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翔明2018曰：
世人熟知三国时代，并非因为陈寿的《三国志》，而是因为罗贯中的《三国演义》。世人了解的梁山好汉，不是由于《宋史》或者《宣和遗事》，而是由于施耐庵的《水浒传》。《大明北伐》不敢自比它俩，却也以此为目标。《蒙古秘史》、《蒙古黄金史》、《蒙古源流》大量充斥神话传说，却四海传扬，人们皆以为是。扩廓帖木儿之败断非偶然，亦非必然，定西之战，夹杂传统史料的种种记载，也糅合众多的民间传说，目的只有一个：让败的心服口服，让赢的高兴若狂！如此而已。

飞翔明2018曰：
这里分享一下，王兴的传记。

王兴，濠州定远人，本田家子。迫于兵□□□□□□从太祖义师，岁甲午（1354年），克大柳、驴牌等寨。乙未（1355年），取和阳，捷于新河；渡江，攻牛渚、姑孰、溧阳。丙申（1356年），破中丞水寨，克□巷，遂取南台、南徐、丹阳、金坛，而攻延陵，功甚著。丁酉（1357年），夺宣州、江阴、甘露，击无锡。自是，从下宝、婺，援秋浦、龙江，战皖城、浔阳、安丰，平鄂州，勋绩有加。授骁骑卫管军百户。围合肥，挫楼张锐锋，规取海安、泰州，蹙旧馆，降湖州，戮刀吴门，以擒伪王。爰取中原、青、济、汴、洛、燕、晋等处。洪武三年（1370年），征沙漠，破贼定西，升龙虎卫正千户。五年（1372年），调庆阳卫后所。以数征虏及讨叛贼，八年（1375），升秦州卫指挥佥事。十二年（1379），诰授世袭，升明威将军。二十二年（1389年），卒。子孛袭彭城卫指挥佥事。三十二年（1399年），升本卫同知，明年（1400年），白沟河有功，升本卫指挥使。三十四年（1401年），克夹河等处，升佥都督指挥事。三十五年（1402年），升云南都指挥同知。孙刚袭彭城卫指挥使，永乐中调保安右卫。曾孙琦，袭封保安右卫指挥使。
——【明】黄金《皇明开国功臣录》之《王兴传》

217.

元军大营。
大蒙古国齐王、中书右丞相、总管天下军马诸军事扩廓帖木儿正在怒喝阶下跪着的乃儿不花和魁的斤：
“汝二人统精锐一千众，前去劫杀明寇东南垒，仅余二十几人，还有何面目回来见孤王！”喝罢，便把御赐宝剑从几案的剑架上取下，“琤”一声，从剑鞘拔出那柄寒光闪闪的宝剑，闪耀于二人天灵盖之上。帐外的阳光投射在剑锋上，更加炫目之光芒夺魂摄魄！
扩廓帖木儿把宝剑轻轻晃了晃，吼道：“听闻徐达因其部将胡德济之败，竟毫不留情斩了十余名指挥官，将胡德济上了枷锁，打入囚车，送往金陵，俾朱元璋发落。其军从此不敢轻敌，而数窘我师。今日，汝二人大败而回，仅免其身。看来，不斩你们，无以立我军威；不斩你俩，如何振作士气，翦灭明寇，恢复河山！”
那把宝剑倒影着乃儿不花、魁的斤的身影。他们不敢支声，头也不敢抬起。
是的。
还有谁，会原谅他俩的失败？

有！
他俩旁边跪着的观童此时站了起来，再下拜说：“请殿下饶恕他们吧。”
扩廓帖木儿瞥了他一眼，说：“我说观童，你为何替他俩说情？”
山西大同中书分省平章政事观童，来自蒙古弘吉剌氏，乃大蒙古国世袭之皇后族人，仔细说来，正是元末帝妥懽帖睦耳的第二任皇后弘吉剌•伯颜忽都的亲侄儿——这个皇后，在1365年已经去世，观童未能得到更进一步的照顾，他的官职也未能继续升迁了。他本是山西军阀孛罗帖木儿的部属，当年正是听了他的结拜安答乃儿不花的劝告，没有参与关保和貊高的对抗扩廓帖木儿的军事行动，而是忠心耿耿地跟随后者到处征战，效力疆场。如今见齐王要杀乃儿不花——这是他瞒着殿下出营十余里，救回来的结义安答——也顾不了那么多礼节，他说：“我王殿下，千余兵马前去劫营，明寇大队来救，寡不敌众，乃儿不花和魁的斤也是没有办法的。请殿下可怜他俩吧。”
扩廓帖木儿大声说：“你既可怜他俩，谁可怜死去的小兵！谁可怜我摇摇欲坠之大蒙古国！”
他越说越恼火，把宝剑狠狠地掷在地上，喝道：“御赐宝剑不杀你俩！左右，把他俩推出帐外，召集众将官，观视典刑，以警怯敌退缩、败军折将者！”
观童急忙说：“不可！殿下，不可如此行事！”
扩廓帖木儿怒了，他剑眉倒竖，说：“观童，你敢抗命么？”
观童当即就跪下，说：“殿下，我军乏食，多路人马遇挫，明寇又多次派发箭书，以粮食引诱我军士，夜间又来滋扰我军睡眠，如今我军心不稳矣。难得乃儿不花和魁的斤勇猛杀敌，虽然失利而回，可也斩杀了明寇不少人马。若他们这次兵败就要斩杀，先前的败军之将却性命无恙。小人愚钝，不明个中原因，请殿下明示。”
——很明显，观童忿忿不平。先前的败军之将，不就是韩札儿、严奉先、察罕不花、虎林赤等人么？观童的意思是说：韩札儿、严奉先、察罕不花、虎林赤等人也打了败仗，却性命无恙，而他的安答乃儿不花打了败仗就得死。他在暗示扩廓帖木儿：为帅不公也。

