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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创攻文】《一介书生》

楼主:云舞寒江  时间:2019-12-22 17:35:39
樊渊把信交给樊桥,吃了点点心垫肚子,就匆匆去赶早朝了。

尚未入殿,众臣在外等候的时候,三三两两低声交流。

樊渊寻到杨述,也不和他绕弯,开门见山就是问:“子言,渊有一事相询。你可知林家在瑶京都有些什么人?谁能在林家主家那边说上话,且有一点影响力的。”

杨述没有想到樊渊如此直白,还怔了怔才回神反问:“你说的是哪个林家?”

“长崖林。”樊渊简短地回答。

话至此处,大家都懂了。长崖府境内不是只有一个林家,但长崖林永远就只有一个。

“君行兄,你这问题……”杨述苦笑一声,“我都不知怎么答了。”

“渊并不欲探寻私事,子言还请放心。”樊渊找他问自然是知道杨述和林家关系匪浅的。他和杨述相熟起来,不就是因为他帮杨述引开了林家的追逐吗?林家和杨述的关系樊渊虽然有点兴趣,但他并不会冒昧去直接探寻。

杨述咬咬牙,思虑片刻道:“君行兄可否告诉我具体的事情?你找林家可以说的上话的人,所为何事?”

樊渊也不含糊,微微一笑,看了眼四周无人注意自己这边,才低声道:“送林家一个后位。”

杨述惊讶地差点叫出身,连忙捂住自己的嘴巴,瞪圆了一双眼看着樊渊,满眼不可置信。好在他心理素质还不错,很快调整过来,就是声音还是有些不稳。

“君行兄,林家没有……”杨述顿了顿,想到了什么,深呼吸一口气,才道,“你要退婚?”

“不,是林家要退婚。”樊渊淡然自若地回答道。

杨述可不傻,他听懂了樊渊的意思,也明白了樊渊想干什么了。就是他自己想退婚,又不愿背上主动退婚的恶名,不仅如此,还想赚个受害者当当。

“这事……”杨述想了想,也没去问为什么,“或可行。”

樊渊得到了想要的结果,点点头笑道:“那便下朝后细说。”虞朝经筵日讲是每年四月中旬起至十月末旬为讲期,逢单日入侍,轮流讲读。樊渊大约四日一轮,今日尚且还不用侍读。也就是今日下朝他是去翰林院当值的。

杨述哭笑不得道:“君行兄你真是会做生意。”

虽然没有去问为什么,但杨述自然不会放弃在心里猜测原因。好端端的说退婚就退婚?莫不是……

杨述心里想着事,入朝的时候也就一直没回过神。

“皇叔,魏王既然上书自请归封地,你看……”

杨述没仔细听朝上天子在说些什么,而是猛然一惊,抬头远远看了一眼坐在御座之下的齐王,整个人彻底回过神了。

不会是他想的那样吧?

他比那两个迟钝的家伙要早明白太多,之前看樊渊一直无知无觉,也就没有没事找事去提点好友关于“齐王貌似看上了你”这种事。

怎么他才没注意一会儿,樊渊就像做好了“牺牲一个,幸福千万”的准备?

杨述忽然觉得他刚刚猜樊渊是想退婚退得毫无责任,是不是错怪樊渊了?

君行兄,真义士也!

“陛下自行定夺吧。”

在杨述以及大多数人眼中,摄政之座上的齐王冷冷地回答,似乎心情很不好。

虞朝是规定若无特殊情况,年满二十岁便要去往封地的。齐王因为摄政的缘故,一直在瑶京待着,眼看明年春小皇帝就到了亲政的年龄了,齐王也没有理由待在瑶京了,大家心目中,齐王肯定不爽。

樊渊却能感受到这个人的回答顶多就是漫不经心了一点,自早朝开始,齐王就总往他这边看,而且是做贼心虚的那种,偷偷看上一眼,就快速移开,然后继续偷偷看一眼。看他那样子,估计皇帝在说什么他都不太清楚。

心里觉得有点好笑,樊渊大大方方的回望过去。

他不过是个六品官,位置不靠前,离御座很远,他和齐王应该彼此都看不清彼此,只能模模糊糊看到一个大概的轮廓而已。

程斐瑄再次偷偷看过去的时候,忽然若有所觉地对上了樊渊的目光,他知道樊渊也在看他,顿时身子僵硬了起来。

他能漠然看着尸山火海,却不能对樊渊的注视报以镇定。面对凶险刺杀他都可以心如平湖,却无法在这种时候控制住自己的心跳。对于受刑囚徒撕心裂肺的痛苦哀嚎他能无动于衷,却被樊渊一眼看乱了心神。

君行,君行,君行……

满朝文武,天子眼底,除了樊渊和程斐瑄他自己,谁也不知道看上去“面露郁色”的齐王是在为了心上人的注视而紧张。

樊渊笑了笑,低头垂手而立,不再看着齐王,继续做一个朝廷装饰品。

本以为樊渊不看他,应该就会好一点了。可人家不看了,程斐瑄突然心里又空落落的,全然不是滋味,被樊渊这莫名其妙的短暂注视撩得心里难受,恨不得立马冲到樊渊面前和他说说话,说什么都好——只要君行还会理他。

可君行究竟怎么想的呢?

程斐瑄完全坐不住了,对这个早朝也有了些许不耐。

群臣似乎感受到了齐王殿下的不耐,接下来说话的语速都不由快上了几分。

御座上的天子似乎在此时察觉到了皇叔的心神不定,遥遥看了眼樊渊,神情莫测地轻轻一笑。



楼主:云舞寒江  时间:2019-12-22 17:35:3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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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尛雨微凉@命运让巧妙邂逅

楼主:云舞寒江  时间:2019-12-22 17:35:3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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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君行兄,你有没有觉得哪里不对劲,突然变得怪冷的?”

已是春末夏初,换季时候的气温最是捉摸不透,行至去往翰林院的路上,杨述突然打了个寒颤,抱臂搓了搓试图缓和寒意,偏过头看向樊渊,随口抱怨了一句。

樊渊闻言却只是漫不经心地向街道一侧投去一瞥,一道墨色的只如半道清风倏忽而逝,隐没在拐角处。樊渊的视线遥遥地落在墙面上,眼睛里仿若点点星星,零落出意味不明的神色。

杨述的手不由得一抖:“怎么了?”

