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p]《历史的侧面》（289）

韩：其他三种是“言谈者”（指纵横家）、“患御者”（逃避兵役的人）和“商工之民”（指从事商业和手工业的人）。这三种人当中，以言谈者最不是东西。他们编造谎言、捏造事实、借助各种外来势力来扰乱君主的决策，以达到他们不可告人的目的。
患御者，指的是那些使用钱财来贿赂大臣的人，企图躲在大家族里逃避兵役。
商工之民，生性奸滑，制造各种假冒伪劣商品和奢侈品，既牟取了暴利、又败坏了社会风气。
我称他们是“五蠹”。“蠹”是“蛀虫”的意思，我把这五类人比喻成破坏我们专制国家营垒的害虫。
阵：可是，你把这些东西都给禁了，老百姓还学什么呢？好像也剩不下什么可学的了！
韩：也不是，我们虽然禁止文人活动，但是，对民众的教育是万万不能放松的。在西周之前，学校都由政府来办，称为“官学”。官学在夏朝时称“校”，商朝时称“庠”，西周时称“序”，一般只有具备了贵族身份的人，才有资格进去学习。等到东周以后，“王官失守，学术下移”，出现了很多民办学校。其中最著名的就是孔子办的私学，孔子是中国历史上最著名的民办教师。
阵：这样说来，你们也要大力兴办私学了？
韩：当然不行啦！民办的教育不好控制，很容易传播自由思想，对专制统治不利。所以，我们要把教育事业控制起来，各级学校必须由政府来办，由政府来制定教学大纲。
阵：什么大纲？[/cp]

[cp]《历史的侧面》（290）

韩：故明主之国，无书简之文，以法为教；无先王之语，以吏为师。
阵：请说白话文。
韩：就是以国家颁布的法令作为教材，以政府的官吏作为老师。
阵：这样教育出来的民众岂不成了只知道法令条文，亦步亦趋、按部就班的榆木疙瘩，毫无个人的思想和自由可言？
韩：你还别说！我们要的就是这个效果，所谓“壹教”是也。
阵：什么是“壹教”？
韩：“壹”教，就是一种教化。翻译过来就是你们后世所谓的“统一思想”。在我们法家治理的国度里，整个国家只允许出现一个思想，一种教育，一个声音、一个喉舌，不允许出现第二种声音，更不允许有其他的“杂音”。出现一个，拍死一个。即使拍不死他，也要想方设法孤立他、冷落他，最终的目标是饿死他。
阵：怎么拍不死、还要饿死？这也太狠毒了吧！
韩：呵呵……是有些狠毒，但是，这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你知道，思想学说这玩意儿实在是太厉害了。一个没有思想的莽夫只是一具行尸走肉，掀不起多大的浪。怕就怕那些先进的思想武装了他们的头脑。一旦“反动”思想和心有“异志”的人相结合，将严重威胁到君主的安全。所以，对于那些有进步思想的文人和思想家，一定要想方设法迫害死他。如果碍于社会影响，不敢明目张胆地迫害他，那就想方设法孤立他，反正不能让他过舒服了。
阵：怎么迫害？[/cp]

[cp]《历史的侧面》（291）

韩：方法可多了，比如，不让他们进入体制内工作，进入体制内的也不给升职加薪，让他们一生都生活困苦。至于在野的，那更好办，不让他们著书立说，著书立说的也不让出版，出版的也不给渠道发行，发行的也不让体制内的人购买，购买的也不准随便观看，限制他们思想的传播范围，不让他们成为思想界的主流……总而言之就是让这帮人一生穷困潦倒，生活窘迫，不让他们过舒服了。他们一舒服，就轮到我们统治者不舒服了。
阵：你们这么干也太狠了吧！起码也要给人家一个活路啊！
韩：给了他们活路，我们统治者就没有活路了。另外，我们就是要给后来人树立一些榜样，用他们的悲惨遭遇来教育后来人，要认清形势，要识时务，要知道谁的拳头硬，不要以卵击石。所谓“顺我者昌，逆我者亡”，别没事儿瞎BB……
阵：你的意思是纵使打不死他们，也要想方设法饿死他们？
韩：是的，是的，我们手里掌握着国家的暴力机器，我就不信了，还对付不了几个酸腐文人？看我不整不死他们，哈哈！可笑死我了！
阵：可郁闷死我了。你知道吗？这些有新思想的文人和思想家，也是为天下苍生好啊？[/cp]

