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赞同！”声音来源，吴邪记得，是陪林江一起去寻找洗手间的人。

而紧接着，那个人竟把视线投向了吴邪。吴邪顿一下，才发现，对方看的其实是他旁边的张起灵。

“那个人，我之前听到他提献祭相关的玩意儿，他肯定有问题！”对方直直指向张起灵，“你们不觉得很奇怪吗？我听别人说了，整件事情都跟他有关，前几次就听到过他在提什么家族啊祭祀啊之类的，说不定，我们全都是他给弄来的！”

吴邪心底一沉，警惕地盯着气势汹汹的那个人。“你凭什么那么说，有证据吗？”

“就是，这位小兄弟，饭可以乱吃话不可以乱讲，咱们得靠证据说话。”王胖子一声冷哼。

“证据？好啊。”那人一个箭步冲过来，揪住座位上的张起灵的衣领，“你还知道什么？全他妈说出来！”

张起灵面无表情注视着逼近的这家伙，从那张扑克般的脸上无法读出任何想法。

吴邪想也没想，冲前来找事的人一把狠狠推去，对方没有防备被推得猛地往退后两步，旋即勃然大怒：“关你什么事？！”

“那也不带你这样欺负人的吧？嘴里说着赞同投票，其实就是想把票数都引到小哥身上来，然后让你自己活着出去。”吴邪冷冷地跟他对视。

“是又怎样？你不想出去吗？别装得自己有多高尚。”

张起灵把吴邪往回拉了一把，让吴邪处于自己身后，才重新看向那个滋事者，片刻，淡淡开口：“我不会说的。”

滋事者的怒意顿时像打在一团棉花上，无以宣泄，瞪圆了双眼似乎随时都可能真的一拳砸过来。而张起灵眼神始终没有分毫波澜，不惧也不怒。

林江这时赶过来把同伴拉走了，他朝几人赔着笑，连说几声“对不起啊”，旋即扯一下同伴的衣服，示意不要冲动。

或许是认为，他们并不是张起灵的对手，才会选择暂时撤退。

“没事吧？”回过神来，吴邪仔细瞧张起灵。

张起灵摇头，看他一眼，神色略有缓和。

有两三个跟他们关系稍微近点的人帮着骂了两句，更多的人没有吭声。在座的人中自然不乏想要坐收渔利的，而眼下这情况大概让他们失望了。

很多时候，恶意不仅仅会来自无法理解的未知的一切，更多是来源于人的本身，仿佛满满一桶细针倾倒而下，刺入皮肤，细密阴寒的痛苦。

这难免使得吴邪联想到某些电影情节，在需要人牺牲的时候，人们总会以各种理由，最终推出一位，强行结束其性命。

此时此刻并不是电影情节。

而值得庆幸的一点，诉说秘密这种事，只要秘密的主人不愿意，就算暴力强迫，也无济于事，所以结果总归还是与那些故事内容不一样的。

（三十七）


事实上，咖啡厅的氛围比以往待过的任何一个场景都要好，抛开其他人为要素，它温馨、安全，飘逸着一股淡淡的舒适感，暖色系灯始终保持明亮，虽比不上太阳，但也是足够让人心安的存在了。

对于饱受前几个世界折磨的人们而言，这里甚至像个避难所，维持现状似乎也没有关系，即便不采取行动，他们的性命也不会受到威胁。

但现状总不会永远维持下去。对吴邪而言，“想要出去”的意愿没有被令人麻木的环境磨减，思绪一旦松懈下来，就会涌进许多曾经的东西。他想到父母，二叔三叔，自己的小古董店，店里整天玩扫雷打发时间的伙计，那本还没翻完的爷爷的笔记……好多好多东西在脑子里过了一遍，仿佛落入深渊后的一根坚韧稻草，支撑着吴邪，攥紧那个念头，吴邪想要从这里离开，想要出去，想要结束一切，想要重新回到属于他的那个原本的世界里去。

也许其他人也是跟他抱有同样的想法，所以他们不可能一直在这里耗下去，平静总会有被打破的时刻。

吴邪双手交叠，搭在桌面，脑袋枕在手背上，又是新的一个早晨，好像是第五天了？他有点记不太清。吴邪目光送向对面的张起灵，张起灵背靠沙发，双手抱臂，微垂的头令吴邪看不清那对漆黑的眼眸里的东西。他想，支撑这个闷油瓶活下去的稻草该是什么，如果肩负着那般沉重的宿命，应该会很绝望才对，究竟是什么，支持对方一次次从这个可怕的世界出去。

张起灵的话不多，也不太谈与自己相关的事，在跟吴邪有过的短短几次闲聊中，从未提及家人与朋友，仿佛至始至终孑然一身。

是因为并没有别的选择，所以即便没有可以期望的，也只能如此循环往复吗？难道就没有什么能够打破的办法。

张起灵安静地垂眸出神，而吴邪仅仅这样看着他，洒在桌面的灯光如同一条明亮的溪流，将两个人分隔。

然后吴邪抽出一只手，跨越了光流，在对方眼前的桌面敲了敲。

“小哥，”吴邪轻轻笑一下，“给我讲些你以前那些经历呗，说不定对现状有用。”


在吴邪期望的眼神下，张起灵终是启口，给他随便讲述了几个以前进入青铜门后的经历，听起来对他们现在没有丝毫帮助。但无所谓了，吴邪只是想再更多了解一点这家伙而已。

大伙的耐心尚未见底，却也以能够被清晰感受到的速度消磨着。不晓得这次要僵持到什么时候。

兴许是受到昨日那几个人的影响，聚集的大家讨论了好几次，到底该怎么办才好，没有得出结果。咖啡店内爆发了一次不小的争吵，有杯子被摔碎，咖啡洒了满地。

瓷杯残骸以及洒在地上的咖啡最终被服务员清理了，在那之前，她收敛笑容，像寻常咖啡厅那样，对摔杯子的人说道，请不要破坏店内物品，稍后她会来索要赔偿。

而直到又一个夜晚降临，服务员也没有过来找他。

次日，有人前去问服务员要来了一些纸笔，摆在众人面前。

“要么这样，大家把秘密全都写在纸条上，折起来，全部放到杯子里，随机抓取一个。”

“是生是死，都看天意。”

这个提议是目前为止听起来最公平的一个，没有主观因素，纯粹把一切交给命运，很快得到了好几人的赞同。

已经有人开始往纸条上写内容了，遮遮掩掩，用笔在纸上书写，然后把纸张折叠几番，狠狠碾压对折处。

用于书写秘密的纸条被分发到吴邪他们面前，吴邪下意识拿起了笔，笔尖点在纸面，却有所顾虑，迟迟没有开动。

张起灵把他手中的笔抽走，摇了摇头。

而他看见，张起灵面前已经有一份折好的纸条。吴邪眼中浮现一分疑惑。

不太久，已经有好几份纸条上交。上交完纸条的人催促其他人，快一点，别磨磨蹭蹭，声音仿佛扰人厌烦的虫子，令空气中平添一分焦躁。显然也有人不愿意这么做的，跟对方争论起来。

