙的布置了火石机关。

聂焰仔细看了一番,在心中推演,忍不住冷汗滴落,若是强行打开,不管是从哪个方向,都会爆炸。

另外,还有一些别的机关,聂焰也不是太认得。

除了这些,在这个石洞之中有一个长方形的木匣,还有一个用皮纸紧紧包扎好的物事,聂焰都赶紧拿了出来,小心的卸下了那些机关,以免误伤以后不知情的无辜之人,然后把一切都恢复原状之后,这才露出了开心的笑容。

拿着木匣与皮纸包,聂焰重新走到了那处坟茔之前,再次下跪拜过,感谢了前辈成全,这才坐在坟茔的旁边,打开了手中的两件儿东西。

首先是皮纸包扎的东西,打开来后,是一本册子。

里面详细的记述了坟茔主人的生平,聂焰看着,心中按照辈分算下来,坟茔主人应该是师父那一辈的人,严格的说来,应该是师父的师弟,从他简单记述自己在小道界的事来看,和师父的关系好像还颇为不错。

“是应该不错,否则师父怎么会知道这些秘密?”聂焰一边看一边自言自语。

继续看去,则是看到了和自己差不多的身世,这位师叔(按辈分应该叫做师叔),也是从小身处的村落被妖祸所害,村人十不存一,他所幸被救,从小就立下了斩妖的誓言。

进入小道界后,努力的修习,论起天分,除了师父以外,无人能出其右。

也曾邀约师父一起下山,做出一番男儿当做事业再回山。

但被师父拒绝,说是这一生有更重要的使命,只能独自下山去。

之后,是记录他斩妖除魔的生涯,看得聂焰不由得心驰神往,也由此知道了,天下之大,并不是所有修者都出自小道界。

而且,这些修者之中,很多优秀之辈,都有一个共同的身份猎妖人!

猎妖人出自修者,但又并不完全是修者,因为修者多数讲究清修无为,而猎妖人一生却是背负天命,斩妖除魔之中修行,累积功德等等,只能说是修者之中特殊的一群。

另外,猎妖人也各分势力,最大的势力自然是来自‘官方’的猎妖人,隶属‘朝廷’,但并不完全受制于朝廷,也不忠于任何一朝。

简单的说,谁是天子,谁有大运于天下,这个官方的猎妖人组织便依附于谁。

主要是为天子平复民间妖祸,稳定天下。

除此之外,也有很多猎妖人组成家族或者独行种种模式,看得聂焰连连称奇。

原来红尘人间有那么多的秘辛?

这些记录由于除妖的需要,天文地理无所不包...聂焰就这样坐着,一直从上午时分看到夕阳漫天。

却发现,记录陡然一转,变得模糊了起来。

除了一些语焉不详,完全不知道在说什么的句子,再无任何的事件。

聂焰感觉奇怪,不由得快速翻动起来,却发现到了后期完全是空白,只有一句话反复的被提起:“犯下大错,亦不醒悟,甚至不知如何选择?一生声明可抛,却不容被天下所不容。师门亦难回,罢罢罢!”

一连三个罢字如同道尽了无数的辛酸与无奈,也有一种就算如此,仍不清醒的痛恨。

到了最后,却只剩下一句连句子都不完整的话‘小心天犭’。

这是什么话?天狼?天狗?分明只是一个凌乱的符号,后面可以接成很多字,聂焰颠倒来去的看,也看不出个所以然,心中也是好奇,这位分明是英雄了得的师叔,在生命的后期到底发生了什么?

让他英雄末路,师门难回,天下难容,甚至要默默无闻的死在这里,葬在这无名凶险之地。

恐怕就算小道界之中,除了与他关系极好的师父一类人,连他葬在这里,也无多少人得知吧?

这些,让聂焰不禁唏嘘不已。

看一眼山下,才发觉已经是夕阳漫天,金色的波光徐徐洒落在河面之上,如同一道金色的洪流蜿蜒曲折,流向远方群山,让人豪情顿生。

放下手中的册子,聂焰顾不得再去看后面这位师叔记录的各种妖物特征,一般的分布之地等等最珍贵的记录。

而是迫不及待的拿过了那个长方形的木匣,一把打开了来。

这才是他此行的真正目的,拿到这把无名的斩妖之剑。

木匣打开,一把看起来再普通不过,没有剑鞘,甚至剑把也只不过是用普通的藤条缠绕的铁剑出现在了聂焰的眼前。

尽管如此普通,聂焰内心还是欣喜不已。

因为在木匣打开的瞬间,他感觉到一股若有似无的微弱共鸣之感,像是幻觉,却就让他对此剑凭添几分亲切。

他哪里还按捺的住,伸手拿出了此剑,握在手中,入手颇沉,和想象中的轻盈不同。

挥舞之间,虎虎生风...就连那简陋的剑把也觉得无比合手。

这让聂焰忍不住仰天长啸。

夕阳下,山巅上,少年热血。

而日后江湖路,是否能够不凭添几分惆怅遗憾?
楼主:弎三  时间:2021-07-08 15:10:01
五月。

天气已经渐渐有些炎热。

通往大西南的某处官道旁,一处小茶馆的生意颇为不错。

过往客商,大多都会停留,喝上一碗泡在井水中的凉茶,消消暑气,再随意吃点儿饭食,也算旅途之中难得的休息。

在这一日的下午。

已经过了饭点,这处小茶馆的生意还是不错。

忙完了这一拨儿的客人,小二看了一眼门前的官道,已无多少往来的人,刚准备打个盹儿,休息一下。

却不想,在这时,店中走来一个少年人。

看样子,他比别人更加的风尘仆仆,一身浅灰色的短衫上扑满了尘土,甚至还有几处破损。

可是一细看,又觉得相貌堂堂,身材挺拔,举手投足颇为不凡,若不是那稍显青涩的面孔,看起来倒像是一位气度沉稳的侠客。

“说不得是一个大户人家的落难公子,这年头战乱不断,连天子都常常换来换去。今朝富贵,明日落魄这种事情再平常不过。”做为官道的小二哥,来往的客人见得多了,多少是有些眼色的。

心中盘算着,脸上却堆满了笑容,开始招呼少年人。

像这种落难公子也怠慢不得,如今这局势不定,大落之后,谁又知道不会大起呢?

“这位公子,您要用点什么?”小二哥热情。

少年人倒显得有些腼腆:“要一碗茶水,再来点儿干粮,吃食你就看着配上两样吧。”

“好咧。”小二哥招呼了一声,又想到了什么,悄悄伏在少年人的耳边,小声说到:“客官儿,实不相瞒。这边刚死了一批耕牛,我们掌柜的,可是费了大力气弄来了一头。所以,这两日小店儿有上好的牛肉卖着,客官可是要来上一盘。谁都知道,牛肉吃了有力气。”

“不用了,素菜也是无妨,能吃饱肚子就行。”说话间,少年人越发的腼腆。

小二哥口中答应着,心中却是了然,忍不住叹息一声,到底是落难了,否则这种公子哥儿远行,哪里不是豪华马车,精美吃食备着?也不需要到自己这种小店里来吃粗茶淡饭。自己问别人吃不吃这高价的牛肉,也是多嘴。

这原本就是小店的一个小插曲,并无多少人放在心上。

毕竟这靠近官道的茶肆,往来的客人就多了去了,什么人又没有?

但小二说那牛肉的事情,却偏偏被旁边两人听了去,少不得议论了一番:“张兄,你可是听见?又是一批耕牛,就连这种开在官道旁的小店儿都弄到了一头。那说明数量可是不少啊。”

那位被唤作张兄的人听了,似乎有些烦心,举起茶馆来,一口气儿喝了大半碗,这才一抹嘴说到:“这事儿新鲜吗?就在附近的县城,几乎每一家客栈饭馆都能买到牛肉吃。”说话间,那个张兄压低了声音,用只能两人听见的声音说到:“傻子都能知道这事儿不对劲儿,一般能吃到的牛肉都是那老死了的牛。可一时间哪能死那么多牛?刘兄弟,你仔细想想这事儿,能说的通吗?”

那位刘兄弟闻言,也忍不住唏嘘了一声,皱着眉头,猜测了半天,这才说到:“小弟猜不到,也不敢猜,张兄在县衙里办事儿,如果方便,还请明示。”

“哎。”那张兄叹息了一声,看了看四周,这才小声说到:“其实说出来也没什么?这批耕牛其实都是来自渭河村儿的,明白了吗?”

“啊?村里人不就指着耕牛吃饭吗?怎么还能?”那刘兄弟是为不解了。

“问题是村里的人全死了,留下了这批耕牛呢?”那张兄意味深长的看了一眼刘兄弟,夹了一片牛肉放在嘴里细细的嚼了,又啃了一口馍,不再说下去了。

那刘兄弟脸色震惊,好半天才说到:“虽说如今这世道,战乱频繁。但这几年,新天子上位,也没有发生什么战乱?莫非...”

“不是你想那样!没有说又要开战了。我只是小声提醒你一句,莫非你忘记了十几年前,就在这不远处小龙镇的惨案?”那刘兄神秘兮兮的说到。

在这个时候,忽然‘啪’的一声声音,打断了二人的对话,那二人还来不及就此讨论什么,就忍不住同时转头。

却发现,不过是隔壁那个少年人的筷子掉在了地上。

看着二人的目光,那个少年人有些许的脸红,赶紧从地上拾起了筷子,冲着二人抱歉的一点头,又继续埋头吃着他那简单的饭食,就像是什么山珍海味一般。

原来只是少年人吃的太急,筷子掉落在地上了。

那张刘二人又同时转回了头,对这点儿小事并不是太在意,又开始接着讨论起来。

说起这十几年前,附近小龙镇的惨案,可是这里十里八村都知道的事情...虽然官方力压,说是土匪屠城,但民间从来都是猜测不断。

那张刘二人原本只是小声的讨论,可是小龙镇的惨案是何其的出名?两人免不了声音越来越大,把周围的食客都吸引了过来。

那河湾村的事情,张兄也顾不得隐瞒,干脆的把猜测说了出来,觉得应该是遭遇了和小龙镇同样的事情,县衙也不敢声张,那么多的耕牛,只能通过民间的途径悄悄卖了,就怕有些事情无法解释,引起什么恐慌。

大家讨论的热火朝天,而有一位看起来颇有学识的老者忍不住感叹了一句:“若是天下兴盛,这妖物作乱之事也是少之又少。若是天下战乱不断,就有妖物会借着战乱趁机出来兴风作浪。毕竟这种事情,很少记录入正史,就算录入,也少不得说成是天灾人祸。只是可怜了那祸事中的百姓,到底有什么人为他们出来主持公道呢?”

“主持公道?肯定是有人的,这天下之大,能人异士不会少。就说我姑姑...”又有人讨论开来了。

全然没有注意,在这个小小的茶肆,一位少年人已经悄悄结账离开了此处。

只有那位小二哥为少年结了账以后,心中嘀咕了一句,气度如此不凡,为何却跟饿了许多天一般?

低头一看,少年面前的杯盘碗盏,全都干干净净,一点儿吃食不剩,就跟洗过了一般。

毫无疑问,这位‘饥饿’的少年,就是下山不久后的聂焰。

当日他在无名山下山寻剑。

得剑以后,用了整整半月,历经辛苦,才走出那荒僻之地。

到了这人世间,却又尴尬的发现自己根本就没有什么随身的盘缠,幸好那半月时间打猎饱腹,有意无意的留下了一些动物的毛皮,换了一些银钱,又发现人间之大,自己竟然茫然无头绪,一时不知该走向何方?

就打定主意,先去自己父母身亡的小龙镇看看。

却不想在这茶肆听到了这番对话,好像妖孽作乱从未停止过,在这附近有一个河湾村又遭遇了毒手。

只是不知,作乱的妖物是不是和小龙镇的妖物是同一妖物?

若是的话...聂焰独自一人背着那把用布缠绕的铁剑,走在官道上,心中思绪万千。

越是接近故乡,那些泛黄的回忆也就越发的清晰。

说起妖物,自然就想起了那条黑色的大蛇,血红的双眼,父亲投身于蛇腹的身影,那一晚小龙镇百姓的惨嚎声。

又会想起家中温暖的烛光,母亲在烛光之下为自己缝制着衣物的侧影,父亲逗弄自己时的笑容。

忍不住心中凄凉,暗自决定,少不得要去河湾村走上一趟,看看是不是那同一妖物作乱。

又是一天过后的清晨。

一个身影出现在了一处荒僻之地。

看样子这片地方已经久无人烟了,断垣残壁,杂草丛生,藤蔓凄凄...咋一看,已经看不出这里曾经是一个什么样的地方了。

只怕再过数十年的光阴,这里留下的痕迹就会彻底的湮灭,百年时光后,恐怕就无人再记得这里就是曾经的——小龙镇。

连夜的赶路,就算是聂焰的身体也少不得有些疲惫。

但当重新踏上出生之地时,看着这种荒僻与凄凉,聂焰还是忍不住悲从中来。

平常人幼时的记忆自然是模糊的,可他却是每一件事情都记得那么清楚,走在这里,就恍然那时的人,那时的事就在眼前。

旧时的街道早已经看不出曾经的模样,被荒草覆盖。

聂焰却沿着这条路,一直朝前走去...因为在街头东拐角的地方,就是他曾经的故宅。
楼主:弎三  时间:2021-07-08 15:10:01
相比于其它的建筑,聂焰的故宅意外的保存完好。

只不过十几年的岁月过去,也免不了灰尘密布,杂草藤蔓交错,有一种腐朽的感觉。

聂焰站在门前,有些恍惚。

仿佛这些年月过去,还能看见父母相携在门前微笑的样子。

想要推门进去,却又有些情怯。

不觉间,就在这门口矗立了怕了小半个时辰。

也就在这个时候,‘噗嗤’的一声笑声打破了聂焰的沉思。

聂焰猛地回头,没想到在如此荒僻的地方,竟然还有人存在着。

“是谁?”聂焰厉声喝问了一声。

却没有听见人的回答,倒是听见从东边的一处破烂的建筑之中传来了‘悉悉索索’的脚步声。

‘荒郊野外呆着,岂是善类?何况这小镇一夜破灭,民间传说颇多,不说普通人,就连身怀武艺的成年男子亦不敢逗留,听那声音分明稚嫩年幼,如何会出现在这里?我且要去看个清楚。’

抱着这样的想法,聂焰转身就追。

岂料那个声音的主人似乎对这小镇分外的熟悉,即便聂焰速度很快,但在几次就要接近的时候,都被他逃了开去。

只能从远处看见是一个瘦小的,穿着脏兮兮衣物的身影。

这惹的聂焰有些恼怒,小道界修行十几载,一向被人称道天才了得,这不止是术法,就连人间的武技也是不错,轻功也有涉猎,竟然被这个像小乞儿一般的人物逃脱,这算什么?