扩廓帖木儿盛怒之下，哪里听得下观童的解释？
观童继续说：“即便是杀他俩，就不能在众人面前斩杀他俩。他们可是军中勇将，为国立了无数功劳，像他俩一样的英雄汉，也被处死。小人担心，军中之将士为之胆寒，更让明寇发来的箭书生了效力，动摇了军心！请殿下三思！”
“观童，你知道么？孤王之所以派他俩去劫营，皆因他俩带去的都是我大蒙古国的精壮武士！他们是孤王在军中千挑万拣出来的豪杰战士，皆以一敌十、以一敌百的好儿郎！比孤王的唐兀怯薛军士还要勇猛！否则，孤王怎会让他们去杀明寇？可是，乃儿不花、魁的斤竟然只带回二十余骑！让孤王好生悲痛！我悲痛那一千名好儿郎！”
观童还跪着，他说：“殿下说得是！观童请求殿下手下留情，让他们戴罪立功吧。现时，正是我军用人之际，请殿下三思！”
这时，扩廓帖木儿身边没有赵恒，也没有孙翥，他的谋士都离开他了，观童说的话没有斤两，他的齐王听不进去！
金刚奴走上前，对他的王兄说了句：“他俩到底回来了，总比沙不丁他们强些。”

“沙不丁他们”五个字一出口，扩廓帖木儿不禁叹息起来——
他的小舅子毛剌哥带着沙不丁、阿里卜哥、迭儿、梁伯中、铁木耳、也速哥六员大将前去临洮掠粮，不料遇上明军的顾时部，就在马啣山兵败，全军覆没。毛剌哥的尸首被明军送回元军大营，那六员大将则下落不明，近万名战士有去无回！
观童还在那里说：“沙不丁他们那一战不是更加悲惨的战斗么？一个都没有回来！尚且，殿下尚且为毛平章搞祭典，让国师超度他们，为何这次，要斩杀乃儿不花、魁的斤呢？”
扩廓帖木儿听了王弟的那句话，心下本已平静，不料听了观童这一句话，里面就有“毛平章是你的小舅子，他战死了，你还为他风光大葬；乃儿不花、魁的斤只是你的手下，他俩丢了士兵，就要杀了他们”的意思，分明充满着激愤气味！
齐王怒了，他说：“以往，乃孤王心慈手软，让军士将佐不守军纪，不听法度，致使我军多有失利。如今，孤王立法度，正军纪，就从乃儿不花、魁的斤开始！观童，你休要多言，否则，罪尔！”
说罢，他一挥手，左右刀斧手推着乃儿不花和魁的斤，除了军帐。
观童看着渐渐远去的安答，他回过头来，磕了几下头，把军盔脱下，摆在地上，说：“殿下！小人与乃儿不花当日结义安答，皆愿同年同月同日死！现在，他有罪而死，小人请与之同死！”

扩廓帖木儿“呸”一声，叫了起来：“观童，你以为孤王不敢杀你么？”他从地上拾起那口御赐宝剑，“你与乃儿不花结义安答，要与他同死。那我就成全你！”
金刚奴、虎林赤等人慌了，连忙上前跪下求情。

218.

“嘿！”扩廓帖木儿暴怒了，“对面的徐达为帅，斩杀自由，绝无徇私，其军将佐士卒皆凛然听命，铁打的纪律，颠扑不破，故能屡胜我军！尔等不明军纪，徒以感情用事！岂不闻败军之将不言其勇但俯首听罚，唯唯服罪而已么？”
只见他把手中御赐宝剑猛地劈向几案之角，“咔嚓”，几案之角跌出数尺之外。
他喝道：“传令——把乃儿不花和魁的斤推去中军指挥台大旗之下，命中军参政以上将佐在那里集合，听我训示！”
他转而向脱了军帽的观童说：“尔知否？速去！”
这一句很清楚了：观童不用陪他的安答死！
观童还愣在那里，金刚奴和虎林赤急忙拉扯着他，离开了帅帐。

齐王之命，雷霆电扫一般。仅是半刻钟功夫，那些参政、左丞、右丞、平章、国公，甚至亲王，总计一百余名中军高级指战员统统汇集在指挥台下，等候齐王殿下的训示。
齐王扩廓帖木儿手按腰间御赐宝剑，大踏步走上指挥台，身后一十二名唐兀怯薛军士快步跟随。一阵快捷而急促的军鼓擂了起来，那几柄蒙古长号角也吹响了，配合着军鼓的旋律，抑扬而清越——齐王出场的礼仪安排得妥妥当当。
只见他走到台前，面向台下的一众部属，向东北方面跪拜，那是大蒙古国皇帝妥懽帖睦耳的行在方向——应昌。

随后，他站起来，说话了：
“诸将士！无所不能，无所不知的长生天传谕我皇上之金口：我大蒙古国起于草原，我成吉思皇帝打下了一个世界帝国，我薛禅皇帝创立了大元皇朝，东南西北尽为国土，遐迩宾服，四海称臣。不意红寇为乱，杀我人民，烧我宫阙，毁我宗庙，嚣张于无极，跋扈于河岳！明寇乃红寇之余孽，跳梁鼠辈，偶尔得手，则肆虐于中原，流恶于秦晋，以罄南山之竹难书，决东海之波难尽！以致山河破碎，金瓯半缺！我皇上圣谕：我英勇战士，我忠诚纯臣，乃复吾国，乃收我土！今日定西之战，是我大蒙古国与明寇决胜之时！与子同袍、与子同矛，同仇敌忾、众志成城即取胜之道！不意我军数失利，为寇所乘。究其因由，乃将佐无谋，军纪废弛也！阵前失利而后营嗜欲，抢夺食粮而自相残杀，亡命而归却自诩有功，无功而返又逍遥法外。孤王身为统军大帅，岂容此乱军纪、坏军风之所为！乃儿不花、魁的斤统兵与贼斗，千人去而二十人返，不惟我军蒙羞，亦国家之耻辱！二人俱服败军之罪，处以一百鞭刑！孤王乃以此为鉴，以儆效尤！从今开始，败军之将，不容说辞，一律当斩！自此而后，肃整我军纪，严明我号令：前进者有赏，后退者必罚！凡祸国殃民乱军败阵之所为，孤王乃齑粉其身！”
这一番话，说得凛烈！
台下众人，个个胆寒，人人心惊！
扩廓帖木儿拔出那把御赐宝剑，高高举起，又说：
“此乃皇上御赐的尚方宝剑，凡犯禁违令者，必斩！各将可要仔细了！”
他又喝道：“行鞭刑！”
就见数名武士各持长鞭，走向被捆绑在大旗之下的乃儿不花和魁的斤。