[cp]《历史的侧面》（292）

韩：那我不管，凡是妨碍君主专制的思想都不允许传播！
阵：可是，你知道吗，“坑灰未冷山东乱，刘项原来不读书。”
韩：什么意思？
阵：意思就是说，将来出来造反的人都不是读书人，反而是一些没有文化的大老粗。
韩：是吗？这个……我还真没考虑过。没有贵族出来造反吗？
阵：贵族也有造反的，其实敢出来造反的就两类人，一类是达官贵人，因为他们输的起；一类是流氓地痞，因为他们没什么可输的。
韩：读书人呢？他们有没有出来造反的？
阵：请看我的口型——“一个都没有”。
韩：为什么呢？
阵：因为他们的想法太多，思前顾后，而且胆子太小，没有魄力。所谓“秀才造反，三年不成”，“百无一用是书生”，说的就是这个道理。
韩：还真是哈。那么，“刘项”是谁，他是哪个国家的？
阵：刘项不是一个人，而是两个人。刘是刘邦，项是项羽。尤其是这个刘邦，他性格粗野、不学无术、斗大的字儿不识一箩筐，最后，却造反得了天下。你说，这上哪说理去？
韩：呃……可是，思想一定要控制，绝不允许老百姓的想法太多，也不允许文人和思想家的存在。
阵：可是这样一来，社会就失去活力了。因为思想一旦统一，思想就死了。而思想要是死亡，社会还怎么前进呢？[/cp]

[cp]《历史的侧面》（293）

韩：这个……就不是我们法家关心的事儿了，我们法家只关心君主的专制统治是否稳定，他们一家一姓的江山是否稳固。只要他们稳定、稳固就行，其他的一切都不重要。其实，我们法家属于一种“战时体制”，在战争期间非常好用，但是到了和平时期就不一定了。如果天下统一，社会安定，应该换一种方法试试。不能一味地采用这种战时体制。如果一意孤行，依旧严刑峻法、重刑主义，那就是你自己嫌自己死的太慢。
阵：有道理，怪不得秦朝那么快就灭亡了！
韩：你说什么“秦朝”，不是“秦国”吗？
阵：没什么，我就随便说说。我听说你们法家是从儒家和道家那里分化出来的，为什么到了现在会出现这样大的差距呢？
韩：这话要说起来可就长了。没错，我们法家是从儒家里分化出来的，但也吸收了不少道家的思想。比如，司马迁在写《史记》时，就把我和老子放在一个“传”里记载，估计连他也分不清楚我们法家到底是出自于哪一家，很可能认为我们吸收了黄老之学，就是道家的分支。其实，我只是部分地吸收了道家的“无为”思想，只不过纯正的道家是“真无为”，而我们法家认为君主应该“无为而无不为”。后来我和李斯一起跑到齐国，投奔到当时儒家大佬荀子那里求学。荀子当时是“稷下学宫”的校长，他的学说已经很靠近我们法家来，但是，还有一些仁义、德治、礼乐这些空头大道理在里边儿，一点也不贴近实际。
阵：我听说你喜好“刑名法术之学”，不善讲话，却擅长著书立说？[/cp]

