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p]《历史的侧面》（309）

韩：当然不是，其实从我们法家第一次变法——“李悝变法”——开始，就已经出现了。为此，李悝先生写《法经》时，专门写了一章叫“金禁”的文章专门讨论这个问题。后来，商鞅、吴起、申不害等人，相继遇到这样的问题，而且越来越严重。往往是按下葫芦浮起了瓢，刚刚打垮封建贵族阶层，却在不知不觉当中养肥了官僚阶层。其实，官僚阶层只是“小偷小摸”也没有关系，毕竟清水衙门不养鱼，可关键问题是，他们作为一个整体，贪污的数量实在是太过庞大了，往往威胁到国家的安全。我估计，将来的社会，也必然会因为腐败问题而导致天下大乱、甚至朝代的更迭。
阵：你推测的还真准啊，连这一层都想到了！
韩：我是思想家嘛，什么事情都要比别人看的长远一些。只不过，在我们这个时代由于郡县制度刚刚建立，腐败现象还没那么严重，我担心的是，官僚阶层拉帮结派，党同伐异，甚至威胁国君的安全。
阵：官僚阶层还能威胁国君？
韩：当然了，臣大欺君，功高盖主，如果臣子的权力过度膨胀，很有可能会威胁到国君的安全，甚至谋权篡位。
阵：那该怎么办？
韩：不要忘了，我们法家有“三宝”。
阵：哪三宝？[/cp]

[cp]《历史的侧面》（310）

韩：法、术、势！我们就用这三样法宝来对付那些桀骜不驯、阴险奸诈的官僚。
阵：我听商鞅也说，你们法家分成法、术、势三派。你属于哪一派？
韩：我哪一派都不是，我是集合了三派的优点，将它们有机的结合起来，融会贯通，形成体系，所以我被誉为法家学派的集大成者，哇哈哈……，这倒不是我自吹自擂哈，主要是江湖上的人太给我面子，哇哈哈……
阵（汗！）：知道你行……
韩：商鞅只重法，不重术，申不害只重术，不重法，而慎到则只偏重于“势”，这是我批评他们的地方。
阵：你认为法、术、势同等重要？
韩：那是当然，我们法家虽然叫“法家”，但术、势两方面也同样重要，它们就如同鸟之双翼、车之两轮，缺一不可。在我看来，国家就如同一部由君王驾驭的马车，“势”就相当于驾辕的马，“法”相当于栓马的缰绳，如果君主擅长驾车的技“术”的话，那么，就算君王每一天都吃喝玩乐，走马飞鹰，也能成就千古功业，如果不擅长，只会人仰马翻。
阵：听起来很有道理。[/cp]

[cp]《历史的侧面》（311）

韩：关于“法”的部分，商鞅都跟你说了，我跟你谈一谈术、势的部分吧。你知道，我们法家是以“性恶论”为立论基础的，在我们看来，道德极端高尚的人不是没有（比如孔子），但他们的人数实在是太少太少，凤毛麟角，当然，道德极端恶劣的人也是极少极少，属于稀有动物，其他绝大多数人的道德水平都很平庸，不太好也不太坏，即使是官僚阶层也不例外。
阵：可是，这些官僚不是你们精挑细选出来的吗？
韩：那又怎样？如果他们的人数很少，都在我的控制范围之内，在我眼皮子底下办事，我能监督他们，情况也许会好一些。但是，随着领土的扩张，官僚机构的膨胀，对于庞大的官僚系统我是管不过来的。所以这些人的本性就开始暴露出来。我告诉你啊，千万不要把这些官僚都想象成德艺双馨的圣人，他们和你我一样，出来工作，无非是为了吃点好的、穿点好的、有大大房子住、有华丽的马车、有很多妞嘿咻、出门倍儿有面子，说穿了，都是为了养家糊口，都是为了物质利益，就算是不为物质利益，也是为了名誉。人生在世，“名”、“利”二字嘛。
阵：你说的也太露骨了吧？[/cp]