樊渊唇角微显弧度,淡淡道:“春夏交替,冷热难辨,子言还请注意身体。”

“你看什么呢?”杨述疑惑地看向樊渊视线所向之处。

还没看出个所以然的时候,樊渊就自己收回了视线,继续往前走:“无事,翰林当值虽然清闲,可迟了时辰到底是不好的。”

杨述虽仍有疑问,但看樊渊的态度也应当不是什么大事,也就没有去深想,和樊渊一同往翰林院去。

背靠墙壁的程斐瑄幽幽地叹了口气。

散朝后来找樊渊的算盘居然被这个杨述意外地破坏了,平日里樊渊可从来是一个人用早餐一个人往翰林院去的,今日却自散朝起就没和杨述分开,弄得程斐瑄想单独和樊渊聊聊都找不到机会。

这般变化落在程斐瑄眼里,自然多了几分担忧——不会是君行知道我会来找他,所以故意拖着个杨述挡着吧?所以……这是不想谈话的意思?

程斐瑄的猜测悄悄萦绕于心头,不由郁闷了起来。

程斐瑄想了想,探出头看了眼樊渊和杨述去往的方向,脚步不受控制地跟随了上去。

以程斐瑄的武功,樊渊其实只是隐约发现有人追踪,并不能准确察觉出他在哪里,但那个地方是最佳的隐匿死角,若是樊渊本人来选一定会选择那个角落藏匿,所以才不由下意识多看了两眼。没想到居然真的看到一闪而逝几乎会被怀疑是错觉的一片墨色衣角。

虽然只是一片衣角,樊渊却是直接想到了早朝明显不在状态的齐王殿下。

他当然知道齐王来找他想说什么,不过在解决完手头上之前,樊渊暂时没有和齐王见面的打算。

翰林院里的事情并不多,却是出了名的清贵,自开朝以来,大虞的中枢一直把持在翰林词臣的手里,号称“非翰林不得入阁”。管你功劳泼天,若是没在翰林院待过,就根本没资格窥伺内阁权柄。入此院者平步青云而搅动风云者有之,官职平平却名震文坛者有之,甚至是整理整理书籍就这么过了一生声名不显的也不是没有。

“君行兄,长崖林家在瑶京的人不少,但是都是旁系居多,若要说找一个够聪明又不是那么聪明还恰恰好有一定话语权的,那就只有一个。”杨述端坐在樊渊对面,垂头看着手里的书,目不斜视,嘴上却不紧不慢地说了起来,报出一个樊渊也有点印象是人名,“那就是林迁。”

“林家老五?”樊渊依稀记得他曾看见杨述和林家人对峙,而这对峙的对象就是林迁。

林家和樊家不同,樊家人丁单薄,樊渊之父并无血亲兄弟,所以樊家嫡系也只有三位公子。林家如今太夫人还在,尚未分家,主家统共四房,当家的是大房。樊渊的未婚妻是三房的,而这位林迁则是二房家的独子,堂兄弟中排行第五,世家子弟大多就叫他林五。

杨述煞有其事地点点头:“林迁这人小聪明是有的,可惜眼光太窄,没什么大局观,虽然成不了大气候,但是放他在瑶京这里历练多长点见识,以后估计也是林家的可用之才。”

“如何能接触到?”樊渊没有对他的评价判断做出任何质疑,直接就问了出来。

杨述笑了,他笑起来很讨喜,看上去很好说话,但语气中不由带上了一切尽在掌握的自信:“若你信我,便交由我来解决,如何?”

樊渊微微挑眉,轻笑一声,漫卷的舒云沧澜变幻都在这一笑中悠悠沉溺于此:“渊之杂事,怎烦他人?”

杨述正色从容,只慢而郑重道:“山河不足重,重在遇知已。”

樊渊沉默片刻,看向杨述,缓缓一字一字慢慢道:“君有奇才我不贫。”

杨述庄重的神色霎时消散,像是绷紧的弦一朝断开:“哈哈,君行你便放心,这点事我还是能解决的。”

樊渊不置可否,他一直知道杨述有野心。

杨述是先帝在位时就成了进士的神童,十二岁的进士也曾名震一时,瑶京之内人人争相谈论这位神童日后会达到如何高度。

奈何过了这么多年,杨述他还是一个正七品的翰林编修。樊渊因是一甲出身,一入翰林院就和他平级,这便算了,谁叫杨述没考到这样的名次呢,而现在……连樊渊都超过了他。

“小时了了,大未必佳”的说法一直跟随在杨述的身后,若换一个心性不够的人来承受,只怕早就沉沦认命了,而杨述却一直在积极寻找出路。他在朝多年,交游广泛,通晓各种辛秘,樊渊向他打听一些消息他都能如数家珍,这就是杨述多年累积的资本。

现在杨述大胆地把赌注压到还是六品官员的樊渊身上,这份眼力和魄力也是常人所不能及的。樊渊自然不会错过这样的盟友。至于敢把此事交付他人,樊渊本人的魄力也丝毫不逊色于杨述。


楼主:云舞寒江  时间:2019-12-22 17:35:39
送走了杨述,樊渊收拾着自己桌子上的书,百无聊赖地看了看窗外:“殿下打算听到何时?”

窗外没有什么动静,倒是让樊渊差点以为他判断失误了,刚刚他以为一直在若有若无地刷存在感的人难道真的不在?

正在樊渊迟疑思索时,一个小纸团突然从窗外窜入屋内,在桌上微微弹跳两下然后滚了一路,恰好落在了樊渊的面前。

一咕噜地滚过来的小纸团就那么静静躺在那里。程斐瑄像是洞悉了樊渊暂避见面的心态,机智地选择了作弊常用方法——传纸条。

樊渊默默拈起小纸团,想了想到底还是拆开了它。

程斐瑄的字说不上多好看也不算多丑,潇洒而笔力深刻极有气势:“君行,你若恼我唐突,我愿道歉。然昨夜虽酒醉莽撞,所说之话却字字出于真心。另,其实我也能帮君行的。”

言下之意不就是别找杨述了嘛。言下之意的言下之意不就是想说他比杨述能做到的事更多嘛。

看这语句就知道程斐瑄没猜出樊渊找杨述是为了什么。

樊渊不知为何,突然觉得有趣,找到笔墨,铺开纸团,在下面回复写道:“渊未恼殿下,殿下所说容渊细想再言。另,渊所托之事,殿下不宜插手,何至介怀?”微微晾干墨迹,就重新揉成一团,从窗户丢了出去。

樊渊扔出去之后也没有管太多,继续自己手上的事。

当樊渊抱着书,从廊间走过的时候,一个纸团又一次跳着滚到了他的脚边。

樊渊的脚步一停,向左右看了看,四周并无人在侧,这才捡起地上的纸团,若无其事地去书阁放书,顺便拆开了纸团。

新的一张纸,写着新的内容。

上面的内容详细地得有些琐碎:“程斐瑄,无字亦无号,虞朝亲王,封号为齐,封地为应昭府内十一州之地,岁禄万石……”

