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衣卫
《大明帝国史》最终要完成全部章节，锦衣卫是不能绕过的话题。鸣谢网友的倾力出演。

锦衣卫，全副行头需要近万元打造。

飞翔明2018曰：
许多朋友问我为什么写明史。
我起初是喜欢这么一段历史，就写了。写着写着，居然出现一些意想不到的事情：邵荣的后人在这里找到了他们的祖先的光辉形象，陈德的后人询问什么时候轮到他们的祖先出场，孙翥（王保保的参军）的后人询问他们祖先归降明朝后的去向……凡此种种，给我的震撼不是一般的激动，原来我这一部明史，竟然能够起到古今相连的作用！这已经不是写故事了，中国人喜欢的寻根习惯在《大明北伐》得到了充分的体现。这也警醒我自己，不能随便地把古文、古史胡乱地写下来。陈德的后人可以放心，不久，陈德就会出现了——其实，在庆阳之战，他已经出现过。

115.

冯宗异上一年（1369年）十一月抛下军队，私自离开关中，返回京师应天府。皇帝朱元璋大怒，就在奉天殿质问他：“冯将军坐镇平凉府，外御胡虏，内抚关中，西北锦绣山河尽在你手，国家所托非轻也！竟然不听王命，擅离职守，私自回京，关中军政事务，谁人负责？朕此国都之外，所信何人？所托何人？”朱元璋盛怒之下，胡子几乎倒竖。
宗异内心不安，想起当年屁股挨打之事，慌忙跪倒，叩头谢罪。
朱元璋望着他，很久，然后，又看着殿上两边的文武百官，硬是把怒火压了下来，慢慢地说：“虽然关中条件差，可是你身为国家重臣，一身系关中数百里山河之安危，没有圣旨，是不能擅离职守的。所幸关中胡虏业已扫平，乃念你旧日功勋，今不罪尔！”
他把最后的四个字的发音拖得很长，接着是语速颇快的几句：“若日后再犯，定不轻饶！”
冯宗异把头磕得碰碰响，心里的大石头才终于放了下来。

当朱元璋和刘基讨论如何处置胡德济事件之后，他又找来宋濂，对他说要大封功臣，接着把冯宗异擅离职守之事说了一遍，然后点题：“冯宗异之所以擅离职守，就因为朕把大将军等人召回京师，而没有召回他。他以为朕要大封功臣，他不在京师，心恐朕忘了他的功劳！”
翰林学士宋濂点头称是。
朱元璋又说：“先生，”（皇帝和皇后对宋濂还是比较客气的，一直到以太子的口吻称呼宋濂，）“你不知道，如果朕再不封功臣，可能会出乱子啦！”
“怎会呢？”宋濂说，“陛下对臣下已经莫大的恩典了。比如冯将军，大都督府都督同知了，从一品之职，陛下托付以军国重事，难道还不满足么？”
“你知道么？”朱元璋压低声音，继续说，“大年初一晚上，吴国兴、吴国宝兄弟俩经过大将军府邸，见府门牌匾上有朕的亲笔书‘大功’二字，竟然发怒，说他们兄弟俩为大明出生入死，也立了无上之功劳，怎么陛下仅仅记得徐达的许多好处，还把‘大功’二字挂得高高的，行人路过都得下马肃立行礼再经过。他俩说到愤怒处，竟然跳跃起来，用手中的刀剑去挑‘大功’牌匾！”
宋濂听到瞠目结舌，心想：还有这等事情！
朱元璋继续说：“要不是杨宪的手下及时制止，大将军府邸的‘大功’牌匾就被他兄弟俩糟蹋了！”
——吴国兴，就是吴良；吴国宝，就是吴祯。

朱元璋又说：“朕把他兄弟俩叫来，原来他俩喝多了，醉醺醺的，酒气冲天。朕又怒又无奈——怎能和醉鬼争辩呢！等到次日他俩醒过来，朕告诉他俩这么一件事。他俩是谢罪不已，可是毕竟心里话说了出来，他们也是功臣，大将军是大功，他们功劳也不小。要不是他俩保守了江阴十年，为朕堵住张士诚的西进，天下大势还真不知如何呢！”
朱元璋反复说着两个词：“十年！”
他用左手的食指和右手的食指架成一个“十”字，显示给宋濂看。
“今年，怎么说也要完成大封功臣之事。”
“陛下，吴良现居何职？”
“苏州卫指挥使。”
“吴祯呢？”
“大都督府都督佥事。”
“论品位，吴良正三品，吴祯从二品。”宋濂说。
“哦，这样啊。那，明儿给吴良也做大都督府都督佥事吧。”朱元璋叹息道。
次日，“以苏州卫指挥使吴良为大都督府都督佥事”的诏书从大明中书省发出。

与此同时，冯宗异指挥天策、羽林、骁骑、雄武、金吾、豹韬六卫将士渡过黄河，直取扩廓帖木儿的大后方甘肃永昌路。
天策、羽林、骁骑、雄武、金吾、豹韬这六卫是什么军士？
他们都是皇帝的亲军部队！
也就是中央部队。
无论是战斗力，军事装备和战士们的思想觉悟都是一等一的！

统领前锋部队的是王溥，官衔为大明中书右丞，此时在大明军政高官排名为第九。这王溥，饶州安仁县人。原先也是陈友谅的部将，为其八阵指挥之一，坐镇建昌，与福建的陈友定元军势力为邻。有关王溥在陈汉时期的“丰功伟绩”，具体来说，是两个：第一，阻止了陈友定向江西的发展；第二，阻止了朱元璋安插在江浙南部的胡大海势力向江西发展。特别是后者，朱元璋在1359年及稍后几年稳定地占有江浙的徽州、建德（即严州）婺州、衢州、处州、信州之后，下一步战略部署当然就是与信州为邻的饶州和建昌了。他先后派出勇将胡德济、朱亮祖前来搦战，岂料他们俩都不是王溥的手脚，先后失利而回！陈友谅马上把王溥的官衔加升为江西行省平章政事！可见，八阵指挥的指战员都不是等闲之辈！

不过，接下来，王溥的表现就令陈友谅大失所望了！
原来，他见王溥连胜两阵，认为机会来了，马上派出另一位八阵指挥营的勇将李明道谋取信州。信州守将就是胡德济，他在建昌失利后，心里很不舒服，见敌人来犯，第一时间就向他的老爹胡大海求援。胡大海出兵，与儿子里外夹击，李明道打了败仗，本人还做了胡氏父子的俘虏！在李明道出击信州的时候，王溥响应陈友谅的号召，也派出自己的弟弟王汉宝（《明 太 祖实录》作王二汉，王袆为王溥的母亲写的墓志铭中作王汉宝，今从墓志铭）协助李明道，结果，李明道被擒，王汉宝也不能幸免，也做了阶下囚。
李、王二人被送到应天府，朱元璋没有杀他们俩，反而重用他们，官复原职（所谓“在陈友谅那里做什么官，在我这里也做什么官”就是朱元璋的口头禅），一边让他们写信招降王溥，一边让他们做向导，朱元璋亲自率军直取陈友谅的军事重镇九江。
王溥接到弟弟的书信后，同意投降，并马上派人前往朱元璋军营洽谈投降事宜。为表示诚意，一并把建昌的军民户籍情况上呈。
为什么王溥如此没有骨气？弟弟被擒就要投降？
陈友谅可真气得发抖了！