这样想着,聂焰越是不肯罢休。

一路追逐着这个身影,足足围绕着这个小镇转了两圈,一直到了曾经那个天女娘娘庙前,那个小子才算跑不动了,跌倒在地,而聂焰一个闪身,就把他捉拿在了手中,一个用力,把他的身子一转,映入眼帘的却是一张脏兮兮的小脸。

不知道是否因为营养不良的原因,这张脸显得有些瘦削,有因为尘土的原因,看不清楚本来的面目。

唯有一双大眼,眼眸灵动,睫毛很长,眼珠黝黑,水灵灵的,一眼看去,就如同一汪清澈的潭水,直入人心。

“你是谁?为何在这里?”聂焰看得有些发呆,回过神来时,忍不住脸有些发烫。

尽管对方只是一个瘦小的乞儿,自己这样也未免太过造次。

他松开了手,其实在抓住对方的一瞬间,聂焰就已经感觉到了对方不是冤魂厉鬼,也非妖孽魔物,是真真实实有血有肉的人。

所以,才会觉得自己有些过分。

小乞儿也没有直接回答聂焰的问题,而是小脸皱成一团的揉着自己刚才被聂焰抓住的肩膀,哼唧了半天以后,才指着聂焰说到:“你这人好生没有道理,我就是笑了你一声,你竟然追了我半个时辰。我就是个乞儿,也没有什么好让你打劫的,这里是我家,你快走吧。”

“这里是你家?”被小乞儿指责,聂焰竟无言以对,原本就并不是太擅言辞之人,何况这次是自己造次了。

只是听闻小乞儿竟然以这里为家,不由得觉得奇怪,转念间又想到一个问题,忍不住再次追问一句:“你为何笑我?”

“哈哈。”说起这个,仿佛是触动了小乞儿的笑点,他忍不住又笑了一声。

清晨的阳光在这个时候才变得灿烂起来,却不炙热,反而有一种温暖的味道。

清风过处,淡阳之下,小乞儿这一笑,一双大眼如同弯弯月牙儿,虽然看不清楚脸蛋儿,却极具感染力,如同百花盛放的春天,又如同炎夏的艳阳,不可忽略,笑入了人心,让聂焰也愣愣的跟着微微一笑,瞬间心中柔和的就如同秋水一般。

对这小乞儿多了几分怜惜之意。

叹道若然不是一个小乞儿,而是一个大家子弟,就凭这笑容,恐怕也是人间翩翩佳公子了,命运真是难以捉摸。

却不料,小乞儿看着聂焰跟着微笑,却是说到:“你这人真奇怪,我分明是在笑你,你跟着笑什么?”

“那你到底笑我什么?”聂焰淡淡的回应了一句,既然不是什么妖魔一流,聂焰也就没有了敌意,加上这些天老是一个人孤独的赶路,和这有趣的小乞儿说上几句,也是不错。

“笑你像个呆头鹅,在那门前一站就是那么久,像个没胆的小贼。”那小乞儿说话间,灵动的大眼上上下下的打量了聂焰一番,又‘咕噜咕噜’的转了几下,显得无比的机灵。

这让聂焰倒是看得好笑:“我像小贼?拉出去问问别人,别人肯定以为你是小贼吧?”

“你看不起人,欺我是个乞儿,就说我是小贼。”或许是聂焰的话刺激了这个小乞儿,他不服气的大喊了一声,瘦削的小脸嘟起,倒有那么几分可爱的意思。

聂焰也不言语,常年在山上与师父相处,他实在不太会与人交流。

那小乞儿看见聂焰愣愣的样子,忍不住一跺脚,说到:“你这人太无礼了,我不与你多说,我走了。”

说着,就转身如同一只小兔子一般的快速走掉了。

聂焰原本想再问一次,为何在这荒废已久的镇子住着,但小乞儿走的太快,却是来不及问了。

只是看着这小乞儿的背影,心中又忍不住叹息了一句,这天下不太平,可怜了这等灵动的小孩,也没办法奔得一个好的前程,也不知道其父母遭遇了怎么样的劫难。

想着,又联想起自己之前的无力,忍不住从怀中掏出了一个钱袋。

里面只有少得可怜的银钱,但聂焰还是从中拿出了一小部分,放入自己的怀中,留下了大部分,就挂在不远处的一颗矮树显眼处。

也并不知那小乞儿是否识字,只是拿起一根树枝,在地上留言一句‘银钱不多,略表歉意。聂焰’

写完这个,聂焰转身朝着镇外走去。

他也不知道为何要留下自己的名字,心中却总惦记着小乞儿那一笑,就如同两人之间并不陌生。

故宅是不想去了。

人已去,宅子寄托着再多,也只是一个宅子,父母兄弟也已经不会回来。

自己到小龙镇来,只是为了完成另外一番心愿。

这样想着,聂焰的脚步越快,只是一小会儿就到了镇子之外。

他是从曾经的南门进入,出来的时候,却是到的北门,这里就曾经是母亲抱着自己最后逃脱的地方,也是父母的葬身之处。

只是走到这里,一股伤感就包围了他,仿佛还能看见那一夜,母亲树下抱着自己时,天上清幽的月光。

可是走出门来,聂焰却忍不住一愣。

记忆之中,这北门出来是一小片稀疏的树林和草地,在如今,这稀疏的树林已经消失了小半,草地却是完全的不见,变成了几亩耕种的歪歪扭扭的田地。

正是人间五月。

田地里的作物虽然长势不算丰盛,但也郁郁葱葱,比如在那田边的藤甲,已经有了小黄瓜挂果儿,显然照料的十分精心。

“这算什么?”聂焰心中充满了疑惑,不放心的朝着朝南的方向望了一眼,曾经母亲依靠的那棵树还在,树下还能隐约见到一座坟茔,心中这才略微放心,然后朝着那边走去。

至于这田地,聂焰已经不再好奇,联想起之前那个小乞儿说这是他家,恐怕这田地也是他家的?

只不过,要走到那边的树林,必然要经过这些田地。

想他们耕种不易,聂焰尽量走的小心,只不过走在田间地里,看见作物郁郁葱葱,从未见过这番景象,甚至连作物也不太认识的聂焰不免觉得新鲜。

走动时,也忍不住新奇的多看了几眼。

却不想,在这个时候,一颗小石子儿带着风声飞快的呼啸着朝聂焰的后背打来。

“好生无礼。”聂焰在心中低呼了一声,如何能被这样的石子儿打中,一个不懂声色的闪身,避开了这颗石子儿。

可那攻击之人,似乎没玩没了,一转眼,又是两颗石子儿朝着聂焰打来。

看来藏在某个角落攻击自己的并不是一个人。

聂焰心中恼怒,面上却越发的平静,又是一个闪身,避开了其中一颗石子儿,接着,脚一扬,轻轻的又踢开了另外一颗石子儿,并意味深长的朝着城墙破裂出的残垣看了一眼。

这已经是警告了,可是攻击聂焰的人似乎并不想善罢甘休,又是好几颗小石子儿朝着聂焰射来。

这一次,聂焰不再手下留情,躲开了两颗石子儿以后,一伸手,竟然空手抓住了另外两颗石子儿,手一扬,朝着城墙破裂的那方打去。

从那边就传来两声‘哎哟’的声音。

聂焰听得好笑,却不欲纠缠,转身就走,却在身后响起了一个真正稚嫩的声音:“你个贼子,伤了我二哥,三哥,不许走!”

“嗯?”聂焰眉头一扬,自己算是今天倒霉吗?被人一而再,再而三的叫着贼子。

目光所及,却看见一个瘦小的娃娃从城墙处飞快的爬了出来,不过才4,5岁而已,还挂着鼻涕。

接着,又是三个大一些的娃娃接连从破城墙的地方跑了出来,其中一个似乎稍微懂事一些,一把把那娃娃抱在了怀中,捂着他的嘴,低声说到:“这个人惹不得,能接住石子儿好生厉害。”

另外两个,却是手持弹弓,警惕的看着他。
楼主:弎三  时间:2021-07-08 15:10:01
这番如临大敌?

聂焰看得有些好笑,即便这些小乞儿用弹弓打了自己,自己也断然不会和这些孩童计较。

只是生平第一次被如临大敌,竟然是一群小乞儿,这倒是始料未及的。

这样想着,聂焰就转身欲走,只是越发的面无表情,只当是在给这群小乞儿警告。

毕竟真要被那弹弓打中,还是挺疼的,重要的是丢不起那脸。

不过,看见那最小的鼻涕娃时,终究还是没有忍住,对那鼻涕娃做了一个鬼脸。

‘噗嗤’一声,那被捂住嘴巴的鼻涕娃先是忍不住一笑,接着估计一想聂焰是个‘敌人’,又忍不住一撇嘴要哭了出来。

惹的一群小乞儿更加的警惕。

聂焰看见小孩子要哭,顿时觉得头大,哪里还敢再耽误,转身就走。

身后却传来了一个‘漏风’的声音:“你从咱们田地里出来,那里不许过去,否则我们大姐来了,你就完蛋了。”

大姐?

聂焰眉头一扬,难以想象领导这么一群乞儿的会是一个女孩子?心中虽然好奇,但也不会为了这种事情耽误自己片刻的时间,只当没听见,继续前行。

却不想身后的乞儿虽然有些畏惧他,但还是毫不犹豫的出手了。

这一次聂焰心中有些微微的恼怒了,不明白这群孩子怎么纠缠不清。

也没有回头,只是一伸手,就用两指夹住了石子儿,也是想要故意给这群小乞儿威慑,当着他们的面,两指一个用力,石子儿竟然就这样碎裂了。

常年的沉骨汤侵泡下来,原本就不是普通人可以相比,所以才会有血气旺盛的十个壮年男子都不如的结果。

更何况,十五年间,修行习武不断,更有其它的食补呢?

这一手,果然震慑了身后的那群小乞儿,没有人再敢对聂焰出手了,而是安静的可怕。

聂焰也没回头,只是在心中叹息了一声,师父曾经说过,这天下的大势,战乱就将结束,只愿这一天早一些到来,若是太平了,也不会再有流浪的孩子,被逼住到这无人而且还有恐怖传说的小镇子里来。

这样想着,聂焰抬头,田地已经走到了尽头,只要跨过前面的沟壑,就能到达那片父母埋骨的小树林。

却在这时,身后响起了一个清脆且熟悉的声音:“你不能去那边,那边有危险。”

这是?聂焰微微扬眉,一回头,看见的却是那个瘦小的身影,不是之前遇见那个小乞儿又是谁?

此时,他来了,这些小乞儿如同有了主心骨,纷纷围拢在他身边,最小那个鼻涕娃则是直接扑进了他的怀里,有些得意洋洋的望着聂焰。

“哦,大姐来了。”

“大姐!”

这些孩子纷纷欢呼,聂焰心中吃惊,却又有些不好意思,这是大姐?不是一个瘦小的男孩子吗?亏得自己之前还以为....

所以,又忍不住细看了两眼,除了面目轮廓清秀,实在看不出有任何女孩子的特征。

“你是大姐?”对这小乞儿似乎有些说不出的好感,聂焰即便少言,还是忍不住问了一句。

那小乞儿先是一愣,接着又有些恼怒的模样,一跺脚,到底还是没有和聂焰过多的争辩,只是说到:“那边你真的不可以过去?”