樊渊一目十行地飞速看完这长长一篇自我介绍。

是的,这是一篇自我介绍,但又完全不像是自我介绍。

——内容是他以前经常能看到的非常标准的流萤尉风格,从兴趣爱好到能力特长,从为人可取之处到处事不足之点,一五一十没有半点偏袒的主观言论,完完全全的真实详尽,宛如另一个人写出。只怕要不是纸张位置不够,那人或许能把从小到大的事都写来一遍让他看看。

樊渊没有说话,即使知道那人就在附近默默隐藏,他也没有直接开口。

他确实想暂时避免与齐王殿下见面,若不是那人通过这种方式,恐怕齐王一露面就会被樊渊开口驱逐了。

他选择退婚,证明他心里产生了动摇,但是放弃了林家小姐并不代表他一定得选择齐王。即使他愿意留下齐王这种可能,他们之间存在的问题也并不是那么好解决的。他不想草率决定许下承诺,到了最后却发生无法兑现的事。

不过程斐瑄曲折地换了另一种方式表达他的诚意,让樊渊觉得手上轻飘飘的一张纸都变得无比沉重。

严谨而单调的字里行间却流淌着脉脉情愫,一瞬间心底有什么如岩浆一般的炸裂开随后滚滚而来,说不清道不明。

笔已提起,久未落下。

手腕悬空,樊渊盯着纸张上的字迹斟酌片刻,直到墨滴落纸上,绽一点墨点,缓缓晕开。

樊渊盯着那一抹墨色,顺手就着墨色涂抹开,画成一朵梅花,延伸枝条。

最后纸上留下的事一枝梅花和一句诗。

“不知酝藉几多香。”





楼主:云舞寒江  时间:2019-12-22 17:35:3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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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斐瑄:囧。欺负我不是读书人,君行和杨述说什么听不懂就算了,连君行在和我说什么都看不懂。
寒江:一切为了装13。

楼主:云舞寒江  时间:2019-12-22 17:35:3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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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尛雨微凉@命运让巧妙邂逅@凉春衫薄了岁月

楼主:云舞寒江  时间:2019-12-22 17:35:39
“山河不足重,重在遇知已。”其实原来就是友情大法好的意思,这里的话有点像是向樊渊示好,愿以山河前程相托,就是投诚了。

“君有奇才我不贫。”去搜索可以看到是比喻友谊真挚可以祸福与共。但怎么说呢,意思应该是以自己朋友的才华为自豪,视朋友的才华为自己的财富,一个有才的朋友千金不换的意思(大意,差不多就行了)。放在这里其实就有接受投诚的暗示。


至于“不知酝藉几多香。”,嘿嘿,这个不解释。

楼主:云舞寒江  时间:2019-12-22 17:35:39
24.
樊渊搁笔径直起身,将那张纸平铺在桌面,随手拿一方纸镇压住,然后不再管它,自己做自己的事。不过是绕到书架后面拿一本书的工夫,桌面上的纸就已经不翼而飞,完全没有错失樊渊刻意留下的取走纸条的时间。
樊渊若有所思地望着刚刚还放着纸张的地方,忽然笑了笑:“殿下,言已至此,今夜可勿要走窗扰渊好梦了。”
他言语温和,乍一听像是好生商量着什么,却也让人难以忽视其中的不容拒绝。
程斐瑄虽躲在暗处,听其所说纵使知道樊渊什么也看不到,还是忍不住不情愿地点了点头。然后盯着纸上那一枝梅花和一句七字的诗句,微微皱眉。
话是这么说,但君行你的言已至此,我看不懂啊——
程斐瑄隐隐觉得这句话在表达一个对他而言很重要的意思,或许就是樊渊的某种态度,但是他实在对诗词歌赋不甚理解。
他虽为先帝幼子,可母嫔出身平凡也无恩宠,他的出生就像是一个意外,不仅时间略晚,和几位兄长的年龄相差甚远,而且当时先太子体弱,诸皇子蠢蠢欲动,先帝为此倾注了太多心血,无暇他顾。
以致于程斐瑄的存在在很长时间里都被众人忽视,直到母嫔去世,宫人不知如何解决程斐瑄这位皇子的时候不得不上报先帝询问,先帝这才记起这位已经过了蒙学年龄的幼子,将他交给丧子的罗贵妃抚养,让他入学就傅。
他读书起步晚,和自己的侄儿辈一起就学时也是其中年龄最大的那位了,四书五经等基本知识他自然不会完全不知,但在文学这方面精深一步的机会却是没有了。因为他选择了另一条路。
这条路让他得以有今天的位置,却不能给他点诗词方面的灵感,即使知道假设过去是完全没有意义的,程斐瑄还是忍不住想想要是那个时候继续学下去就好了。
齐王府的仆从们不久后就接到了一则奇怪的命令,齐王他突然下令把瑶京全城书店里的诗词集至少买一本回来,越齐全越好。
这种摸不清头脑的命令,加上齐王府的仆从满瑶京的行动,一时间消息传遍瑶京,人人都知道了这位摄政王爷突发奇想对诗词有了兴趣。
一连几日,齐王府的仆从都在瑶京各大书店搜刮书籍,其狂热程度令人咂舌。
消息传到樊渊耳里的时候,樊渊几乎一刹那明白了原因,骤然展颜一笑,轻飘飘地做出评价:“有趣。”
跑来分享消息的杨述疑惑地上下打量起樊渊,慢慢道:“我说君行,你这反应稍显奇怪了,让我想想,齐王的动作难道和你有关?”
杨述不会忘掉齐王一直对樊渊很是特殊的态度,齐王的异动其他人不会多想,杨述却不由自主地往樊渊这里猜。
樊渊乃是一甲探花,文采斐然,齐王的造诣就没什么人知道了,若说为了讨好美人跑去学诗词,这种解释也不是没有可能啊。
樊渊不用费力都知道杨述是怎么猜的,不过这事还真和他有关系,他便也没有反驳,权当默认。
杨述看他默认,不由手一抖,简直是受到了惊吓:“可这动静也太大了点吧?”
樊渊懒洋洋地合上书页,随意从书架上抽出另一本书,一边漫不经心地说道:“你觉得齐王这个人的脑子是否算得上聪明?”
翰林院的工作本来就比较清闲,或是看书或是下棋,三三两两窃窃私语并不突兀。
杨述似有所动仔细思索,沉吟片刻,看四下无人注意他们这里,才蹙眉小声开口道:“齐王一向性情暴戾,处事蛮横,少有用非暴力的手段处理问题。不过先帝诸子,懿文太子英年早逝,六王作乱叛上,宗室零落十不存一,齐王能在这种动乱之中活下来,还有了今日摄政之权,这就是最好的证明了。”
这些确实被很多人遗忘了。自元载帝继位以来,身为摄政王的齐王的手段太单一了,左右就是不服就打,不讲道理。所以众人眼里齐王也不见得有多聪明,可他们已经忘了,只有一种手段的话,当年尚且弱小无依的齐王如何成为如今万人之上的齐王?
“此事你心知即可了,子言,不如来说说林家之事如何了?”樊渊无意在这方面多说,他只是想提醒一下这位同伴别掺和这些事。
好在杨述此人最大的优点就是识趣,顺着樊渊的话题就转了方向,一五一十地回答:“后位之事兹事体大,林迁虽有意动,但你们樊家他们也不敢轻易得罪,若是樊家不松口,为了后位交恶樊家,呵,他们还不至于蠢到这种地步。不过林迁已经请林家暂时延缓了婚期的商讨,你们樊家那边似乎也不着急。”