眼看新一轮争吵就要展开，张起灵却是毫不在意般招呼人前来收取他的秘密。

等对方靠近，他突然起身，在一声惊呼中，猛地夺过收集者手中的纸条，从中抓取一张。

立马有人冲过来想要阻止他，但张起灵看也没看，径直把纸条打开向众人展示。

那是一张空白的纸条，上面什么也没有。

咖啡店一瞬间安静下来。

紧接着他又打开了两张，仍旧空空如也。

紧接着，有一个人惊慌地蹿过来从他手中取过最后一张还未被打开的纸条，牢牢攥在掌心，眼中满是后怕。

张起灵平静表示，他是根据刚才那几人握笔的姿势与力道所判断。

“妈的，一个个玩花样呢？”胖子把笔一甩，撕碎手中还未来得及书写的纸条，“得，咱们都别出去了！”

又是几道纸张撕碎声音。

“……要不再来一次，这回必须交有内容的，折起来之前先拿出来晃一眼确认。”

“哼，你怎么知道他写的就是秘密了？万一随便画了几个字糊弄人呢？”

“是啊，根本就没办法确认！”

“那到底还能怎么办？！”

……

吵闹声涌灌入耳，吴邪没有出声，不自觉地把方才分给他的那张纸揉捏成一团。

属于张起灵的纸条就躺在他眼前的桌面，吴邪的目光在上面落定。里面会有内容吗？他的好奇在身体内窜动。但吴邪不能打开它，如果张起灵真的把秘密写进去了，那么做无疑会害了对方。

吴邪拿起那张折叠的纸，交给张起灵，示意人收好。

而张起灵看了看他，却直接将纸张在吴邪眼前展开了，上边清清楚楚写着两个字：吴邪。

吴邪一下子哭笑不得，这家伙，写他的名字干嘛？

而对此，张起灵没有多做解释，只是看着字条上的内容，一对眸子深沉若海。

“都停一停，我问个事……是所有人都在这里了吗？”

“纸条数目不对啊。”

说话者晃了晃手中多出来的那一份白纸。

“我按照昨天数的人数分的纸条，但现在剩了一张。”

（三十八）


“你是不是数错了？”

“肯定没有，我确认过好几遍了！”

分发纸条的人语气笃定，显然倾向于另一种可能——那个人现在不在这里。

咖啡厅就这么大个地方，人在没在很容易看出来。有几个人动身去另一头看看，没两分钟就回来了，表示没有在那边看到其他的谁。

众人稍加清点，发现缺席的是昨天摔了杯子的那家伙。

按理说，他也不可能从那扇门出去，因为没有谁公开过自己的秘密，也没有出现新的死者。但好端端的人就这么不知所踪，又该是怎么回事？

吴邪的心一沉。在这里，失踪是一件危险的事情，甚至可以说就是与死亡划上约等号，同时，它也是一枚不安定的种子，但凡出现一例，剩余所有人接下来都将在惶惶不安中度过。

有人招招手将柜台旁的服务生唤过来，问：“你有看见过昨天摔杯子的那人吗？”女服务生一如往常面带着微笑，回道，没见过。

这可奇怪，一个大活人，究竟能够藏哪儿去？

“这鬼地方会不会有什么暗门啊！”

声音猛地坠地，摩擦火星引亮吴邪思绪。对，暗门！有暗门的话一切便说得通了。吴邪紧接着想到洗手间的那面镜子，镜子的后头应该还留有空间，否则设置双面镜根本毫无意义。

吴邪的目光下意识转向林江那边——毋庸置疑，他们当时就藏在那片空间里，偷听到了他与张起灵的交谈。

对方正略有所思。似乎是察觉到了视线，林江抬头，跟吴邪对视上。

林江若无其事移开目光，对着众人开口：“我之前去清洗血污的时候，跟同伴发现了一个地方，也许可以藏人。”

在他的带领下，大伙来到咖啡厅的另一端，洗手间所在位置。刚刚前去查看的几个人并未在此发现另一个人的踪影。而林江把其中每个洗手池的出水把手都往上稍微拨了一点，然后进入厕所，不知何时，其中一个隔间里的墙壁忽然出现了一个可以通人的小口。他指了指，喏，就是这里。

张起灵率先迈进去，吴邪本来也想跟上，被胖子一把拉住。胖子用只有他俩能听见的音量说道：“看住入口，指不定那几个孙子什么时候就把墙合上了！”

这番顾虑并非毫无道理。每个人心中究竟想着些什么，只有每个人自己知道。

吴邪停住脚步，转而盯紧洗手池那边。

不多时，张起灵拎着一个东西出来了。细瞧，正是失踪的那个人。

对方眼神迷离，意识恍惚不清，双手双脚被用绳子捆住。往他脸上浇些水后，那家伙好像回过神来一些，但旋即双目惊恐：“是她，是她……”

“谁啊？”有人问。

“……服务员！她、她要我赔杯子！”

那家伙身上还扎着好几块碎瓷片，凝固的血迹和新鲜血液交织，仿佛是把几颗种子埋进他的体内，要用他的血液浇灌。

总之伤者先被从这里转移到了外边，有学过一点急救知识的，撕了些布帮忙包扎伤口。伤者惊魂未定，仿佛之前遭受过什么惊吓，话语始终结结巴巴捋不顺直，现在想从他这里询问具体事情经过似乎是徒劳。

服务生仍旧站在不远处柜台位置，凝固般的笑容此刻无端渗人。

有人耐不住气了，冲过去对着服务生一顿质问：“你他娘的到底想干什么，要我们死吗！？到底怎么才能从这鬼地方出去啊？！你说啊！”

服务生被猛地一下推摔在地。随后立马有其他人跑去拦住动手者，让他冷静。

“别拦我，再拦***连你一起揍！”

“那你动她就能解决问题了吗？！”

……

而另一边，也有人把话锋指向林江与其同伴，逼问他们，为什么知道有那个地方一开始却不说？他们是不是想做些什么？甚至怀疑伤者被关进去跟他们也有一定关系。

新的争吵不断爆发，仿佛长久压抑的情绪在此时一股脑得到释放，店内完全乱作一团。

就在大家伙争得不可开交之际，吴邪忽然捕捉到另一道声音。声音断断续续，像在询问，却又似乎只是自我低喃：“你们都只是我的幻想，是吧……”