原来，真的有故事的。

与其细细描述王溥怎样作战，还不如报告一下他的家庭情况更能吸引读者。
王溥，不是陈友谅的老乡，也不是徐宋政权的嫡系部队。他是饶州安仁县石港人，就是在今天的江西安仁县信江岸上的村民。1351年元末红巾军战火燎原，蕲黄红巾军很快就渡江夺取江西地盘（有关农民战争的种种言论，本文不作讨论），各地民众纷纷逃避兵难，当然也包括王溥一家子了。
王溥的老爹很早就去世了，只留下他和弟弟王汉宝与母亲叶氏相依为命，他们一家三口加入难民队伍，沿着信江向上游逃难，不料仅仅逃了三四十里，进入信州贵溪县境的深山密林之后，母子三人失散了（估计是母亲口渴，王溥叫弟弟去取水，很久都不回来，不得已，只好自己再去取水，发现弟弟在偷人家的西瓜吃，他愤怒地扯着弟弟耳朵回去见母亲，发现母亲不见了——与李逵差不多）！
兄弟俩到处寻觅，都无法找到自己的母亲！
后面追兵又杀到，不得己，只好继续逃命。
没有史料记载王溥的身高长相，更没有史料描写他的心里活动，不过，有史料记载他不久后就扯起大旗，投身“革命”了！
估计，因为母亲丢失，他觉得无牵无挂，可以孤注一掷，去“闹革命”了！
与朱元璋一样，一旦了无牵挂，投身革命时，身上的所有潜能就会不断地持续地爆发出来。王溥爆发了什么潜能呢？

116.

王溥扯旗起兵，不是起来反抗蕲黄红巾军，而是“同流合污”，成为疯狂地抢掠难民的一份子！
很快，他的举动引起元朝地方军的注意，信州总管府派兵围剿这股乱流。当然，政府军失败了。蕲黄红巾军士气如虹，以摧枯拉朽的强大攻势横扫江西全境，王溥被授以百户之职，继而，千户、万户……等等军职雪片般飞来！一个由难民起家的农民头，当蕲黄红巾军攻占了元朝江浙行省的首府——杭州时，王溥，摇身一变，成了一个独立军团的指挥官——王元帅！
可是，物极必反，蕲黄红巾军一旦进入杭州这个花花世界，终于领略到这么一首诗歌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山外青山楼外楼，
西湖歌舞几时休。
暖风吹得游人醉，
直把杭州作汴州！
他们是没有大抢特抢，也没有奸淫掳掠，可是，他们迅速地腐化了！他们栽倒在纸醉金迷中，他们沉沦于莺歌燕舞中！他们迷失了自己！
就在此时，元朝中央政府及各个行省的高级官员回过神来了！名将董抟霄组织有效的进攻，三两下手势就把蕲黄红巾军赶出了杭州城！
当然，王溥又再成为逃跑的一分子——从前是难民，如今是逃兵。
这是一个转折点，从此，以徐寿辉、彭莹玉和邹普胜为首的蕲黄红巾军江河日下，被四面八方涌来了元朝各路大军痛扁，每日必战，每战必败！最后，在徽州，董抟霄来了一场出色的歼灭战，这支红巾军大败！彭莹玉战死，邹普胜失踪！攻入杭州的主力部队烟消云散！
不过，总有些漏网之鱼！
在不断的逃跑中，王溥、王奉国、幸文才、蒋必胜、饶鼎臣、李明道、邓克明、吴宏等人居然鬼使神差地团结到另一位元帅的周围，他们在他的指挥下，不仅逃出生天，还保存了不少革命的种子！这位元帅就是陈友谅！

他们逃回蕲黄地区，那里还有徐寿辉的大本营，湖广地区的元军再一次发起总攻，大本营也分崩离析了！徐寿辉带着残兵败卒逃到深山野岭，不敢露面！
可以说，这支所谓的南方红巾军算是失败了。
于是，元朝政府把精力投向河南的刘福通叛军，不再理会徐皇帝到底有没有战死沙场。
结果，在徐宋政权的第二位核心人物倪文俊的努力下，仅仅三四个月光景，蕲黄红巾军又卷土重来！这次，他们依靠水军创造奇迹！抢城掠地已经不是他们的目标了，他们进行大城市攻坚战，先把来自湖广地区的最大威胁武昌元军消灭，占据了长江上游这座大城市，其次，他们顺流而下，又攻克另一座长江边的大城市江州（今九江）。他们的水师就在这两座城市之间来回游弋，毫无阻挡！徐皇帝再次登上皇帝宝座，这次他把都城定在武昌。
倪文俊的历史使命也就完成了。
取代他的是陈友谅。后者通过他的人头，得到了回报——徐宋政权平章政事，继而是丞相。
陈友谅马上打造自己的亲军部队，除了张必先、张定边、陈荣这三位忠实追随者为他打造超级战船和训练强大的水师之外，他把当初跟随他逃出生天的八员战将王溥、王奉国、幸文才、蒋必胜、饶鼎臣、李明道、邓克明、吴宏组织起来，创建了精锐的步骑陆军——八阵指挥营。这支专门对付蒙古军队的部队，再次上阵，就如旋风一般直卷江西全境，陈友谅的“江西战略”被他这支军队落实得十分彻底，到1359年初，江西全境尽为陈友谅所有！
王溥，这位难民出身的八阵指挥官，坐镇建昌，成为陈友谅的重要军事大员。
他的弟弟王汉宝，也因为哥哥的成就，得到了颇为不错的待遇，以宣慰使的身份，协助哥哥王溥镇守建昌。

王溥对弟弟的感情很深，毕竟这个世界上，已经没有第二个亲人了！
兄弟俩逢年过节，特别是到自己生日时，心里不禁想起当年失散了的母亲——
母亲在哪里了？
还健在么？
她过得怎么样？
1359年，徐宋政权的江西官员为升任为丞相的陈友谅庆祝生日，王溥兄弟俩都出席参加了这一盛会。席间，陈丞相大派礼品，不仅赏赐给前来贺寿的高级将佐、幕僚，还让他们的亲属也沾光——赏赐给他们的父母、妻儿许多礼物。
可是，当王溥手里捧着那份赏赐给自己的母亲的礼物时，眼泪忍不住流了下来。
他慌忙转过头去，悄悄地抹去泪水。
——天啊，我的母亲，就是被眼前这批人害死的！如果他们不来抢掠，我和母亲就不用逃难，也不会失散，现在我的母亲何在？
——不过，如果母亲没有失散，我兄弟俩也不会投身到这批人之中，更不会成为如今的高级武将！
——母亲的失散，换来了自己今天的快乐！
他不敢向他人透露自己的心声！
这时，陈友谅就在席间把这些八阵指挥官统统升为平章政事。
王溥心里更加不是滋味了：“以母亲换富贵”整天萦绕着他的脑袋。
当他的弟弟为朱元璋劝降时，王溥没有想多久，就同意投降了——毕竟这个世界上，已经没有第二个亲人了！