“噼噼啪啪”，鞭打二人之声不绝于耳时，却被营外一阵大炮轰鸣之声掩盖了！
什么事？
明军那边大炮齐鸣！擂鼓喧天！
之后，似乎数百人在呼号：“大明征虏大将军有令：尔等蒙古小兵，皆血肉之躯，上有高堂，下有妻房，一家子老老嫩嫩，不能害了尔等性命，不可如此狠毒！你们去吧，回家去吧，离开这里，离开这个流血的战场，离开这个死神的地头，从哪里来，就回哪里去！”
这几句呼叫之后，又是一阵炮声，而后，稍稍歇了声响。
不多时，就听到人声鼎沸了！
元军营中的瞭望士卒分明看到，明军大营打开，一队队蒙古战士互相搀扶，彼此提携，你我相依地走了出来！
原来是徐达释放战俘！

飞翔明2018曰：

话说，施耐庵写完“神行太保戴宗中旱地忽律之蒙汗药，吴学究定妙计救宋江，圣手书生萧让临摹蔡太师笔迹”之后，把稿件交给书商，马上印刊出版。不料，他的弟子罗贯中看了，急急忙忙赶来，说：“先生！这里有个漏洞！”施耐庵名义上是罗贯中的师父，其实，彼此间亦师亦友，已经习以为常，当下，就问：“漏洞在何处？”

“先生，你说蔡太师复信给自己儿子，落款会签自己的大名么？”罗贯中说。
施耐庵一拍大腿，叫道：“是啊，我怎么忘了？天底下哪有给自己儿子写信，签自己的大名的？”
他对罗贯中说：“怎么办？已经印刊出卖了！”
罗贯中想了想，说：“这样吧，还可以补救。你就接着写，说吴用发现了这个漏洞，让他们这班梁山好汉来修补漏洞吧！”
施耐庵说：“为今之计，也只好如此了。”

于是，就有了梁山好汉大闹江州，劫法场，黑旋风勇救宋公明一幕！

《大明北伐》的诸多漏洞，就以上述案例来解决。

219.

扩廓帖木儿闻报，急忙跑上瞭望塔，定睛细看，果然，明军大营出来了一大拨蒙古士卒，看样子约莫两三千人：他们三五成群，垂头丧气，耷拉着脑袋，赤手空拳，拖着疲累的双腿，往自己这边走来。

什么回事？
按照原定计划，徐达今早举行了祭祀典礼，祭祀战斗中死去的蒙古军人，然后，就释放战俘，让他们回营。
他对邓愈、木英等人说：“这些蒙古士卒，留着，浪费米饭；不留，杀之不祥。不如，让他们回去，让他们尝尝他们的主子王保保的反应。”
邓愈说：“当初，开平王与大将军在池州战后，对战俘的处理不一致。开平王力主杀了他们，而大将军不同意。汇报圣上后，圣上支持大将军的意见。可是，圣上口谕到达军营时，开平王已经差不多杀完那些战俘了。圣上对开平王意见挺大的，他说，天下英雄会说我们没有胸襟，不能容人。如今，这些蒙古军士，虽则不能斩杀了他们，可是，如果放他们回去，岂不是增加了我们的敌人的战斗力？不如招降了他们，让他们拿起武器，对付胡虏鞑子。”
徐达微微一笑，说：“我军暂时还不需要这批战俘投降我们，他们自有用处。他们一定得放回去。只是，他们也不一定能够回到自己的大营。”
他继续说，“伯颜，你去准备一下，若元军出营接收他们的士卒，我军则乘机冲杀过去。如果，他们能回营去，那么，朱显忠他们就能混进敌营去。”
邓伯颜即刻去准备了。

那边的扩廓帖木儿一边看，心绪一边急速飞转着：怎么有那么多战士落入明寇之手？难道是毛剌哥的部属？
他耳边有声音传来：“王兄，不要让他们进营。”
原来是金刚奴在他旁边说话。
扩廓看了他一眼，问：“为何？”
“谁知道里面有没有明寇的奸细？徐达为什么要放他们回来？王兄你想过没有？”金刚奴指着那堆被明军释放的战俘，继续说，“徐达那厮奸诈狡猾，他之所以放我们的战士回来，里面肯定夹杂着他们的军兵，打扮成我军的模样！若王兄让他们入营，后患无穷矣！”
扩廓说：“难道我的士卒，我们的将军不认识么？他们如何骗得了我！”
他又看了看那些军人，他们已经走了一半的路程，距离自家大营渐渐近了。

走在最前面的是在战斗中负伤的伤员，不是伤了腿、脚，就是伤了肩膀、胳膊的。他们有些强忍着伤痛，一声不吭；有些恍恍惚惚，目光呆滞。再走近些，那些断手断脚的、头破血流的、伤患处糜烂流脓的，悲凄者唉声叹气的都清清楚楚地呈现于元军营中将士的瞳孔之内！
伤员之后，是幸运的战士，他们没有受伤，却是疲累不堪，饥饿难耐！从毛剌哥全军覆没到现在，已经五个日日夜夜了，这批战俘早已吃光他们身上的口粮——那些羊肉脯。作为战俘，他们没有得到应有的人道主义的待遇。他们中不少人甚至想着投降，可是，明军却没有要求他们这么做，只是把他们分开关押，并且把他们的所有武器，连同头盔、战甲、军服、军靴、马匹都收缴了去。幸好，夏天已经到来，否则，会有许多人冷死、饿死。事实上，这些战俘已经饿死了一大批——大多都是严重受伤的战士。
幸运的没有受伤、还没有饿死的战俘看起来并不比走在他们前面的伤员要好多少，因为他们心里想着的是：或许他们回营后，齐王殿下仍然需要他们拿起武器，继续战斗。而在前面走着的伤兵，可能会得到治疗，得到休息——起码不用马上又上战场与明军厮杀。

是的，他们是对的。
他们的齐王果真对自己的王弟说：“把门打开，让我们的人回来。”
“且慢！”察罕不花说话了，他赞成王弟金刚奴的意见，“殿下，不如让我带兵前去接收他们，如果军士名册上没有名字的，不让回营，就地处死。以绝后患。”
扩廓点点头，说：“好，这么做，小心谨慎，杜绝了奸细。”
他示意金刚奴和察罕不花一起领兵去办这件事。
金刚奴说：“王兄，我看，那些伤员也不让他们回营了。”
齐王说：“那些也是我大蒙古国的子民、战士，怎能不让他们回家？只要是名册上有名字的，统统回来！”
金刚奴说：“那，不在名册上的，就是奸细无疑了！杀无赦！”
扩廓帖木儿同意了。