[cp]《历史的侧面》（294）

韩：是的，是的，我对儒家那一套“道德仁义”理论实在是不感冒，认为只有法家才能救韩国。只不过很可惜，韩王安那个老王八不听我的劝告，在国家太平时，宠信一些巧言令色、徒有虚名之徒，等到危机来临之时又不知变通，平时宠爱的那些人一个也指望不上，等到快要亡要国了，才想起我韩非来，当初干嘛去了？
阵：荀子教过你什么？
韩：要说起荀校长，属于儒家学派里的异类，其他的儒家学子大都认为“人性本善”，唯独这位荀校长认为“人性本恶”，就因为这一点，在很长一段时间内，他都不被承认是儒家的学者。
阵：你主张“人性本恶”的观点吗？
韩：那是当然。
阵：人性是善、还是恶，有那么重要吗？
韩：当然重要了，“凡治天下，必因人性”，可以说，儒家和法家的最根本分歧就在于对人性善恶的区分上。它们之间所有的理论纷争也都来源于此。比如说，在儒家看来，人性都是善的，而且善的没边儿，每一个人都有一颗善良的本心，所以，只需要使用“仁”、“礼”、“义”这些东西来教育民众、治理人心就可以了，然后天下就可以大治了。
阵：啥？用“仁义”来教育就可以天下大治？
韩：是啊，他们就是这个逻辑。
阵：这也太不靠谱了吧？[/cp]

[cp]《历史的侧面》（295）

韩：就是嘛，所以我是不信的。其实孔子、孟子时期的儒家还好一些，到了后世的“宋明理学”那里，才真正发展到登峰造极的程度。
在儒家看来，所有人的本性都是善的嘛！只要把人们都教育的成善人，使人人都高尚起来，那么人与人之间就没有了纷争。如果没有了纷争，社会自然也就大治了。所以儒家治理天下的手段非常单一，就是教育，拼命的教育，努力培养君子，试图增加君子在人群当中的密度，然后通过君子的道德感召力去感化周围的人，最好使每一个人都道德高尚起来，最好都达到“至善”的程度。然后，天下就大治了，社会就和谐了。这就是他们的基本逻辑。
阵：让“每一个人”都变得高尚起来，这也太苛求人性了！不大可能吧？
韩：是啊，当然不可能，我也是这么想的，所以我们法家认为儒家的想法是错的，可是他们偏偏就是这么认为的。其实，孔、孟二人还好一些，没有那么极端。等到儒家发展到“宋明理学”阶段，那可真不得了，居然将这种“人性本善”的思想发展到极致，认为任何人只要勤于修炼、修养心性，都可以达到圣人的地步。于是乎，书也不读了，事也不做了，整天坐在那里空想，结果就造成一大批道德看起来很高尚，其实一无是处的蠢货。所以，我认为儒家就是一群道德高尚的理想主义者，整天活在自己的想象之中，一点也不尊重客观实际。为了证明人性本善，儒家的大咖孟子先生居然说“人皆可为尧舜”，也就是说每一个人的道德水准都能够达到至善完美的地步，这怎么可能呢？胡说八道啊有木有？我呸！可气死我了！[/cp]

[cp]《历史的侧面》（296）

阵：是有些偏激。
韩：这还不是最关键的，最关键的是，山东（崤山以东）的一些诸侯国经不住他忽悠，居然信了，纷纷在自己的国家搞试点，拿着儒家开出的“仁政”药方来按方抓药，比如宋国、鲁国。结果呢，越治，死的越快。
阵：是啊，是啊，到了唐朝以后，儒学发展到了“宋明理学”阶段，基本把“性善论”给坐实了。那么，你们法家也认为人性本善？
韩：怎么可能！我们法家最重实际了，认为“人性本恶”，特别是在物质利益面前，基本没有被教育成善人的可能。在我们法家看来，与其费尽气力地进行道德说教，不如制定严密的法令和制度，规范人们的行为，让人民不敢做坏事。轻罪重罚，重罪往死了罚。
阵：这就是你们所谓的重刑主义吧？[/cp]