楼主:云舞寒江  时间:2019-12-22 17:35:39
“几日前,渊写信告诉了家父,渊已有倾心之人,愿以正妻之位待之。”樊渊知道杨述想知道什么,也没有隐瞒,坦然相告,虽然称呼从未真正谋面之人为“父”有点奇怪,但是樊渊还是没有改口,“家父或许正在打算让渊回心转意。”
“这不是一问问你身边管家就知道你有没有的事,没必要这么说吧?”杨述咋舌。
樊渊一笑置之:“自然是真的有这么一个人的。”
颜秀儿不就是现成的嘛。演技那么好,处处表现对樊渊的一往情深,加上樊渊刻意纵容,樊府别院谁不知道三少爷对颜秀儿似乎也有意呢?
似是物品掉落,发出一声沉闷的响声,樊渊和杨述随着声音来源之处看去,书架上的架子像是因承受不住某种力道而崩裂,一堆书籍散开摔落在一旁。
“谁?”这动静不小,把附近的人吓了一跳,附近的翰林院同僚纷纷看来。可是书架后空无一人,就像是书架年久失修自己断裂了一样。
众人惊魂未定的跑上前查看,而樊渊原地站了一会儿,他的视线从书架的位置移开,看看地上散落的书籍,翰林院的书籍分类精致,那一边的书都是属于……
樊渊最后往头上屋檐上瓦砾处看了看,他似乎看出来了一些什么,又似乎全然没有。
“怎么了?”杨述不解地问。
末了,樊渊只轻声回道:“无妨。”
若是他没记错,那一边的书都是前朝各色诗词……
——————
下值的时候,走在回樊府别院的路上,樊渊忽然停下了脚步,默默侧过头看向路边。
男人高大挺拔的身影立在绯红苍茫中,坚毅侧脸染着稀薄的暖橘色的流光,模糊了他脸上的表情。他站在灯影下,玄黑的衣一大半都和周遭的阴影融成一片。
樊渊没有再往前,也不曾往路边走。他停在街道中,安静的站在那里,任身前身后人来人往不曾动摇。
片刻,黑衣人从灯影下渐渐显出身形来,他一步一步走来,樊渊一点一点看清他的神情。
程斐瑄缓慢的走至他的面前,周身带着疲惫又澎湃的煞气,却好像只在心里汹涌挣扎,没有爆发的缺口,被他自己牢牢控制住。

楼主:云舞寒江  时间:2019-12-22 17:35:39
那一双眼依旧平和沉静,却很亮很亮,眼睛里有点点流光,不知是来自灯影喧繁,还是那夕阳晚光,细细碎碎的光中夹杂着樊渊的影子。
樊渊已有几日没在除了早朝的时候看到这位殿下了,他贴心地按照樊渊的希望,在一切解决前不再来主动打扰樊渊,连樊渊都很诧异他居然有这般耐心。
“殿下,”他的嗓音还是那般温冽,轻柔徐缓,每一个音节咬在他嘴里,都仿佛带着安抚的温柔,使人不由自主平静下来。似春风拂面而来,荡起湖面微弱涟漪,久久不止,“你今日去过翰林院?”
虽是疑问,但是答案两人都心知肚明。
“嗯,有些孤本只有翰林院有。”程斐瑄没有掩饰地回答。
他的回答意味着他同时承认今日樊渊和杨述的对话他都是听到了的。去翰林院自然也是抱着偷偷看看樊渊的打算的,只是没想到会听到那些话。
但是……他还会觉得事情没有那么简单,多日以来他已经用了最大的努力克制自己,希望能留给樊渊足够的思考空间。一边积极地深造诗词造诣,也算是给自己找点事,免得会忍不住去找樊渊然后被赶走。
“这几日,我看了不少诗词集,有一句诗词之意我始终不解,君行……你能和我讲讲吗?‘不知蕴藉几多香’,探花郎,可否告诉我这句究竟是什么意思吗?”程斐瑄深深吐出一口气,一口气说出了一串话,语速很快,像是生怕被拒绝。
樊渊一怔,没想到这家伙会如此直白地提问,像是单纯讨教学问一样。
“渊才疏学浅,恐怕不知。”樊渊很干脆地摇头,君子自谦,他是连自己写下的都不认了。他见过太多的怨怼愤怒的恶意和不得已地屈从,却从没面对过齐王这样带着点包容的让步,让他一下子拿捏不准该怎么做。
程斐瑄也没拆穿他,只是稍微有些忐忑道:“‘不知蕴藉几多香’的下一句是‘但见包藏无限意’。这首咏梅词乃是前朝一位女词人所做,“酝藉”、“包藏”两词点明此句乃是写未开之花,因为未开所以才会不知香味几何,却依旧可以窥见花开之后的‘无限意’。你虽提笔写下前一句,却画下了已开的一支梅花,真正想写的是后一句吧。”
他停了下来,望着樊渊,尽力稳住声线,慢慢道:“君行,你是否并非对我无意?”
说完此话,他却是再也说不出半句了,这些话他脑海里来来回回斟酌了许久,再无话可以临时发挥了。他本来是不太敢再这么直接的,但是这才几天啊,君行就有了什么“倾心之人”,再不行动他会把肠子悔青的。
樊渊久未言,知道程斐瑄脸色变得有些难看,期待成了酸涩,他才淡淡道:“殿下近日不是已经搜遍瑶京内所有诗词集了吗,如何会连一句诗的意思都不能确定?”
“我……”程斐瑄忍不住抬手捂住半边脸。心里的话没说出来——因为写下这诗的人实在是难以捉摸啊。
“不过殿下进步不小,解释得不错。”樊渊瞥了他一眼,忽然一改淡然之色,眉间笑意温浅,轻薄的灯纸上晕开朦胧,光与影随风宛若涟漪轻轻漂荡,映在眉目间半明半暗画下旖旎。
程斐瑄骤然一惊,目光撞入他的眸,暖意溢满了他的四肢百骸,将刚才樊渊话语里停顿曲折带来的寒意冲洗得透彻无比,仿佛愿景尽数得偿,再无什么事可以驱散这种暖意了。