[cp]《历史的侧面》（312）

韩：可实际情况就是如此啊，话糙理不糙，我们法家就是现实，不搞虚头巴脑的那一套。
阵：君主与臣子之间，就不能和谐相处吗？
韩：我不是说了吗，他们属于雇佣关系，君主出钱，臣子出力。你见过老板和员工能够在一起和谐相处的吗？
阵：呃……这个还真没有。
韩：就是嘛！我们法家是为现实政治服务的，不是为理想服务的，而现实政治又必须屈服于“统计学”。我们必须从最大多数的情况来考虑。
阵：可是，历史上确实出现过一些为民做主，忠于国君，为老百姓做实事的好官、清官啊？
韩：是的，我们法家并不否认“道德极端高尚之人”的存在，但是，他们的数量实在是太少太少。比如，孔子算是一个大圣人吧，他修养德性，宣扬儒家的大道理，然而喜爱他的仁、赞美他的德、并且乐意为他服务、为他的学说奔走效劳的门徒也就七十多个，而普天之下完全能够完全按道德标准为人处世的人，恐怕只有孔子老他哥一个，连他最得意的弟子恐怕都做不到，那就更不用提其他的凡夫俗子了。
阵：理是这个理儿，可是，也不能完全忽略道德的作用啊？你们就不怕伤了民众的心吗？[/cp]

[cp]《历史的侧面》（313）

韩：当然不能，我们法家不仅讲法治，也没有忽略道德的作用，只不过将道德降到了次要的地位。
管仲曾经说过，“礼、义、廉、耻”是“四维”。所谓“四维”，指的是车蓬四个角的绳索，没有“四维”，车蓬就张不开。如果社会缺乏了礼、义、廉、耻这四维，那么社会秩序就不能维持。我和商鞅所持的看法差不多，都认为治理国家也要推行一些理想和价值观，比如，“勇敢、守信、爱民”这些东西。但是，我们法家理解的道德与儒家推崇的道德完全不同。儒家的道德是“人之为人”的依据，如果一个缺德，他就不是人。儒家努力塑造的是一种“理想”的人格，然后凭借这种人格感召力来推行政治主张。可是我们法家不一样，我们认为理想的人格是不存在的，每一个人在道德品质方面都有瑕疵、都有缺陷，不能指望每一个人在道德上都能达到圣人的程度。所以到了我们这里，道德被剥去高尚的外衣，下降为一种手段。
阵：怪不得你们名声不佳呀，后世人评价你们时，说你们“工于谋国，拙于谋身”。
韩：确实是如此，我们法家只重法、不重情，所以显得冷冰冰的。虽然我们为国家做出了巨大贡献，却往往没有好结果。你看商君的下场就是榜样。
阵：嗯，我们不说这些不开心的话题了，还是说一说术和势吧。[/cp]

[cp]《历史的侧面》（314）

韩：不好意思，跑题了。我们法家是从“性恶论”这个理论观点出发的，认为人性本恶，所以我们制定严密的法令来限制臣民的言行。但是，法令条文的数量毕竟是有限的，还有一个不断完善的过程，对于那些法律、法令照顾不到的地方，就需要“术”来完成了。
阵：什么是术？
韩：所谓“术”，没有明确的概念，说得上档次一点儿，叫做“领导艺术”；说的随意一点儿，叫做“权术”；说的学术一点儿，叫做“政治谋略学”；说的下作一点儿，叫做“政治手腕”或“帝王权术”。
阵：“法”和“术”有什么区别？
韩：法是具体写在纸上、明文规定、并公之于众的法令，让所有人都知道、都必须来遵守。术则是“藏之于胸中”，并用来驾驭臣下，考核业绩的手腕。法是明的，术是暗的。法是公开的，术是私密的。法对所有人都有效，术这玩意儿却只能算是君主对臣子（上级对下级）的驾驭手段。
阵：就是斗心眼呗？
韩：差不多吧，比那高级一些。法和术相当于一个人的“衣”和“食”，人不吃饭，大概十天之内就会死掉。在寒冷的冬季，人没有衣服，过不了多久也会挂掉。所以说，法和术都不能没有，治理国家要以法为基准，术，主要是为了弥补法令条文照顾不到的地方。
阵：什么意思，能举个例子吗？[/cp]