[cp]《历史的侧面》（297）

韩，差不多吧，我们法家从“人性本恶”的观点出发，认为人性都是趋利避害、好逸恶劳的。
比如，管仲说过，人“欲生而恶死”，说白了就是贪生怕死。“利之则来，害之则去”，意思就是见到利益就争、遇到祸患就躲。
商鞅说，“饥而求食，劳而求佚，苦则索乐，辱则求荣。”就是饿了就要吃，累了就要睡，苦了就想寻欢作乐，屈辱了就想追求荣耀。
而我韩非认为，“非名之，则利之”。意思是说，人生在世，无非是“名”、“利”二字。人性就是自私自利。
阵：你们的学说也很极端啊！如果说，儒家主张人性完全是“善”的，那么你们法家就主张人性完全是“恶”，正好处在两个极端上。
韩：差不多吧，我也知道有些极端，但，这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刚开始时，我们法家也没这么极端，比如，管仲、吴起、慎到、商鞅这些人，并没有明确提出“性恶论”的观点，直到申不害才将“性恶论”纳入法家的理论范畴之中。但的，即便是如此，我们法家也没敢明晃晃地挥舞法家大棒，把“性恶论”写进教科书里，因为在我们看来，人性就是这个样子，无所谓善，也无所谓恶。因为人身上又没有长毛，不穿衣服就会寒冷；人上不属天，下不著地，不吃饭就得饿死，所以免不了会产生对物质的追求之心。这是人的天性、或动物性，改变不了。
阵：但是，也不能将人性完全定义为“恶”呀？这太让人气馁了。[/cp]

[cp]《历史的侧面》（298）

韩：不是和你说了吗，这是没有办法的办法。在我们这个列国兼并的年代，臣弑君，君杀臣，夫妻相害，父子相残的事儿多了去了，人与人之间缺乏最起码的信任。我韩非承认，现实中的人性有善有恶，比如尧、舜、孔子之类的大贤人，他们的道德水准是极端高尚的，但是，像他们这样的大贤人，几十、几百、甚至上千年才可能出现一个。而像桀、纣这样的混蛋也是几百上千年才可能出现一个。世界上的绝大多数人的道德水准都是很平庸的，不是极好、也不是极坏，都属于“中人”水平。而我们法家是为现实政治服务的，政治家的任务不是要将每一个人的人性都一一列举出来，而是要从绝大多数样本当中抽取出最主要、最基本、也人数最多的东西来作为依据，以此来指导现实政治。所以，也就只好性恶论了。
阵：你用的是统计学？
韩：对滴，现实政治在一定程度上说，就是一门统计学。
阵：可是，人与人之间，毕竟还是有那么一点亲情和友情存在呀？
韩：我知道你的意思，亲情、友情这些东西，在私人交往方面可以用，但是在政治方面就不能用了。因为政治是功利的、肮脏的，它完全以获取利益为中心，什么仁义、道德、亲情、友情，统统都要靠边站。
我给你举个例子啊，孔子曾经说过，“君使臣以礼，臣事君以忠。”说的是君臣要和谐相处，但是，这只是一种理想，现实政治根本不可能实现，也很少机会出现这种温情脉脉的场景。在绝大多数情况下，都是君与臣无法和谐相处，因为他们的利益是对立的。比如说，楚国有个叫“围”的贵族，出访郑国，还没走出国境，听说楚王病了，就急急忙忙返回王宫，趁着探病的机会，用帽子上的绳带把楚王勒死了，然后自己登上王位。[/cp]