可是，名册在哪里？
必须寻找！
军政司的小吏找了好半天，终于找出毛剌哥带去的军队的名册了。
不过，那些回来的战士已经抵达自家大营外的战壕边上了！
“营外所有蒙古军士听命！”营内高喊出指令——
“统统后退一箭之地！否则格杀勿论！”
“嗖”、“嗖”一轮响箭射在战壕边，阻止着他们的前行。
“后退！”
“后退！”
“再后退！”
察罕不花和金刚奴带着一大队骑兵冲了出来，他们把回家的战士团团围住，用长枪指向他们，用上弦的弓箭指向他们。
“念到名字的，往前一步，验明正身，方可回营！”
这个安排，这个举措，应该是比较安全了吧？
扩廓帖木儿在瞭望塔上，自言自语：“可怜他们了！”

邓愈和木英互相对视一眼，徐达带着他俩也站在哨塔上，看到元军大营冲出骑士，截住了那些战俘回营。
徐达说：“可以出击了！”
好！
孙兴祖、王弼、吴复、王遇成、任亮、王臻、余思明、杨广、蓝玉、冯诚十员大将各领一千将士，共一万人，奔腾而出，掩杀那些接受战俘回营的察罕不花、金刚奴部队！

徐达对邓愈说：“你且观战，必要时，增派军马。我得去部署一下。”
部署什么？
赵耀骑马前来报告：“李伯升平章已经抵达前线，正在中军等候大将军，他带来了一百座襄阳砲！”
邓愈点头，领命。
看着大将军和赵耀离去的身影，邓愈踌躇满志，他对自己的亲随说：“粉碎王保保后，我们西征去，彻底把鞑子赶尽杀绝，一了百了！”

220.

李伯升，大明荣禄大夫、中书省平章政事、同知詹事院事，正与部将赵世雄在大将军中军帅帐外候着。这位昔日大周诚王张士诚集团的最高军事指挥官——司徒，四十五六岁的中年大叔，身材高大挺拔，颧骨高耸，一双鹰眼总是半闭半开，旁人若是突然发现这双鹰眼睁大瞳孔之时，就是他，泰州私盐贩子暴怒杀人之时！

可是，从1366年十一月之后，他这双鹰眼很少张开了，特别是1367年九月之后，连他的克星“双煞”徐达、常遇春，甚至他的新主子西吴王朱元璋也很少看到这双鹰眼开张之日了。1366年十一月，是他投降徐达的时间。1367年九月，是他的旧主张士诚兵败被俘，不久就自缢而亡之时。
可怜1366年的十一月，他在湖州城头，这座平江城赖以保障的坚固城堡，自八月徐达、常遇春统兵二十万顿兵城下，已经坚守了三个多月了。徐达、常遇春采用“围点打援”的战术，逐一消灭吴王张士诚（注：朱元璋和张士诚皆自称“吴王”，后世为了区别，把朱元璋称为西吴或者朱吴，把张士诚称为东吴或者张吴。张士诚的“诚王”称号，以及元朝给他的“太尉”称号同时取消）的多次救援。甚至，连张士诚集团最具军事才华的吕珍带来的增援部队也在旧馆之战中被消灭殆尽了！吕珍，以及张士诚的义子，人称“五太子”的梁太子也被生擒活捉，战俘竟然多达七万众！

——书中代言，《平江之战》史料基本备齐，准备开笔书写了。这场仗，历来被史家忽略。因为陈友谅和朱元璋的鄱阳湖之战实在太激烈了，而且与三国时代的赤壁之战有着惊人的相似度，故此，鄱阳湖之战被高度重视，平江之战则被弃置一旁。其实，平江之战的激烈程度好不逊色于鄱阳湖之战。后者即便从洪都之战算起，也不过四个多月光景（光是洪都之战就八十五天了，鄱阳湖之战约一个月左右）；平江之战则超过十个月！鄱阳湖之战，也就是局限于洪都和鄱阳湖之间的水陆会战；平江之战，却是平江、湖州、太湖、杭州、松江数城之大规模水路会战，涉及的地域和人员远远超过鄱阳湖之战，战斗的过程也复杂多变。最后，也是最重要的是，张士诚这个敌手非常顽强，运气远比陈友谅要好，多次危急，也能化险为夷。当然，鄱阳湖之战在历史上的地位超越平江之战的真正原因是，朱元璋亲自参加并指挥了鄱阳湖之战，而没有参加后者。光凭徐达和常遇春的双煞组合已经搞掂张士诚，足见朱元璋之十足底气，百倍信心。

李伯升记得，那天，昔日结义为“十八条好汉”之一的吕珍，被捆绑着，推到湖州城下，与他一起的，还有五太子和平章王晟，他们都是张吴王的心腹，高级指战员，如今竟然成了阶下囚！
常遇春，西吴王东征军副将军，勒马于旁，对城头喝道：“李伯升！他们就是你湖州的救星，如今就在这里！你来看看，他们都是谁个？”
李伯升带着左右亲随、将佐，定睛看时，就见常遇春再次吼道：“第一位，五太子！”
这个五太子，姓梁，是张士诚的养子，虽然个子矮小，却武艺绝伦，不仅善于潜水，竟能平地跃起丈余，绝对是轻功了得，游泳非凡之高手！可惜，如今，被捆绑四肢，披头散发，气息奄奄矣！
常遇春喝道：“杀！”
话音刚落，五太子的人头，就滚到一边，脖子上鲜血如喷泉！
“第二位，王晟！”
这个王晟，本是元朝江浙行省左丞相达识帖睦迩的心腹爱将，力劝他的主子接纳平江张士诚，并力主达识帖睦迩与张士诚结盟杀害同是江浙行省的元朝大员左丞苗军统帅杨完者。后来，他竟然投靠了张士诚，与张士诚的弟弟张士信解决了光棍司令达识帖睦迩，让张士诚坐拥苏杭花花世界，成就东吴王之事业。故此，张士诚给他的待遇是：江浙行省平章政事。王晟可是个美男子，风度翩翩，喜好与文士厮混，经常在苏杭运河间坐游船嘲风弄月，舞榭歌台，行止潇洒，迷倒万千苏杭美女！不过，现在，也被五花大绑，垂头丧气，无言无语了！
常遇春叫道：“杀！”
话犹未了，王晟的首级，就落在地上，顿时血染黄沙，身首异处！
“第三位，吕珍！”
这个吕珍，不是别个，他可是城头上李伯升司徒的金兰结义兄弟！
“不要杀他！”李伯升伸出右手，脱口而出！

他脑海里，闪电般回到十四年前的那个夜晚——
那一年，是至正十二年（1352年）；那一月，是隆冬腊月十二月；那一日，是十二月三十日；那一夜，是除夕夜！
张士诚——张九四，又被当地的弓手丘义的一班打手痛打了一顿，滚出了丘府，还是没收到分文盐款。
夜空飘着小雪，一阵寒风扑来，衣衫单薄的盐丁张九四不禁打起冷战，他身上伤痕累累，火辣辣的伤口，就是是弓手的皮鞭所致之处。他用手撩起散落的头发，双眼圆睁，犹如喷火，牙齿切齿，好像凿石，他狠狠地盯着弓手的府邸，骂道：“娘希匹！你道九四老爷我是好欺负的么！”
他仰起头，大踏步，向着前方走去。
那里，是他和一班盐丁诉苦，埋怨，以及瓜分盐款的地方。
——后来，被他命名为“太极殿”之地。

221.