[cp]《历史的侧面》（315）

韩：要说例子，可太多了。我们韩昭侯有一次派使者到外地巡查，回来之后，韩昭侯问他，你都看到了什么？使者回答，啥也没看到。韩昭侯又问，总有值得一说的吧？使者想了想，回答说，就看见南门外有一只小黄牛在路边啃麦苗。韩昭侯不动声色地命令他，绝对不允许把这件事儿泄露出去，否则的话，唯他是问。
然后，韩昭侯下令，将下边管事的官吏马上带上来，说是要询问他们各地牛马毁伤庄稼的情况，因为之前已经下达过相关命令，在禾苗生长时期，严禁牲畜毁坏庄稼，看来各地执行的官员都没有认真办事儿啊。
要说，人的本性当中确实是有那么一点点好逸恶劳、趋利避害的本性，能偷懒就偷懒，你耍滑就耍滑，就算是这些精挑细选上来的官僚阶层也不例外。这些管事的官吏果然是又馋又懒，又闲又滑，谁也不到基层去做具体调查，随便凑了点材料就报了上来，企图蒙混过关。我们的韩昭侯一看，南门外有小黄牛吃麦苗的情况居然都没有，就知道下边这些人工作又不认真了。他说，不行，还有遗漏，你们给我继续去调查。这一下官吏们不敢怠慢，都跑到外边去做实际的调查，结果在南门外果然发现了吃庄稼的小黄牛。官吏们大为震惊，还以为韩昭侯火眼金睛、明察秋毫呢，以后再也不敢阳奉阴违、得过且过、玩忽职守了。
阵：你们的韩昭侯可真聪明。[/cp]

[cp]《历史的侧面》（316）

韩：是啊，法治虽然好，但是法令条文不可能面面俱到，涵盖所有的方面，法律法规是有漏洞的，法令的严密需要有一个逐步完善的过程。而在法令照顾不到的地方，就需要使用“术”来弥补。比如，在上述这个“牛吃禾苗”的事件中，虽然国家已经颁布了防止牲畜啃吃麦苗的法令，但是下边的官吏往往阳奉阴违、怠于执行。而且，就算执行，怎么去执行，执行到什么地步，都没有具体的量化标准，也无法进行考核。你总不能天天耳提面命、跟在他们屁股后面督促他们执行吧？所以说，只能用术。
阵：官吏经常欺骗国君吗？
韩：不是经常，而是几乎每时每刻都在欺骗国君（上级），因为他们的根本利益是不一致的。国君代表着国家的整体利益，官僚代表着他们个人的利益。而国家利益和官僚集团的利益往往是相冲突的，这就使得他们各怀鬼胎。
阵：国君该怎么办呢？
韩：君主看起来很强势，但官僚阶层也不是傻瓜，为了自己的利益，他们往往会采取迎合君主的姿态，揣摩国君（上级）的心思，企图摸透君主（上级）的脾气、品性、心理活动和思维方式。一旦掌握了君主（上级）的思维规律，他们就会事先准备好对策，以便从中牟取利益。所以，我们法家告诫君王（上级），一定不要把自己的意图事先暴露给身边的人，要对身边的事情假装不闻、不问、不思、不见，让周围那些官僚感觉天威难测，“故明主行制也天，其用人也鬼”。
阵：请您说白话文。[/cp]