黎河的眼神没有聚焦在某点，空洞洞的，仿佛置身于另一种境界，比如回忆之类的东西。

吴邪走过去，拍了拍他，问，你怎么了？

黎河清醒了些，回到眼前的一切。他愣了片刻，轻轻摇头。

然后下一秒，他说：“我把我的秘密，交给你们。”


争吵声霎时间灭了大半，少数几个太过投入从而没有听到他声音的家伙，被人大声喝止。

现在所有人都在等待他开口。

黎河没急着讲，而是先拜托了吴邪一件事。他说出一个地址，表示，他家里还有一只猫咪，如果吴邪最后出去了，能不能拜托他照顾一下，小姑娘现在肯定饿坏了。

吴邪一怔，没拒绝这个人最后的请求。

事后吴邪想起这件事时，也会疑惑，为什么黎河当时要拜托自己。是因为当时出现在他面前的人刚好是自己吗？还是说，因为吴邪曾经救过他，他觉得，吴邪是能够帮助他的人？

无论何种原因，也都没有意义了。

这个看起来始终有些畏缩的男人，颤声吐露道：“我杀了人。”


那是难得的一次休假，他跟朋友几人相约，去野外露营。但突如其来的恶劣天气毁坏了原本所有的美好想象，暴雨滂沱，滚落的山石将几人困在某个洞穴里。这里没有信号，无法与外界联系，他们没办法呼喊救援。

时间一天天过去，食物被消耗殆尽。虽然有雨渗进来，提供水源，但山洞内并没有可以作为食物的东西，几个人忍受着饥饿的折磨，艰难地等待不知道是否存在的救援。

饥饿终归会令人发狂。在还剩最后一点食物的时候，同伴为了争夺食物而扭打起来，最后有两个人被打死了，剩下一个身受重伤的人，转头看向抱缩在一旁的黎河。那冰凉空洞的眼神令他感到一阵畏惧。等黎河回过神来，对方已经倒在地上，而他手中抱有一块染了鲜血的大石头。

吃光仅剩的一点食物，饥饿仍旧疯狂地折磨着他，然后，他的目光落在了同伴的尸体上。

靠这样，他撑到了救援赶来。

那之后他接受了心理救助，但即便如此，他仍旧无法回到原来的样子，发生过的一切变成每日的梦魇，不断重复，不断折磨他。他疏远了所有亲人朋友，仅仅剩一只小猫，作为最后的一点陪伴。

黎河慢慢抱住头，眼神满载绝望：“每天夜里我都能看见，他们站在我的床前，用那种根本不是活人的盯着我，等着我死掉……”

“……我受不了了。”

声音带一丝崩溃的哽咽。

然后他不再说什么，似乎这就是所有的一切，他的「秘密」。

沉默只维持短短几秒钟，有某个人拔身而起，径直冲往那扇门，猛地往里一拉，成功了。身影毫不犹豫地消失在了众人视野。

接下来剩余的人也动身了，一窝蜂朝那扇小门涌去。

黎河的尸体被抛在脑后，也许是不忍心，是侥幸之后才有的某种愧疚，没有人回头看他。

仿佛氧气被一丝一毫地从这个空间抽离，吴邪感觉到稍许的呼吸困难，脑袋里空荡荡的。张起灵轻轻拍了一下他的肩膀，说，该走了。

吴邪点头，也没有往回看，怔怔地向出口方向迈近。

然后他的手腕被握住了。

被那只手带着，吴邪跨出了门。

——Tbc。

（三十九）


一片炫目的白光闪过，吴邪拿手稍作遮挡。等光芒逐渐散去，他把手放下时，眼前又是另外一番景象。

他们身处某个大厅内，空间宽敞，头顶悬挂着并不算明亮的水晶吊灯，脚下是柔软艳红的地毯，正对着的不远处有一片通往上方的楼梯，建筑看起来是两层的样子。

吴邪来不及细看，几步开外的一道身影吸引了他的注意。

秦旭转过头，有些惊讶地看着他们这些人。然后她在人群中寻找什么，但似乎对方并不在这里面，于是秦旭随便抓了一个人，问：“她呢？”

“谁？”

“就是跟在我后面的那个女孩啊。”

“哦，她早就死了。”那人回答，“暴露秘密的人会死。”

秦旭的面色有一点不可置信，但并未持续太久，好像短短几秒，她就已经将发生的一切放下。

简单交谈，吴邪他们得知，秦旭也是刚刚才到达这里，所以她才会惊异为什么这么快其他人便都赶来了。这应该算是游戏的某种安排，无论任务达成先后，存活的所有人会同时于下一个场景出现。

一扇大门静静矗立在他们身后，吴邪前去试了试，意料之内的无法打开。

这次的活动范围大约就是这栋建筑了。

虽然没能成功打开门，但他意外瞥见了地面上躺着的一团纸。吴邪将其捡起展开，一行行文字在他的眼前舒展。


*死去的人会变成「鬼」

*「鬼」在半夜12:00-早晨6:00间活动

*被「鬼」抓住的人会变成「鬼」，每天晚上最多一人被「鬼」变成「鬼」

*「鬼」的数量等于9时，游戏结束


吴邪转身把纸条分享给众人，这应该便是此次的游戏规则。

乍一听，这回的游戏像是小时候玩过的捉迷藏，由「鬼」来抓「人」，被抓到的「人」代替对方成为「鬼」。但不同的是，这里「鬼」的数量只增不减，每多一只，被抓住的几率就越大。

大厅的侧边是会客厅，所有人先一起去了那边，在沙发坐下，聚在一起思考眼下情况。

秦旭的情绪仿佛没有受到先前那件事的影响，指尖点在桌面的纸张上，埋头，沉着分析：“首先，第一条，是指在这栋洋馆里死去会变成鬼吧？结合第三条看，被鬼抓住应该就是会死掉了。”

“第二条是鬼的活动时间，半夜十二点到早晨六点，我们需要躲起来，不被它们抓住。”

“最后一条，是结束条件，”她稍作停顿，“必须死了足够多的人后才能从这里离开。”

石仔用手机给文字拍了照片，拿到眼前看，胖子凑到他身边瞅。其他有好几个人都围在纸张周围瞧。吴邪记得上面内容，所以坐在沙发上，边听秦旭的发言边思索着。张起灵坐在他的旁边。

又是一个必须有人死去的游戏，并且数量不少，九个鬼，足足九人。

吴邪稍稍扫视一下在场的大伙，比起最初，仅仅一半左右的人活了下来，他默默数了数，十五个，只有这么多。

等这局游戏结束，能剩的就更少了。

吴邪尚且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之中，身旁张起灵忽然在他耳畔开口：“这个游戏不对劲。”

“怎么了？”他下意识回问。

“天真你丫脑子能不能转快点？连胖爷我都想到了。”胖子鄙视地拍一下他的脑袋，“这个游戏，缺少「最初的鬼」！”