直到这一年！
1370年！
他投靠了朱元璋，后者已经建立起庞大的大明帝国，他王溥也转身而成为大明中书省右丞（相当于副丞相，在大明中书省坐第四把金交椅，在他之上是左丞相李善长、右丞相徐达、左丞汪广洋）！皇帝朱元璋甚至把他王溥居住的街道命名为“宰相街”！真是荣华富贵！果然风光无限！
这年的春节，他终于向大明皇帝表露心迹：他想回老家祭祖。
皇帝当然同意。
于是，王溥、王汉宝兄弟俩衣锦还乡！
他们回到故乡，第一件事就是寻找他们失散了十八年的母亲！
哪里还能找到？
简直可以用“上穷碧落下黄泉，两处茫茫皆不见”来形容！

就在此时，皇帝一道手令到了：着中书右丞王溥随大将军征西，居大将军、右副将军、左副副将军、右副副将军之下。
大将军就是徐达，右副将军是冯宗异，左副副将军是邓愈、右副副将军是汤和，也就是说王溥在征西军中，名列第五！

当下，他担当前锋，直取甘肃永昌路。
能够战胜胡德济和朱亮祖的家伙，军事才能当然不是吹出来的，何况，如今的王溥手上是武装到牙齿的大明羽林卫和天策卫战士——一万一千余人？
当他的军士一闪出六盘山东南麓，眼前展现茫茫的黄土高原时，迎面而来的就是韩札儿率领的押送军粮的元军！
无巧不成书？
还有更巧的是——
大风起来了！风沙满天！从敌人的方向吹响明军队伍！
王溥这场遭遇战如何打？

飞翔明2018曰：新年快乐！大家快乐！谢谢各位朋友支持我，支持《大明北伐》！在新的一年里，我希望能够为大家分享更加精彩的大明故事！

韩札儿领元军乘风沙杀将过来！

117.

这一场西北的沙尘暴来得凶猛！
但见狂风猎猎咆哮，飞沙走石；黄沙滚滚障目，尘土弥天。直教人无法睁眼，纷纷低头捂眼，甚至回头转身，不敢前行。
韩札儿也发现明军了！他负责领前军行走，李景昌则负责殿后，保护后军。
哦！大风沙从自己背后扬起，直扑对面的明军将士！
好机会！
这可是杀敌的好机会！

韩札儿自从上一年在庆阳会战中被冯宗异打到屁滚尿流，到处躲藏，又遇到韦正的围追堵截，不得已夹起尾巴逃离庆阳战场之后，心里一直耿耿于怀，什么时候才可以一雪此仇！
好不容易，等到齐王扩廓帖木儿决计征讨明军控制的陇西地盘了，韩札儿终于怀揣报仇雪恨之心，与十万同袍战友奔腾冲击明朝西北重镇兰州城。不料，在兰州城外的马兰滩，他们遇到名将于光的顽强抵抗；在兰州城下，他们又遇到守将张温更加猛烈的抵抗。元军忙忙碌碌，竟然一无所得！韩札儿作为元朝野战军的出色将领，如何能咽得下这口气！
偏偏他的主子在两军即将决战的关键时刻，又让他和李景昌回永昌路押运军粮。
他俩一肚子气，一路急行，赶回永昌。坐镇永昌的后勤部队有元朝郯王、文济王及国公阎思孝等人，他们听说大明关中空虚之极，齐王扩廓帖木儿已经进驻巉口关，并修建了数座土城作为根据地。他们便一哄而起，也叫嚷着“我们也要参战”，于是，韩札儿和李景昌对视一眼，马上决定：好！全军出动，翦灭明寇！
这么一支押运军粮的队伍，摇身一变，成了增援部队。

此刻，韩札儿手中弯刀一挥，喝道：“今日，黄沙滚滚，乃我长生天欲灭明寇，成吉思汗的英雄后辈，跟我来，冲啊！”
话音刚落，元军前锋部队，约一万骑兵，留下少量的战士守护军粮，其余的打着唿哨，跟着韩札儿纵马冲锋了！
王溥猛然间看见元军，又遇到大风沙迎面而来，他的部属指挥同知郭敬说：“大人，风沙扑来，行军开战之大忌！”
王溥点点头，说：“我军士连眼睛都睁不开，如何能战？”
指挥佥事孙德寿说：“兵法所忌者，就怕敌乘风来袭！”
王溥同意，就想传令让士卒后撤到安全的背风坡。
这时，一把沙哑的嗓音说话了：“不能后撤！大家看！敌寇已经掩杀过来了，若我军后撤，军心就不稳，容易散乱溃败，必为胡虏屠戮了！”
众人一看，原来是天策卫指挥使陈德！

大家望他手指的方向看去，可不是嘛，元军正奋勇杀来！
陈德，字至善，濠州太平乡人士，也就是皇帝朱元璋的老乡，史料说他“有勇力，善骑射”，还在朱元璋夺取滁州时，就担任万户长，充帐前先锋战士。拿下集庆后，朱元璋在嫡系亲军队伍里设置了五个都先锋，陈德就是其中一个。有关他的战绩，不再赘述，总之，朱元璋改军制时，陈德担任的军职是天策卫指挥使。
天策卫？
就是大唐太宗李世民当年担任的天策上将军的“天策”。
天策卫的特点是：骑射一流。
这批天策卫战士有骑兵，有步兵。骑兵自然是用弩和箭，步兵还使用大弩和床子弩——这可是厉害的硬弩，发射的弩箭称为大箭，箭杆用树干制造，五寸粗三尺五寸长，箭头纯铁制造，如拳头之巨，箭尾的翎叶是铁片！三弓床弩需要三十人通力合作才能拉开，射程超过一千米！若中目标，人箭俱飞！
天策卫就配备有这么几十张床子弩！

好有底气的陈德继续说：“右丞大人，你以天策卫之床子弩在此扎稳阵脚，我和叶升领羽林卫铁骑军分二路绕到敌后，进击之。其时，风沙自其后袭来，胡虏回首则无法张眼，我铁骑蹂之，胡虏必败！”
他又说：“否则，胡虏逼近我军，我军进退失据，就危险了！”
王溥听罢，当机立断，说：“郭敬、孙德寿听令：你二人领军士举弩射敌。陈指挥领一千骑兵，出阵左，绕其后。叶指挥领一千骑兵，出阵右，绕其后。我此处但鸣三炮，陈、叶领兵并杀胡虏后军！”
“得令！”
众人马上分头行事。