[cp]《历史的侧面》（317）

韩：意思就是说，明智的君主在行使权力时就像天老爷一样公正无私，任用官吏时，就像鬼神一样神秘莫测。最好来无影、去无踪，了无痕迹，下边的官僚（下级）因为无法摸清君主（上级）的心思，也就无法利用、欺骗、蒙蔽君主（上级）。
阵：确实是这样，两千年后的清朝有一个皇帝，年号道光，此人俭吝成性，满朝文武摸清了他的脾气秉性，就争着抢着往衣服上打补丁，弄得整个朝廷在上朝时，跟丐帮开会似的。其实，这些都是假象，都是做给皇帝看的，等到回到家里，这些人达官贵人们个个锦衣玉食、豪宅华服、左搂右抱、吃香喝辣。所以说，君主（上级）只有无所表露，官僚（下级）才没有可以迎合的东西，只能以本来面目示人。
韩：就是这个样子。对了……清朝是什么？道光是谁？
阵：呃……这个你就不用知道了。术，还有其他用途吗？
韩：还可以避实就虚。宋国有个叫戴欢的太宰，有一天半夜他找来一个下属，对他说，我听说这些天有一个人乘车到法官家门口，你去那里仔细观察一下情况。那个下属去了一段时间回来禀告说，没发现车马的踪迹，倒是看见一个人捧着匣子和法官说话，没一会，法官就收下了匣子。其实，戴欢真实的目的有两个，一个是弄清楚法官的情况，另一个是借机考察一下这个下属，但他不明说，而是笼统地说有人会乘车出现在法官家，这就是以虚就实，既查明了真相，又检查了下属。
阵：这也太费脑筋了。[/cp]

[cp]《历史的侧面》（318）

韩：是啊，你以为做一名合格的君主（上级）容易啊？我们法家所要建立的郡县制，是给贤明的君主准备的，不是为傻逼二货君主准备的。除此之外，术还可以观察下属是否对自己诚实，谁值得信任、谁不值得信任。有一个叫“子之”的人在燕国当相国。有一天，他煞有其事地问属下人，刚才从大门跑出去一匹马，你们谁看到了，好像是一匹白马吧？属下的人都说没看到，唯独有一个人跑出去“追”了一会儿，回来报告说，是一匹白马。子之就是用这种手段了解在自己的下属中，有谁值得信任，有谁不值得信任。
阵：这分明是阴谋、诡计、诈术吗！
韩：差不多吧，但是你不要小看了这些阴谋、诡计和诈术，有的时候还能破案。我们韩领导有一次洗澡，发现浴缸的底下有一些石头。出现这种情况很明显是内官的失职，但我们的韩领导事先不说，他很聪明。他一分析认为，主管沐浴的内官不至于糊涂到这种地步，一定是有人故意栽赃诬陷这个内官，以此来取代他的位置。于是，我们韩领导就假装什么都不知道，照常沐浴，然后对其他内官说，我打算把这个主管沐浴的内官换掉，你们看谁最适合呢？这时候，有一个内官连忙回答，我可以。韩领导就认定此事必是他所为，就一声断喝，你为什么在我浴缸中扔进石块？那个内官以为韩昭侯明察一切，只好认罪。
阵：你们韩昭侯可真聪明啊。[/cp]

[cp]《历史的侧面》（319）

韩：是啊，我们韩领导天资聪颖，再加上有申不害这个好老师，使得他的权术修养，突飞猛进、如火纯青。但是，权术这东西，君主可以（上级）对臣子（下级）使用，臣子（下级）一样会对君主（上级）使用。
比如，申不害在刚成为韩国大臣的时候，魏国发兵要攻打赵国，一直打到邯郸城下，但邯郸城防坚固，久攻不下。赵、魏两国就都派使者来韩国，想与韩国联合。韩领导问申不害，我应该联合哪一国打哪一国比较好？在那个时候，申不害刚接触韩昭侯，一时还摸不透韩昭侯的心思，怕说错了话引起韩昭侯的反感，便推托说自己先要好好考虑考虑。回来后，申不害私下里找到赵卓、韩晁两位大夫，让他们分别劝说韩领导，一个主张助魏、一个主张助赵，然后申不害在暗中观察韩领导对于两种意见的反应。当韩昭侯再一次询问申不害意见时，申不害就说出了韩领导所倾向的那一种意见。结果，韩领导听了之后，很高兴。你看，在君主（上级）对臣子（下级）耍弄权术的时候，臣子（下级）同样会对君主（上级）耍弄权术。
阵：你不是说权术是上级对下级采用的手段吗？[/cp]