张士诚，本名张九四，与朱元璋叫朱重八一样，都是超级贫民出身——重八是贫农，九四是盐丁。
原来九四的老家在今天的江苏泰州白驹场，元代时是海边城市，海水经常随潮汐倒灌陆地，退潮后农田多变为盐碱地，无法种植农作物。当地的农民贫苦不堪，不得已在盐碱地提炼食盐，通过贩卖食盐来维持生计。但是，在整个古代中国，食盐都是政府的控制的高度垄断的产业——即在当代，食盐也并非平民可以随意开采，制造和售卖的。
白驹场盐场就是元政府的官方开采，制造，运输的盐场。九四作为盐丁一名，负责撑船运输官盐。他和三个弟弟每天都在船上来回奔走，摆渡，靠着微薄的薪酬勉强吃饱肚子，日子虽然苦，但也比重八没饭开要好一些。偏偏世事不会如此这般下去。九四一班盐丁经常受到盐场的官兵的随意克扣工资，甚至打骂，责罚。不得已，九四只好铤而走险，干起了贩卖私盐的勾当——就是从盐场里偷食盐，拿出去售卖。
仅仅靠自家兄弟，仍然难以干贩卖私盐的勾当。需要找更多的人入伙，加入贩卖私盐的行列！
以下情节，如同《水浒传》里的某些桥段，或许，就是施耐庵这位传说中张士诚的谋士间接套用了他的主公当年的故事——

张九四找到一位较为年长的同乡——算命先生，他叫李行素。李行素听闻九四的计划后，把自己的儿子也叫来参与。他的儿子，就是李伯升。
李行素对张九四说，要做这些违法的事儿，还要找个潘懋来帮忙。那个潘懋，听到张九四召集壮士卖私盐，就把他的两个儿子也叫上“贼船”。他的两个儿子，一个叫潘元明，一个叫潘元绍。他们几个都是盐丁，密谋了一段时间后，仍未有进展。
恰好，一个江湖好汉（其实也是盐丁而已），叫吕珍，傻头傻脑地来找潘懋喝酒。

吕珍长得神高神大，一入潘懋家门，就被潘懋的老婆戴老娘看中了。她对潘懋说：此人，壮士也！何不引他去见九四？
于是，潘懋一番话，吕珍欣然听命！
什么话？财色动人心罢了！
于是，张九四、张九五、张九六、张九七、李行素、李伯升、史文炳、潘懋、潘元明、潘元绍、吕珍等十八条好汉（年代久远，史料缺乏，目前已经无法凑集十八条好汉的名字了），聚集一起，贩卖私盐！

由于九四为人仗义疏财，经常用自己本来就不多的劳动所得，去帮助、接济更加困难的盐丁兄弟。他人缘好，大家也信服他，不断地越来越多的盐丁跟着他去贩卖私盐——俨然一个盐丁代表。
他们的私盐由于价格低，受到当地富户地主的欢迎。这些富户由于家中人口多，对食盐的需求量自然就多，故此也乐意购买私盐。然而，富户往往为富不仁！不少盐工把食盐送到富户家里，通常拿不到货款，不是月结，季度结，就是年结。
试想，这些盐工家里等着卖盐的钱开饭啊，富户去故意拖延、刁难，甚至辱骂、欺凌。九四作为盐工的精神领袖，也受到不少诸如此类的凌辱和打骂——特别是一个叫“丘义”的富户，他身为当地的弓手，就是类似今天的一名警察，对张九四实行非人道的凌辱，直到清朝撰写张士诚传时，还专门记录下这个“警察”的名字，警醒普普天之下的警官，不要对劳动人民做得太过火了，张九四的造反就是这个叫“丘义”引发的！

至正十二年（1352年），腊月寒冬，年关又至，张九四被丘义命一班打手痛打一顿，滚出了丘府，还是没收到分文盐款。气愤之余，九四只好到某地与他的兄弟聚头。这个某地后来被称为“北极殿”。这班盐工聚在一起，你说东家不给盐款，我说盐场拖欠工资，他说老婆等着钱帮小孩买新衣服过年，还有的说老母亲也等着钱买药治病……如是者，你来我往，七嘴八舌，言者越愤，听着更怒，有脱衣服显示身上淤伤的，有伸手足展示痛患处的，当然，还有分文没有，不知如何过年的……及至最后，张九四一咬牙，大喝一声：“杀！”
于是，张九四带着三个弟弟，还有李伯升、吕珍等一共十八条好汉，就在这个隆冬腊月里的除夕夜，趁着寒风，冒着飘雪，操起家伙，有拿柴刀的，有持扁担的，有挺木棍的，还有仅仅赤手空拳的，他们连夜猛然杀入丘义家中。丘义全家正在暖融融的饭厅里吃着团圆饭，喉咙咽着香喷喷大块肉，口里尝着葡萄美酒玉液，正是开心快活，极享天伦之乐。冷不防冲入一十八名“暴徒”，弓手一家子措手不及，毫无反抗能力。张九四他们双眼喷火，逢人就打，遇人就杀，不多时，丘家上下被杀个精光！末了，九四一把火，将豪门丘家烧得干干净净！其中某个兄弟说，城东的某某也拖欠我工钱，一年了，没给半个子，还派人去官府举报我买私盐。
九四眼睛布满血丝，如烈火熊熊燃烧，吆喝一声：“杀！”这十八条好汉，本来就力大无穷，武艺不凡，只是出身社会底层，为生活所逼，不得已低眉顺首，营营役役，以求温饱一宿。如今豁出去了，杀了人，便不再隐藏内心那人类的兽性，他们风雷一般，在这个寒冬黑夜，直卷全城，将白驹场几乎所有的富户豪门尽情杀灭！