千户孟兴一挥小旗，那些床子弩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大弩箭一支支指向黄沙中的蒙古战士的身影。
郭敬喝道：“点火！”
啊！一支支大弩箭涂上的火药和油脂，开始冒着火苗，郭敬数了数，五十六张床子弩，一千六百八十名弩兵！
“发射！”
多么壮观的场面！
拳头大的箭头，五寸粗三尺五寸长的箭杆，五十六支“呼啦啦”的扑去，熊熊燃烧的火药和油脂闪耀着，穿破黄沙，穿破狂风，飞越一千余米，杀伤力令人瞠目结舌！
射中骑士的，连人带箭上了天！
射中战马的，当场倒地丧命！
郭敬又嚷一声：“上弩！”
一阵“咯吱”、“咯吱”之后，又在郭敬的指令声中，五十六支大弩箭再次发射！
如是者，蒙古战骑倒地，痛苦万状！

大弩箭体型巨大，杀伤力惊人，但由于风沙滚滚，床子弩几乎的盲射，精确的命中率并不高。不少蒙古战士还是突破了床子弩的死亡杀阵，继续向前冲！
有见及此，孙德寿不敢怠慢，他指挥的是强攻和硬弩，射程都在一百五十米之内。
这批士兵从何而来？
王溥一招手，后面的步兵冲了上来，用大明圆檐帽遮住迎面扑来的风沙——知道为什么大明士兵为什么戴圆檐帽了吧？
“列队！”
孙德寿命令。
一千名弓箭手，一千名弩手，各分列两队。
“张弓！”
孙德寿喝道。
士兵举弓。
“搭箭！”
士兵搭箭。
“拉弦！”
“瞄准！”
“发射！”
如同飞蝗一般，又似天罗地网，一千支飞箭随弓弦震动满天飞来！
这一千支飞箭刚刚离弦，孙德寿又喝令：“发射！”
另一千支飞箭又震弦而出！
如是者，两千弓弩兵交替发射，配合还在发射的床子弩，硬是把蒙古战骑压制在离自己阵地一百米的距离之外！蒙古战骑不得不在此止步，嘶鸣的战马和滚滚的黄沙搭配出的画面让人震撼——无数的飞箭向他们扑去！

大明战士有如此的战斗力，不是没有原因的。
皇帝朱元璋对弓箭兵（包括步骑弓箭兵）的指令如下：
“令军士用竹木制二三斗力弓箭去镞，用绵缀于箭端，分朋演射（即互相对射）。又于教场内用绳表地，两界相去五丈余，军士驰马于两旁对射三箭，射毕。于马上两两相比，角皮骨朵（就是长杆铁锤，用皮布包裹着），较毕，射牌，牌高大与人齐，射三百步外（距离不是一般的远，三百步已经接近四百五十米了）。步兵皆如其法，惟不乘马。凡操练，务在弓必满，射必中，角必胜，有不如法及不闲习者罚。”

另外，对士兵练习也有规定：
“凡各卫所将士，务以时练习武艺，骑卒必善驰马，射弓及枪、刀步兵必善弓、弩及枪。”凡射弓，每一人以十二箭为则，内六箭远可到、近可中者为试中：远可到将士以一百六十步；军士以一百二十步；近可中以五十步。
凡射弩，每一人用十二箭，内五箭远可到蹶张以八十步，划车以一百五十步，近可中蹶张以四十步，划车以六十步。凡用枪，以进退习熟为试中。”
——所谓“蹶张”，就是用脚拉开弩弓。所谓“划车”就是改良后的床子弩。

军中还规定：
“其所试军士如骑卒马上便熟、善射，及枪、刀、步军善弓、弩及枪，三事俱能者，所管指挥、千、百户、总、小旗各以其能授赏，不中者降罚。”
这个惩罚很严格——
各卫指挥所管军士，一千人内三百人至四百人不中者停俸四月，四百人至五百人不中者停俸半年，五百人至六百人不中者停俸十月，六百人至七百人不中者停俸一年，七百人以上不中者，指挥使降同知，同知降佥事，佥事降千户。
——这是罚各卫指挥使的。
千户所管军士一千人试验俱中者，各以其能授赏，不中者降罚，二百人至四百人不中者停俸半年，四百人至六百人不中者停俸一年，六百人以上不中者降百户。
——这是罚各千户长的。
百户所管军士一百人试验俱中者，各以其能授赏，不中者降罚，二十人至四十人不中者停俸半年，四十人至六十人不中者停俸一年，六十人以上不中者降充总旗。
——这是罚百户长的。
总旗、小旗所管军士试中者，各以其能授赏，不中者，总旗所管五十人内二十五人不中，小旗所管十人内五人以上不中，皆降为军，在京卫所发广西、南宁、柳州守御，在外卫所北方者发极南烟瘴地方守御，南方者发迤北极边地方守御。
——这是罚总旗、小旗的。（《明 太 祖实录》）

看到没有？小旗，就是管十个兵的所谓“班长”了。如果你这个班长下有一半士兵不合格，那你就惨了，不但降职为小兵，还要充军到广西、南宁、柳州甚至极寒极南的地方！令人发指的是：你如果是北方人，就充军到海南岛，如果你的南方人，就充军到辽东！

如此“粗暴”的管理，明军想战斗力不强都不行！
韩札儿不得不停止了进攻的脚步！

明军在沙尘暴中作战

118.

韩扎儿仅仅是暂时停止了进攻的脚步，他并没有放弃攻击！
他需要时间，飞速地运转他的超强大脑：如何克敌制胜。
韩扎儿身为野战军勇将，野战攻城自不在话下。一年前，他受命袭击原州，减轻明军对庆阳的军事压力。结果，他在短短两三个时辰之内，斩杀了明军的原州大将陈寿，把原州抢到手。这，还真给大明征虏大将军徐达出了个难题。
徐达听闻原州失陷，陈寿战死，马上与都督冯宗异、参政傅友德商议，认为驿马关在原州东面，位于原州和庆阳之间，是韩扎儿下一步可能袭击的目标，于是，遣派右丞徐礼率部把守驿马关。同时，又派遣指挥叶谷真把守彭原，调遣指挥韦正把守邠州，堵截韩扎儿兵团的可能目标——彭原在原州东北，邠州在原州的东南，都有小路与庆阳相通。冯宗异还不放心，他再与徐达商议，并表示愿意亲自领兵对付韩扎儿兵团。徐达同意，于是冯宗异亲临驿马关，把韩扎儿兵团通往庆阳的道路堵死。
如此一来，韩扎儿无法突破驿马关明军的防线，彭原和邠州又路途遥远，那么，就只有南下泾州这条路了。
于是，这位野战兵团的勇将，再次发起神威，夜袭泾州！
结果，泾州守兵猝不及防，城池当然失守。
韩扎儿又胜一仗！
可以说，大明军队自入关以来，几乎无战不胜。只有少数的几次局部战役是打败仗的，偏偏这几次的赢家都是韩扎儿！
故此，韩扎儿自视甚高，如今大风沙蔽日弥天，居然无法突破明军防线，你说他怎么甘心？