[cp]《历史的侧面》（299）

齐国有叫催杼的权臣，他的妻子和齐庄公私通。他就趁着庄公来他家嘿咻的时候，埋伏武士发动袭击。庄公跳墙逃跑，被箭射中大腿，武士们一拥而上，将庄公砍成肉泥。
赵国有个叫李兑的权臣，把赵武灵王围困在王宫里，不给他饭吃，不给他水喝，饿得赵武灵王都上树去偷鸟蛋吃了，三个月后活活的被饿死。
齐国有个叫淖齿的相国，把齐湣王的筋活活地给生抽出来，当筋当绳子用，用齐湣王的筋把齐湣王吊起来，吊在宗庙的房梁上。齐湣王疼得受不了，熬了一夜，活活给疼死了。
……
除此之外，还有很多。你看，这就是所谓的君臣关系，你说，这哪里有什么和谐？
阵：说的也是，但是，这样的君臣并是没有亲情关系，有了亲情关系情况能好一些。
韩：好吧，我再给你举一个有亲情关系的例子。夫妻之间算是有亲情吧，但结果是一样一样滴。一般来说，男人都好色，即使到了五十岁对于女人的兴趣依然不减，而女人到了三十多岁，就年老色衰了。以衰败的姿色去侍奉好色的男人，必然会招来冷落和疏远。而且，君主一般都有好几个妻子和儿子，儿子的地位往往取决于母亲是否得宠。如果君主年纪轻轻就挂掉了，那么妻子的姿色尚存，还没有受到冷遇，儿子的地位自然受到器重，极有可能被指定为王位继承人。所以，妻子都希望自己的丈夫赶紧死。[/cp]

[cp]《历史的侧面》（300）

阵：你说的是贵族，平民百姓家就不会这样了。
韩：平民百姓家也好不到哪里去。魏国有一对夫妻向神灵祷告，妻子说，但愿我们家平安无事，得到一百捆布。她的丈夫不解，问她，为什么不多要一点？妻子瞪了他一眼，说，如果得到的东西太多，你就会拿着它们去买小老婆了。
阵：男人都无情无义啊！
韩：其实女人也没什么情意，燕国有个叫李季的人，喜欢旅游。他的妻子寂寞难耐，就找了个相好的。有一次，李季突然回到家，妻子和情人正在行苟且之事。妻子害怕了，就让相好的披散头发，光着身子跑出去。李季吓了一大跳，忙问这是什么人。妻子回答，哪里有什么人，是你眼花了吧。李季疑很惑自言自语，难道真是我见到鬼了不成？妻子说，是啊，你肯定是中邪了，赶紧用五种牲畜的屎尿混在一起洗澡吧，才能驱邪。于是，李季“乃浴以矢”（矢通屎）。这就是夫妻关系，他们一样会互相欺骗。
阵：主要是夫妻之间没有血缘关系，否则不会这样。[/cp]

[cp]《历史的侧面》（301）

韩：好吧，我就再说一个有亲情关系的。孟子说，“父子有亲，君臣有义，夫妇有别，长幼有序，朋友有信”，此为“五伦”也。在这五伦当中，父子、君臣这两伦是最重要的。君臣之间没有血缘关系，但父子之间肯定有啊。可是，在赤裸裸的物质利益面前、或者在残酷的政治斗争面前，血缘关系也不顶用。楚国有个叫商臣的太子，他的老爸楚成王宠爱别的妃子，想废掉商臣的太子之位，立小儿子公子职为太子。商臣得到消息，非常着急，就找他的老师潘崇商量。潘崇问他，你能侍奉公子职吗？
商臣说，不能。
潘崇又问，你能到公子职分封给你的封地上老老实实当一个领主吗？
商臣坚定的说，不能！
潘崇问他，你敢发动政变吗？
商臣来了精神，斩钉截铁地说，能！
于是，商臣发动私人部队包围了老爸楚成王的寝宫，逼迫楚成王自杀。
阵：商臣可真够狠的，连老爸都杀，但这是儿子对父亲，父亲对儿子应该不会这样了吧？
韩：你这个人可真是顽固不化，那我就再讲一个老子杀儿子的故事。楚国的春申君是“战国四公子”之一，够贤明了吧！他有一个爱妾，名字叫“余”。余想让自己的儿子做春申君的继承人，就设计陷害春申君正妻所生的儿子甲。有一天，余撕烂自己的衣服哭着对春申君说，我和你恋爱这么久了，甲都知道。可是他却老打我的注意，要非礼我。我不从，他就调戏我，还强行撕烂我的衣服，想强暴我。要说儿子眼里没有父亲，也不过如此，结果呢，春申君大怒，不管三七二十一，就把儿子给杀了。[/cp]