楼主:云舞寒江  时间:2019-12-22 17:35:3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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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尛雨微凉@命运让巧妙邂逅

楼主:云舞寒江  时间:2019-12-22 17:35:39
写的是将开未开的梅花,所以意思其实是有意但是还没到时间的感情了。是我们家君行很委婉的告白回应了。哈哈哈

楼主:云舞寒江  时间:2019-12-22 17:35:39
25.
“殿下,既然得了答案,可否让上一让,渊不想误了用膳。”相比程斐瑄一脸怔然犹然在梦中的样子,樊渊可就淡定多了,似笑非笑地看着程斐瑄,提醒他回神让路。

这么两个大男人在路边上堵着,再站下去可就要引发围观了。

樊渊还无所谓,但要是周围有人认出了齐王,被有心人做文章,又会是件不小不大的麻烦事。

程斐瑄恍惚间点点头,侧身让开了位置。樊渊瞥他一眼,拢袖踏步往前走,刚走出两步,身后就多了一条尾巴,以恰好落后半步的距离缀在樊渊身后。

樊渊停步,身后的“尾巴”也停步;樊渊迈步,身后的“尾巴”也跟着向前;樊渊向左,身后的“尾巴”还是紧紧相随。

樊渊忍不住再次停下步伐,回身看去,身后之人依旧是半步距离,不多一分不少一分。

樊渊沉着嗓子,宛若对学生讲学道:“殿下,渊方才想起……其实那句诗的意思还有待商榷,殿下所说的解释尚有疏漏之处。”

程斐瑄似被人从深梦中惊醒,一双寒眸猛然迸发出一片冷冽的光,如刃似冰,瞳底弥漫出的事一阵逼人的杀气,慑得人心寒。

可他只眨了眨眼,短短一刹,一睁一闭后,余下的又尽是紧张和不安,仿佛那冷冽只是眼花而看到的幻觉。

“若是能看前后句,殿下可知,这词再后面就不写梅花的盛开,却由含苞直跳到将败,这乃是咏梅的奇笔,堪称得此花之神?”樊渊态度淡然,眸中幽深,难知其真意,“将败之花,又意味什么?”

“我……”程斐瑄先是慌张地一把抓住了樊渊的手,半天憋不出一个字,能说的他已说完,剩下的却怕开口说错话,脑子里删删减减来来回回,半天也没能凑成完整的一句话。

樊渊也不等程斐瑄完成一句话的拼凑,很是负责地解释到底:“此词亦云:‘要来小酌便来休’,将败之花恰对此刻日已西沉,殿下可要来渊之住所用膳?”

“……君行所邀自然要去。”程斐瑄看着樊渊苦笑一声,开口声音低沉,满是无奈,“只是……我们打个商量如何?若何处有错,我程斐瑄认打认罚,只求君行你莫要拿此词吓我了。”

程斐瑄深刻地觉得这首词真是每一句都被他刻在脑子里了,一想起就是一阵后怕,恐日后逢上此句都会忍不住避让躲开了。

樊渊挑眉懒懒一笑,把手抽回道:“渊信如此琐事,还吓不着殿下。”

程斐瑄很想告诉樊渊他还真有这么容易被吓到,奈何又觉得直接说出来会显得自己很没有用,不愿再心上人面露怯的小心思使然,他也只得咽下口中的话,就是那么点点无奈都这样被樊渊轻描淡写地堵了回去。

两人一同回樊府别院的时候,樊渊总算没有那种被“尾巴”缀着的感觉了,齐王殿下被这么一折腾也是彻底回过神了。

程斐瑄好不容易等来一点回应,知心中所想并非纯然痴妄,然樊渊的心思难辨分明,他也只得强压性子,想着一点一点努力,总能搞明白樊渊的意思的。

樊渊那一点点小插曲也不影响程斐瑄的好心情,只是刚至樊府别院门口,已见一人身穿一身浅青色广袖长裙站在那里等候。

“少爷。”颜秀儿低眉如临水照花,不甚娇羞,一颦一笑间干净美好,“您……回来了?”

程斐瑄的好心情这次终于被破坏了。

樊渊心里觉得好笑,一个婢女居然穿一身广袖,如何干活做事,真把自己当成樊家的妻妾了?

“秀儿,劳你等候了。”樊渊脸上全无破绽,温柔款款,似乎是一池温浅的湖水,阳光照耀,一片粼粼柔波,歉意真挚,稍显无助,“今日渊有客人来访,怕是无暇顾及你,抱歉。”

程斐瑄将手缩入袖中攒紧拳头,克制住心中汹涌的杀意,面无表情地看向颜秀儿,下意识打量起来。

不过一会儿,程斐瑄反应过来——就是上次那个缠着君行手把手教她弹琴的家伙!

“无妨,少爷你好好陪客人,秀儿……秀儿自是一直等您的。”说完,颜秀儿朝程斐瑄微笑着点点头,片刻后似是被其凛冽凶煞的眉目所惊,霎时红了眼,像是一只受惊的小兔子,纯洁无暇:“少爷……这位公子……好凶……”说着往樊渊身后缩了缩。

程斐瑄忍不住向前跨了半步,却生生忍住拔剑的冲动。

污蔑!