恰好这个时候，泰州出了个豪侠，名叫王克柔。
王克柔，泰州豪强，富有家资，仗义疏财，多结游侠。他也密谋作反，不料被高邮知府李齐先下手为强，将他缉捕囚禁在牢狱之中。他的两个朋友李华甫、面张四向来得到王克柔的关照，他们决定聚众劫狱救人。
谁料知府李齐早行一着，将王克柔发配扬州，接着抛出“杀手锏”，招安了李华甫和面张四两人，让李华甫做了泰州判官，面张四做了千夫长！
杀了白驹场富户后，张九四探知此情，就带着一十七条好汉，前往李华甫家里，想联合他们一起举事。谁料李华甫做了官后，生活安逸，不愿冒险作反。犹豫之间，张九四决定快刀斩乱麻，与众兄弟打打眼色，当场就把李华甫解决了。
然后，他们走出去，一十八条好汉振臂高呼，兼并了李华甫的余党。跟着，他们举旗造反，焚掠村庄，招收各种各类被压迫被欺凌的贫民，向周边地区的富户豪门及政府衙门进军。有个叫刘子仁的大姓，丁溪镇富豪，连忙组织力量自保，抵御这帮匪徒。于是发生极其激烈的战斗，九四的二弟张九五（即张士义）中箭身亡！九四悲愤填膺，瞠目咬牙，发誓要屠灭刘大户全族。在更加凌厉的攻势下，刘子仁突围逃命，在海上远远避开张九四。
九四扩大人员，队伍迅速膨胀，一眨眼就过万人！
随即，攻陷泰州、兴化、高邮等地！

站在高邮城头上的张九四，左右一众兄弟簇拥着他，在那杆高高飘扬的大旗下意气风发，算命先生李行素如同梁山水泊的智多星吴用那般，捋着胡子说：“九四哥，我们得有个名号。颍上红巾军打起大宋旗号，抢夺了好些城池，胡元节节败北，看样子，胡虏快要垮台了。我们也弄个名号，让弟兄们有个主心骨，有奔头才好。”
张九四想了想，说：“大宋旗号是好的，蒙古灭了宋朝，如今人心思宋，想着为宋家报仇啊！可是，他们已经使用了这个旗号。听说，湖广那边也用这个旗号，我们得想个别的好些。”
“叫大汉如何？”
他的三弟张九七（张士信）说。
“不。”二弟张九六（张士德）说，“我看用大周好些。”
“为什么？”大伙问。
张九六说：“汉高祖还没有得到江山之时，我们中国人就已经在这国土上生生不息了，那时候，叫周朝。我们就要用大周这面旗号。”
“好！”张九四拍掌叫好。
于是，李行素马上带人去赶制军旗。
1354年春正月初一（甲子朔），张士诚定国号为“大周”，自称“诚王”，改元“天佑”。李伯升，担任大周新生政权的司徒之职，也就是最高军事指挥官！

现在，司徒李伯升看着城下的五太子和王晟眨眼间就被常遇春割下了脑袋，那个被捆绑得像个粽子一样的好兄弟吕珍依然站立着，丝毫不肯下跪，心里焦急之极，不禁脱口而出：“休得伤害他性命！”
常遇春听了，说：“那么，你投降吧！”
李伯升仰天长啸，潸然泪下，说：“九四待我恩情深厚，我李伯升如何能负他！罢罢罢，不若我自杀了事吧！”
说罢，从腰间拔出宝剑，他叫道：“吕国宝！你兵败被擒，英勇就义，我李伯升不忍辜负九四哥，如今，与你同去阎罗府，到那里一起聚首吧！”
——吕国宝者，就是吕珍。吕珍，字国宝。

常遇春听了，大怒：“若要寻死，我成全你俩！”
一挥手，他的刀斧手就把鬼头大刀劈了下来！
可怜，张士诚最杰出的军事指挥官吕珍，曾经生擒朱元璋水师第一大将廖永安的吕国宝，曾经与朱元璋手下大将胡大海角逐绍兴城半年不分胜负，把前来增援的朱元璋总制亲军都指挥使冯国用射于马下的吕同佥，曾经擒杀韩宋红巾军最高统帅刘福通的吕将军，顿时丧命，一道灵光上了元末英雄榜！
那边的李伯升大哭，嚷道：“罢罢罢，国宝，你且慢行，我李伯升随你，报答九四哥去！”
就是一横刀，往自家咽喉就割下去——

222.

左右亲随连忙上前阻扰，把他的宝剑抢了下来。
这个说：“司徒莫寻短见！”
那个说：“事已至此，自裁也无济于事了！”
当然，还有人说：“大人，湖州全城百姓皆仰赖于你，你若自杀殉难，我辈岂不是成了待宰杀之羔羊？”
李伯升连声叹息，泪水横流，不能言语。
正在此时，有人来报：“司徒大人！西门已经失守了！”
“啊？”李伯升茫茫然，问，“莫非有人献城了？”
“是！右丞张天骐大人献城，投降敌将冯国胜去了！”来人气喘吁吁地答道。

啊，张天骐也降了？
这个张天骐，官衔为江浙行省右丞，他也是白驹场十八条好汉作反的成员之一！
“天骐也降敌了……”李伯升喃喃自语，“天骐也降敌了……”
左右见状，不由分说，竖起白旗，拥着他下了城楼，打开了城门，常遇春在门口见了，挥兵向前。李伯升和左右跪在城门侧边，迎接朱元璋的大军入城。

李伯升投降了！
东吴王张士诚的司徒，最高军事指挥官，铁杆兄弟李伯升居然投降了西吴王朱元璋！
这可是天底下的大笑话！
什么叫歃血结义？“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月同日死”的誓言哪里去了？消息传到张士诚的耳朵，他破口大骂李伯升乃贪生怕死之徒，忘恩负义之辈，更是不可饶恕的背信弃义之龌龊小人！
可是，在张士诚最后的岁月里，在平江城破之日，在姑苏东吴王府内，张九四投缳自尽之际，正是李伯升把他救了下来，把他抱在怀里，泪流满脸地对张士诚说：“九四！九四！张九四一世英雄，何以至此！”张九四悠悠回魂之时，张开他的眼睛，看着李伯升，一言不发。
从此，李伯升，就成了姑苏城里里外外传扬的“李司徒”——背主负义之徒！