死胖子没控制好力道，拍疼了吴邪，吴邪龇牙，脱口骂了一句，可怜自己惨遭友军伤害的脑袋。胖子满眼鄙夷。而张起灵面带无奈，伸手揉两下吴邪那颗头以示安抚，而后将他们的注意力重新引回重点上去。

“第一条是为解决这个问题准备的，第一个在洋馆内死掉的人，就是「最初的鬼」。”

“难道还有其他能杀人的东西？”石仔发问。

吴邪这时候也理解了他们的意思，面对石仔的疑问，忽地回想起第四条来，那个通关条件。

想要从这里离开，「鬼」是必不可少的。

为了从这里离开，就算是「人」也能够变成「鬼」。

意识到这个问题后，吴邪的心底宛如压了一块石头，一股无名压力于此滋生。那是他绝对不希望看到的局面。

胖子给石仔稍作点拨，这个大男孩立马就明白了，微微张口迟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最后还是闭上了嘴。

他们的对话在场其他人也能听见，在认识到胖子他们所说的这种可能后，会客室里氛围向着诡异的方向蔓延。好像此刻沉默的每个人，要么盘算着什么，要么担心自己被别人盘算着什么。

“总之，先不要单独行动吧。”

半晌，有谁说道。

这样的建议其实毫无意义，因为在这样一个陌生且不知是否潜藏着危险的洋馆内，根本没有人会选择独自一人行动。

众人姑且决定先分组进行探索，约好两个小时后在会客厅这里集合。其中一部分人往一楼其他方向去了，见状，吴邪他们便去二层察看。

顺着楼梯上二层，是一条走廊，顺着一边走能看到很多关闭的房间门。吴邪把耳朵贴在就近的一扇门上听听，没有动静。他冲其他人摇摇头，本来想直接将门打开，却被张起灵阻拦了一下。张起灵把他拉开，然后自己前去推开门，确认里面没什么威胁后，才比了个“进来”的手势。

这个房间是卧室，摆放在中间的大床看起来还蛮舒服的。他们简单瞧了瞧房间，没发现什么异样，然后退出来，继续去开附近的屋子。

除开房间门，走廊墙壁上还挂有不少画作，清一色景物图，被固定在精致的黑边画框内。

连开了好几间都是睡觉休息的地方，二层这些应该是客房。吴邪对着房间思索，提出，这里也许可以作为夜间休息的地方。

而胖子不以为然：“天真你是心大还是傻？这儿晚上可是会冒出鬼的，你他娘还能睡得着？”

（四十）


“现在不是还没鬼么？”

“谁知道呢？指不定啥时候就钻出来一个！”胖子耸耸肩，“依我看啊，到时还是像咖啡厅里那样，所有人聚集在一起，安全，还能相互监督，免得有人不怀好意偷偷搞事情。”

吴邪略做思考，却觉得这个提议并不妥当。

“行不通的，如果真有人为了离开而创造「鬼」，他什么时候都可以，干嘛非等到晚上？”

“而且聚在一起不代表就足够安全了。假设草原上有一头饥饿的狮子，和一群作为猎物的斑马，也许斑马们一起抵挡狮子会使自己被捕食的概率变小，但其实，此时此刻离开斑马群独自逃走会使个体有更多的存活率，只要有一头斑马发现这件事，那么就会出现第二头、第三头……整个群体便会瓦解。”

在生死存亡面前，不存在齐心协力。


指望他人几乎是不可能了，自己想办法才比较靠谱。既然是捉迷藏游戏，首先一个好的藏身所十分重要，吴邪边探查房间，一边细心留意，都有哪些地方可以拿来躲藏。客房的摆设基本相同，床，衣柜，梳妆台，书桌……整体并不复杂。床底留的缝隙不多，大抵只有孩童才钻得进去，桌下位置又过于明显，在进入房间时一眼便能瞧见。由此看来，躲进衣柜才是最佳选择。

吴邪准备进一步打量一下房间衣柜，却在目光落定时，一段回忆涌上脑海。当初他跟张起灵就时藏在衣柜里面，躲过了旅店老板的搜查。

空间狭小，光线晦暗，连一呼一吸都捎带上对方的气息。

奇怪的感觉覆在心头，吴邪甩甩脑袋，试图把那种感觉排出脑海。

房间内的衣柜比之前旅店的要大，足够容纳两三个人，是可以塞下他们的。吴邪在心底将衣柜拨入“可躲藏”范围。


二层逛了大半圈，他们与另一队探索的人相遇，正好时间差不多了，大伙一起下楼去先前约定好的会客厅集合。

信息交换，洋馆的构造大致如下：二层以卧室为主，几个主卧与客房，留有部分置物间，堆放大大小小的物件，一层则是主要用以招待客人，厨房、餐厅、会客室、书房、画室……姑且没有发现地下室之类的地方。

眼下最主要的问题，是他们究竟要如何度过即将来临的夜晚。

有人提出与胖子相同的看法，认为聚在一起会比较安全，可以轮流进行守夜，保证休息时间。

多数的人表达了赞同。但也有少数几人表达了不同意见：万一已经有东西在了怎么办？聚在一起反倒会把那玩意儿吸引来，不如各躲各的，谁被抓到全靠运气。

“自便吧，愿意大家一起的留在这里，有其他想法的自己离开就是了。”

闻言，有两个人脱离人群走开了。

吴邪有些犹豫。

他简单清点了一下人数，15个，没有少，按规则说现在应该还没有「鬼」。

但不知为何，他总有不太好的预感。

拿捏不定之际，张起灵拉了一下他，道：“走吧。”

那对淡然不惊的黑眸跌入吴邪眼中，没缘由的，一股安心感压过了不安。吴邪点点头，随他一同离开。

而旁边的胖子与石仔也是动身了，紧跟上两人。

“咱们去二层！大部队留在一层的话，「鬼」的主要目标应该也会是那里。”

“等等，这要怎么确定它不会冲着落单的人来啊？”石仔挠挠脑袋，发问。

吴邪解释：“因为这是捉迷藏。”