“是吗?”聂焰一边询问了一句,一边却毫不犹豫的跨过沟壑,朝着小树林走了过去。

一进树林,聂焰就感觉到了景物细微的变化,可却是一丝微笑挂在了嘴边。

再熟悉不过的感觉,最简单的一个迷踪阵,在他和师父居住的木屋之前也有布置这样的阵法,对于小道界的人来说其实没有什么阻碍的作用。

但小道界的人也不会轻易去闯别人所布的迷踪阵。

作用也只不过相当于一个门铃,提醒来人罢了。

但对于普通人来说嘛...聂焰想到这里,看到朝着自己飞奔而来的小乞儿,嘴角的那一丝微笑又忍不住扩大了一些,普通人那是不容易走出来的,想必师父当年随手的布下这个简单的阵法,也只是为了保护一下父母的埋骨之地,别被野兽糟蹋了去。

“你现在出来还来得及,再走下去,就走不出来了。上一次小五还是被我用绳子拽出来的,费了很大的劲,你最好相信我。”

那个小乞儿还在大喊,聂焰不知道为什么,看她着急的样子,却越发的觉得开心。

索性当做没有听见一般,继续朝前走去。

那小乞儿只急的在沟壑边上大喊大叫,但随着聂焰走入小树林的深处,那声音已经不是太大了。

“就是这里了吗?”终于,聂焰走到了父母的埋骨之处,停留了下来。

幽幽十五载,当日那个简陋的坟头,如今已经是绿草萋萋,一捧不知名的野花恰好就长在坟头,为这处荒坟别添了几分生机。

没有墓碑,毕竟只是匆忙之举。

闭眼感应,哪里还有父母的一丝痕迹。

就算转世轮回需要等待,恐怕父母的魂灵也早已经离开吧。

要感谢师父当日的大恩,带回了父亲的尸骨,否则父亲的魂灵也少不得就如小龙镇的人们一般,会被吞噬干净。

等那灵魂力被那蛇妖消化干净,年深日久,灵魂意志也被消磨掉的话,就等于魂飞魄散了。

想到这里,聂焰悄悄的捏紧了拳头。

他不知道这个过程是需要多久,只是但愿在有生之年,能够找到当年那只蛇妖,斩杀它于剑下,也就可以解脱被镇压的灵魂,再为它们做一场法事,也不枉父母和他们为邻一场。

也算自己这个在小龙镇出生的孩子为镇子上的人做一些事情吧?

“可是,天下之大,我要何处去寻那蛇妖?父母在上,若是在天有灵,就给孩儿一些提示吧?”说话间,聂焰又忆起小时候父母对自己的种种恩情以及为护自己惨死的模样,终是忍不住热泪长流。

天下父母,养儿半生,不就为了年老时能有人承欢膝下吗?

可怜自己双亲,为自己付出了生命,却不能得到自己半丝孝道,还在这荒僻之处埋骨十五载,何等凄凉?

想到悲伤处,聂焰忍不住低吼了一声,双手撑着的地面,却是被他用指头生生的抠出了十个深洞,可见心中是如何的痛苦?

偏偏却在这个时候,又有一连窜孩子的哭泣之声传来,纷纷喊着‘大姐不要进去’‘大姐不要过去’之类的话,打断了聂焰的哀思。

转头一看,却是那小乞儿腰间绑着一节绳子,竟然一下子跨过了沟壑,朝着自己这个方向跑来。

“她这是?”聂焰原本处于极度的悲伤之中,陡然被这样一幕打断,不禁有些弄不清楚情况?

之后,却是看见那小乞儿入了树林以后,就如同‘瞎子’一般的在树林之中打转,在旁边不远处则是一群紧紧拽着绳子,还在哭泣紧张的孩子,又着急的为小乞儿指引方向,一时间竟然弄得这小树林之外,如同菜市场一样的热闹。

聂焰看得皱眉,却又忍不住心中一丝微微的感动。

他已经明白这小乞儿是为救他而来,甚至有些不顾危险。

要知道这在小道界修者眼中不值一提的小迷踪阵,要困普通人个五六天却是极其轻松的事情。

难为那小乞儿还在大喊:“你们先别哭,不然林子中那个人就听不见我喊了。”

“林中那个莽夫,你听见没?你现在一定很害怕吧?刚才我都看见你跪着哭了,在这里是找不到路的,你听见我的声音了吗?如果是听见了,你就朝着我的声音来,不要害怕撞到树啊什么的,撞到了也往我这个方向走,我带你出去。”

撞树?撞到了也不要怕?她带自己出去?

聂焰原本心中还是沉闷难过,可听到小乞儿这番话,忍不住有些瞠目结舌,这算什么?

当也没了戏弄她的心思,站起身来,径直朝着她走了过去,只是半柱香的时间,就走到了那个还在如同‘瞎子’一般打转的小乞儿面前。

“啊?你那么快就过来了?我看见你已经走的很远了。”看见聂焰出现在自己面前,小乞儿吃惊不已。

说话间,又忍不住伸出手来,在聂焰的身上摸了几下:“你是不是被撞的很惨?在这里分不清楚假树,真树,假石头,真石头...你肯定被撞的很惨是不是?”

聂焰抓住了小乞儿的手,知道她是女孩子以后,多少有些男女授受不亲,即便知道这小乞儿其实是想摸他的脸,看看他有没有受伤,却因为身高不够,只能摸到身上而已。

小乞儿或许也意识到了这一点,连忙收回了自己的手,低头有些害羞。

在这个时候,才多少露出了一些是女孩子的独有的娇羞。

看得聂焰也呆愣了一下,自己之前怎么会认为她是一个男孩子?

“我没有受伤,这里也困不住我。跟着我走吧,待我办完事情,自然就带你出去。”聂焰此番来,是想要完成父母的一个遗愿,自然暂时不会离开。

却也不知道为什么,并不避讳这个小乞儿。

或许,因为这个小乞儿太过善良?
楼主:弎三  时间:2021-07-08 15:10:01
“他们,就是你的父母?”在聂焰父母的坟前,那小乞儿早已经哭泣的不成样子。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泪水冲刷了脸上污泥的原因,如今倒能看出小脸儿上的几分清秀。

原来这小乞儿除了一双灵动眼睛,还有一副清秀的模样。

只不过,现在没有人注意这些。

不管是聂焰还是小乞儿自己都沉浸在了小龙镇的悲伤往事当中。

但除悲伤以外,聂焰心中还有一丝奇特的感觉,原来有人真心陪自己一起难过,难过的感觉也就不再那么难受了。

这种感觉聂焰从未体会过,却又莫名的想起了师父的一句话:“这世间的修行是要忍得孤独的。其实,也本无所谓孤独,只怕是一个人在体会了陪伴之后,才会感觉到寂寞,觉得孤独。”

聂焰记得师父说这话的时候,正是自己十岁那一年,被宣告十五岁就要下山。

也曾记得,那夜悬崖上的风很大,吹得师父一头白发飞舞,胡须颤动....

更记得,师父说这话时候,深深望着自己的眼神,似乎带着无尽的惆怅与不舍。

今日,与小乞儿萍水相逢。

已经不敢想他日或许下一刻就要离别的时候,因为有人陪伴的感觉就是如此,恐怕师父当日也是这样所想吧?

只怪自己少不更事,不懂那一股离愁别绪。

聂焰想得入神,那小乞儿也终于抽抽噎噎的停止了哭泣,转头问到聂焰:“你那时还是一个婴儿,如何知道这些事情的?”

“师父说的。”聂焰擦去脸上未干泪痕,简短的敷衍了一句。

越入红尘,便越想显得自己只是一个普通人,其实看那红尘繁华种种,谁又不想真正融入其中呢?

“哦,你也是幸运。那么大的灾祸,就你一人能够逃脱,还遇见了那么好的师父。”小乞儿为聂焰之后的结局感到欣慰。

聂焰也只是淡然一笑,并未多说什么。

其实不管父母身亡也好,师父出现也罢,都只是他的命运,命运冰冷的容不下幸运一说。

此时的聂焰已经打开了身上的包裹,拿出了两张巨大的黑布,随意寻来了一根粗大的树枝,权当做工具,开始动手挖掘眼前的坟墓。

这就是他此行的目的,要带着父母的遗骸回到故土,那是父亲的心愿,在记忆中,父亲总是遗憾身死异乡,身为子女,如何能让父亲的遗憾继续延续下去。

聂焰的动作很快,小乞儿也开始在旁边帮忙,即便帮不上什么。

当日,师父埋葬父母时,就并不是埋骨很深。所以,在接近一个时辰之后,这坟墓就已经被挖开,父母的骨骸就在眼前。

当年,父母的音容相貌还是如此真实动人。

十五载过去的今日,却已经是真正的残骸,留下的只是一番思念。

忍着悲伤,聂焰开始仔细的拣骨放于那黑布之上,身旁的小乞儿犹豫了一下,竟然也帮着聂焰仔细的开始拣骨。

聂焰心中惊奇,虽说父母已经化为枯骨,但这坟头挖开来,还是充满了一股腐朽的气息,散了好久,也没有完全的淡去,再说骨骸这种东西,多少有些形容狰狞,一个小女孩子,即便是乞儿,如何又敢做这种事情?

却不想,小乞儿如同知道他的心思一般,看着聂焰,双眼又要滴出泪来。

“你从出生,就有父母怜你,惜你。即便不能常伴你左右,看你长大,也是因为为了你活下去,付出了性命。可我从来不知道父母是谁?只能想,他们或许也是这般待我,却没有一个师父来告诉我这段往事。”

“看你想要完成父母这心愿,我也就想着如若是我父母也是如此,我也想要这样尽孝。所以...你不要怪我唐突就好。”

说话间,小乞儿脸上已经滚落两行泪水。

看得聂焰心中微疼,却也不知道要说何言语来安慰,沉默了半天,只问出了一句话:“你叫什么名字?”

“碗碗。”小乞儿轻声的说到,好像又觉得自己一直流泪有些丢脸,干净伸手擦去了脸上的泪水,冲着聂焰展颜一笑。

又是那样的笑容,在擦去了脸上的大部分污垢以后,配合着清秀的脸蛋儿,更加的动人。

仿佛可以打动世间所有人,包括最冷血的人的心。

这样的笑容再见还是如此的震撼,即便是心头的悲伤,也好像被安抚了一些,聂焰低沉的默念了一声:“婉婉?”

这名字倒是非常的女孩子气。

却不想碗碗摇头说到:“不是婉婉,是碗碗,吃饭用的碗那个字。”

“啊?为什么要叫这样的名字?”聂焰没有想到世间还有如此的名字。

“因为我婆婆拣到我的时候,我的身旁有好多打破碗碗花。父母又没有留下只言片语,说我需要姓什名什。所以,婆婆就给我取了一个名字叫碗碗了。”这个名字很简单,用在女孩子身上甚至显得有些粗陋了点儿。

但碗碗却很是为这个名字开心的样子。

这种简单的开心也感染了聂焰,若是世间人都是如此美好,那么为守卫这世间,斩妖除魔,奉上性命又是如何?

眼看着,父母的遗骸已经分别被装进了两个包裹,聂焰毫不费力的就把它们背在了背上,并紧紧的打好了绳结,这才对碗碗说到:“走吧,我这就带你出去。”

“那你呢?就要走了吗?”碗碗追问了一句。

“是啊,我要去一趟父亲的村子,把他们埋葬在那里,你是知道的。”聂焰点头,认真的说到。

“那明天赶路也可以啊。”碗碗转动着眼珠,这样说了一句。

在谈话之间,两人已经朝着树林之外走去。

此时,已是午后,日头正好,阳光洒落在树枝缝隙间,斑斑点点,微风轻抚后,光点摇动,鸟鸣之下,为这小树林凭添了几分美丽。

可惜聂焰却是不懂碗碗话中之意,直有些呆愣:“为什么我要明天赶路?”

“那还不简单,你我萍水相逢,也算一起做过一件事情,难道就不值得一起吃一顿饭吗?”碗碗再次笑了,热情的邀约聂焰。

在碗碗的笑容之下,聂焰竟不自觉的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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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年初行江湖。

聂焰有的只是孤独。

红尘万千。

似乎也与他丝毫没有关系。

不论是山林里孤独的行路,还是城镇中偶尔的小憩。

他永远只是一个人,融不入这世间。

所以,此刻看着眼前跃动的火光,一群小乞儿啃着没盐少味,嘴上油乎乎,却异常开心的笑颜,聂焰有些恍惚。

恍惚到差点儿忘记了自己为何会来到这里,是如何遇见这些小乞儿?仿佛自己天生就是这里的人。

“大哥哥,你好厉害。竟然那么轻松的就打到了三只野兔,一只野鸡。我们大姐用了半个月时间做陷阱,却什么东西也没有捉到。我好想吃肉哦。”和聂焰说话的是那个鼻涕娃。

之前,还差点儿被聂焰的鬼脸吓哭,现在却因为这点儿野味,和聂焰分外的亲近起来。

聂焰笑笑,也不知道该说什么,用手摸了一下鼻涕娃有些乱蓬蓬的头发,就已经是他表现亲近的极限了。

而鼻涕娃的话显然引来了众孩童的共鸣,纷纷为聂焰欢呼叫好。

孩子的世界就是那么简单,只要真诚的好,他们也会付出同样的情谊。

只是碗碗的面子有些挂不住,忍不住敲了鼻涕娃一下,弄得鼻涕娃一撇嘴,差点哭出来,直呼要投奔大哥,不要大姐了。

是夜,难得吃饱喝足的孩子们纷纷入睡了。

聂焰却在这残破的院子内,久久不能入眠,干脆爬到了屋顶之上,看着漫天绚烂的繁星,静静的发呆。

曾经在小道界之中,难眠的夜晚,他也是如此。

今日的一切经历,恍然如梦。

其实,初初与人这样接触的少年又怎么能心绪平静?

却在这时,一个身影也爬上了屋顶,不是碗碗又是谁?