[cp]《历史的侧面》（320）

韩：话虽然是这么说，但人性本恶。人人都是有性格的，就算君主也不例外。君主就好比一条大龙，在他温顺的时候，就算你骑在他身上玩都可以，但是他喉咙下边有一尺长的“逆鳞”，千万不能碰，一碰，他就会杀人。所以，那些善于进谏的人，都会尽量避免碰触到逆鳞，这时候就需要术了。
阵：看来，术这东西，要经常使用才行！
韩：No，No，No！恰好相反。术与法虽然同等重要，但术还是尽量少用为妙，最好不用。
阵：为什么呢？
韩：因为，术，毕竟属于一种具有欺骗性质的诡计和诈术，用的多了，会导致人与人之间相互猜疑、互相防范，缺乏信任感，彼此之间离心离德，不能拧成一股绳。大家相互之间骗来骗去，不是上级骗下级，就是下级蒙上级，同级之间也会因为争夺晋升的机会而斗来斗去，最后只能导致一个后果，就是——内耗。疯狂的内耗。我最害怕的就是官僚政治会导致严重的内耗。因为官僚集团一旦将主要精力都用在内斗上，那么就不会再顾及国计民生，没准还会导致天下大乱。所以，在我看来还是尽量完善法令制度为好，减少漏洞，能用法的地方尽量用法，不要用术。
阵：您说的太对了，后世一些朝代经常发生“党争”的事情，比如，唐朝的“牛李党争”、南宋的“元佑党争”、明朝的东林党和阉党之争……都是这样。大家只顾内斗，相互倾轧，完全不顾国家的安危，最后导致国家的灭亡，大家一起完蛋。[/cp]

[cp]《历史的侧面》（321）

韩：什么是唐朝、宋朝、明朝？我们秦国、韩国哪去了？
阵：这个……您就不用知道了，还是再说说“势”吧。
韩：所谓“势”，很难用一句话来讲清楚，属于只可意会、不可言传的那一类。按照慎到的说法，“河之下龙门，其流驶如竹箭，驷马追，弗能及。”
阵：大哥拜托，请说白话文，我们这一代已经不大看得懂文言文了。
韩：呃……意思就是说，当河水从很高的地方冲击下来时，流速非常快，像离弦的箭一样，就算由“四匹马拉的车”也追不上。当然了，水流本身是不快的，只不过它是从很高的地方冲击下来，所以变得非常快。此处的水，其实就是借助了“势”。
阵：你的意思，所谓“势”就是一种威势、一种影响力、或者一种气场？
韩：差不多吧，这个“势”很重要 。你看天上的龙飞得很高吧，它只有乘着云雾才能够飞起来。一旦云雾散去，它就会落在地上，连蚯蚓、蚂蚁都可以欺负它。
阵：龙游浅水遭虾戏，虎落平阳被犬欺。[/cp]

[cp]《历史的侧面》（322）

韩：对对对，你的比喻很恰当。弓弩的力量不大，却可以将箭头射得很高，这是因为借助了风力的推动；一个不贤明的君主制定的法令却可以推行，这是因为得到了势的帮助。在我们法家看来，君主只有掌握了势（“威势”或“势位”），才能号令天下，使人们心生畏惧、战战兢兢、不得不服从。如果失去了威势，他什么也管不了，什么也不是。
比如，尧是一位贤明的君主，这个我们都知道，但是，当他还是个老百姓的时候，就算是磨破嘴皮子也没有人听他的话，估计连隔壁老王他都指挥不动。然而，等到他坐上君主的宝座，天下没有人敢违背他命令的人，大家马上执行的他颁布的法令。有令则行，有禁则止。
阵：您的意思是说，君主（或者上级）要想控制住天下（或下级），一定要牢牢站在“势位”之上。
韩：对滴，你看，孔子是天下的大圣人，他修养德行，宣扬儒家的道德又周游列国，但是，跟着他一起奔走效劳的门徒也不过七十来个。鲁哀公，一个很傻B的君主，无论是人品还是才能，不要说和孔子相提并论了，就算是放在君主堆儿里也属于下等货色。但是，就是这样一个人，坐在朝堂上发号施令，鲁国的人民没有不敢听从的。人性就是这样，恃强凌弱，欺软怕硬。他们害怕权势、害怕威严，而势也确实能够使众人服从。
阵：所以说，孔子没有势，就只能做人臣；而鲁哀公有势，就能做人主？[/cp]