[cp]《历史的侧面》（302）

阵：我的天呐，这也太残忍了吧，我只听说儿子不孝，老子能忍，还没听过老子随便杀儿子的。看来，在残酷的政治斗争当中，什么亲情、友情，血缘关系都是扯淡。
韩：所以嘛，我们法家认为，要想搞政治，就要认同“性恶论”，否则只能是自取其辱。
阵：那么，除了性恶论之外，你们的理论依据还有哪些呢？
韩：其他的理论还有很多，其中比较重要是——“不断进化的历史观”。
阵：什么是不断进化的历史观？
韩：这么说吧，以儒家为代表的一些思想家认为治国应该“法先王”，也就是一切政治主张都要效法古代，言必称希腊，啊不，是言必称尧﹑舜﹑禹、汤、文﹑武、周公这些远古圣王。最好不要改革，一切都墨守陈规。你说说，这不是扯淡？世道都变了，治国的方法自然也应该跟着改变。我给你举个例子，上古的时候，人民很少，禽兽很多，人受不了禽兽虫蛇的侵害，苦不堪言。这时候圣人出现了，他在树上做巢穴居住，使人民免于兽群的危害，人民很爱戴他，就推举他称王，他就是“有巢氏”。还有，当时的人们食野果、吃生肉，不仅气味腥臊难闻、而且还经常生病，这时候圣人再次出现，他钻木取火以化腥臊，人们都很爱戴他，就推举他称王，这人就是“燧人氏”。等到中古时代，天下发了大水，人民苦不堪言。鲧和禹就带领大家治水，疏导河流入海。到了近古时代，夏桀和商纣残暴，才有商汤和周武王兴兵讨伐。如果在夏朝的时候，有人提议要在大树上盖房子居住、或者提议钻木取火，那他们就是一群大傻蛋，就算鲧、禹也会耻笑他。如果在商朝的时候有人主张去治水，那么就算商汤、周武王也会耻笑他们，认为他们顽固不化。这样说来，今天某些人还在赞美尧、舜、禹、汤、武的政治措施，是不是也一定会被新时代的圣人耻笑？你说说，是不是这个理儿？[/cp]

[cp]《历史的侧面》（303）

阵：确实是啊！
韩：所以“圣人不期修古，不法常可，论世之事，因为之备。”
阵：请说白话文。
韩：意思是说，贤明的人不应该拘泥于老规矩、老传统和老方法，应该根据当前的实际情况，制定符合时代特点的政策和措施。
阵：明白了，你的意思归纳起来就是解放思想，实事求是，改革创新，与时俱进！
韩：对对对！就是这个意思。我们法家从来不拘泥于古代之法。我们不是“法先王”，而是“法后王”，“不期修古”，从来不抱残守缺。我给你讲个笑话啊，孔子的祖先是宋国人，而宋人特别的愚蠢，经常成为天下人的笑料。
宋国有个农夫，每天都下田劳作。在他的田里有一个树桩子。有一天他在田里耕作，突然有一只兔子跑了出来，撞在树桩子上死了。于是这个农夫就放下农具，田也不耕了，地也不种了，成天守在树桩旁，希望能够再捡到兔子。可是，这怎么可能呢？哈哈！可笑死我了。
阵：你的笑点可真低。
韩：是吗？
阵：还搞地域歧视。[/cp]