两人默契的保持了沉默,都一同仰望着这星空,沉默了许久,聂焰才开口:“这些孩子都是你带着的?这城门外的田地也是你们弄得?”

说起田地,碗碗的脸上就情不自禁的浮现出一丝笑容,答非所问的说到:“这是第一年真正的种上庄稼呢,等到它们成熟了。我们就不用轮流的去乞讨了。以后,日子就会越来越好的。”

说话间,碗碗的眼神明亮,感觉那几片歪斜也并不茂盛的田地就是她的全部希望。

聂焰又沉默了,其实不问他也大概从之前孩子们的言语中,知道了这些孩子的身世,全部都是流浪的孤儿。

遇见在一起,总比孤独的流浪乞讨要好,于是就抱团取暖了。

由于碗碗在其中最大,也被曾经收养她的婆婆教书认了一些字,多了一些想法,然后就成为了孩子们的大姐。

最终流浪落户在了这个破败小镇。

只因为这里一夜被毁,还能找到许多生活所用的东西,就比如冬日的棉袄。

然后再在邻近的小镇轮流的乞讨,应该就是他们生活的全部。





这一部分写的详细一些,是在写一个因,以后有一个什么果,也就不会觉得奇怪了。大家可以猜一猜,这里写的是谁?
楼主:弎三  时间:2021-07-08 15:10:01
碗碗的话很多。

聂焰却是一个沉默少言的人。

所以,小半夜的时间过去,一直都是碗碗在不停的说,聂焰只是沉默的听。

碗碗所说的话,一般的人会觉得很无聊。

无非就是食物应该如何分配,乞讨而来的钱买什么东西最划算,能够填饱弟弟妹妹们的肚子,冬天的衣物该如何分配。

当然,说的最多的还是那几块田地,他们几个小孩开垦有多么不易。

“到今年才完成的哦,种子种下去还真的活了。那个时候,让他们一起开垦,四妹和五弟还小,哭闹着不肯,我平日是舍不得打他们的。可是...那次却没有留情,不好好经营那几块地,以后是要一辈子乞讨吗?”碗碗很认真的对聂焰说到。

聂焰转头看着碗碗,没有言语,眼神却很柔和,她真的很善良。

“你不要这样看着我,我要下去了。”碗碗低头,有些羞涩的样子。

其实都只是少年人,哪有别般的心思?最纯真萌芽的好感,也都是懵懂无知。

更何况聂焰在小道界的生活,除了修行,就真如一张白纸。

说话间,碗碗已经下去了。

聂焰看着她的身影,又忍不住微微一笑。好像认识了她以后,自己就经常会笑...而之前在人间的几个月,好像做出一个什么表情都难。

“给你。”就在聂焰有些发愣的时候,碗碗冷不丁的又上来了,却是扔给聂焰一个袋子。

聂焰伸手接过,一看,却是自己之前留给碗碗的钱袋。

他不解的看着碗碗,碗碗却是说到:“你留钱袋给我,我就知道你是一个好人,否则我才懒得进小树林救你呢。”

她救自己?聂焰有些哭笑不得。

“我要下去睡了。钱袋你留着吧,你用钱的地方会比我们多。还有,你也别老是在屋顶上呆着,晚上湿气会很重,下来睡有被子,都是我拆洗的,很干净。”碗碗认真的说到。

“嗯。”聂焰轻轻的答应了一声。

“对了,你不要看我们平日脏兮兮的,如若不脏,也就乞讨不到钱了。我也想在县城里找个活计,可是小孩子别人都不要,若然要了也是被欺负,挨打都是小事,克扣工钱最可恶了。”碗碗还是话很多。

“你挨过打?”聂焰皱起了眉头。

“嗯,就在XX县的来福客栈,那掌柜的可凶。”碗碗说着,神色也变得有些畏惧,那似乎是很不好的回忆,然后又吐了一下舌头,说到:“不和你啰嗦了,我下去了。”

说话间,碗碗就真的下去了。

夜色已深,放眼望去,星空却越发的璀璨,映照的这曾经的小龙镇,更加的残破。

屋顶下,有孩子做梦的嘀咕声,磨牙声,却听得聂焰心中温暖。

也就是这群孩子,给这样破败的一个小镇,带来一丝生机。

也许这世界上根本就没有绝对的毁灭,年复一年,日复一日,日升日落,潮起潮退,生生不息才是这个红尘人间的本质。

只要活着,一切就都有改变的机会。

而自己,但愿是一个守护这些可爱的生命能够这样活着的人。

这番想法,让聂焰心中热血微燃,看了一番夜色,已经起了一层薄雾,万籁俱静,也是该休息了。

下得屋顶去,却看见几个孩子已经在打理的简单却温馨的大通铺上睡得分外香甜。

夜晚不用去临近乞讨,洗得干净的小脸一个个看起来也是分外的可爱。

也不知道是不是吃饱了肚子的原因,这些小脸蛋儿上都透着满足的神色,而在不远处的小床上,碗碗也是睡了。

白天都是脏兮兮的一张脸,晚上也是同样洗得干净。

这是聂焰第一次看见碗碗干净的脸,清秀动人,虽然说不上是那种美艳,却有一种让人移不开眼的风华,只是一眼就有沉迷的危险。

陡然看见,聂焰眼中闪过一丝疑惑,不懂为何这种类似于强烈气场的,要属于人间尤物的风华为何会出现在一个小女孩儿,而且是小乞儿的身上。

在小道界杂记看得多了,聂焰心中闪过一个念头,莫非是传说中的天生媚骨?还是一个小乞儿的时候就如此,那长大了不就是那种绝代风华的人物?

这是一种说不明白的气质!很难出现,莫非还让自己遇见了?

不过,聂焰却也并不是太在意。

因为心志坚定的原因,这种东西对聂焰根本没有太大的影响。他更看重的是碗碗的善良....这样想着,看着屋子里特别留下的一盏油灯,和另外一张刻意被打理干净,放着被子枕头的床,聂焰的心中又流过一丝温暖。

甚至有一种,如果不是身负血仇,天命。注定一生是要成为猎妖人的话。那么留下来,与这样一群小乞儿生活,耕田种地,粗茶淡饭,每日开心的日子也很不错。

是夜,盖着碗碗口中所说很是干净的被子,聂焰睡得很好。

第二日一早,聂焰就早早起身了。

孩子们还在睡觉,碗碗却不知去哪里了?

原本想与他们道别,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作罢了。

此般萍水相逢,离去也就不要徒增伤感了,只是在心中聂焰还是想见碗碗一面的。

虽然遗憾,聂焰还是手脚麻利的收拾起来,背着两个放着父母遗骸的包裹,把简单的行李绑在铁剑上,提在手中正好,再看了一眼睡得香甜的孩子们,聂焰轻手轻脚的推开门,带着莫名的情绪再次出发了。

这刚刚清晨的天儿,日头还未出来,雾气却是蒙蒙,虽然已是五月的天儿,可还是有些寒气。

聂焰一个人孤独的行走在破败的街道上,不消片刻,衣衫却是已经有些微润。

父母的村落离小龙镇并不算太远,如果有一匹快马,三天时间就能够赶到。

但若是步行的话,估计等走上半个月。

父母流亡的时候,也没想到兜兜转转,还是选择了一个离家乡不太远的地方。

至于有生之年,为什么不回去看看,也是因为战祸彻底的毁了那个村子,若是回去莫说故人,就连旧址也难寻了吧?

这天下就快些太平吧?

怀着杂乱的心事,聂焰走的有些心不在焉,也在想自己日后的打算,入了这红尘人间,才知活着也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至少没有一些银钱,真的是寸步难行。

正思考间,却是一个清脆的声音打断了聂焰的沉思。

“你这个人,我就知道你要不辞而别。”聂焰抬头一看,不是婉婉又是谁?

此时,她正气鼓鼓的站在一个路口的当中,一手指着聂焰,一手拿着一个小纸包,小脸鼓起,说不出的可爱。

聂焰停下了脚步,看着碗碗,一时也不知道怎么解释?

碗碗却是自顾自的走上前,把手中的油纸包塞在了聂焰的手中,说到:“亏得我还走了快两个时辰,去给你买干粮。”

聂焰低头看着手中还带着热气儿的油纸包,里面却是一叠油黄的麦饼,还散发着诱人的香气。

如若碗碗走了两个时辰,昨夜又睡得晚,那不是意味着她昨夜只睡了一个时辰就起来了?就为了给自己买这个?

“我是到离这里最近的早集买的,这麦饼可好吃。算你运气好,若是不开集,你吃不到呢。”碗碗有些得意。

这小龙镇虽然被毁了,附近相隔几里还是有几个村落,这所谓的集市应该就是附近几个村落组织的吧?

看着碗碗吞口水的样子,聂焰把手中的纸包又塞了回去,说到:“等我赶到下个镇子的时候,自然会吃东西,拿去给那些弟弟妹妹们吃吧。”

“不用了,你昨天打的那些肉食,够我们吃好几天了。再说了,离这里最近的镇子,要是步行也得走个三两天,没干粮怎么行?”碗碗坚决的推辞了,言下之意,却是对聂焰昨天打猎的一番感谢。

聂焰也不再推却,收下了干粮,他的确需要。

“谢谢。”看着碗碗真诚的模样,除了谢谢两个字,聂焰也说不出别的话了。

碗碗却是眼眶有些红,问到:“聂焰大哥,以后我们还会再遇见吗?”

“我不知道,我要先送父母的遗骸回乡。接下来三年,我将会在父母故乡,为他们守孝,也要巩固自己的修为。如果你们想要见我,这三年,可以到那个村子去找我,说不得我偶尔也会来看看你们。只不过,三年以后,我的生活会是什么样子,就无法说明了。”对于碗碗,聂焰并没有半分的隐瞒。

甚至临时改变了主意,那河湾村也不去了,就直接守孝三年,也想这三年之中,偶尔能来看看他们,护着他们。

“那三年以后,就不能再见了吗?”碗碗觉得有些奇怪。

“天大地大,也许也会山水相逢。一切都看缘分罢。”聂焰一字一句郑重的说到。

然后看了一眼碗碗,带着稍许留恋的心情,抱拳,再次上路。

“那我这次跟你一起去你父母的村落,认个路,好吗?”却在聂焰走了没几步以后,碗碗的声音陡然从身后传来。

聂焰回头,看见的却是碗碗无比灿烂的笑容。

而这时,清晨的第一缕阳光也穿透了薄雾。

江湖路,只初遇。
楼主:弎三  时间:2021-07-08 15:10:01
在十年以后。

聂焰常常会想起在破败的小龙镇,和碗碗清晨相遇的那一幕。

若那时,早一炷香的时间,或者晚一炷香的时间,他们是否就会擦肩而过了呢?

原来缘分有时候可以解读——恰好。

就是在一个恰好的时候,恰好是你,又恰好是她,恰好的事,恰好的心情...

有了这么一些东西。

所以,自己才会对碗碗说出那样一番话吧?三年,家乡,可以互相的往来。

或许,多年以后,聂焰也想不起自己为何要答应碗碗一路同行?

碗碗也记不清自己为何要提出同行去看看的原因?

但事实就是已经发生,如今后悔也好,无怨也罢....缘分因果不会给你选择的机会。

如若没有那一次同行,也许三年可以互相来往会渐渐变成一句戏言。

因为少年心性,即便纯真,认真。

可少年心性,也是忘性极大,只因世间会给出很多新鲜,去放下很多事情。

聂焰有聂焰的修行。

小乞儿有小乞儿艰难也充满希望的日子。

那一年五月的早晨。

当碗碗带着那样的笑容要求聂焰同行时,几乎是未加考虑的,聂焰就说了一个‘好’字。

也就是从那一次开始,聂焰彻底的知道了,不是一个人孤独,而是有人陪伴在左右是什么滋味?