程斐瑄心中大生不平,无数人长篇大论引经据典说过他如何如何,他也依然故我,从不上心,而今日这等简易毫无修饰的评价因是在樊渊面前被说出,才最让他不爽。

这等张牙舞爪却一直没有爆发出来的委屈模样,着实少见,樊渊不由多看了两眼,笑容中也多了几分真实。

“他不凶。”樊渊应对颜秀儿也多了些敷衍,然话中笑意分明,轻松如故,颜秀儿也未曾发觉。

程斐瑄面无表情地红了耳根,心中抑郁大消。也亏得他眉目五官侵略性太强,一言不发地沉着脸,才没有被颜秀儿看出异样。

应对完依依不舍的颜秀儿,两人总算是有了单独相处的机会。

樊渊回头看她走远,才敛了几分多余的笑意,淡淡道:“她还有用。”

程斐瑄点了点头,闷声道:“知道,但是……”

樊渊深深看他一眼,垂眸轻笑:“想说直说就是。”

程斐瑄斟酌一二,还是坦言直说:“林家松口尚有后位为诱,她对于樊家还不够。”

楼主:云舞寒江  时间:2019-12-22 17:35:39
“殿下你就足够了吗?”樊渊也不和他绕弯弯了,自认彼此对彼此本性都有一二了解了,樊渊也适时展露出属于“流萤都使孟君行”的一面。

樊渊的疑问自然是随口打趣,做不得真,程斐瑄能在这么短时间里,仅凭杨述之言和颜秀儿一面,就快速想到他计划的大概,应该说不愧是被很多人无意看低一筹的齐王吗?

谁知程斐瑄还真就应声,像是寻求意见,很是忐忑问道:“能不能用简单点的方法解决?”

樊渊无言以对。

齐王所谓简单点的方法是什么,樊渊还真猜的到。

齐王最经典的解决问题的方法,朝野内外无人不知啊,不就是——不服就打。

但是……

“家父吃软不吃硬。”

这是樊渊翻遍记忆得出的结论,樊渊的父亲是个倔脾气,手腕强横,却很少赶尽杀绝。

程斐瑄果断闭嘴,他最烦那些倔脾气的老臣,动不动就撞柱子,要是其他人他也就随他们撞了,反正真正不怕死的其实也就那么几个。可樊渊的父亲倔脾气,那就不是什么任由随便的事了……

两人说话间已经走到了堂内,仆从已经摆上饭菜,樊渊挥挥手让他们退下。

“殿下……”

“君行,能不能,能换一个称呼吗?”这次终于知道自己对樊渊是什么感情的程斐瑄已经明白自己觉得不对劲的原因了,现在也没有旁的人在,因而也就忍不住挑出来了。

樊渊从善如流,一点也没纠结地侧头思索片刻,试探地反问道:“斐瑄?阿瑄?小瑄?瑄瑄?还是……”

这一点也不别扭的坦然反而让程斐瑄不好意思了,尤其是听着樊渊嘴里越说越是奇怪的称呼,他自己的耳朵也越听越烫。

程斐瑄摸摸耳朵,试图用手降降温,招架不住樊渊的这般自然,不得不打断道:“等等,诶,第……第二个就够了。”

像是一早就知道程斐瑄会选什么,樊渊应声道:“嗯,阿瑄。”

那一本正经的样子,似乎刚刚说出一串奇怪称呼的人不是他一般。

后知后觉知道自己又遭遇了一次君行的“玩笑”后,程斐瑄只想找个坑把自己埋起来。

“对了,二哥之事,暗卫已经把查到的东西送来了。”樊渊知他窘迫,也没继续,适可而止这种事很少有人说他做的不够好。

转移话题的突兀,程斐瑄已经不想去想原因了,只顺着话题就转了。反正每次君行都会在这种时候换话题,狡猾……

“渊仔细看过了,二哥似乎并没有问题,有意思的是渊这位二嫂。”樊渊的记忆力还算不错,准确地说出了一些事,“二嫂是留夏人,虽是留夏方家旁系的,但从出身看也算名门,和二哥正般配。渊顺带让暗卫查了查二嫂,却发现二嫂十二岁之前的事都几乎没有留下痕迹,仅存的一些事情也太过空泛,渊虽无证据,却敢断言,二嫂和羿族怕是有所牵连。二哥知不知情,尚在两说。”

楼主:云舞寒江  时间:2019-12-22 17:35:3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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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云舞寒江  时间:2019-12-22 17:35:39
26.
“君行是觉得方家有问题,还是只觉得你二嫂这个人有问题?”

樊渊猛然一惊,若有所思地看向程斐瑄。

程斐瑄神态坦然,仿佛他问得压根不是什么值得惊讶的问题。

可樊渊却想起了自己还是孟君行时候的事,也是在留夏,思亭关上,他苦守七日未能等来援兵,原以为是老对头乔华搞得鬼,现在看来除了乔华那个**,还有其他人也在对付自己啊,真是输的不冤,到思亭关破时都不曾想过留夏的地头蛇方家。

樊渊思绪杂乱,觉得口舌干涩,忍不住舔了舔唇沉声道:“为何会如此说?”

程斐瑄被樊渊心乱时下意识的动作给惊到,忍不住把视线放在了樊渊的唇上,他鼻尖嗅到点点若有若无的竹叶清香——那是樊家人最爱用的熏香,也是樊渊身上常见的味道,心里像是被挠了一下,颤颤得发麻。

“啊,我……”程斐瑄还记得樊渊是在温吞问题,晃晃了头,干咳一声,“咳咳,那个……我……啊……”

“若是不方便说,就算了。”樊渊不在意地笑笑,对答案并不在心。他已经可以确定方家里面有问题了,再想起眼前这人是皇族亲王,而十一世家自然永远是皇族忌惮的对象,若是早就有所怀疑也并非不可能,现在自己也是世家子弟,有些事确实也不方便被告知了。

程斐瑄知道是被误会,连忙什么也顾不上,语速飞快道:“等等,不是,不是不方便。方家可能有问题,这是汪师告诉我的。”

汪殷浩?

樊渊露出疑惑的神情。

知道樊渊把话听进去了,程斐瑄松了一口气,这才放缓了语速:“我也曾说过,汪师乃是上任暗卫首领,他在职的时候就已经发现方家那边和羿族私底下有货物交易。虞朝虽然与羿族开了互市,但是在留夏只有三个点,方家和羿族的交易却不仅仅限于那几个城镇。只是当时……咳,父皇身体不太好,暗卫的主要工作是稳住内廷局势,而方家也没闹大,证据查起来很麻烦,这才搁置起来。至我接过暗卫,首先要做的事也是稳住局势,幼主继位,我无暇分心留夏。等这几年局势稳定再去调查,那些交易却消失无踪了。之后我也试图在留夏安插人手,但是阻碍很大,至今没什么成效。”

出于国防及经济利益的考虑,虞朝对于陆上贸易限制相当严格。虞法只许在外族在官府监督下互市,即在边境定点设置若干互市监官职,使两边的商人在其监控下进行以物易物,互市的贸易物品甚至金额也多有限制。

程斐瑄说的虽然有的地方比较隐晦,但也可以看出很多问题了。六王之乱时,羿族就已经在和方家交易了,交易的物品中是否有兵器,这点很难说。若是没有,不过就是走私赚钱罢了,若是有,那就是通敌叛国。