「鬼」的任务是每天夜里找出躲起来的「人」，将他们变为同类，若此刻已经有现成的「人」摆在那，何必再花费心思去寻找？

既然是捉迷藏，就千万不能暴露自己的方位。


离天黑尚且还有一段时间，鬼是在半夜12:00-早晨6:00活动，那么距离开始就还剩有足足六七个小时。胖子表示，咱们可以趁这会儿先睡上一觉，晚上估计是得熬夜了。

选了两个挨着的房间，胖子石仔进一屋，吴邪张起灵进一屋。他们试了试，房间隔音效果一般，只要大声说话，或者敲击墙壁，完全能够听见对方的动静。

在进屋后吴邪就锁上了房门，以防万一。张起灵把床上放有的两条薄毯铺开，一条留给吴邪，另一条在他自己身上。

张起灵躺上床，没说什么，干脆地闭上眼睛。吴邪本来还想跟他随便聊几句的，见状也不好开口，只能像他那样，把毯子盖在身上然后阖了眼。

但其实吴邪一时间是睡不着的，毕竟生物钟摆在那里。他又重新睁开眼，愣愣地对着天花板，想深呼吸一口，怕吵到身旁休息的人，便憋了回去。心底一阵躁郁。吴邪索性翻了个身，面朝这个闷油瓶子侧躺，瞅人的睡颜。

依旧是那副面无表情的样子，但要比醒着时候要松缓一点，或许仅仅是看起来那样，吴邪并不确定此刻张起灵是否有睡着。就算有，大概只要出现一点点动静，他就会睁开眼睛。

所以吴邪小心翼翼，连呼吸都压低几分，悄悄地这么看他。

这家伙似乎有种奇妙的力量，只是像现在这样看着这张脸，吴邪便觉了几缕心安，仿佛那些未知的恐惧全被阻隔在外，狭小的世界仅剩下两人。

吴邪抿了抿唇角，再度闭上眼睛。


“醒醒。”声音在耳畔低喝，吴邪被推了一下。他迷迷糊糊，揉了揉眼睛，发现张起灵已经坐了起来。

“……几点啦，小哥你多久醒的？”掺杂着困意的话语被送去对方那边。张起灵却作了个“嘘”的动作，示意安静。

吴邪脑子醒了几分，抬眼看墙上的时钟，静止的指针并不能够告诉他具体时间，但隐约的，吴邪听见了奇怪的响动。

像是某种脚步声。

而这种脚步与平时所听见的那种不同，嗒、啪嗒……似乎是从楼下传来，却总给人一种无法言喻的怪异感……

……距离不对劲。

就好像，那东西正在楼下的天花板上行走。


——Tbc。

（四十一）


吴邪完全清醒了，竖耳倾听那古怪的动静。

脚底声音先是近了一点，似乎刚好经过他们所在这间屋子，而后逐渐远去。

不管那东西是什么，总之肯定不对劲。吴邪拿手指指房间里面那个大衣柜，张起灵心领神会，与他一同迅速躲了进去。

房间内没有开灯，虽说衣柜有条细缝可以让他们看到外头景象，但没有光，便也什么都看不清了。幽闭衣柜中好像蕴有无尽黑暗，将两个人包裹在一起。

过了有一会儿，动静已经远到听不见。

衣柜的空间也不是特别足够，若站着还好，蹲下或者坐着就会有些勉强，吴邪两手搭放在膝盖上，跟张起灵面对着面，侧身蹲坐。但他是看不清张起灵的脸的，只能隐隐约约描绘一个大致轮廓。吴邪把脑袋靠在衣柜内壁，久无定处的视线最终被送往前方张起灵所在的地方，两人都没有动，忍耐着闷热空气，聆听彼此呼吸，沉默地又待了一会儿。

暂时应该安全了。

吴邪压了声：“你觉得那是什么，鬼吗。”

“不知道。”同样低沉的话语自对面传来。

毕竟他们早早上了二层，待在房间内未出去过，那之后是否有发生什么，谁也不知道。

“……现在怎么做，继续躲在这里？”

张起灵没有反对。

若是以前，听到什么奇怪响动，吴邪或许会主张前去看看。但此刻不一样，捉迷藏游戏，暴露了自己的人便是输家。

又是漫长而难熬的时间。

吴邪睁着眼，在不见五指的漆黑中，思绪静静流淌。那自脚底传来的声音让他想到一点东西：以前在家宅中，夜里，偶尔会听见楼上传来珠子弹跳好几下的清脆声响，或者一阵轻快的脚步声。他那时候还小，就一直在想，是不是那些被允许晚睡的大人们，在玩什么游戏。

但直到要从那栋大宅子里搬走时，吴邪才知道，其实他楼上那间屋子是杂物间，根本没有人。

与他类似的情况，在很久之后吴邪浏览到过不少。说法各不相同。某些科学解释指出，那是建筑材料发出的声音，大可不必惊慌，也有人表示，这需要一定的判断，如果声音跟着人移动了可能就是有什么东西在。虽说心底尚且存留好奇，但彼时的吴邪并不执着于背后真相，对鬼神之说敬而远之，只作过眼云烟，看过了就散了。

不管那是什么，只要对生活没有影响，就没有关系，不用太上心，他是如此想的。

但现在不一样了。

一切未知的存在都可能会要了他的命。

想活下去，他就没办法忽视它们，他就必须得直面它们。世界的残酷面总会在某个时刻被突然翻转到眼前，到这时候，人们惊诧，迷惘，怀疑，绝望，最后，在挣扎之后如死灰一般木然地接受。

没有选择余地。

吴邪后面还是睡着了，迷迷糊糊、断断续续的，也不晓得睡了多久。

在衣柜里睡实在很不舒服，四肢蜷缩，浑身酸疼，所以等白日到来时，他亟不可待从这里出去，舒展身子骨，把自己整个投到柔软的大床上，松口气，对着天花板调整呼吸。

安全起见，一直等到天色大亮，两人才从上锁的屋里出去。

出门之前，他们对着墙敲了几下，很快得到隔壁回应，咚，咚。那是吴邪跟胖子临时发明的简单“敲敲话”，吴邪表示“出门”，胖子回敲“收到”。

几个人一起下楼，却是发现，会客室里的所有人东倒西歪睡着了。

“嘿！别睡了，起来！”胖子就近拍醒一个。

苏醒的那个人神色迷茫：“我是怎么……睡着了？”

更多的人陆续被叫醒，皆是对现状表达了不解。

就像是在某个时间点，众人没缘由地集体昏睡了过去。守夜的人，和因不安而失眠的人们，通通失去了意识。

还有两个单独行动的人也从二层走下来。现在，所有的人应当都在这里了。

他们当即对数目进行盘点，一、二、三、四……十三、十四。

少了一个。

众人急忙分头寻找，最后在附近一个小餐厅里发现了尸体，死相凄惨，连肠子都被挖出来了。死者是个瘦小的男人，吴邪有印象，在百货商场内他曾跟王胖子睡同一只帐篷。

尸体的惨状让在场许多人接受不了，有一半的人当场转身离去，剩余的强忍恶心讨论几句尸体处置问题，最后有谁随便扯了一块白布来给它盖上，作为遮掩，然后大伙匆匆逃离这里。

一层的人昨夜都睡着了，但二层的没有，一番交流，胖子他们，以及另外两人，都听到了夜里的动静，显然有东西曾在天花板爬行。

是那东西杀了他吗？

洋馆内的氛围有些不安。

但也有人并不相信他们这套说辞。秦旭质问道：“你们有证据证明自己一整晚都待在楼上吗？”