可是，在朱元璋的眼内，李伯升可是个“香饽饽”！
大明立国之际，李伯升的官衔是“大明荣禄大夫、中书省平章政事、同知詹事院事”，在大明帝国军政高官排行榜中，仅次于李善长、徐达、常遇春和冯宗异四人，与胡廷瑞、廖永忠并列第五位！
洪武二年庆阳之战中，李伯升受洪武皇帝朱元璋的委派，前往陕西前线，参加庆阳会战，期间，与耿炳文负责把守陕西首府西安府。该年冬，他的老父李行素在京师私邸病故，得到皇帝批准后，李伯升回京师守丧礼。
如今，定西之战，大将军徐达向皇帝奏报，“夺情”起用李伯升，让他速赴陕西，并在西安打造一百座襄阳砲，送往定西前线。
为什么徐达要用李伯升？
陈友谅的大将张必先、王溥，甚至曾在陈友谅手下混迹的傅友德，元朝的数员大将，诸如李思齐、赵琦等人，都上前线了，张士诚的司徒李伯升若能上前线，这么一大堆降将都在大明效力，对扩廓帖木儿本人以及他的部将和士卒的号召力总是有的！

张士诚记功碑

223.

大明征虏大将军、中书省右丞相、信国公徐达随幕僚赵耀回到中军帅帐，李伯升和他的部将赵世雄连忙过来下拜行礼，缴命。
徐达说：“李平章，一路辛苦了，且下去安歇吧。午饭后，再来议事。”
李平章再次作揖，带赵世雄退下去了。
赵耀对徐达说：“大将军，李平章之前与耿炳文佥事共守西安府逾半年之久，属下以为，他负责后勤供应工作为妥。”
徐达笑道：“李司徒怎能只做后勤供应之事？”
他提及“司徒”二字时，赵耀也微微一笑。
徐达又说：“若无司徒，说降事未为易也！”
“李平章说降？说谁去？”
赵耀问。
“说王保保去。”
徐达抬头，侧耳，听着帐外的战鼓声，呐喊声和厮杀声，夹杂着的欢呼声也传来了！
原来，那边，明军正与元军杀个你死我活！
来来来，看看大明阿兵哥如何与蒙古铁骑军再次厮杀——

大明骠骑大将军、大都督府副使孙兴祖，带着燕山右卫指挥平定、大兴左卫指挥庞禋等一千战骑风驰电掣从战场左侧包抄出营接收战俘回营的元军部队。元军大将察罕不花不敢怠慢，丢了手头上的查收兵员事宜，带着三千余战士上前迎敌。
不料，那边厢大明骁骑右卫指挥使双刀王弼又统一千步骑，斜刺里横插察罕不花军队中部。王弼头戴钢盔，身穿锁子连环布面甲，先是“嗖”、“嗖”发来百步穿杨箭；他的左右十余名火铳骑士“砰”、“砰”，射来饮恨追魂弹；他的长枪手“呼啦啦”，扑上，伸出杆杆削蹄捅胸龙刀枪；他的刀牌战士，连声吆喝，以藤牌遮挡蒙古狼牙箭，以朴刀横扫对方下三路！这里的蒙古战士忙于接战招架，不自觉便不队伍一分为二。
安陆卫指挥使吴复呢，他可是出了名的“遍体鳞伤”者，皆因打仗专爱打冲锋，哪有不中箭着枪的呢？此刻，他又冲在全军最前面，比一切的骑士都要靠前，他的坐骑奔向的地方，正是察罕不花的前军！
可是，察罕不花没法子与吴复厮杀！
何解？
因为，他遇上了任亮！
就在吴复与一众蒙古骑士浴血奋战之时，察罕不花纵马而来，欲暗算吴指挥使之际，任亮突然杀到！

任亮！
何人？
不就是察罕不花昔日之同僚战友么？
任亮，元末河南行省行枢密院佥院也，本是扩廓帖木儿部署于河南安陆地区的将军，他负责南阳-安陆一带的防线。可是，常遇春和邓愈进取襄阳，扫荡这个地区周边元军势力时，傅友德受命攻打安陆。
那场仗的激烈程度无需细述，仅以这一句就可以说明一切：
“傅友德攻安陆，身被九创。”
结果，是“擒其守将任亮”。
——《明太祖实录卷之一百六十一》

任亮被擒后，随即投降，朱元璋授以他指挥使之职。这次，他参加定西之战，第一次出现于战场上。他冲向察罕不花，将大刀高高举起，喝道：“察罕不花，你认得我么？”
怎么不认识呢？
任亮在河南镇守安陆，却是把守洛阳城的元末河南行省平章、梁王阿鲁温的直属部下，阿鲁温，就是扩廓帖木儿的义父察罕帖木儿的亲爹！察罕不花时常陪同自己的主子扩廓帖木儿返回洛阳探望这位“老王爷”，就时常遇到在梁王府听命差遣的任亮佥院！
察罕不花一看，怒道：“无耻之徒，大蒙古国之败类！还有何面目来见本老爷！”说着，就是一箭射去——

224.

任亮也不是土鳖孙子一个，好歹也是军人出身，当年在梁王阿鲁温帐下，从小兵混到同佥，经历过多少杀戮战阵，蒙受过多少腥风血雨，遭遇过多少枪林弹雨？察罕不花一箭射来，任亮便扭头避过，喝道：“我乃堂堂大汉好男儿，如今认祖归宗，何来无耻，何败类之有？察罕不花，识相的，快快下马投降，否则，我任亮眼睛认得了你，手中的关王刀可不认得你！”
说罢，手中关王刀劈面砍来！

任亮使的是关王刀，可见力大无穷，绝对是个力量型的战将。当年的傅友德，雄武卫指挥使，用尽九牛二虎之力，在两军阵中杀出杀入，来来回回，身受九处创伤，用了绊马索，抛出杀手锏，才将任亮打于马下。
从地上挣扎爬起的任同佥，在五六十名武士的包围下，仍然困兽犹斗，及至望见傅友德奔来，他便大叫：“你可是傅友德？”
傅友德高声应他：“我就是傅友德，任亮，你走投无路了，投降吧！”
“既是傅友德，可敢与我单挑？”
任亮吼道：“我任亮只认好壮士，若你胜了我手中关王刀，我便降你！否则，只有断头将军！”
任亮抖擞精神，挥刀直劈傅友德。
傅友德见他是条好汉，也想降服他，便叫左右武士闪开，然后跳下战马，提枪上前，二人顷刻厮杀起来。