碗碗聪颖,世俗间的一切杂事,人情,她仿佛都是一接触便会知道。

所以,那一路,聂焰都分不清是他在照顾碗碗,还是碗碗在照顾他。

总之,聂焰有些浑浑噩噩,好像一路只需要自己动手去轻松的打猎,碗碗就有办法让他们过的很舒服。

以至于到之后,能雇佣一辆马车。

原本以为要走十五天才能去到父母的故土,没想到一路上有了碗碗,短短七天便到了那片土地。

比起小龙镇,故乡那个村落更加的破败。

与其说是破败,倒不如说是时间已经‘吞噬’了这个村落,这里变成了一片真正的荒山野地,以前的宅院也好,道路也罢,统统都被荒草所覆盖,只剩下或许是当年大户人家房子的一点残痕。

聂焰寻了一个山头,恰好可以望见整个村落的山头,就把父母合葬在了这里。

这一天有丝丝的细雨,碗碗就陪在聂焰的旁边。

“真好,这个石碑刻的真气派。以后,你能为我婆婆也刻一块吗?”碗碗看着聂焰问到。

两个人若是有缘,是一件很奇妙的事情,只因为你们会发现很多的共通之处。

一路行来,两人在交流之间,才惊奇的发现,以前收养碗碗的那个婆婆,就在聂焰父母故土的隔壁村落。

这一次回来,碗碗还特意去寻到了婆婆的坟头。

那个村落也毁于战乱,乱葬岗想要找一个人的坟头是不容易的,亏得碗碗当年有心,留下了几个特别的印记。

这个要求,聂焰自然不会拒绝,很干脆的答应了。

在这个时候,两个人谁也没有察觉到彼此之间的互相依赖,好像已经是一件普通而又平常的事情。

村子已经荒废,但聂焰还是要决定守孝三年。

于是,便在这个村子里,自己动手搭建了一间木屋。

而碗碗则在木屋搭建好以后,就离开了,毕竟还有一群小乞儿的弟妹需要她的照顾。

原本,聂焰以为在荒村守孝的日子会很孤独,但也无所谓,修行之人,三年时光也只是弹指间。

却没有想到,这三年却是过的一点都不孤独,甚至充满了温暖。

在这三年间,碗碗几乎是每两个月就会来一次这里,给聂焰带一些生活用品。

自然,之后的每次都会带上一两个小乞儿,呆个十天半月不定。

而聂焰在这三年里,每次打猎累积的皮毛腌肉等物品也会交给碗碗,让她拿去改善生活,毕竟聂焰的吃穿用度也是需要花费的。

遇见年节时,聂焰也会去到小龙镇,和碗碗一群一起。

只因为碗碗告诉他,年节是一个很重要的节日,毕竟重要的人在一起守岁!聂焰自然是这一群小乞儿重要的人,而在这世间,这一群小乞儿也是聂焰重要的人,一起守岁那是应该的。

这是聂焰第一次知道,还有一个节日叫做年节,在这个节日里,有很多的讲究。

要放爆竹,要吃叫做饺子和汤圆的东西,而且还要穿新衣服。

其实,都不应该叫他们做小乞儿了,因为有了聂焰的存在,他们的生活已经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

打猎的所得,在碗碗的经营下,有了不错的收入,而田地也在聂焰的帮助下,变成了很大的几片田地,这几年每一年的收成都不错。

随着时间的过去,孩子们也渐渐长大,有了力气做活,聂焰和碗碗也会教他们读书认字,哪里还需要乞讨?

这些乞儿都是流浪儿,原本没有自己的名字。

聂焰细想之下,觉得碗碗是一种花的名字,所以给那四个小乞儿也用了植物做名,分别就是梅兰竹来命名,除了其中的小二,原本就有自己的姓,记得自己姓苏以外。

梅寒,兰石,竹风,苏展,这就是聂焰根据他们各自的姓,为他们取得名。

“真好,都比碗碗这个名字好听呢。”取名字的时候是三年里的最后一个年节,因为这个年节过去后,聂焰就要正式出入江湖,没办法再像这样平静的与他们生活在一起了。

当名字取好的时候,碗碗忍不住有些‘妒忌’。

“没有,碗碗这个名字才是真好听。”聂焰说的是真心话,三年以来,和他走得最近的无疑是碗碗,聂焰是个心性很直的人。

和碗碗如此亲密,自然是觉得碗碗的名字最好听。

听得聂焰这般赞美,碗碗笑了,接着却是不好意思的说着要洗碗,又避开了大家。

却不知,那一刻的笑容如同在飘雪的冬夜里盛放的烟火,即便会消失,盛放时的灿烂却足以震撼每一个人。

可是,不管是聂焰还是其他的孩子都习惯了。

这三年应该是碗碗成长最快的三年,从一个12岁青涩的小女孩长成了一个15岁的少女,快要成熟,却又青涩的动人。

也是这三年,当初聂焰认为的碗碗天生媚骨,也是越发的明显,一颦一笑之间就算不是刻意,偶尔流露的风情用风华绝代也不足以形容。

虽然生活有了改变,但到底是辛苦的。

碗碗一向都是粗布衣衫,最简单的装扮,也掩盖不了这般的风采。

如若生活在她身边的人不习惯能怎么办?只能平常心待之。

“大姐害羞了。”碗碗刚一离开,鼻涕娃便冷不丁的冒出了这么一句,三年的岁月过去,他早已经不再是当年那个留着鼻涕的小孩子了,而是大家口中的竹风。

不过,说话还是像小时候那样有些愣头愣脑,不会察言观色。

但这一句话,却是引得大家纷纷笑闹起来,开起了聂焰与碗碗的玩笑。

聂焰丝毫不在意,其实他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这群孩子就爱拿他和碗碗说事了。

最初是有一些不好意思,后来却有一种理所当然的习惯,但是聂焰从不会往深了想,因为他有自己的命运和责任。

“大哥,你都18岁了,大姐也15岁了,都是可以成亲的年纪了,不如大哥你在闯荡江湖之前,和大姐成亲吧?都是孤儿,天地就可为媒,我们这些弟弟妹妹自然可以当个见证人。大哥,你看好不好?”这群孩子里,除了碗碗以外,梅寒也是一个女孩子,分外的懂事,也算作早熟。

聂焰没有想到她竟然会提出这般的建议。

而且还惹得大家纷纷赞同。

成亲?这是聂焰绝对没有想过的事情。

也许在红尘人间,18岁是一个应该娶亲的年岁了,可是对于修者来说,18岁这个年纪,或许连修行的门槛都不算迈入?

更何况,他们只道自己要去闯荡江湖,做一番男儿该有的作为,才不算是浪费自己一身武艺。

却不想,他哪是一身武艺,真正修行的是法术,要做的是事情,也是面对那真正的妖物,不知何时就无声的损落在穷山恶水之中。

天下众生或许从生的权力上是平等的,但所作所为不同,就已经拉开了距离,自己根本不可能和碗碗成亲,那才是害了碗碗一生。

可是?聂焰微微抿嘴,自己心中怎么有一些说不出的酸涩呢?

见聂焰发呆,众孩以聂焰算是默认了,不由得起哄更加的热闹,聂焰却在这个时候突然开口:“不要胡闹,我是你们大哥,碗碗是你们大姐,怎么可能成亲呢?”

“大哥,你难道要看着大姐嫁给别人吗?那我可不同意。”兰石脾气最是火爆,见聂焰这样拒绝,忍不住站起来,大声的说了一句。

这一句喝问,让气氛有些尴尬。

而聂焰更是呆立当场,碗碗嫁给别人?嫁给别人?他根本就不敢想这个可能。

却是在这时,‘哐当’一声盘碗掉落的声音,打破了这种气氛。

众人回头,却发现碗碗已经不知何时站在了门前,强挤出一个笑容说到:“不许开我和你们大哥的玩笑,还有没有规矩了?我一辈子都不嫁,就照顾你们这些家伙吧,真不让人省心。”

窗外,停了一下午的雪,不知何时又开始飘落。







这个时候答案已经很明了了,少时相遇,颇有些相依为命的味道。她带他从一个侧面认识人间红尘,他给她困苦的日子一丝希望,本是出色的男女,情愫暗生也是人之常情,也应该结伴江湖路。但是,下一章有变,故事线正式拉开。
楼主:弎三  时间:2021-07-08 15:10:01
那个大哥大姐成亲的话题,被碗碗四两拨千斤的带了过去。

孩子的世界简单,很快又因为别的快乐的事情而忘记了这件事情。

何况,他们觉得并不是没有机会,大哥大姐总是会在一起的。

放过爆竹,吃过饺子,闹了一阵儿,孩子们睡了。

聂焰心中总想着那一句,难道你要看大姐嫁给别人,心中郁结,久久不能成眠。

干脆翻身起床,信步走到门外,想要舒缓一下内心的情绪。

门外,雪下得正大。

曾经破败的院子,在这几年已经被聂焰抽空来的时候,修葺的干净整洁了,一株碗碗亲手种下的梅花开得正好。

聂焰漫无目的的走着,又来到了曾经大家住过的小屋屋顶,不由得一个意动,翻身跃了上去。

刚刚站稳,却看见屋顶上早已有了一个人抱膝坐着,雪花落了半身。

“碗碗,不冷吗?”坐在屋顶上的不是碗碗又是谁?原本因为之前那个话题,相见应该尴尬,却见碗碗坐在屋顶之上,任由寒风飘雪洒落,不由得担心的询问了一句。

碗碗却是展颜一笑,从身侧拿出了一个酒壶,对聂焰说到:“一起吗?一生之中又有多少日子能够赏雪喝酒呢?”

碗碗的笑容不着痕迹的化解了还存在的些许尴尬,聂焰走到碗碗的身边坐下,接过酒壶,喝了一口,酒尚且微温,飘雪也就显得不那么冷了。

“你若愿意,年年都可赏雪饮酒,因为酒是有的,雪每年也会下。”聂焰望着这漫天的雪景,不由得说了一句。

三年前,也是这个屋顶,却是星空灿烂,他在这里,碗碗寻来。

三年后,还是这里,却是漫天的飘雪,碗碗在这里,他寻来。

但愿人生只是如此的循环,一切事情怕也简单了许多。

“年年岁岁花相似,岁岁年年人不同。”碗碗却轻轻摇头,低声念出了一句诗句,接着却是爽朗一笑,那风情之中带着娇憨的神态,让聂焰有些发呆。

“只怕到时便没了这种心情,想来,这是日子闲了,才可以的。以后,要是忙碌了,谁还记得雪,还记得温酒赏雪呢?”

聂焰沉默,显然那一句岁岁年年人不同,触动了他的心事。

两人又是一番沉默。

过了半晌,聂焰才拿起酒壶,喝了一大口说到:“我寻思着,三年之期要到了。以后不能更好的照顾你们,总不能一直让你们呆在这荒僻的地方。这些日子,我会多想办法弄一些皮毛草药,换了银钱,就到附近的镇子买一处宅子吧?在镇上,无论是寻什么前途,都是好一些的。”

“这些话真琐碎,不太适合聂大侠。”碗碗开了一句玩笑,似是灰心又是嘲讽般的一笑,却是真正的带出了她的风情,在风雪中也耀眼无比。

聂焰看得心中难受,转头,低声说到:“大侠也要穿衣吃饭,这是你教我的。我关心你们,哪有什么琐碎的?”

“罢了,你一走,也不知道是怎么样的海阔天空?可能,就离我们越来越远了?而我..嗯,我们哪里又想着什么前途,伴君一生就是前路也算不错。”碗碗望着聂焰,忽然说出这样一句话。

那双大眼,如同夜空之中最亮的一颗星星,聂焰却不敢相望。

这就算是表明心迹吗?他却不敢接受。

“若是,就像三年前那般,你还会说个好字,就带我走吗?”碗碗似乎有些喝醉了。

聂焰却沉默的如同磐石。

那时年少,怎可能有日后那个逆天也无惧的聂焰一般的张狂?若是那一年的雪夜,答应带她走,是否一切又可以相安无事?

一切没有如果。

“算了,我只是开玩笑。当年只是去一个存在,你这一去,不知道要去哪里?我是不能走的,这些小家伙离开了你,怎么能离开我?”碗碗摇摇酒壶,酒已空。

“我下去了。”她说,三年前是她先走,现在却又是。

“碗碗。”聂焰却忽然开口叫住了她。

“嗯?”在这个时候,碗碗抬头,双眼加上醉意,如同最清澈的一汪秋水,中间蕴含的希望之光,更是动人异常。

“到今年6月,便是那三年之期了。我的本事也许不够,这半年要闭关。你若来看我,我可能不能有太多时间相伴,我...”聂焰一直想说这个,不管怎么样,总是觉得未来江湖路忐忑,自己到底有几分本事,却是没有把握。

“哦。”碗碗低头应了一声,眼中那一抹希望也黯淡了下来,如同秋水之上覆盖了一层冰霜。

聂焰心里一疼,连忙说到:“不会分别的!我想好了,去买一处宅子,你们安好,我就安心。日后,不管我去到哪里,总会去那宅子看你们的。”

“哈哈。”碗碗笑了一声,说到:“你紧张什么?我就是觉得聂大侠武功盖世,还要闭关什么的,出来以后,是准备打败天下无敌手吗?”

“不是,我其实不是什么武功,是...”聂焰说不上来心中的滋味,一开口,差点儿就说破了自己修者的身份。

碗碗却是摆手说到:“冷,我下去睡了。你也是早点休息,明天一早要回村子。”

说话间,碗碗已经踩着旁边的矮墙,跳了下去。

聂焰望着漫天的白雪,沉默的坐着...三年前,她走了,又回来扔给他钱袋。

但这一夜,直到聂焰再下去,也没有再上来。

聂焰第二天一早还是走了。

如同之前很多个别离的日子,他不习惯叫醒任何人。

而之前,每一次离开,碗碗都会很巧的比他先醒,为他准备干粮。

她总记得集市的麦饼好吃,若离开的那一天,是有集市,总会不管聂焰的拒绝,为聂焰买来麦饼。

这一次也是,油纸包就放在显眼的聂焰行李旁,行李之中不用猜测是碗碗为聂焰准备的一些生活用度。

不同的是,这一次不见碗碗的人,屋里没有,外面也没有。

聂焰走的有些惆怅,一路左顾右盼,直到走出镇子也没有见过碗碗的身影。

他没有一双老天的洞察之眼,所以也就没有发现在出小龙镇的一大篷乱雪之后,碗碗躲在雪后看他的身影。

他留给她了一个背影。

她留给他了一个遗憾。

这是可以平常,温暖相处的年少岁月之中,最后的最后...再之后,便是纠结的命运。

聂焰说是要闭关。

这一次回去以后便真的闭关了。

随着天气的转暖,兰石带着苏展来过一次,毕竟聂焰需要一些生活用品。

他虽然是修者,虽然闭关,但并不是那神仙,可以不吃不喝。

碗碗没有来。

倒是兰石带来一个消息:“大哥,碗碗姐好像有亲戚认上门了,是一个看起来很富贵的老头儿,还带着三个青年。”

“大哥,我不喜欢他们。高高在上的样子...好像他们也不喜欢我们,嫌弃我们脏一般。”

碗碗没来,聂焰有些失望,但听闻这个消息,忽然又觉得可以理解,只是心中也难免忐忑,如果真认了亲去,是不是碗碗就会消失在他们的生活中,还是?