“你什么意思？”吴邪回问。

“怎么确定，那个人不是你们动的手？”

“你他娘脑子是不是有病？”胖子骂道，“我们都在柜子里躲了他妈一晚上，证明个奶奶。”

“所以你们拿不出来？”她紧咬不放，“按照规则，没死人就没有鬼，没有鬼，只可能是人做的了。”

闻言，又有另外的声音开始站出来骂咧。

好几道目光在几人之间逡巡，无法定夺。

但争吵没有来得及进一步展开，很快，一道声音落下：“行了！”

“已经有人死了，不管怎样，现在洋馆里都有鬼了，再争论这个有意义吗？？”

“各自小心吧！”

众人不欢而散。

有几人似乎因此对吴邪等人有所提防，跟他们选择了完全相反的方向。王胖子斜眼瞅着，“呸”了一声。

也是没办法的事，身处这样的环境，人与人之间本来就很难构成信任。

昨晚同样留在二层的那两个人自然加入了他们，一男一女，看起来都是三十多岁，男人叫曹博茂，女人是李琴。

“我们现在怎么办？”李琴问道。

胖子撸了撸并不存在的袖子：“去找点趁手的家伙，万一晚上遇到那鬼东西，抡死丫的！”

（四十二）


要找防身武器，一行人先去了二楼的置物间，但里头放的无非桌椅板凳，和用大箱子装起来的各种杂物，实在没什么趁手家伙。

石仔举手提议，厨房里也许有他们想要的东西。于是几人重返一层，短暂摸索，来到厨房内。

厨房空间宽敞，呈“回”字型，四周一圈摆有锅铲一类厨具，中间则是用以处理生食，放有砧板与菜刀，还堆放了几只碗。

胖子“哟嚯”一声，迫不及待凑过去，挑挑拣拣。等吴邪重新注意到他时，胖子居然手举一把大铲子，颇有几分气势地挥舞着，仿佛西洋剑客。

吴邪简直哭笑不得：“这东西就是你的趁手武器啊？”

“怎么，不行啊？天真我给你讲，这防身用的玩意儿，不在于它厉不厉害，酷不酷，而是要适合自己！像你一读书人，要是拿把菜刀在手上，能砍谁？别一不留神把自己给误伤了。看看胖爷我，就是挑了最顺手的，古有小李飞刀，今有胖爷飞铲！”

吴邪还在掂量手里那把尖长锋利的菜刀，听完胖子的话，非常有自知之明地把东西放下了。别说，要真的让他去使刀子，最终受伤的还不知是敌是友。

张起灵取来一根棍子，交给吴邪。吴邪细瞧，闷油瓶给他的是一根擀面杖，两头较中间尖，有凹陷处方便拿握，他试了试，还蛮轻便顺手的，至少不用在使用时提心吊胆担心把自己划到了。

而张起灵自己取了一根更为粗长的擀面杖，往灶台上猛地一砸，棍子的一头脱落，变成了类似棒球棍的形状。

这声突如其来的响动把厨房内其他几人惊了一跳，目瞪口呆看着脱落的那一大坨。张起灵倒是面不改色，将剩余部分在手中掂了掂。

“小哥你就用那个吗？”吴邪歪了歪头，“啊，就是感觉，你比较厉害，还以为会拿刀什么的。”

张起灵摇头：“刀太轻了。”

闻言，吴邪伸手去试了试。

……沉，这根棍子真的沉，举起来就已经足够费劲了，更别说要拿它去攻击。而刚才张起灵却是轻轻松松，好像这点重点根本不是事儿。

各自挑完防身用具，仿佛安全系数登时上升了一个等级。一行人风风火火，去探查一层的房间，主要是留意能够藏身的地方，以防万一。

路上跟其他人擦身而过，对方见到他们后急急忙忙地避让，仿佛是怕他们大开杀戒。

胖子不忘嘲笑那些家伙：“一群怂包蛋！”

洋馆虽然不小，但毕竟他们时间充裕，把整个一层都探索了遍。细数下来，能够供人躲藏的地方其实不多，总觉得不管待在哪里，都有被发现的可能，根本没有完全意义上的“安全之处”。

几个人针对夜晚的行动讨论了一番，最终决定还是分开，像昨晚一样，两两一组躲进屋内。躲屋里好歹还有双重保障，既能锁门又能藏柜子。现在关于「鬼」的信息太少了，只能保守一点应对。

昨天已经熬了一晚上，不出意外，今天夜里他们也没得睡。

即便在这种令人紧张的环境里众人睡意都不算浓，但吴邪还是提议，剩余的时间回房间休息，攒攒精力好应付夜晚的情况。

三个房间挨在一起，胖子石仔在中间，吴邪张起灵与李琴曹博茂分别在他们两边。石仔的手机能够设置闹钟，几小时后响，方便在十二点前把另外两边的人都叫醒。众人约定好特殊时候联系用的“敲敲话”，便回房各自休息了。

吴邪这一觉睡得并不安稳，生物钟使得大脑仍旧足够活跃，于是他从一个梦境迈入另一个梦境，接连不断。

他梦见了死去的人，像影片回放，把一具又一具尸体重新摆在他的面前。一点点的，时间回溯到那个简陋的小旅馆，梦里，他站在窗边，忽然，郝曼曼头朝下直直往地面坠去，夜色朦胧不清，那一瞬间两个人的视线却分明相接。窗外那双眼睛好像在恨，在质问，为什么不去救她啊！？

在一道沉闷声响后，吴邪愣怔在窗前，没有探头确认尸体的勇气。

而就在此刻，一只青灰色的手蓦地从窗外伸进来抓住他手腕。吴邪脑子一炸，慌忙想要挣脱，那只手力气却极大，毫不动摇把他往窗外带去，仿佛要令他也坠入那无尽深渊。

吴邪倏地睁开双眼，狠狠喘了几口气。

张起灵紧握住他手腕，一对眸子沉沉如夜：“你做噩梦了。”

吴邪调整气息，鼻尖涌出一声低低的“嗯”。张起灵松开他的手腕，把这颗脑袋按到胸口，像安抚小狗，手掌一遍遍从头发上捋过。

等吴邪完全回过神来，过近的距离让他忽然有些不知所措。

心底那种难以言喻的感觉又开始冒出头。吴邪嗅了几口闷油瓶的气息，然后往后拱了拱，从这家伙怀里出来，问：“到点了吗？”