[cp]《历史的侧面》（304）

韩：呃……我们先秦诸子都是“地域黑”，因为我们太聪明了，所以，老喜欢拿智商不足的人开玩笑。比如，孟子是邹国人，邹国和齐国不和，孟子就老拿齐国人开涮，代表作是“墦间乞食”。晏婴是齐国人，齐国和楚国不睦，晏婴就喜欢黑楚国人，代表作是“晏子使楚”。我是韩国人，我们韩国没啥大能力，除了把郑国灭了之外，其他的乏善可陈，实在是拿不出太好的战绩。所以我们就特别喜欢黑郑国，经常拿郑国人开涮，比如“郑人买履”、“买椟还珠”。不过，万变不离其宗，我们先秦诸子在暗地里几乎达成了一致，就是都喜欢黑宋国。因为宋国是商朝的后代，前朝遗老，本应该打入“黑五类”的行列，偏偏又有周天子罩着，还被封为公爵，比齐、晋、秦、楚的爵位还要高，真是气死我们了。我们在背地里经常哀叹，“革命不如反革命”啊！
阵：就因为人家是遗老遗少吗？
韩：当然也不全是，主要是因为宋国人拘泥不化、因循守旧，经常行“蠢猪式的仁义”，所以我们有了笑话，就竭尽全力地往他们身上编排，使劲地埋汰他们。比如，揠苗助长、守株待兔、野人献曝、断发文身、盗取天地、智子疑邻……
阵：搞地域攻击是不好的。
韩：咳咳……好吧……我知道乱放地图炮不好，我们主要是为了说明问题，就比如儒家的那个“法先王”吧，像不像守株待兔的那个农夫？你说像不像！[/cp]

[cp]《历史的侧面》（305）

阵：是有些相似。
韩：就是嘛！“世异则事异”，“事异则备变”，时代不同了，情况也会发生改变。而情况一变，施政的方法和措施也要跟着改变，岂能因循守旧，墨守陈规？墨守陈规的做法只能吃瘪。
古时候周文王的土地只有一百里见方，他广施仁义，用羁縻的手段安抚西戎，终于统一了天下。后来住在汉水以东的徐偃王，有土地五百里，也学着周文王的方法，广施仁义，向他朝贡的国家有三十六个之多。旁边的楚文王一看不好，害怕它强大起来威胁自己，就出兵把它灭了。你说这种“法先王”的做法能行吗？所以说，在周文王时代，施行仁政可以统一天下，但是到了徐偃王时代，施行仁政只能亡掉自己的国家。
舜统治天下的时候，苗族不归顺，禹要带兵去打他，舜说不行，我们还没有普及好德教，怎么能轻易动武呢？于是，花了三年的时间布施德教，然后拿着大斧、盾牌跳舞，苗族一看，好威武啊，啥也别说了，投降吧。可是在后来的共工之战中，别说拿武器跳街舞了，拿的武器稍微比敌人短一点，就会被人家砍到，铠甲稍微不结实一点，就会被砍伤。这说明，拿着兵器跳舞来降伏敌人的方法，只适合于古代，不适合于现代。
阵：时代不同了，方法也要变。
韩：是啊，上古竞于道德，中世逐于智谋，当今争于气力。
阵：你指的是综合国力的竞争吧？[/cp]