但到底聂焰也只问了一句:“认亲?这样也能找到?真是她的亲戚吗?”

兰石挠头,说到:“我觉得应该是,这几个人个个都气度不凡,反正总有什么地方和碗碗姐相像呢。”

“是吗?”聂焰有些心不在焉,然后问到:“那碗碗怎么说?”

“碗碗姐也不说要认亲,也不说不认。心事重重的,我们商量好了,若是碗碗姐真要认了亲,我们要高高兴兴的答应着,毕竟有田地,我也可以照顾弟妹。还有大哥呢!”兰石很乐观。

“是的,有我。”聂焰竟然也无言以对。

此时的他,根本都不知道,这是命运给他的最后一次提示。

之前,却是那个根本被遗忘的河湾村,可谁能知道这也是一个提示呢?

也许也是因为巧合...他偏偏在这个时候闭关,她偏偏要在这个时候转折自己的命运,若然聂焰可以早一些发现?

但早一些发现,命运恐怕还是如此吧?

在很多年以后,聂焰在想这个问题,想来想去,才不得不承认,命运一开始就根本无解。

时光继续的流逝,看似缓慢其实却是无情般的快。

天气已经热起来了,在这中间,兰石和竹风又来过一次...碗碗始终没有出现。

消息依旧还是那些,就是碗碗的亲戚常常找上门来,碗碗偶尔也会消失一两天,不知道做什么去了?

但越发的心事重重。

另外,有一个小小的细节,聂焰并没有注意。

说是那些亲戚把他们居住的小龙镇屋子,给装饰了一番,搬了一些家具用品来,还在院子里修了一个不知道是什么的装饰物。

“看起来总是毛毛的,还镶嵌了宝石呢!我却觉得不好看,夜里看去,像一只狐狸蹲在一个柱子上,这也叫好看?弄不懂有钱人家的眼光。”又是兰石的评论。

聂焰有些淡淡的,他何尝不是心事重重?对于什么装饰又怎么可能上心?只是评价了一句:“碗碗走与不走,我离开之前,都要给你们换宅子。他们这样做,有什么必要?”

而一转眼,距离六月之际,三年闭关之期越来越近了。

眼瞅着还有十天的时间。

这一次兰石又来了,还带着所有的弟弟妹妹,唯独碗碗不在。

他跌跌撞撞的进门,大声呼喊着聂焰。

聂焰出来时,看见是四个泪流满面的小孩。

“大哥,你要救大姐...狐狸来了!...大姐也要变成狐狸了!”
楼主:弎三  时间:2021-07-08 15:10:01
尽管孩子们的话没有任何的逻辑性,甚至因为着急,前言不搭后语。

可是,聂焰还是听出了其中的关键,脑子不由得‘嗡’了一声,整个人就再也难以平静。

自己立志一生成为猎妖人,谁能想到这狐妖就在自己的身边?

而自己还偏偏....聂焰不敢细想下去,在这个时候只要一想起碗碗的音容相貌,就觉得内心如同刀绞一般的疼痛。

看着哭泣的孩子们,聂焰用手扶住了门框,闷了半晌,才勉强问出一句:“你们说碗碗要变成狐狸?”

“是我亲眼看见的,大姐...大姐她很难受,被子下面,下面有两条白色的狐狸尾巴...哇...”说话的是最小竹风,也就是当年那个鼻涕娃,说着说着就哇的哭了出来,显然这件事情对他的刺激不小。

按说这个时候,聂焰应该把他抱进怀里,柔声细语的安慰几句才是。

但聂焰却是倒退了两步,扶住门框的手也稳不住自己的身子,他仿佛听见了一声破碎的声音,不知道是来自自己的内心,还是自己的灵魂。

如果碗碗是狐妖,何以自己都没有任何的感觉?要知道在小道界所修习的感应气息的法术,即使不比天眼,也另有出色之处,比如说更加能够感应一丝一毫微妙的变化。

是了,这几年相处以来,自己从未动用过天眼!但谁又会动用天眼去看自己亲密之人?

如果碗碗是妖,那么相遇相识相知的一切...她那么善良的一切...

聂焰的脑子‘嗡嗡’作响,忍不住想起了碗碗的脸。

清秀的脸蛋儿,灵动的大眼,一笑便倾城的笑容...刚刚感觉内心又要柔软下来,却猛然出现了一张狐狸的脸蛋挤破了碗碗的脸,而那只狐狸眼中透出的却是狡黠,冷酷甚至残忍...

“不!”聂焰低呼了一声,却不想一开口却是一口鲜血喷出,溅在旁边的黄土墙上,吓到了站在门口的四个孩子。

“大哥。”兰石怯怯的叫了一声。

聂焰闭眼,连自己也不知道有一滴晶莹的泪光从左边的眼角滑过。

为何会难受成这般?急火攻心,甚至吐出了鲜血...原来感情早就在一日一夜之中累积,自己还以为可以放下?

这就是所谓的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吗?

聂焰想放声大笑,如此荒谬的事情,猎妖人爱上一个狐妖?但一转脸,神色却已经变得平静,甚至连滑落到脸颊的那一滴泪水也被他悄悄的抹去。

“进来吧,把事情详细的说与我听。”聂焰的语气也如神情一样平静。

不动声色间,已经擦去了嘴角的血迹。

竹风躲在梅寒的身后,还是有些怯怯的,鲜血给孩子的刺激是不小的,而另外三个孩子则担心的看着聂焰。

“我没事,你们来的时候,我正在练功,忽然中断原本就容易练岔气了。这样听说碗碗的事情,一个气息没忍住,这口血吐出来就好了。”聂焰解释,嘴角还带着一丝和煦的微笑。

却只有他自己清楚,他的心在一点一点的变冷,冰冻。

仿佛只有这样,才能让他的心上裂开的口子终止破碎。

“真的吗?”梅寒牵着孩子们进来了,兀自还担心聂焰。

聂焰却忽然开始忙碌起来,烧水,拿出一些准备的干粮热上,一幅异常平静的样子,明明手在颤抖,脸上却是越发的平静:“真的,先吃饭。再慢慢的说事情,无论怎么样,大哥还在,会有办法解决的。”

显然,聂焰这样淡然安抚的态度让饱受刺激的孩子们终于放下心来。

一路风尘仆仆,又惊又吓的赶路,孩子们早就饿了。

待到聂焰准备好饭食时,一个个吃的就像小老虎一般。

聂焰平静的看着,让人看不出有任何的情绪,其实心里难过的要命,总是恍惚,想起曾经的日子,碗碗就是这样准备好吃食,看着自己和孩子们一起狼吞虎咽的吃饭,嘴角带着明艳的微笑。

如果这一切都是假的,只能狐妖就是狐妖,最擅长的就是蒙骗于人。

一想到这里,聂焰内心又开始绞痛,却也是一点火苗终于引爆了内心那愤怒的火山,而愤怒的究竟是什么?聂焰都不敢细想。

“大哥...”所有的孩子都停下了吃饭的动作,只有最年幼的竹风敢唤他那么一声。

原本聂焰一直都是收敛气息的,刚才愤怒之时,忘记了收敛,那强大的气场自然让孩子们感觉到了畏惧。

看着孩子们怯怯又充满依赖的眼神,聂焰终于忍不住内心的感情,在这个时候,仿佛心灵只有和这些与碗碗一同长大的孩子们贴紧,才能互相安慰。

他伸出手,一一抚摸过每个孩子的头发。

终于身为女孩子的梅寒忍不住扑进了聂焰的怀里,轻声啜泣起来,其他几个孩子哪里还忍得住,也都扑倒了聂焰的身旁。

一时间,哭声一片。

是夜,疲惫了很多天的孩子们终于睡了,在聂焰不大的床上挤成了一团。

聂焰却是沉默的收拾着,下山时带着的几件法器,闭关时所画的一些符箓,当然重要的还是那把铁剑。

抬头望了一眼窗外的月光,不知道是为何,明明六月的天儿,却在这夜凉如深秋。

月光的周围笼罩着如烟似雾的轻烟,就如同他们之间三年的往事,飘渺不可追。

孩子们凌乱的诉说还在心头,已经拼凑成了一幅完整的画面。

早在十天前,碗碗所谓的亲人就在破败的小龙镇彻底的住下了,而且不止三人,是来了整整十人。

这些人来了以后,好像把碗碗‘软禁’起来一般,而且神神秘秘的不知道在忙碌些什么?白天基本上只能看见一两个守住碗碗单独小屋的人,也不出来吃饭。

晚上却闹出了很大的动静。

碗碗也不对孩子们解释什么,但雷打不动的却是每天晚餐却是要为孩子们准备的,可也只是陪他们吃过一餐饭,便匆忙的离去了。

“大姐好像有很多的心事,常常望着我们就发呆,有时候甚至会流泪,自己都不知道。”这是最小的竹风给出的形容。

“大姐她那些天经常会说起对我们以后的安排,说的我心里怕怕的。好像她安排的都是荣华富贵的,但一点儿也没有说起关于她自己和大哥你。”梅寒懂事一些,问题的关键总能抓住。

但到底也是小孩子,说着就忍不住哭泣:“可是荣华富贵和我们有什么关系?我们小时候就和大姐相依为命,大哥来了以后才可以不用乞讨。我们不要荣华富贵,就想要和大哥大姐一直在一起。”

“她是狐妖,你们也不在乎吗?”聂焰颤声问到。

其实,听到这里聂焰心中已经明了,碗碗绝对知道发生了什么,绝不可能是不知情的无辜者,她既然知道....聂焰的心中又难免一阵疼痛,有着最恶劣的猜测,就比如碗碗一直都在欺骗。

既然是妖,又何必在意她是否欺骗?原本就是势不两立。

聂焰心中不停的对自己这样说到。

却不想四个孩子在听到如此残酷的问题以后,竟然给出了聂焰一个如此相近的答案,大意就是大姐是妖怪又如何?大姐一定是个好妖怪,只要大姐不去做那吃人的坏事,就一直在一起。

孩子的世界就是如此简单,妖怪是吃人的,不吃人就是好妖怪。

如果是好妖怪,在一起又有什么区别?

聂焰无法言说什么?也只有孩子才能给出这般的答案吧?要是长大了,或许答案也就不再如此了吧?

可有时,世界不该是这样简单吗?师父也说,一颗稚童之心,虽不是本心,却最接近本心...聂焰好像找到了一点儿安慰,一点儿方向。

“我去把你们的大姐找回来。”他如是说到。

引来了孩子们的一片欢呼声,好像因为大哥的一个态度,一切又简单快乐起来。

而说回小龙镇的日子,原本这一切都还好,毕竟碗碗每天还是会出现一次....只要大姐还在,孩子们就很安心,就算大姐那些所谓的家人对他们很不友好,孩子们也不放在心上。

毕竟在意的只是大姐,有感情的也只有大姐。

可不想,在最后的三天里,碗碗连晚饭时间都不出现了,给孩子们送饭的变成了一个所谓碗碗的哥哥,很是俊美的一个男人。

但是孩子们描述却是他眼神很凶,充满了冷漠,感觉看他们就像看一只蚂蚁,或许更糟糕,像看一块肉食一般。

送来的饭菜不糟糕,但很...孩子们形容不出来,反正就是一些不知道从哪里弄来的半生不熟的肉食,有一次甚至直接就是一块血淋淋的内脏。

孩子们自然是被吓哭了,他的眼神却充满了一种残忍的快乐,仿佛能吓到这些孩子,是一件高兴的事情。

也就是这一次,碗碗又出现了。

似乎很小声的在门外与那个她的哥哥争吵,最后那个男人才进来解释说,是自己弄错了,又加上不太会做饭,才会给孩子们吃这些东西。

“我不相信他,他分明就是故意的。而且,这些人这么怪异,我们都开始怀疑了,怀疑他们对大姐做了什么不好的事情?”最懂事的梅寒一字一句的说到。

苦难的生活让这四个孩子比其他孩童早熟,也就是这样的警惕,终于让他们发现了异样。





今天的两更为大家奉上,大家看书愉快。
楼主:弎三  时间:2021-07-08 15:10:01
那是一个普通的中午。

一切和往常没有什么异样。

即便孩子们心中有了怀疑,但毕竟是孩子也探查不到什么?只是看着偶尔悄悄看着门窗紧闭的碗碗屋子,心中暗自着急罢了。

在这个中午,原本是晚饭时分才出现的那个男子突然出现了。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在那天看他来不怀好意的样子,就感觉预感不好。梅寒姐和我有同样的看法,在他进屋之前,让我悄悄从后院翻墙出去藏了起来。”这是兰石告诉聂焰的。

聂焰眉头一皱,一个人类的小孩一举一动,怎么可能瞒得过灵觉已经修炼到一定高度的妖?

特别是狐妖,这种天生灵觉就出色的妖。

听到这里忍不住问了一句:“你没有被逮到?他也没来寻你?”