张起灵说到了，胖子那边已经敲了墙。

而现在他们还没听到任何如昨晚一般奇怪的动静，应该是离十二点整还有一点点时间。吴邪不敢抱侥幸心理，拿起棍子，拉着张起灵藏进了衣柜。

房间灯没有关，夜里外边走廊的灯是不会熄灭的，所以从外边看渗漏的灯光并不会显得突兀。从衣柜的缝隙吴邪窥视着空荡荡的房间，思绪飘摇，猜想「鬼」究竟是什么样的存在。

时间流速缓慢无比，在他脑子已经兜转了个圈后，与昨天相似的那种声音再度于黑夜中出现。

但这回不一样，不像是楼下，更像是……从墙外边传来的。

吴邪握紧了紧手中的棍子，似乎这么做就能为自己平添几分底气。而对面张起灵凝神，透过缝隙紧盯外头。

声音显然在移动，从一个方位去往另一个方位，慢慢的，停在某个地方。
哗啦——房间窗户被打开了。

咚，一个东西从建筑外跳进来。

吴邪呼吸一窒，绷紧全身神经。那东西像是蜘蛛，几只脚在平面爬行，速度奇快，顺着墙壁就爬上了天花板。

怪异的是，那东西还长着一张脸。

准确说，它根本就是一具人的躯体。但它的四肢不可思议地向后翻折，以人类完全办不到的程度扭曲，咯吱咯吱，盈满死气的一张脸直直冲着下面。

吴邪看清楚了那张脸。

那是黎河的脸。


——Tbc。

（四十三）


这就是夜晚出没的「鬼」。

但又是怎么回事？他不是死在咖啡厅里面了吗？出现在他们眼前的到底算什么？

啪嗒，啪嗒……交叠的脚步格外诡异。那个“黎河”在房间内爬了一圈，像在寻找什么，从天花板慢慢回到地面，它的头九十度向后翻仰着，左右巡视，甚至还把头探向了床底查看。

整间屋子都是它的动静。

吴邪手心微微渗出一点汗，满心祈祷，那个东西不要过来。

而事与愿违，「鬼」仿佛感觉到什么，转过身，下一秒就爬到了衣柜前。

上下颠倒的脑袋紧紧抵在柜板，缝隙外，是一只浑浊无神的眼睛，慢慢蠕动着，与吴邪咫尺之遥。

那只眼睛还在动，试图再往里面挤进来一些，与衣柜磨蹭惹出一片窸窸窣窣。吴邪浑身血液冰凉，死死屏住呼吸。

所幸在发现这样的尝试并无作用后，它又渐渐退了回去，在外头立了半晌，才像什么都没发现一般，终于往其他地方去了。

直到那东西从窗户离开，从这间屋子内彻底消失，吴邪才放下一口气。

他的背上全是冷汗，脑海里仍是刚才那只眼睛。

黑暗中有一只手伸过来，握住吴邪的手，熟悉的触感让他的神经略有松缓。

又过了有几分钟，似乎爬行声已经去往其他地方。

吴邪咽了口水，才总算敢开口：“……怎么会是黎河？所以说洋馆里面一开始就有鬼了？”

“规则第一条。”张起灵低声补充，“死去的人会变成鬼。”

吴邪顿了顿，仿佛明白什么：“你是说，死去的人……”

但话说到一半便被从隔壁传来的巨大声响打断。好像有重物狠狠砸在某个东西上，然后迸发出刺耳嘶叫，随之而来是杂乱的人声脚步声。

“吃老子一铲！！！！”

响动是从胖子那屋传来的。

吴邪顿时心头一紧，看样子胖子他们是被发现了。他犹豫片刻，一咬牙推开柜门手持棍子往屋外赶去。这回张起灵没有阻拦，紧紧跟上他。

在两人开锁迈出屋门的同时，隔壁胖子那屋的门被打开了，石仔跟胖子手忙脚乱从里头冲出来。但短短一刹，“黎河”一个飞扑冲到胖子身上，一边嘶嚎，尖长的指甲一边往他身上划去。

胖子虽然胖但伸手灵敏，躲过了第一下。石仔见状大叫他撑住，而后跑进屋内举了个东西出来往怪物那边狠狠砸去。

“你他娘的看准一点别砸到我了！”胖子震声喊道。

但话音还没彻底落定，那个重物已经完美地砸到了他们俩，疼得他开口又是一句脏话。

吴邪这才看清石仔扔的是什么，妈的，一口大锅。这两个人一个拿铲一个举锅是准备把怪物炒了当宵夜呢？？

怪物跟胖子短暂分离，眨眼又要起身扑去。吴邪没有多想当即冲去过就是一棍子，闷闷一声敲在脑袋，这下怪物的注意力被引到他身上来，转移目标准备继续攻击。吴邪也是捏紧了棍子迎击。而不等双方进一步行动，张起灵甩手重重一棒，快准狠直接把怪物砸飞到二层的护栏，再猛地一个横踢，怪物摔去一层，引出沉闷声响。

没有松懈的时间，张起灵低喝一声“跑！”

旋即吴邪的手腕被抓起，被张起灵带着，他往二层的其他方向跑去。另外两人紧随其后。脚步最终停在一个置物间前，几人通通躲了进去，锁上屋门。

置物间有许多大纸箱子，他们把里头东西倒出来，然后倒扣纸箱，把自己藏进箱子里面。

纸箱足够宽，却不太高，吴邪只能蹲坐着以掩盖身形。身旁的张起灵与他紧靠在一起，这里的空间比衣柜里的还要小，完全能够感受到彼此呼吸。

胖子与石仔应该是分别藏进了一个稍小的纸箱，就在他们不远处。但此时此刻，他们也都无法获取其他人的方位。

紧张感来不及得到缓解，不出两分钟，急速爬行的声音在走廊穿梭，最后停留在他们所在的置物间的门前。有东西开始卖力地进行撞击。嘭！嘭！

数不清第多少下，伴随一道巨大的“嘭”，门狠狠往里弹去。有东西啪嗒啪嗒走进来了。

张起灵贴在吴邪耳旁道：“它靠气息找人，屏住呼吸。”