有大风沙相助，还不能取胜？传出去，不是个笑话么？
况且，成吉思汗的铁骑军战斗力如果真那么不济，他和他的儿孙们的东征西讨，又是怎么取胜的呢？克烈部、塔塔儿部、花剌子模、西辽、西夏、金、南宋是怎样被其征服的？小小困难，怎么能阻挡我大蒙古国英雄战士前进的步伐！
韩扎儿当机立断：左右两军绕其两侧，重点冲击明军左右两翼！
你明军不是箭弩飞蝗么？我冲击你两翼，只要我骑兵冲入你战阵之中，看你如何箭弩飞蝗？难道你把自己人也宰割不成？
韩扎儿分析得十分正确，明军的确是箭弩飞蝗，可是，毕竟拉弓射箭需要时间，发射床子弩也不是省时间的事儿，短短的一百米的距离，明军到底能射杀多少蒙古战士呢？
说干就干！
那个扬言要参战的国公级将领阎思孝领八百骑兵呼啸而去！

说起这个阎思孝，也是察罕帖木儿时代的勇将，他的战功远远超越韩扎儿，目前他的官衔已经是国公了（究竟是什么国公，史料没有记载），按理说，这场战役应该由他来指挥才对。可是，他毕竟是国家级的勋臣，与郯王、文济王两位王爷坐镇后方，负责后勤事宜，估计他的年龄也不轻了。
可是，阎思孝奋起当年勇，领八百名战士抄掠明军左翼。他们在明军箭弩射程之外奔驰，竟然是每名骑兵都另外带着一匹战马，也就是说一人二马！

——曾经和朋友侃大山，说起骑兵的弱点，大家的看法比较一致：骑兵的战斗力，关键在于战马而不是骑士。为什么呢？骑士负责在马上发射弓弩，使用各种兵器刺杀敌人，他并不需要奔跑，也就是说他双腿的疲劳度比步兵轻得多，解放了双腿的骑士就可以高度集中注意力去对付敌人。这时候，代替他行走的战马就很重要了，战马奔跑速度快，比步兵快很多，两者根本不是一个重量级的。若人马合一，冲击既定的步兵目标，步兵必然是输家。可是，就因为战马如此重要，实际的战斗中，其作用就更加明显——优势明显，劣势也明显。
战马的视力很差，视力范围局限在它的正前方，双眼的视线重合处往往在30度之内，也就是说它的视力缺乏立体感，可是这个缺点反而让它成为骑士们的“挚爱”——看不到更多的危险，只顾向前奔。不过，又是因为这个缺点，让敌人得到可乘之机——袭击战马，无论前后左右！若然三四名步兵围攻一名骑兵，首先遭殃的肯定是战马无疑。
大唐太宗李世民还是秦王之时，所乘的战马有“六骏”：其中一匹叫“拳毛騧”，在平定刘黑闼时所乘，战斗中，这匹骏马前胸中了六箭，背部中了三箭；另一匹叫“什伐赤”，在与王世充、窦建德作战时所乘，战斗中，它也前胸中了四箭，背部中了一箭；最著名的是“飒路紫”，在平东都王世充时所乘，前胸也中了一箭。这匹“飒露紫”是李世民的挚爱，它的受伤让主人十分痛心，李世民的手下勇将丘行恭为“飒露紫”拔箭的场面被刻石纪念，成为日后唐“昭陵”六骏的极品（此唐代石刻浮雕现藏于美国宾夕法尼亚大学博物馆）。
这足以说明战马常常成为敌人攻击的对象！
此外，战马会疲劳，一场战斗下来，它的疲劳度往往去到了极限。故此，善用骑兵的将军往往采用一种灵活战术，就是让骑士多带一匹战马参加战斗——一匹用于奔驰追赶，一匹用于厮杀腾跳，或者两匹马交替使用。
阎思孝这八百名骑士各带一匹战马赴敌，很明显，他可是要拼命了！
他也是为双刀将，当然，在没有使用一双弯刀之前，他是挂着三个箭袋背着两把硬弓的神射手——只是年龄上稍稍落后于严奉先而已。

在与他同时出发，负责攻击明军右翼的，是另一位蒙古将领阿寒柏。他的官衔是元朝甘肃行省平章，他也让战士拖着一匹备用马投入战斗！

明军左翼千户罗康荣在沙尘中看见敌兵来袭，急忙跳下马，指挥他的弩兵分作三队，候元军进入射程，马上发射。可是，风沙太强了，把箭簇、箭杆都吹歪，刮斜，命中率奇低！眨眼间，蒙古杀手骑兵抵达跟前——三十步以内！
那就短兵相接，格斗吧！
王溥拔出一把青霜剑，喝令：“摆阵！”
王溥身为陈汉时代的八阵指挥营的指战员之一，他口中所说的“摆阵”实际上就是这么一种战术——
弓弩兵首先站在前列，用飞箭射击敌人；刀牌兵从旁闪出，先是向敌人掷出飞镖、飞刀或者飞枪之类，同时抡起藤盾，为弓弩兵遮挡对方射来的箭簇，继而用地镗刀或者陌刀砍劈对方的战马；长枪兵马上挺起一丈三尺长的武器，从后面冲上来，直刺对方骑兵或战马。然后，弓弩兵又站到前列，刀牌兵又上前，长枪兵又上前……如是者，轮番前进！

可是，这还是不够的，毕竟对方的骑兵冲击力太大了！
别忘了，王溥带来的是什么战士？
——羽林卫和天策卫！
他们都是皇帝的亲军卫队！
羽林卫的全称是羽林亲军卫，天策卫的全称是天策亲军卫！
朱元璋是怎样挑选亲军的？
当年陈野先的儿子陈兆先投降朱元璋时，带来了三万士兵，朱元璋在这三万人中挑选了五百人作为亲兵。三万人中选五百人！即六十人中选一个！若在今天的军队中，不论那支军队，只要是从六十名战士从选一名出来，那绝对是精英战士。
朱元璋改革军制后，亲军的选拔条件更加严格，已经是百里挑一的了。
故此，天策、羽林皆为大明精英战士。
且看，这二卫的骑兵出击了！

单表其中一个千户长吴富，这可是皇帝朱元璋的老乡，自幼就跟从朱元璋打江山，混到大明建国，终于得个天长卫千户做了。这次定西之战，他划入了天策卫阵营，也从军参战。你看他是怎么一个行头？人马装束整齐自不待言，观其身后一杆一丈三尺高的斜角大旗由旗手撑着，旗帜长五尺，上面写着“吴”字！他的身旁尚有四个百户长，他们身后也有旗手撑着军旗，狂沙中，军旗飞扬，写着这么几个大字“振勇”、“扬勇”、“威勇”、“武勇”。
吴富长枪一指，喝道：“冲！”
便带着四个百户长，迎头杀入茫茫的风沙之中。