樊渊不由凝重道:“这事并非儿戏,留夏那边一定要加大安插人手的力度。就是左钰、风陇也是一样这三府都与羿族相近,最是危险。”不经意间的口气像是对着流萤尉的下属交代事情。

程斐瑄苦恼地撩了撩额前的碎发:“君行,暗卫我暂时还无法大动,陛下已经大了,他不放下准话,我也没法。而且何只是北方,南边……额……那边也是有问题的,暗卫的人手一向不多,朝廷拨款有限,我扩张了暗卫在地方的那点势力,经费还是多亏焂夜经商才有的。”

樊渊抬手扶额,他总是忘了现在没那么方便了的事:“是渊强求了。”

暗卫做到底只是一个护卫皇族的组织,并不具有其他功效,六王之乱使得虞朝的最盛世崩坏,如今看上去时是盛世太平,实则暗潮涌动。六王之乱之后的局势就是眼前这位齐王殿下一手安定下来的,之后在暗卫基础上设立流萤尉,加强了中央对地方的控制,可以不客气的说,他一生功绩延长了虞朝起码五十年的寿命。继承了他一生功绩的孟君行,对齐王是佩服的。而现在的樊渊……

“暗卫确实不够用。”程斐瑄煞有其事地点点头,“其实我一直有打算以暗卫为基础,设定新的机构,但是兹事体大,我若摄政其间直接出面,怕是一旦陛下亲政,新机构就会被那些老顽固攻击,怕是功亏一篑,所以只能等到陛下亲政之后,由陛下来做了。我发誓若那时我还能掌管暗卫,一定按照君行你刚才所说的那些去做的。”

房中温暖的烛光虚化了程斐瑄凌厉的面部线条,樊渊长眉微微一挑,温声笑道:“渊似乎知道为何子言如此怕你了。世人都小瞧了你。”

“诶?”程斐瑄忽然心头一颤,身体跟着轻轻一震,“君行,我……”

“子言此人最是识趣,渊料想他当年应该也曾有意投奔过你的,只是一定被你狠狠拒绝了吧?嗯,一定吓怕了他。”樊渊没有程斐瑄想象中那么生气,甚至心情不错,“子言这么多年没有升官,也是你从中作梗?”

程斐瑄抬头看看天花板,低头看看地上,往左看看花瓶,往右看看挂在墙上的画:“也没有怎么着啊,他一直唠叨不停,我听得烦,忍不住拔了剑,我已知当时宴会上会有刺客出现,所以为了快点让他离远点,咳咳……”

樊渊忍俊不禁,噗嗤笑了出来:“哈哈……”

清贵出尘的翩翩君子,本是温山软水养得出来秀气,却携着一股锐气风骨,宛如琴声丝线,绕指柔情生生折出刚柔并济的铮鸣曲调。

楼主:云舞寒江  时间:2019-12-22 17:35:3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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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尛雨微凉@命运让巧妙邂逅
大家会不觉得我写得有点啰嗦,有点慢啊?我觉得得加快剧情了

楼主:云舞寒江  时间:2019-12-22 17:35:39
27.樊渊的问题像是尖锐的刺,程斐瑄只是微微碰触,就被刺痛得下意识向后缩了缩。只是他如今坐在椅子上弯着腰,这向后缩一缩也只是晃得椅子摇了两下。

他脸上没什么表情,不像是畏惧回忆,也不像是不高兴被提到过去,或许现在他早就可以坦然面对这个问题,只是被提起时依旧会本能般地躲避,像是能借此保护自己不再经历同样的事情一样。

樊渊垂眸再度看了眼那些食物,将它们轻轻放到了桌子上。

“再不吃,饭菜就要凉了。”樊渊重新拿起筷子,体贴地不再去问这些秘密。

这种体贴却并不能让程斐瑄心情变得好起来。有时候他甚至觉得君行不那么“体贴”才好呢。

程斐瑄坐直了身子,想要说些什么,看了眼被樊渊放在手边上的那些食物,忽然又有点不好意思了。

张嘴欲言,却又不知从何说起。

樊渊不去管他的纠结,只自顾自地盯着桌子上的菜看。

他对别人的秘密其实很感兴趣,因为大多数时候这些都能成为把柄,探寻收集它们,在有用的时候就能派上用场。可他又对秘密的主人亲自告诉他秘密这种事很排斥,因为通常这种秘密是对方为了牵制你才主动告诉你的,拥有同样的秘密,一旦牵制关系被破坏,就会陷入危险。

人与人之间的羁绊,有的时候就是从你我秘密的交换开始。

樊渊自然看得出来,程斐瑄是愿意告诉他的,一旦樊渊从程斐瑄本人那里得到了这些秘密,就像是建立起了某种私密的关系。

他为这个人动心,愿意给自己留下和对方有关的选择,甚至能在自己的未来里加上关于齐王的规划,但其实他还没做好接受更深羁绊的准备,他还是习惯一个人没有牵挂的感觉。

樊渊从来不知道原来自己也会有这样懦弱的一面。像是把自己埋入沙子的鸵鸟,无论如何都不肯出头。

以往樊渊总是那个从容逼近,等把人逼急了再悠然退开的那一个。

可形势完全颠倒了过来。

樊渊茫然间选择了退后,程斐瑄心间却忽然充斥着一股莫名而来的勇气。

或许是直觉,或许是别的什么,冥冥中有什么存在在告诉他,要是现在不说出来,也许以后就没有机会了。

“也不是没有饭吃了,只是我比较倒霉而已。”

第一句话被说出来以后,就像是某种闸门被打开了,接下来的话变得流利而自然起来,程斐瑄说起这些时淡定得好像不是在说他自己一样。

“母嫔最初是选秀入宫的宫女,在罗贵妃身边伺候。被发现怀有身孕的时候,才被封了选侍。她虽生了我这么个皇子,但那种时候……几位皇兄都正是野心勃勃的时候,像我没什么外戚势力,年龄又太小,这样的皇子完全不会有人在意了。”

樊渊夹菜的动作顿了顿,略带讶色地看向程斐瑄,他没料到程斐瑄这次居然没有顺着话题转移,而是如此固执地继续之前的话题。

樊渊的神情有片刻僵硬,随着程斐瑄的叙述渐渐蹙紧了眉头,却从始至终不言不语,没有打断。

“幼时,我和母嫔一起,虽然经常被克扣用度,但还不至于没饭吃。”程斐瑄说到这里的时候还笑了笑,那笑容是锐利的五官也无法掩饰的柔软。

其实也不难猜想他在宫中生活的处境,一个孤苦无依没有显赫家族的母亲,一个朝廷上没有任何支持的幼小皇子,欺弱怕硬是宫中生存的准则,这样的两个人加在一起,也只有默默忍受的份。