屋内的东西来回爬动，脚步声于耳畔环绕。时不时有杂物被它碰掉，落地发出清晰声响，使得吴邪一颗心脏悬到嗓子眼，蜷缩身子，竭尽全力屏息留意外界动静。

对方这次迟迟没有离开，停在房间某个位置。

吴邪刚刚才跑了这么一段路，气还没喘过来，憋了没多久便感觉浑身不适。

而眼下的情况容不得松懈，吴邪拿手紧紧捂住口鼻，强行阻断气息。

但是太痛苦了，身体对于氧气的渴望很快已经到了要无法忍耐的程度，仅凭意志根本无法支撑。

就一点，就一点也好，他想要呼吸……

捂住面庞的手忽然被抓往了一旁，错愕之际，一片温热覆了下来，稀薄的气息涌入口腔。

吴邪整个人滞住了，没有思考的余地，连对呼吸的渴望也忘记，仅仅是保持着这个动作。

几秒之后，终于，房间里的那东西动了，总算放弃一般，缓慢退出了置物间。

然后唇上的温度也离开了。

不见五指的黑暗中，吴邪狠狠喘了几口气。

他没有余力去想什么、或者说点什么，只是费力地呼吸着，脑子空空如也，心脏的跳动声快要击破耳膜。

身旁那个人连呼吸也是安静无声，吴邪看不见他，听不见他，只能通过狭小空间内微微涌动的热流，以及靠着身体的那份重量，去确认张起灵的存在。

这算什么呢？

吴邪把头埋进膝盖间，缓慢呼气。

残余的那分味道也快消散了，就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谁都没有出声。

屋内另外两人也没有动静，兴许是担心怪物还未走远，不敢轻举妄动。

所有人只是沉默地缩在纸箱里面，等待黎明到来。

图书室里已经没多少人在，吴邪转身，跟同行几人离开这里，而就在他们抵达门口准备出去时，房间内部传来了沉闷的击打声。

他下意识转头查看，声音是从尸体所在方向传来的。

房间内还剩下林江和他的同伴。林江站在离尸体稍远一点的地方，而他的同伴，手持一根铁棍，一下，又一下，用尽全力朝尸体狠狠抡去。

“你在做什么？”吴邪问道。

“做什么？”那人一声哧笑，“你瞎啊，这不是明摆着？把它先敲个稀巴烂，免得晚上变成鬼再来找我们。”

“……”虽说不知道这么做的可行性，但一个人死了尸体还要被这样对待，实在是有些凄惨了。吴邪觉得头皮一阵发麻，眼睁睁注视对方又是猛地一棍子冲尸体砸去。

他不忍再看，转身踏出门。张起灵拍了拍他的肩，与他一块儿出去了。

洋馆的窗户外浓雾弥漫，把他们所有人困于此处。其实窗户是能打开的，就像昨晚，“黎河”便是从窗户爬进他们所在房间，而此时此刻，早已经没有人再想要尝试去雾里面。

熬了一晚上，吴邪早就有些困了，紧张感得以缓解的空隙，困意就拼命上涌。一旁石仔也打出一个长长的哈欠。

他们决定先睡一觉，等休息完了，再思考接下来有的没的。

困意盘绕，吴邪沾床没一分钟就睡着了。但梦境依旧漫长，在梦里面他好像经历了许多，做了许多的事，但一觉醒来后，又记不得什么。

吴邪睁开眼睛，淤于思绪的泥潭。过于繁杂的梦会让人在醒来的那一刻怀疑自己是否还停留在梦中，他尝试去分辨，他经历的一切是否仅仅是一个长梦。

视线触及张起灵面庞的那一刻，吴邪清醒了两分。他倏而想起那一个吻。

突兀的、猝不及防的，就那么落下来的一份温热，先是搅得吴邪脑子一瞬的混乱，然后仿佛所有东西被泼到滤网上，所有东西都漏到另外的地方去，什么都不剩。

发热的头脑只装得下怦怦心脏跳动声。

那算什么？

他道不出来那种感觉。

吴邪想深深呼吸一口，又怕吵到面前这个还未睁开眼睛的人，只得压抑地、小心地，长长吸一口气。

如果一切只是一场梦，那这个人也只算是他梦里的某个存在吗？

他思索良久，按捺不住，试探性地，食指慢慢探向对方的面颊。

在指尖触及皮肤之前，他的手忽然被抓住了。张起灵睁开眼睛，静若止水的双眸安静注视着他。

吴邪动作一顿：“抱歉……”

不是梦。

——Tbc。

要赶一趟上海的cp展，断一阵子更~

一直被吞，试试能不能补上……

（四十五）


张起灵看着他，手中力道放松一些。但吴邪没来得及抽走，对方的手滑到他的指节处，捏住，轻拉过来，让食指尖端点触在自己面颊。

正是吴邪方才想要做的那般。

指尖触及凉凉的皮肤，吴邪一时间有些不知所措。

本来被逮了个现行就已经够尴尬，他还没想好要怎么解释，张起灵此刻的行为又更加令他不明白了。

但张起灵却什么也没说，很快松开手。

吴邪看见，张起灵淡淡笑了一下。

是觉得这样很有趣吗？

印象中这似乎是他第一次看见这个人笑。一直以来这家伙都没有什么表情，活生生一只闷油瓶子，所有喜怒哀乐都沉入最底端，再将瓶盖拧得死紧，根本渗不出来半点东西。

而刚刚那一下，宛若水波漾动，游鱼穿梭，幽暗海域牵起了一阵涟漪。

在太阳照不到的地方，是月光不小心倾泻而下，打破水面平静。

刚才那样很有趣吗？还是说这家伙睡迷糊了？

吴邪完全不知道。

但他盯着眼前那个人的脸庞，迎上那道熟悉眸光，不由自主的，也就跟着笑了。



两个人醒得都比较早，看天色应该还不到傍晚。两人暂时没有其他行动，等到隔壁石仔闹钟响起，胖子过来招呼他俩，吴邪跟张起灵才出了屋子。

要说讨论接下来怎么办，也没有多少可讨论，他们所掌握的信息实际上是差不多的。石仔不晓得从那里翻找出来纸笔，而后众人把洋馆大致又逛了一圈，盘点并记录下可以用来躲藏的地方。这样的话若是再出现昨晚那种情况，也能第一时间回忆起最近的藏身处，关键时刻作用不可小觑。

做完这些，时间已经不早。虽还没有到半夜，但由于谁也不知道确切时间，保险起见还是早一点藏起来比较好。

回房间的路上，洋馆空荡荡一片，给吴邪一种“这里只剩他们在了”的错觉。

这一回，吴邪跟张起灵一起，把书桌挪到窗边，然后把两个大件的木椅叠上去，抵住窗户，避免「鬼」再从那里进来。确认锁好门后，两人接连躲进柜中。

衣柜里的空气黏稠闷热，时间的流速好像也因此变得缓慢。

一开始吴邪找张起灵随便聊了几句，打发烦闷时间，渐渐的，谈话声息了。

脚步声按时出现在洋馆内，啪嗒、啪嗒……在他们看不见的地方，「鬼」开始出没。

吴邪的神经微绷，警惕地通过衣柜缝隙捕捉外边情况。这里姑且什么都没有，仅仅是声音于耳畔萦绕，自各个方向而来，在幽静的夜里显得格外刺耳。

这样的情况维持了许久，那些脚步时快时慢，时远时近，吴邪只能通过声音揣测，洋馆里面可能发生了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