[cp]《历史的侧面》（323）

韩：对呀，君主虽然昏庸无能，但因为得了“势”，就可以发号施令；平民纵然有通天的本领，因为没有“势”，所以连放屁都不响。你看，就仁义而言，孔子绝不亚于鲁哀公，但他没有势，所以只能屈服于鲁哀公。而鲁哀公因为拥有势，虽然他无才、无能、又无德，却可以使孔子这样的大圣人俯首称臣。
阵：说的太好了，可是怎样才能保持住势呢？靠人吗？
韩：当然不是，我前面不是说过了吗，像尧、舜禹这样圣君，很长时间才能出现一个，而像桀、纣这样的暴君也是很长时间才能出现一个，历朝历代治国的君主，大多属于中等之才（“中人”），所以根本无法实现什么贤人政治。怎么办呢？只有一条，就是——“抱法处势”，也就是坚持法治，同时结合术的作用，保持权势。至于具体的方法，我认为最主要的就是操“赏”、“罚”之“二柄”，控制民众。因为民众一贯是受到慈爱就骄纵，见到威势就屈服，有利益就上，看到祸患就躲，所以凭借威势的作用，没什么不可以制止的。
阵：只要取得了威势，就可以了吗？[/cp]

[cp]《历史的侧面》（324）

韩：当然不行，还有一条千万要记住，就是不要让威势旁落了。我们法家曾经反复告诫那些君主，“势”这玩意儿应该属于君主的专有之物，只能由君主（上级）一个人享用，千万不能转借、转让给臣子（下级）。
君主的权势就相当于虎豹的爪牙，虎豹之所以能够战胜人类，凭的就是尖牙利爪。如果虎豹的爪牙都借给了别人，它们就什么也不是了，人类可以轻而易举制服它。
我给你举个例子吧，当年宋国有一个大臣叫做“子罕”，他对国君宋桓侯说，奖励恩赐这样的事儿是民众所喜爱的，那就由您一个人来行使吧；刑罚杀戮这样的事儿是民众所厌恶的，就由我来替你担当吧。宋桓侯一听，这是“好事儿”啊，居然有人肯站出来主动替我背黑锅，何乐而不为呢？于是，他就就刑罚杀戮之权给了子罕。从此之后，凡是遇到处治生死和诛杀大臣的案子，宋桓侯都会让子罕去做。没过多久，全国人民都知道了，生杀大权掌握在子罕手里，于是纷纷去依附子罕，把宋桓侯晾在了一边。一年之后，子罕挟持了宋桓侯，夺了他的政权、占了它的君位，杀了他的儿子，泡了他的媳妇，虽然宋国有相关的法令，但也无法制止。
阵：好可怕呀，君主虽然高高在上，看起来很威风，但也很危险，随时有可能被下边的人掀翻。
韩：所以啊，君主要时时刻刻保持住势，千万不能让君权旁落了，否则的话，就会出现大乱子。
阵：做一名合格的君主真不容易，既要擅长推广法令，又要擅长使用权术，还要时刻保持清醒，不要让大权旁落，这也太难了！[/cp]

[cp]《历史的侧面》（325）

韩：你以为呢！我们建立的这套“郡县制度”，就是给英明的君主准备的，不是给傻X、二货君主准备的。如果让一个傻X、二货来担任君主、掌握政权，犹如让一个疯子来操纵航天飞机，其结果只能是毁灭性的，甚至会导致天下大乱。
阵：这话又怎么说？
韩：你想啊，在过去的封建制里，一个诸侯国的国君即使再能折腾，出了乱子也只是局限于他的一国之内，对于天下大势没有太大的影响。但是到了郡县制里就不同了，整个天下都是皇帝一个人的，都在他的控制范围之内，他掌控着全天下的资源。这种体制的优势在于——可以集中全国的力量办大事。但是，这种“大事”，可能是好事、也可能是坏事。如果碰到一名贤明的君主，那么你有福了，可以生活在一个比较安定的环境里，至少可以做一条“太平犬”；但是，如果碰到一个二货君主，那么你就悲催了，能不能做一名“乱世人”还不一定呢。
阵：你的意思是说，这种体制对于最高领导人的要求比较高？
韩：不是比较高，而是非常高，极端的高。一般资质的领导人是不行的，必须是一等一的领袖级人物才可以。
阵：我明白了，这是由郡县制的特点决定的。
韩：是的，经过我这么多年的研究，我们法家试图建立起来的郡县制，具有两个最鲜明的特征，一个是“君主集权”，一个是“官僚政治”。
阵：什么是君主集权？[/cp]