对于樊渊来说,曾经的他,大好河山都已踏遍,无论是豪情义气,还是阴险诡谲,也都悉数经历。他不觉得自己还需要害怕做出改变,他是孟君行,他也是樊渊,过去种种艰难他都一一走过,什么情况他都能面对,懦弱从来不该出现在他身上。

樊渊放下筷子,眉头舒展开来,如同蜷缩的枝叶终于开始对着天空舒展,他开始正视这段被人鼓起勇气说出的故事。

“母嫔去世以后……我才开始倒霉了。”程斐瑄蹙起眉头,像是有点不情愿提起这些,但那又不是无法面对的不情愿,更像是觉得在心上人面前讲过去的狼狈是件很难堪的事,“我还太小,那个时候还不懂什么是死亡,我以为她只是睡着了,叫不醒她就只能守在床前等他醒来。从晚上到第二天临近中午,才被人发现了……”

樊渊想说些什么安慰安慰对方,只是以过去安慰的经验说出的话,措辞就显得很是疏离有礼:“过伤无益,且自节哀。”

程斐瑄愣愣看了樊渊几秒后,突然好奇地问:“这个时候难道不该给个拥抱?”

樊渊:“……”

殿下,你这是从哪里听来的?

樊渊那种看到什么神奇事物的眼神太过明显,程斐瑄尴尬地低头咳嗽两声,像是什么也没说那样继续道:“咳咳,最倒霉的呢,其实是父皇终于想起了我的存在,然后把我放到了罗贵妃膝下抚养。罗贵妃生过一位皇子,据说天资聪颖,是个难得的天才,不过他十三岁那年在宫中落水淹死了,说是这么说了,谁知道到底怎么回事呢。反正从那以后罗贵妃就变得有点……额……不正常。这个君行你得保密,没几个人晓得呢。”

程斐瑄竖起一根手指放到唇边,做了个噤声的动作,看上去一直都保持着很轻松的心态。

楼主:云舞寒江  时间:2019-12-22 17:35:39
樊渊忽而就笑了,眼底像藏着莹莹月色不经意间披露风华,眉目如灼灼桃花般,灼得程斐瑄心里滚烫。如烈酒如喉,顷刻间飘飘然,不知身在何方。

程斐瑄眨眨眼,默默偏过头有些不敢去看,稍后又移回去,像是不舍得不去看。

“他总是把我当成他儿子,说些我听不懂的话了,非要我回应她,可一说错什么就发疯,我不喜欢她。”程斐瑄摇摇头,即使说起这些,他看上去还是那么正常,偶尔的情绪也控制在合理的范围内,“她除了不正常的时候偶尔还有正常的时候,只是这两者的记忆像是不互通,不正常的时候呢,总会把我锁在柜子里不让出去,正常起来就忘了柜子里还有个人,只有等她又不正常的时候才会想起来。这个变化的时间段很不固定,旁的人又不敢提醒她,最惨的一次我被忘了快三天了……那时我还是无比期待她赶紧变得不正常的好。”

他极力轻描淡写,连神色也没有丝毫不对劲,仿佛那些不是什么难以忍受的事,不过是一点点的倒霉而已。

樊渊静静看着他,还是没有说话。

程斐瑄这次有了些许不知所措,讷讷道:“饿多了当然长教训了嘛,这不是……改不过来嘛……”

抓紧一切可以补充食物的机会,总记得随身带着食物,还能吃到东西是件多幸运的事,食物就是最宝贵的。

这种观念在他心里扎根,跗骨难除,他也不想这么丢脸的……

樊渊看了眼桌子上只吃了一半的菜,叹了口气:“都凉了。”

说着拿起放在桌子上的两个苹果,递了一个过去:“凑合着吃吧。”

等程斐瑄不明所以地接过去,就抬袖擦擦苹果,不紧不慢地咬了一口,淡淡道:“味道还不错。”

“随渊来。”说罢起身往外走去。

这几句话都是叫人捉摸不透的古怪,程斐瑄学着樊渊的样子,也擦擦苹果,一样啃了起来。

两个人一前一后走着,各自啃着苹果,互不干扰,却保持同步,像是一场模仿游戏一样步调一致。

等到了目的地程斐瑄才恍然意识到他们这是来到了樊渊的房间。

诶?房间?!

程斐瑄顿时觉得万分紧张,艰难地咽下口中咬下的一口苹果,怔怔看着樊渊推门走入,自己则停在门口,不知是否还要跟下去。


樊渊回头看他一眼,那人咬着一半的苹果,目瞪口呆的样子真是……

他微微一笑:“进来。”

程斐瑄像就是为了等到这允许一样,闻言才乖乖迈步跨入屋内。

入屋时,樊渊已经丢了苹果,不知从何处取出了酒壶和酒杯。

修长的手指轻勾着壶把,窗外月亮初升,浅淡之光不知何时已静浸在酒中,悠悠然折射开浅浅的玉色。

“喝酒吗?”樊渊问他,“渊自藏的佳酿,青溪名酒‘幽华’,虽比不过你喝惯的那种,但自有风味。”

喝酒?

程斐瑄半天没琢磨樊渊这是什么意思,也不知如何去回应。因而等他啃完了苹果还没张口回答是还是不是。

樊渊瞅他一眼,举起酒杯,倒入半杯寒洌。那荡漾着朦胧玉色的醇酒染发清浅的芬芳。

樊渊微挑长眉,忽然倾杯饮酒。

“君行,你不是说不喝酒吗?”程斐瑄那样子如同发现了什么了不得的事,惊讶地忘了刚刚的紧张和尴尬。

樊渊抿唇笑了笑,走近程斐瑄,伸手捏住程斐瑄的下巴,突然凑了过去,吻住了对方的唇。

酒水自口舌间度过去,入口之醇香,比不过那交缠间的温柔缱隽。

“渊确实不喝酒。”樊渊低声回道。

然后满意地打量起程斐瑄那一脸神游天外的表情。

樊渊不乐意承认自己不久前的懦弱表现,立志要扳回一程。

现在这种彼此之间的反应才对嘛,这才符合正常情况。

楼主:云舞寒江  时间:2019-12-22 17:35:3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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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的樊渊是不是傲娇了?好奇怪。。。

楼主:云舞寒江

字数:145739

帖子分类:主攻

发表时间:2017-01-17 23:39:00

更新时间:2019-12-22 17:35:39

评论数:1170条评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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