飞翔明208曰：
刚才，有朋友问，你的《大明北伐》到底站在谁的立场，一会儿歌颂蒙古战士，一会儿歌颂大明军队。你不觉得自己的立场不坚定么？
回答：忠于职守是应该歌颂的。朱元璋连蒙古的将军，元朝的王子王孙都能够给一条生路，连陈友谅的儿子，明玉珍的儿子都能放一马，要不是张士诚和陈友定死不投降，死不认输，他也会活下来，方国珍、何真就活得好好的。我们做后人的，为什么一定要口诛笔伐那些打败仗的元朝将士呢？

想不到高丽史臣郑麟趾的《高丽史》（成书于1451年）保留了不少的明初和北元的史料，比如这些就是朱元璋口谕高丽史臣的金言：
“我从二十四岁上，红军内住子三年，自家砌了些个军马，修了一座城子，海内打造了一万船只，后来各处城郭都收拾了。又大元也赶的迤北去了。我如今胡人也不曾远去，我那里雇（顾）的恁！那明日后日把达达每拿的拿了，赶的赶了，天下宁静之后，桑麻满园，四方富贵，那其间论外国之罪也者！”
这是洪武六年朱元璋对高丽史臣的训话。由此可知，《明太祖实录》对朱元璋的早年历史的记载还是比较真实的。

郑麟趾用汉语写的《高丽史》，足以证明当年的高丽，后来被朱元璋命名为“朝鲜”的确臣服于大明，连语言文字都使用汉语了。

119.

双方正欲接战，就听见明军中军指挥中心传来一阵阵战鼓之声，千万将士齐吼：“杀！”、“杀！”、“杀！”
此时，沙尘暴渐渐停歇，王溥勒马高坡之上，以他为中心，在他身后五六步稍高的地势左右两边各有六面战鼓，呈半月形开列，每面战鼓前皆有两名击鼓手。他们正在擂起第一通战鼓！
王溥身边，皆有指挥、千户、百户及骑将勒马侍候。
此外，另有五面军旗在王溥身后高高飘扬，分为青、白、赤、黑、黄五种颜色。其中青色旗高举，则战骑往东奔袭；白色旗高举，则战骑往西厮杀；赤色旗高举，则战骑往南冲锋；黑色旗高举，则战骑往北追逐。那面黄色大旗，乃帅旗，上面斗大一个“王”字，若它高举，则全军总攻！
如今十二面战鼓齐鸣，“隆隆”之声响彻长空，配合全军将士高呼“杀”、“杀”、“杀”，真可谓声震四野，甚于刚才的沙尘暴响！
天长卫千户吴富回头见白旗高举，即刻领天策战士向西奔驰。原来，王溥是要吴富这数百战骑绕到敌后，从后击之！
蒙古国公阎思孝一路杀来，满以为与明军迎头相遇，则大杀一场，岂料对面明军竟然不正面接战，从自己侧翼掠过，避过锋芒，不与交手。

阎思孝焉能放过眼前的明军？
所谓“射人先射马，擒贼先擒王”，阎思孝稍稍驻马，反手从背脊取出蒙古弓，用右手二指拉了拉弓弦，随后在箭袋里掏出两支箭，掂量了一下，双眼瞅了瞅离自己最近的一名明军骑士，猛然弯弓搭箭，闭着左眼，用右眼瞄了一下目标，喝一声“着！”
就听弓弦震响，阎思孝同时射出两支箭，目标都是明军骑士的战马！
一支箭掠过，没有射中，但是另一支箭深深地射入战马的右后腿。
整个箭头都陷入肌肉之中，箭杆和箭尾还有余震，抖动着！
这匹战马悲鸣一声，先是拐着腿，继续走，速度缓慢之极——痛楚难忍，继而伤口处的肌肉一阵阵抽搐，这条右后腿无法前进了，三条腿走路的它慢慢地倒了下来，连头部也难以抬高。
骑士在他的战马倒地时一踩马镫，跳了下来，望着自己的爱马，一时间手足无措。
四五名蒙古骑兵已经围了上来，他们手中的飞箭“嗖”、“嗖”乱射，明军骑士身上中了六支箭——幸好不是要害部位，骑士怒吼一声，舞动手中的陌刀，如旋风一般，一边遮挡着继续射来的飞箭，一边向蒙古骑兵冲过去！
这时，他的同袍也赶来接应，同样的弓箭对射，蒙古战士不得不松开手中的备用战马的缰绳，全力对付眼前的一整队天策卫战士。
那名失去战马的天策卫战士早已把一匹蒙古士兵舍弃的备用马匹抢到手，随即飞身上马，但见他的肩膀、背部和臀部、大腿都深深浅浅地插着敌人射来的六支箭杆，他大喝一声，忍痛将它们一一拔掉，原来，由于有布面甲的防护，这六支箭对他的伤害并不大，只是肩头上那个伤口严重些，拔出箭头后，鲜血随之渗了出来。
——普普通通的一名明军骑士尚且有如此的战斗表现！

阎思孝见状，哪肯舍弃？
他举弓高叫：“冲！”
带头冲了过去！
他的部属纷纷随之扑来——这支冲击明军左翼的蒙古战骑，竟然跟着吴富的部队而去，渐渐远离明军主力！
阎思孝怎么能这样打仗？

王溥微微一笑，转头看了看部队的右翼，蒙古骑兵在阿寒柏的指挥下也冲杀过来了。
王溥再令：“第二通鼓！”
十二面战鼓再次齐鸣，另一支羽林卫步骑兵在千户孟兴的带领下，也如吴富一般操作，不过这次蒙古甘肃行省平章阿寒柏没有像他的战友阎思孝那般被明军牵着鼻子走，而是勇不可挡地冲入明军右翼阵中！
双方一轮混战，厮杀起来。

王溥望了望整个战场，一挥手，喝道：“鸣炮！”
这就对了！
他不是与陈德、叶升约好了，要鸣炮三响，来个前后夹击的吗？
只听号炮声连珠般轰鸣三响，
如今，陈、叶二人哪里去了？

来了，来了，陈、叶率领的二千名骑兵迂回包抄到元军押粮队伍的后面了！
为什么同样是两翼出击，陈德、叶升竟然没有和阎思孝、阿寒柏相遇呢？那要看各自的指挥官发出指令的时间了！
还没有战斗，仅仅是看到沙尘暴时，陈德、叶升的两千精锐已经出发了，他们跨越山梁，完全避开战场，故此花的时间比较多，迂回作战的隐蔽性做的更好。而阎思孝和阿寒柏是主将韩扎尔遇到明军的床子弩的抵御后，不得不做出的冲击明军左右两翼的决定，这时已经战斗了好长的一段时间了。
因此，彼此不相遇，也在情理之中。
不管那么多，陈、叶二人听到三声号炮后，第一时间就是发射火箭！火器让明军的羽林卫和天策卫战士如虎添翼！
他们的任务不是摧毁元军的战斗力，而是焚毁元军的军粮！为元军制造更大的心里压力——运粮军队竟然无法把军粮运到前线，就在甘肃和陕西交界的六盘山南麓，一大片的黄土地上，他们的军粮成了焦土！