[cp]《历史的侧面》（326）

韩：君主集权，是指废除过去那种分片包干的封建制，将全国疆土划分成郡县，然后委派非世袭的职业官僚到地方上直接管理。这些官僚又将地方的政务集中到中央，中央的政务再集中于皇帝，皇帝专断独裁天下所有事务。
阵：什么是官僚政治？
韩：所谓“官僚政治”，是相对于封建制下的“贵族政治”来说的。由于贵族阶层被整体性消灭，皇帝只好雇佣“非世袭的职业官僚”来维持国家机器的正常运转，官僚集团的运转和官僚之间的相互关系又形成了官僚政治。
阵：我觉得应该补充进去一个特征，就是——在意识形态领域采用“外儒内法”。
韩：什么是“外儒内法”？
阵：“外儒内法”指的是在意识形态领域，暗地里偷偷运行法家，但是在表面上却要把儒家拉进来，充当门面。
韩：为什么要把儒家拉进来？这里有儒家什么事儿？郡县制是按照我们法家思想建立起来的，他们儒家是什么东西？凭什么他们也要参与进来？要用，也要用我们法家思想指挥呀！我跟你说哈，我最讨厌儒家了……*@#*&*%~$#……（此处省略N多字）……[/cp]

[cp]《历史的侧面》（327）

就在韩大文豪尽情吐槽儒家的时候，监狱的门开了，一个小吏走了进来，双手端着一只盘子，盘子上放着一杯毒酒。韩非一看就明白了，这是李斯要逼迫自己自杀啊！逼迫就逼迫吧，关键还不允许自己上诉。韩非急了，破口大骂：“李斯，你这个差生！你真的要害……害害害……矮矮……死我啊！（又结巴了）”
最后，我们伟大的思想家、哲学家、大文豪、法家思想的集大成者韩非先生，就这样被迫自杀了，一代巨星至此陨落。
据说，秦王政在决定是否杀掉韩非的时，还犹豫不决了好一阵，总觉得自己不应该杀韩偶像，于是马上派人去赦免。可是，派去的人刚走到监狱门口，韩非在李斯的逼迫下已经被迫仰药“自杀”了，已经来不及了。秦王政只能“悔之”。

好了，这是记者阵疯从公元前233年的秦国给您带来的现场报道，为了挑拨离间、搬弄是非，啊不！主要是为了百花齐放、百家争鸣的需要，阵疯就继续向前梦游几十年，找到战国时期儒家的大思想家孟子先生，听一听他的看法。[/cp]

[cp]《历史的侧面》（328）

还没等阵疯把韩非的采访录音放完，孟子已经气得暴跳如雷，哇哇大叫。
孟子（以下简称孟）：岂有此理！岂有此理！韩非是谁？我要跟他辩论……
阵：怎么了，韩非的话有什么不妥吗？
孟：子为政，焉用杀？
阵：啥意思？
孟：意思就是说，治理国家，干吗偏要采用杀伐刑戮这样的手段？档次也太低了！
阵：那什么档次高？
孟：德行啊！我们孔子说过，“君子德风，小人德草。草之风，必偃。”
阵：啥意思，请说白话文好不好。
孟：意思是说，君子为政，应该靠德行。君子的德行就像春风一样，百姓的德行就像小草一样。君子之风往哪边吹，小人之草就往哪边倒伏，而且风势越猛烈，小草就伏得越厉害。是不是这个道理？
阵：好像有道理。
孟：就是嘛，“政者，正也”。就是领导人要带头做好事、做善事，只有领导人行的端、坐得正，下面的老百姓才会跟着做好事、行善事。如果领导人是恶的、狠的、坏的、贪的，那么下边的老百姓也会跟着学习恶的、狠的、坏的、贪的。
阵：你的意思是上行下效？[/c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