“啊?”兰石还没来得及说话,梅寒却是忍不住低呼了一声,似乎是想起了什么,急急的对聂焰说到:“寻是寻了的,似乎还很恼怒。但没寻着也就作罢了。这样想来,他有故意的意思吗?”

聂焰沉默不语,答案其实已经明显。

就是在那个中午,那个妖狐,对三个孩子施了法术,让他们陷入了沉睡。

但因为跑了兰石,也肯能因为根本就没有用心施法,那三个原本应该沉睡不醒的孩子,竟然被跑回来的兰石唤醒了。

事出反常,必然有阴谋。

至少孩子们合击,那个男人把自己弄睡一定是有什么大事?虽然他们已经记不起来,自己是如何睡去的。

这样一想,只能和碗碗有关,几个孩子哪里还坐得住?径直就朝着碗碗的小屋跑去。

说起来相隔也只不过是一个院子,平日里在这里有意无意的都会有所谓碗碗的亲戚守着。

为的就是不让孩子们与碗碗有过多的接触。

平日里,为了碗碗不难做,孩子们一直都隐忍着。

但今日,却是顾不得了,在冲过去以前,孩子们就商量过,若是有人要阻拦他们,就分成两队,一队负责纠缠那些人,一队则直接冲去碗碗那里。

在之前,多多少少聂焰也教了孩子们几手简单的武艺技巧,这就是他们信心的来源。

可奇怪的是,原本以为会大战一场的,以前总有人守卫的院子,在今日却是安静异常,根本就一个人也没有。

那个自称是碗碗哥哥,平时对他们最不怀好意的人也不在。

就这样,孩子们顺利的冲进了碗碗所住的那个小屋前...不过,接下来却发现了孩子们毕生难忘的一幕。

“狐狸,是一群狐狸。”竹风最先开口描述这一幕,说起来眼中还溢满了恐惧,忍不住抱着自己小小的肩膀,好像记忆中的那一群狐狸会随时蹦起来吃掉他。

惹得他身边的苏展干净搂住这个最小的弟弟,柔声安慰。

“你们都不要说了,我来详细的说给大哥听吧。”关键的时候,还是梅寒最冷静,看得出来她也不是很愿意回忆这一幕,但还是整理了一下当时的情景,尽量清楚的给聂焰还原了一下。

确切的说,孩子们一冲进碗碗的屋前,看见的不是一群狐狸,而是三五只狐狸。

比一般的狐狸巨大一些,就像一头狼,但到底还是狐狸。

诡异的是,这些狐狸身边都有些衣衫,朝夕相处,孩子们如何不知道这些衣衫不就是平日里大姐亲人所穿的衣衫?

这三五只狐狸似乎很费劲的样子,原本是诡异的趴在地上,双爪呈一个像是合十模样的动作,闭着眼睛。

但在孩子们冲进来以后,一下子就睁开了眼睛,凶光毕露的看着孩子们,其中一只还裂开嘴来嘶吼了一声,看那凶狠的样子,就像是要吞掉孩子们一般。

这几只狐狸不是让孩子们害怕的根本。

更让孩子们害怕的是在这几只狐狸的旁边,还围坐着几个人!

若真的是人到也罢了,但这些人脸已经变形,都长着狐狸耳朵,露着奇怪的发毛。

只是有的像人多一些,有的像狐狸多一些。

那幅画面有多恐怖,聂焰根本不用细想,说起来简单,要在现实里,把谁的身体安上一个狐狸或者狼的脑袋,是会吓死人的。

这几个人孩子若不是小时候经历了太多的困难,见惯了战争的残酷带来的死亡,如何能经受的住这一幕?

其实,他们已经被吓哭了,甚至不敢动弹。

因为那几个人原本是盘坐着的,也掐着奇怪的手势,在那几只狐狸醒来以后,他们也醒来了。

梅寒当时认出来了,其中明显有一只就是所谓大姐的大哥,就是他用最凶狠的眼光看着他们。

这一幕非常的恐怖,但梅寒到底细心,暗中还数了一下这些怪物的数量,不多不少,刚好十只,都围绕着碗碗院子里那根怪异的柱子,就是兰石曾经给聂焰描述过的,那根像趴着一只活狐狸在上面的柱子。

而10?不就是这一次来的大姐的亲人数吗?

这些亲人除了一个最老的老头儿还保持着人类的相貌,其余的全部都狐妖化了!

说明,这哪里是什么亲人?分明是一窝狐狸住到了他们的家里。

就在孩子们受到极度的惊吓,不知如何是好的时候,一直最冷静的梅寒发现了问题:“他们好像在做什么要紧的事情,动弹不得的,咱们先冲进去找碗碗姐。”

而事实也就正如梅寒描述的那样,等到孩子们冲进了碗碗的屋子里,那些狐妖除了愤怒的吼声,并不能动弹。

可是,就在孩子么推开门的瞬间,却看到了此生最不愿意见到,也不想见到的一幕!

他们的大姐就在屋子里。

原来光洁明亮的屋子如今不知道为什么被封闭的严严实实,在屋子之中充满了一种怪味儿,不是什么臭味儿,是一种像是动物油脂味儿的气味。

因为屋子被黑布封闭,这股味道出不去,所以刚刚进来的时候,那气味分外的呛人。

好在屋子里还点着油灯,孩子们一眼就发现了碗碗就坐在床上,此刻用一种不敢相信惊恐的眼光看着他们,她的脸色苍白,就像大病了一场一般。

孩子们只道心疼,却不懂碗碗那惊惧眼神的含义,分明就是怕孩子们发现了什么?

“大姐!”在这其中,兰石最是冲动,看见这一幕,已经断定了妖狐假装碗碗姐的亲人,预谋谋害大姐,哪里还忍得住?冲过去,想拉起碗碗就逃跑。

也就在这个时候,碗碗几乎是嘶喊了一声:“不要过来!”

于此同时,兰石冒失的冲了过去,就要掀开盖在碗碗身上的厚重被子,这六月的天儿为什么要比冬天都盖的厚实?

结果,被子只是掀起了一角,陡然露出了两根洁白的狐尾。

兰石吓到了,忍不住‘蹭蹭蹭’的后退了好几步,抬头看见的却是碗碗流泪的脸。

他一回头,想在兄弟姐妹眼中找点儿安慰,就比如有一个人站出来告诉他,他看错了,一切都是错觉这样的话,他也愿意相信。

可惜,回头看见的却是同时吓傻的大家。

无疑,大家都看见了这一幕。

而且,在着急之下,碗碗伸出的手哪里是手,分明就是一只白色的狐爪。

时间就凝固在了这一刻。

下一刻,那个始终保持着人形的老者忽然窜进了屋子,只是怪啸了一声,孩子们就人事不知了。

聂焰皱着眉头听完了这一切。

即便不了解妖族,也大概明白那根柱子就是关键,碗碗是狐妖无疑,但这些狐妖明显还要对碗碗做些什么?

这让聂焰情不自禁的还有些担心碗碗,他不明白自己这番心情算什么?对父母,师门,甚至是自己信念的一种叛变吗?

至于后来,孩子们为什么能够得到平安逃脱,是一个不用猜测的迷。

迷是因为当孩子们醒来的时候,就被扔在了小龙镇的野外。

不用猜测的原因,只能是碗碗救了他们。

如若碗碗对他们是完全无情的,根本就不会让那个妖狐男来施法,让孩子们沉睡。

想杀孩子们的至始至终的是那个妖狐男,梅寒是孩子们中最聪明的一个,就发现了这个问题,才会若有所思的回答聂焰提出的问题。

是妖狐男故意让兰石逃脱,让孩子们可以在被施法的状态都能被叫醒。

目的自然是让孩子们发现这一幕,就有了借口在族人面前杀死孩子们。

能在这种险境中逃生,只能说是碗碗救了孩子们。

想到这里,聂焰有些心急,甚至有些担心...行李已经收拾完毕,借着月光,他就要出门。

孩子们的话至少给了聂焰一个方向。

他可以杀光全天下的妖,但也可以不杀碗碗....

“等我,碗碗。”再次看了一眼窗外的月光,聂焰觉得自己之前那些恶意的猜测都太对不起碗碗,若是她不善良,怎么会这样去保住孩子?

即便为妖,她也没有变。

这是聂焰心中最大的安慰。
楼主:弎三  时间:2021-07-08 15:10:01
在收拾好一切以后,聂焰并没有马上离开。

而是进到屋内,看了一眼孩子们熟睡的容颜,尽管内心也有些排斥自己的做法,但聂焰还是洞开了一下天眼,观察了一下熟睡的孩子们。

片刻以后,聂焰松了一口气。

眼前的孩子们都是货真价值的人类。

决定要天眼的原因很复杂,有聂焰准备透露一些自己的身份原因,也有想知道这一切最终是不是个大阴谋的原因。

无论出于哪种原因,其实都是必要且可以理解的。

只是聂焰也没有察觉到的是,自己心境上的一丝微妙变化。

从才出山时的完全单纯变得对这个世间有了防备和怀疑。

确定了这一切以后,聂焰并无所顾忌了,开始在这房间内外布置阵法。

关于阵法,并不是聂焰主要修习的方向。

但小道界关于道家的各种法门藏书之多,所以一些简单有效的防御阵法聂焰多少还是会的。

这一切的动静,惊醒了梅寒。

自从碗碗出事以后,梅寒做为孩子之中唯一的女孩子,似乎挑起了某种重任,她睡的不是很熟。

聂焰见她醒来,也没有多说,只是继续忙着手中的事情。

梅寒也只是好奇的看着聂焰忙碌着,也并没有多问。

直到小半个时辰,聂焰布置完了阵法,拿起了行李,梅寒这才有些担心的问到:“大哥,你要走吗?”

聂焰拿出了一把法刀样的法器,递到了梅寒的手中:“我只是去小龙镇一趟,帮你们找到大姐。如若有什么危险,就在那个位置,把你手中这个法器插下去。”

说话间,聂焰指了屋内的一个位置。

接着月光也能看见,那里是几条红色纹路的交汇点,中间正好有一个空置的位置,就是可以插下法刀的位置。

梅寒显然不理解这些手段,拿着法刀有些无所适从。

聂焰在心中微微叹息了一声,然后认真的对梅寒说到:“寒儿,你既然看见了世间有狐妖,那么世间也就有一种存在叫修者。懂吗?就像你知道,有些人中了邪,会找道人来解。那个道人从一定程度上也叫修者,明白吗?大哥就是一个修者,而不是你们口中一个习武的人。”

“嗯。”梅寒轻轻点了点头。

聂焰告诉她的话,她需要一些时间来消化,但她又惊恐的抬起头,问聂焰:“大哥,你既然是一个修者,那你会杀了大姐吗?”

聂焰心中一窒,如若碗碗她...真的变成了那种吃人的妖...但想起之前的决定,聂焰勉强挤出了一个笑容,说到:“你们都说碗碗是一个好狐妖,我自然不会杀她。我会找到她,让她跟我走,咱们还过以前那样的日子。”

“真好!”梅寒捧着手中的法刀,开心的笑了。

聂焰摸着她的头,又是不放心的叮嘱了一番。

若是那一群狐妖厉害,有心要追杀孩子,来到了这里,一个阵法自然是挡不住它们的。

但聂焰当初修建这个屋子时,出于某种考虑,在屋子的角落里藏有一条暗道,可以直通聂焰平日里练功的一个隐秘山洞,一个阵法至少可以给孩子们转移的时间。

聂焰给梅寒叮嘱的就是这些。

走出屋子的时候,已经是真正的深夜时分,月光清冷,荒草萋萋,在不远处的山坡之上,就是聂氏夫妇的坟墓。

聂焰甚至来不及等到天明,只是遥望着不远处的坟墓,在心中默念了一句:“父亲,母亲,孩儿这守孝三年,但到今日就结束了罢。如今,孩儿要去找回一个很重要的人,不管怎么样,孩儿但到今日才明白,以后如何,总是不想在生活之中没有她的。但愿父亲,母亲能够保佑孩儿一切顺利。”

就这样稍微停留了一小阵子,聂焰转身毫不犹豫的走了。

夜风之中,四个孩子也不知道什么时候都醒来了,看着聂焰越来越远的背影,也只在心中期待大哥大姐能一起归来,大家再温馨的生活在一起。

哪里会知道,曾经的生活也会如今夜这聂焰的背影一般,离他们越来越远了。

若按照正常的时间,行走到小龙镇,需要大概11,2天的样子。

若是有马车的话,3,4天便可以到了。

而聂焰也不知道通过什么方式,弄到了一匹马儿,日夜兼程的赶路,到了小龙镇,只是用了2天不到的时间。

他怕找不到碗碗了,因为孩子们是步行而来,耽误了快半个月。

半个月的时间足以发生许多事情了,而他除了小龙镇,也不知道要在什么地方才能找到碗碗?