真是“英雄所见略同”！
扩廓帖木儿数日前派虎林赤袭击明军粮道，难道徐达、冯宗异就想不到这么一招？
冷兵器时代，双方若是大兵团作战，必然是旷日持久的大会战，这时候，有两点是很重要的：一是兵员，二是军粮。
这两点，大明皇帝朱元璋和大将军徐达都看得很清楚，皇帝不断派出增援部队，几乎整个帝国的精锐战士和经验老到的指战员都云集于关中定西，可以说，这场对付扩廓帖木儿的定西之战，大明是压了重本的。
偏偏元军这一方，仅仅是齐王扩廓帖木儿一人在苦苦支撑，艰难奋斗，他的皇帝呢？他的中央政府呢？他还有什么增援力量吗？

他的皇帝妥懽帖睦耳此刻正躺在应昌御营的龙床上，呻吟着，五十岁的他，已经到了油尽灯枯的时刻了。大明洪武皇帝朱元璋去年十月发来的书信，个中字句，仍然让他触目惊心：
“方今中国封疆，尽为我有，全二千城之富庶，握群雄累岁之劲兵，华夏已平，外夷咸附，壮士无所施其勇智，将无所用其谋，而君乃欲与我为敌乎？君若不思保境土以存宗祀，而欲吐余烬于寒灰，是不知天命也。朕发铁骑，四出塞外，精兵百万，联阵二千余里，直抵阴山之北，即君遁逃，亦出侥幸。春和日暖，沙漠草青，汉兵出塞之时也，霜雪冬寒，则归而守险，君虽有百万之众，何能为哉？”
“余烬”、“寒灰”，真是妥懽帖睦耳的真实写照！1370年三月底，他即将撒手人寰了！他怎么能够给仍在关中定西为他打生打死的扩廓帖木儿派来增援力量呢？

定西之战，一开始就注定失败的扩廓帖木儿，其实是在做当年文天祥、张世杰所做的事！
他这次遥远的运送军粮，在陈德、叶升二人带领的铁骑军凌厉的火箭攻势之下，数万石军粮尽化烟！
烟火之中，韩扎儿等蒙古大将、勋贵、亲王被熏得焦头烂额，他们带来的数万头战马、牛羊和骆驼四处奔逃，真是个混乱不堪的战场！
阎思孝、阿寒柏在明军阵营中，左冲右突之余，所见所闻：后方大乱，军粮全毁，哪里还敢死战到底？

偏偏这个时候，冯宗异抵达战场了！
这位大明征西军排名第二的指战员，可是韩扎儿的克星！在过往所有岁月里，但凡遇上冯宗异这个敌手，韩扎儿从来没有打过胜仗——他真真正正是冯宗异的手下败将！
除了战场上王溥的羽林、天策二卫正在激烈战斗之外，统帅冯宗异还为他们带来了骁骑、雄武、金吾、豹韬四卫战士！
人多力量大！
兵员何其充足！战斗中忽然遇到更强的助手的帮助，那股士气马上点燃，越战越勇就是他们的形容词。

“走吧！”
韩扎儿、阎思孝、李景昌等人长叹一声！
走去哪里？
“齐王那里！”
韩扎儿带着残兵败卒突出重围，奔向定西车道岘，他们的齐王扩廓帖木儿的大本营。
不过，那位甘肃行省平章阿寒柏，怎么也冲不出来与他们会合，没奈何，只得向西北落荒而逃，他逃跑的方向，是他的老家——甘肃永昌路。
那个地方，将由另一位明军将领去占领，他因他的战功而被皇帝赐封为“永昌侯”，他就是蓝玉！

六盘山南麓黄土塬之战

飞翔明2018曰：
定西是个极度贫困的地区，是我国定点扶贫的攻坚项目，据说目前得到了有效的改善。上图所示，就在这个地方发生战争，可作参考：为什么定西如此贫困。

120.

冯宗异集结全军，统计战报，结果发现：杀敌三千余人，俘虏敌军七百余人，收获牛羊驼马近万头。
冯宗异说：“将士们，大家辛苦了，现在我们埋锅做饭，宰些牛羊吃吃！”
王溥、陈德、叶升等人聚了过来，这个问：“怎不乘胜追击？”那个问：“为什么我军不继续追杀鞑子？”
冯宗异说：“战斗很久了，我们的军士累了，休息一下吧。”
于是，这支军队宰杀了二千多头羊，八百多头牛，全军高高兴兴吃了个饱餐。

冯宗异唤来哨骑总旗张良，对他说：“你带一彪人马往前方去，尾随鞑子，探哨一下。记住，不要被他们发现。以一个时辰之路程为限，速来回报！”
张良应声而去。

一个时辰后，张良回报时，天色渐渐暗了下来，夜幕降临了。
说也奇怪，大白天风沙滚滚，入夜时竟然天清气朗，东边天一弯月儿挂着，西边天则一颗天狼星闪亮着，彼此抢夺着夜间的宁静。
大明征西军二号人物冯宗异骑着高头大马，在吃得饱饱的人群中巡视着，他嚷道：“同志们，吃饱了吗？”
“吃饱了！”
“吃饱了就干活了！”
干什么活？

宗异命人打起铜锣，召集高级将佐过来，他对他们说：“是时候追击鞑子了！”
众人忙肃立听命。
“此地为黄土塬，相去黄河西岸尚有一百余里路，鞑子在河边修建了土城，土人称之为‘保保城’。张良回报，说我军歇息就餐之时，鞑子不见我军追来，放慢了速度，也在填肚子，与我军相距五十里左右。现在，我军急赶之，在他们还没进入土城之前，再杀一场！”
众人的热情一下子就上来了，皆说：“好！再杀一场，刚才不够过瘾！”

“陈德听命！”冯宗异发布第一号指令。
“在！”
“你率天策卫骑士二千人，为前锋，追杀鞑子！”
“是！”
“记住：尽可能吸引敌军主力与你的天策卫战斗！”
“得令！”

“叶升听命！”冯宗异发布第二号指令。
“在！”
“你率羽林卫二千骑士，接应陈德！”
“是！”
“记住：你的任务不轻，不仅仅要接应陈德，还要抢占保保城，把连接两岸的浮桥砍到，休让鞑子逃过黄河！”
“遵命！”

“张林听令！”冯宗异发布第三号指令。
“在！”
“你率骁骑卫二千将士继后，接应陈、叶二人！”
“是！”
“记住：你军负责堵截鞑子北逃之路！”
“得令！”

“朱明听令！”冯宗异发布第四号指令
“在！”
“你率豹韬卫二千将士继后，接应陈、叶、张三人！”
“是！”
“记住：你负责堵截鞑子南奔之路！”
“得令！”

冯宗异说完，对身边的王溥说：“王右丞以后军负责护卫全军辎重。其余将官，皆随本将军出击，此战，赶鞑子跳黄河喂鱼去！”
“好！”
“赶鞑子跳黄河喂鱼！”
这个口号让大家一阵兴奋！