[cp]《历史的侧面》（306）

韩：对，现在比拼的就是实力，其他的一切都是虚的。然而可惜的是，儒家不懂得这个道理，或者，不愿意面对这样的现实，总希望恢复到西周初年的那种“封建亲戚，以藩屏周”的封建制度中去，希望用礼治、德教、仁政这些东西来规范各级贵族的行为，认为只要每个人都安分守己了，不僭越，不起纷争了，社会自然也就大治了。但是，这种想法只是他们的一厢情愿，因为时代毕竟是不断向前发展的，“时移世易，变法宜矣”，仍然抱着死规矩办事，受伤的只能是他自己。
有一次齐国要攻打鲁国，鲁国知道打不过它，就派孔子的弟子“子贡”去齐国说理。子贡是孔子门下言语科成绩最棒的学生，是当时著名的外交家，嘴皮子功夫一流。可是，齐国人根本不理他那一套说辞，根本没鸟他，直言不讳地跟子贡说，你说的这些礼、义不是没有道理的，可我们要的就是土地啊，不是你口中的大道理。说完也不理他，直接大军压境，一直打到距离鲁国都城十里的地方才停下来，划定边境线。
阵：这是赤裸裸的霸权主义啊！
韩：是啊，当今社会就是行霸道，远古时期才能行王道。古今的社会环境不同了，政治措施也不可能相同，怎么能够抱残守缺呢？别理他们儒家了，我还是给你讲一讲我们法家是怎么改革的吧。[/cp]

[cp]《历史的侧面》（307）

阵：这个就不用了，之前我听商鞅说过，你们法家改革无非就是两个方面，一个是“废封建”，一个是“置郡县”。你还说一说“置郡县”的事儿吧。
韩：“置郡县”这个题目可有点大，要说封建制，古来有之，但郡县制却是个新事物。我们之前没有经验，只能摸着石头过河。商鞅在秦国的时候，只设县，不设郡，因为秦国的面积在当时还比较小，只需要划分到县就可以了，然后它们都直属于中央。但是随着兼并战争的扩大，新占领区的增多，只设县的话，全中国能划分出上千个县来。如果它们的政务都汇集到中央，能把秦王累死。所以，中间插进一个“郡”的行政单位，分担一些中央的工作。
阵：这就是“郡县制”的由来？
韩：差不多吧。郡县制和封建制的最根本差别，是消灭了贵族阶层，全国只有皇帝和臣民两级，中间夹着一个官僚阶层。除了皇帝（皇族）之外，其他人在理论上是平等的。所有封建时代只有贵族阶层才能享有的特权，到了郡县制里，只有皇帝（皇族）一个人才可以享受。
阵：等级壁垒被铲平了？
韩：看起来是这样，但是经过一段时间的运行，又不是这样。
阵：这话又怎么讲？[/cp]

[cp]《历史的侧面》（308）

韩：事情是这样的，我们法家改革的核心是废封建、置郡县，废除封建制贵族的“世卿世禄”制，改为非世袭官僚的“任期制”。同时，全国疆土也不再分封，而是一律划分成郡县，然后培养一批非世袭的职业官僚，让他们协助皇帝处理日常事务。这些官僚没有世袭领地，也不能世袭官职，他们的权限都被限制在一定范围之内，完全是皇帝的打工仔。呼之即来，喝之即去。皇帝说他们行，他们就是行；皇帝说他们不行，他们屁都不是。按理说，这些吃皇粮、穿皇衣、干皇务的公务员应该珍惜这个来之不易的工作机会才是，食君之禄，担君之忧。然而，让我们没想到的是，这些官僚也不是什么好鸟，甚至比原来那些贵族更可恶。
阵：你说的是贪污腐败吧？
韩：是啊，这些官僚经常利用职务之便，大肆贪污受贿、贪赃枉法，徇私舞弊，以权谋私，鱼肉百姓、败坏政府的形象。一旦监管不到位，便成一种星火燎原之势，如果想补救，往往已经来不及了。
阵：因为人性本恶嘛，即使是政治家也不例外。
韩：你说的太对了，不仅老百姓的本性是恶的，就连那些精挑细选上来的精英阶层、他们的本性也是恶的。千万不要对他们抱有任何幻想，认为他们觉悟高，可以抵御名利诱惑。他们也是人，是人就具有人性的弱点，尤其是当他们面对如此庞大的资源、自己又有调配资源的权力之时，他们贪婪本的性更是无限的被放大。
阵：这种情况是刚出现的吗？[/c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