不顾一切的赶路,让聂焰看起来风尘仆仆,有些疲惫的样子。

他把马栓在了小龙镇入口的一颗树旁,有些感慨的看着已经褪色的小龙镇三个字,感觉命运是如此的巧合。

他出生在这里——小龙镇。

成长在小道界,中心山峰却叫——小龙峰。

这预示着什么呢?难道自己是一条小龙?显然不是如此,而是命运告诉他,一个人所遇的事情或许也是一个轮回,充满了无数的巧合。

就如同你喜欢什么,讨厌什么,是注定的,因为这种喜欢或者讨厌,你很有可能遇上同一事件的概率就大了。

而这种讨厌或者喜欢,是老天赐予你的东西,也就是命运,而在千百年以后,这种观点就叫做性格决定命运。

聂焰的脚步在空旷的街道回荡,明明是紧张,心痛又期待的心情,却还是在想着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

就如遇见碗碗是巧合,喜欢上碗碗却是命运。

他承认了,是喜欢的...这种喜欢甚至放到什么时候,都是会成立的,因为他是聂焰,就会喜欢上这样的碗碗,这也就是命运。

夜风吹过聂焰的脸颊,由于闭关,一直没有怎么梳理的一头长发也被吹得有些凌乱。

出发的时候是一个深夜,到达的时候同样也是一个深夜。

不同的是,出发那一天有一轮明月照着聂焰的路。

到了这里以后,却是笼罩着一层不知名的雾气,让聂焰心中压抑的紧,他想起了小龙镇被覆灭的那个晚上,也是一层又一层的雾气包裹了小龙镇。

只是不管夜色再暗,街道上熟悉的一切都还在。

三年的时候,这里的每一处地方,都留下了一些或多或少的回忆,也许这个镇子最终会被埋葬,但这些回忆不会被埋葬。

走到那个曾经的天女庙前,聂焰停住了脚步。

十几年前,被破坏的最厉害的便是这里,但那个大坝仍在,曾经斑驳的血迹却早已不见。

飘渺的雾气之中,一个修长优雅的身影就站在聂焰的前方,他转头,看着聂焰。

聂焰也看着他。

若说英俊,聂焰显然是英俊的,可是论起那优雅的姿态,是万万不及前方这个身影的。

聂焰有的是一种少年侠客的豪情感,而眼前这人应该是为颠倒红尘之中的女人而存在的,只是这么淡淡的站着,就充满了一种叫做魅惑的风情。

“你很臭,让开。”先开口的是聂焰。

在见到这个人第一眼的时候,他就闻到了他身上的妖气,一股属于狐族的骚气简直冲天。

但是,碗碗身上永远是干净好闻的皂角味儿,为什么碗碗会是狐妖?聂焰有些恍惚。

“呵呵。”面对聂焰丝毫不客气的挑衅,眼前这个男人没有丝毫的动怒,背着双手,看着聂焰,只是丝毫不在意的展颜一笑,就如同真正的浊世翩翩佳公子。

不得不承认,这笑容和碗碗有着三分的相似,却没有碗碗那种足以让众生都被牵动的诱惑。

聂焰只是看着他,不停的想着碗碗。

眼前这个人却在笑过以后开口了:“少年人不懂得轻重厉害,说话也是狂傲。但看在碗碗的面子上,我不与你计较,回去罢。”

聂焰沉默,脚步没有挪动半步。

雾气之中,他的手握住了背在身后铁剑的剑柄,轻轻用力一个抖动,包裹铁剑的旧布料松开,一把亮如秋水的铁剑就这样横在了聂焰的胸前,指着那个妖媚的男子。

这就是当初那把毫不起眼,甚至有些许锈迹的铁剑。

三年过去,终于锋芒毕露,也第一次用聂焰这样握住,指向了真正的妖。

“我要见碗碗,我再说一次你让开!你身上那狐臭的味道,很难闻,难道你不知道吗?也是看在碗碗的面子上,我今日可以不开杀戒,否则...”

“否则,怎么样?”那个男人丝毫不畏惧,而是朝着聂焰走了两步,双眼在这暗夜之中忽然亮了起来。

柔媚,温情,如同一块透明的冰,化开成了一波最柔和的秋水,带着些许的难以置信和让人怜惜心疼的可怜意味。

这种眼神,就算天下最心硬的男人看了也会内疚,而若是女子,说不得就会感觉到心疼,疼惜。

但聂焰拿剑的手很稳,一股灵魂力轻轻的涌向了手中的铁剑,在接触到铁剑的刹那,瞬间通过无名的变化,被压缩了成了无比锋锐,似乎可以斩开一切的一种力量。

“否则,斩...”聂焰口中掷地有声的吐出三个字,手臂挥舞,铁剑嗡鸣,眼前的雾气竟然被剑锋整齐的切开成两半!
楼主:弎三  时间:2021-07-08 15:10:01
锋利无比的剑气,只是轻轻的一挥动,就斩开了眼前的雾气。

这也就是聂焰手中这把无名之剑的威力。

传说是来自那个让无数修者神往的时代,有着上古的大帝,有着无数的神祇,自然也有着凶恶神奇的众妖...连绵的大战,目眩的术法,威武的各种法器兵器...

这把铁剑跟了聂焰三年。

不像普通的法器,也不像曾经那个师叔记载的猎妖人独特的武器,上面密布着神秘的阵纹。

这把铁剑朴实无华,倒是那种如同打铁留下的印记,细看去充满了某种玄奇。

而它的作用也如它外在的表现一般,简单而直接。

对灵魂力的增强是一定有的,只是当灵魂力足够强大时,这把铁剑甚至能引来几丝天地之力。

如若是一般的武器,哪里能够承受天地之地。

可是这把铁剑不会,它似乎可以无限的承受,你的灵魂力越强大,你就越能感觉到这把似乎有着自己意志的铁剑的‘疯狂’!天地之力再多,它都好像似到极限,却永远不到极限的样子。

至于另外一点,就是锋锐!

任何的力量,不管是灵魂力还是天地之力,通过这铁剑,都只会表现成一点,偏激而极致的一点——锋利!对的,没有其它法器或者武器那样让人目眩神迷的效果,或是引动雷电,或是引动火焰水雾。

只有一点,越强大的力量,它便越发的锋利!

它带着强烈的战意,隐晦又明了的给聂焰传达着一种信息,给我越强大的力量,最强大的力量,我可以刺穿这天地!

这便是聂焰的剑,如火的聂焰手中的锋利之剑。

在这雾气笼罩的深夜之中,第一次露出锋芒,在聂焰的挥动之下,如同一道划过的闪电,斩开雾气,一直到了那个妖异男子的脚下,才停了下来。

却把那个男子身穿的青衫下摆划破了一条整齐的口子。

“最后说一次,让开。”妖异的男子眼中稍微露出了一丝惊恐,但接下来却是一种带着疑惑的郑重,就这样惊疑不定的看着聂焰。

可是,聂焰却是没有任何的表情,只是再重复了一句,让这个男子离开。

他的存在说明了碗碗一定还在这小龙镇之中,而碗碗会在哪儿?聂焰的心中闪过了一丝火热——只会在那个他们曾经住着的院子。

“原来沐儿命运中的劫难就是你,那便更加的不能让开了。”那男子不知道想到了什么,抬眼之时,双眼变为了妖异的蓝色。

而双手开始比划着一个诡异的姿势。

随着那个男子的双手高高的举起,聂焰身侧的雾气开始疯狂的涌动....一切在聂焰的眼中都变了,雾气之中,破败的小龙镇忽然恢复成了昔日繁华的样子。

原本充满了一种荒废已久,只剩下荒草杂木气息的味道也开始变为了一种人间红尘交织的味道。

酒铺的酒味儿,食谱的饭菜香味....那些都已经死在破灭之夜的人们全部活了过来,带着往日安宁时的那种笑容在街上游走,亲切的打着招呼。

耳边也热闹了起来,铁铺的打铁声,叫卖的吆喝声,人们谈话打招呼的声音混杂着河水流过小镇的声音,一切都生机勃勃的样子。

聂焰的嘴角勾起一丝冷笑,狐妖最是擅长魅惑,这一切不过都是幻想罢了。

想着,聂焰单手举起,一个手诀几乎看不清楚是如何,就快速的成形...灵魂力在这一刻疯狂的涌向双目,这也是灵魂力运用一百零八种方式之一。

配合着一百零八种手诀,这是师父压箱底的大术,早早就传给了聂焰。

如今聂焰已经会了七十四种,还有一些运用几乎逆天,要配合打通灵魂乃至身体的穴窍,不是那么简单就能运用的。

但灵魂力涌向双目,同时洞开天眼,聂焰还是会的,只要配合天眼,便有洞察一切邪妄本质的作用。

区区小伎,岂能迷惑于他?

手诀完成之时,聂焰正要配合口诀,完成这一术,忽然看见从街角的转角处,走来一对夫妇。

男的文质彬彬,温尔文雅,留着三缕清须,眉清目秀,身穿文士长袍,颇有风度的模样。

女的却是眉目间温婉慈和,举手投足之间都充满着端庄的感觉,穿着朴实却干净,大着肚子,带着一种满足的微笑,紧紧依偎在那个文士身旁。

这不是自己的父母又会是谁?

聂焰的呼吸一窒,尽管在记忆之中知道发生的一切。

但看着如此鲜活的父母就这样走在街上,特别是慈爱的目光时不时的就会落在母亲的肚子上,这却是第一次。

此时,父母二人正和一个邻人打着招呼,谈话间,偶尔能听见小儿二字,分明就是在说自己。

在这一瞬间,聂焰有些呆了,几乎忘了掐动的手诀。

偏偏也就是在这一刻,聂焰忽然冷哼了一声,之前没有念动的口诀忽然脱口而出...接着,聂焰就地一个铁板桥,再朝着侧面一个闪身,避开了从诡异角度伸出的一只狐爪...

眼前的幻境破灭,哪里有什么镇子,邻人,父母?

不仍旧是那个迷雾飘渺的破败小镇吗?不同的是,一只毛皮火红的巨大赤狐就匍匐在他的面前,刚才那一抓是直掏他的心窝!

一击不成,那赤狐快速的在雾气之中隐去身影,擅长幻术,自然擅长隐匿自身。

可在聂焰的双眼之下,这赤狐的举动哪里瞒得过他?聂焰不动声色,手诀变换,又是一股灵魂力涌向了双脚....时间出现了一秒的静默。

雾气涌动,小镇的幻象又生!

聂焰却是平静的说到:“如此玩弄人心,撩拨人心之痛,就是你们狐妖一族的乐趣吗?”

说话间,聂焰的手诀又是一个变换,一把虚无的灵魂力凝聚成的匕首陡然出现在手中,被灌注了灵魂的双腿,如同生风一般,随着聂焰的话音刚落,一个转身踏步,飘然就离开原地五米!

也在这个时候,一只赤狐从聂焰所站原地的后方扑了过来,张开的嘴看似就要撕咬聂焰!

聂焰却是冷笑一声,忽然高高跃起,如同飞腾一般,一下子跃向了赤狐所在的地方...赤狐目光闪动,就要躲开,聂焰岂能让它如愿,手中虚无的匕首,一个手诀的变换,便激射了出去,重重的跺在了赤狐那蓬松而巨大的尾巴之上。

没有任何的伤口,没有鲜血飞溅!

有的只是属于狐尾那一部分的灵魂,被灵魂力凝聚成的匕首死死的钉在了地上!

“哼!”聂焰落地在赤狐的身侧不到两米的地方,手中铁剑寒光闪闪,只要不是傻子都明白,如若聂焰想要取那赤狐性命,动用的必然是这把铁剑!

这根本就是一场不对等的打斗,即便只有18岁的年华,天才的聂焰依旧是天才。

但只有聂焰自己心中明白,刚才根本就差点陷入了幻境,见到双亲时内心的沉痛现在还拉扯着他的内心,如若不是灵魂力强大,察觉到了赤狐的那一股杀意,恐怕如今倒下的就是聂焰自己。

短短的交锋斗法,其中的凶险根本不是眼中所见那么轻松。

“如若幻境能够永远不破...”聂焰的心中略微的酸涩,脸上却是越发的平静,三步两步已经走到了赤狐的身边,手伸出,就要掐住赤狐的脖子:“走,带我去找碗碗。”

赤狐的双眼却在这个时候流露出了一丝怨毒!

忽然毫无征兆的,尾巴平静的挣扎了一下,然后爆裂开来,一小截带着血花的狐尾落在了聂焰的面前,那只赤狐却是一个闪身,似乎动用了什么秘术,速度快到极限的消失在了大坝后方的一片残垣当中。

聂焰伸手拣起了那一小截狐尾,神情有些古怪!这赤狐还真是凶狠,对待自己也是一样。

要知道狐妖的一身功力,包括灵魂力等力量都集中在狐尾。

尾数越多的狐狸,便代表越是厉害!传说之中,最厉害的九尾狐,能够迷惑住天地,自筑一片幻境,让沦陷在其中的万事万物都彻底的沦陷其中。

至于九尾天狐...聂焰沉吟着!

却是没有再去多想,这只赤狐自爆灵魂力,现实中的狐尾受到影响,也断了这么一截,必然是跑不远的。

那么,它会跑到的地方,会不会是碗碗所在的地方呢?

想着,聂焰丢开了手中的狐尾,手诀变换,半数的灵魂力都涌向了双目之中,刺的双目都开始隐隐的胀痛....雁过留痕,狐妖跑过的地方也一定留下了妖气的痕迹。

为了稳妥,聂焰并没有莽撞的寻上之前的屋子,而是决定追踪这只狐妖。

在术法的帮助之下,一道若有似无的淡红色痕迹出现在了聂焰的眼前,聂焰轻轻一抿嘴角,到底是艺高人胆大,随着这个痕迹追了上去。

楼主:弎三

字数:2359093

帖子分类:莲蓬鬼话

发表时间:2014-08-02 04:33:37

更新时间:2021-07-08 15:10:01

评论数:32272条评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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