出发了！
陈德，七个多月后，他被皇帝敕封为临江侯。当年在鄱阳湖之战中，他负责保卫主子朱元璋的安全，在朱元璋指挥舰搁浅的情况下，他勇斗由陈友谅猛将张定边亲自指挥的源源不断涌来的陈汉将士。战斗中，他身中九箭，毫不畏惧，坚守阵地，寸步不离。在这危急关头，幸得常遇春及时赶到，拉弓搭箭射中张定边手臂，后者不得不退下来。廖永忠跟着扑上，令水师士卒万箭齐发，逼退张定边的攻势，朱元璋由此逃过一劫。
陈德的忠勇从此得到朱元璋的肯定，天策卫指挥使非其莫属！
当下，陈德带着二千轻骑军，在夜色中风驰电掣，追击五十里外的元军！

韩札儿带着残兵败卒一口气狂奔了二十多里，见明军不再追来，便松了口气，整支军队也就放慢了速度。
他命人清点损失情况，得知军粮悉数被明军焚毁，牛羊驼马丢失近万头，将士阵亡三千余人，失踪七百多人（被俘了），不禁痛哭流涕，对李景昌说：“齐王日盼夜盼我等运送军粮，怎料有如此的结局！前线将士吃什么啊？吃什么啊！”
李景昌说：“唯有努力战斗，攻占他几个城池，抢些吃的了！”
旁边的阎思孝说：“列位不用伤感，当年我等跟着老主子（指察罕帖木儿）不是有更艰难的岁月吗？刚起兵时，我等被红贼打到上天无路，入地无门，宰战马来吃，抢吃飞鸟和老鼠的日子还少么？我等不是照样走过来了？”
“问题是，那时候，我们还有朝廷！”李景昌叹息道，“现在，我们的朝廷，在哪里啊？”

——他们的朝廷，此时正遭到毁灭性的打击！
大明征虏左副将军李文忠正带领另一支明军部队对盘踞于应昌地区的大元末代皇廷进行毁灭性的攻击！定西会战后，我们再详述应昌之战，就此搁下。

韩札儿抬头，但见残阳如血，朔风浩荡，就说：“肚子饿了，吃罢回土城吧。”
“土城还有七八十里路，我们连夜赶路么？”文济王孛罗问。
“王爷，”韩札儿苦笑道，“今年您多大了？”
“六十五了。”
“老王爷，辛苦您了！打仗啊，我们是在打仗，不是在宫中观看天魔舞！”韩札儿早就对这些王公贵族心怀愤恨了，“成吉思汗创立了偌大的大蒙古国，薛禅皇帝（即忽必烈）把他改为大元，用汉儿治国，让我们蒙古人享福，结果呢？多少蒙古人都像老王爷您这样躲在宫中吃喝玩乐，享清福！汉儿南蛮一起来造反，我们大元就完了！皇帝都不知道在哪里了！打仗时不连夜赶路，敌人就不会连夜来打我们么？”
文济王孛罗被他数落了一番，气得胡子抖动，他喝道：“混帐（这可是蒙古语翻译过来的哟）！韩札儿，你怎么敢说这样的话！”他拿着马鞭，指着韩札儿，骂道，“你不过是个奴仆，黄金家族的奴仆，怎敢如此放肆！”
韩札儿看了他一眼，说道：“我是奴仆，我在战场上打生打死，就是为了老王爷能够在宫中享福呢！”
阎思孝连忙过来打圆场，他说：“不要吵，不要吵！汉儿不是说，以和为贵，和气生财么？王爷不要生气，韩平章也不要恼怒。我们得赶夜路，贼人还在我们后面，如果不早点入土城，多少有些危险。”
“汉儿说，汉儿说，”韩札儿还在唠叨，“这天下迟早是汉儿的了！就算他们不起来造反，我们的朝廷全用汉儿去治理，说汉儿语，写汉儿字，穿汉儿衣，吃汉儿米饭，娶汉儿媳妇，一百几十年后，哪里还有大蒙古国！”
孛罗骂道：“韩札儿，你不是娶了汉儿老婆么？莫非你想造反？”
“我哪里还有什么老婆？”
韩札儿不禁悲从中来，为了这个大蒙古国，他不但在疆场出生入死，连自己的家人，包括父母、妻儿和兄弟，呆在洛阳城里，自从洛阳失陷后，早已经没有任何联系了——不知生死！

——书中代言，不仅韩札儿的家人，连扩廓帖木儿的家人，许多元军将士的家人——凡是在洛阳和太原的家人全部都成了大明军队的战俘！

这时，郯王伯颜彻彻秃说话了：“按我说，吃饱了，再吵架，比较好。”
大伙儿苦笑，彼此心照。于是，这支蒙古军队下了马，挤了马奶、羊奶，伴着奶酪，烤起全羊肉，还有歌声，是少不了的。
如果，没有战争，没有死人，没有不断的逃跑，只有欢乐，只有奶酪，只有烤羊肉，该多好啊！
到底是谁祸乱了天下？
到底是谁败坏了秩序？
到底是谁，不让大伙儿过太平日子？

飞翔明2018曰：
老是有朋友问我张无忌的事情，又问王保保的妹妹是否嫁给了张无忌，张无忌是不是明教教主，得天下的应该是张无忌而不是朱元璋。
回复：可能，这些问题的答案要去问金庸先生了，可惜，他老人家已经仙逝。不过，从此可见，金庸先生的作品深入人心，以致于变成了历史！

飞翔明2018曰：
有朋友说，朱元璋的部队有那么多陈友谅的部将，都用到刀刃上了，相比之下，陈友谅也太窝囊了！部下有如此人物都无法战胜朱元璋。
回复，下文出现另一个也是来自陈友谅阵营的猛人，他的官衔高于太尉张定边，乃陈友谅的丞相！他叫张必先！绰号“泼张”。听绰号就知他厉害了！

飞翔明2018曰：
越来越多的明史爱好者质问我：你的史料从何而来，怎么《明史》里没有记载？
回复，请问大家有几个朋友看过《明太 祖 实录》？有几个人看过刘基、宋濂、王袆、方孝孺、郑玉、朱升、陶宗仪、苏伯衡、余阙、危素、王冕、高启、张羽、孙蕡的文集？还有几个人看过近三十年来的元、明考古材料？又有几个人会去看现代的明史研究成果？包括国外的？以下这部巨无霸，甚至连专家都不容易看到！《大明北伐》完全是颠覆清朝以来明史面目的作品。个中的细节描写的确是我本人的发明，可是，事件都是有根有据的。而且，在史料的取舍上，我有自己的一套。比如，连《明太祖实录》都说胡德济是被王保保夜间袭击营垒时，无法指挥战斗，导致损兵折将。可是，这不是一位名将的作风，有史料说他在庄浪与元军战斗，失利。我选择了这个说法。因为这则史料是刘辰记录的。刘辰是李文忠的幕僚，胡德济父子和李文忠都有矛盾，刘辰作为李文忠的幕僚，不会为胡德济说好话，所以，他的记录更加真实可靠。
下面这种史料，就是粉碎清朝万千谎言的证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