元末明初没有什么英雄好汉排行榜，因为，实在太多好汉了，他们之间有不少人一生中都不可能见上一面，更无法单挑对决，分不了高低优劣。即使真正能够在战场决斗，也不能说明打败仗的就是龟孙子。因为，影响胜负的因素太多了，很多英雄好汉之所以失败，并不是输在个人的格斗能力，而是输在其他方面，比如智力，见识，又或者运气……等等。
任亮和傅友德之间的单打独斗，基本上就是这样一回事。

毋庸多言，任亮和傅友德已经来来回回战斗了好几十个回合了，仍然不分胜负！包围着他们的武士一起呐喊、吆喝，他们都是雄武卫的战士，都是傅友德的下手，他们给主将打气、喝彩。任亮呢？他早已经是单人匹马的处境了，他的兵卒不见了，他的部将逃跑了，他的战友也溃退了。
傅友德被一浪接一浪的喝彩声鼓舞着，什么“傅将军厉害”、“傅将军英勇”、“傅将军无敌”的呼喊声铺天盖地而来，当然越战越勇，任亮则势单力薄，渐渐处于下风。
任亮为了尽早结束这次决斗，便卖了个破绽，一个“十字斩”后，拖刀就跑。傅友德心下明白，无端端的，正是棋逢敌手，不分上下之时，竟然跑路？莫非要讹我？
好！
他格外小心，左手持枪，右手再次掏出金装锏，追奔过去，短短十来步，果然见任亮忽然转身，关王刀“呼”地从下盘扫来！
——拖刀计！

傅友德眼疾手快，用长枪一插地上，整个人腾空而起，关王刀扫在枪杆上，任亮正听着“哐当”之声，回头观瞧，期望这一刀能够起到预期作用。不料，傅友德在空中把金装锏掷出，恰恰好，夺面而来！
任亮急忙闪避，金装锏从鼻梁掠过，好险！
就在他暗自庆幸之际，说时迟，那时快，傅友德双脚已到，着着实实地踢在任亮的心窝上，任亮当堂向后摔倒，眼前一黑，口中苦涩味涌上来，手中的关王刀也离手脱下！
傅友德落下时，整个人坐在任亮身上，这时候的他已经把长枪也摔了，举起右拳，结结实实地擂了任亮脑袋两拳！
一拳下去，任亮头昏眼花，满天星斗在闪烁；二拳下去，任亮连声哼呦，鼻血牙血横溅！
“服了没有！”傅友德用双腿夹着任亮腰间，腾出另一只手，两只手把任亮双手反转，喝一声：“左右何在？”
他那些亲兵武士一涌而上，七手八脚就把任亮捆成一根粽子似的！
雄武卫指挥使傅友德生擒活捉任亮的消息瞬间传遍整个襄阳、南阳、安陆地区！
任亮只好俯首归降！

如今，他再次操刀，与昔日同僚察罕不花拼命了！

225.

大明鹰扬卫指挥同知任亮、大蒙古国甘肃行省平章政事察罕不花两人正在激战，那边的襄阳卫指挥使王遇成、虎贲卫指挥同知王臻哪肯落后？他俩已经统兵赶来，一下子就包抄了元军的右翼，元军统帅扩廓帖木儿的王弟金刚奴也不敢怠慢了，弃了那批被明军释放回来的战士，转而与王遇成、王臻他们厮杀。
那批被释放的战俘没有人搭理了！
他们干嘛去？
他们能干嘛呢？他们手无寸铁，饥饿透顶，浑身乏力，除了返回自家大营，还有其他选择吗？
偏偏这个时候，明军凤翔卫指挥佥事余思明、会宁卫指挥使杨广径直奔向他们，向他们发射箭雨！
——啊，徐达不是说释放这批战俘的吗？怎么还派人追杀他们？

还是远在元军大营瞭望台上的齐王扩廓帖木儿心下明白：徐达就是要引蛇出洞，继而围而歼之！若然不紧急出动兵马，察罕不花和金刚奴必然吃败仗！
立马，他指令：唐兀怯薛军五大统领完颜石柱、石抹不华、尉迟家奴、鲜卑孟吉、耶律乌古伦领兵出击！
为求保险，他再派三将继后，作为他们的援手。
这三员大将是观童、赛因朵儿铁木尔和雪雪不花。
总之，前后两大拨人马奋勇出营，准备投入战斗！

余思明、杨广他们两千余名战士呐喊着，射出飞箭、火铳，那批毫无反抗能力的战俘只得撒腿就跑，走慢点的都遭殃了！一时间，两千多名蒙古战俘如同被恶狼驱赶的羊群那般，往元军大营奔来，刚才还被营内响箭阻吓着不敢回营的蒙古伤员，此刻，哪里还顾得了军纪？还是逃命要紧些！
于是，出营作战的铁骑军士和逃回大营的战俘互相挤迫，互相碰撞，顿时践踏起来，营前一阵混乱！
扩廓帖木儿在瞭望台上看得真切，心里大呼“遭殃”二字，急得抓耳挠腮，怎么办？怎么办？
明军就是要制造如此的大乱局面！这个局面一旦形成，就是明军乘虚掩杀之时！

还有谁没出场，明军队伍里？
有的！
就是蓝玉和冯诚两员小将！也是骁将！
他们带着的精锐步骑军不与察罕不花战斗，也不与金刚奴周旋，更不是斩杀战俘逃兵，而是直奔扩廓帖木儿派出的两大拨增援部队！

首当其冲，就是唐兀怯薛军前锋统领完颜石柱！
完颜石柱，其实并非女真人，而是如假包换的唐兀人，即西夏党项人。为了唬人，扩廓帖木儿把他命名为完颜石柱，而真实的名字已经无从考究了。
既为前锋统领，则必然武艺过人。
完颜石柱善使一把开山大斧，据说有四十八斤重，不要说舞动起来战斗，即便是抬起来这么简单的动作，亦非普通将军可以做到的。
不过，这次，他遇着的是谁？
蓝玉！
好勇斗狠、身手不凡是蓝玉的表面个性，心思敏捷、反应迅速则是蓝玉的内在本性！
离远，他就看见一名番将抡起开山大斧分开众人，把阻挡他前进的士卒、将军统统赶走，打散，一心要来会一会自己。于是，蓝玉决定先下手为强，射出一箭！
完颜石柱岂是等闲之辈？蓝玉这箭被他避开了。
蓝玉再次发箭，这时，二人相距不足二十步，完颜石柱“依依呀呀”暴叫着，举起斧头冲来，听到弓弦响，急忙再避，那箭又飞走了。
他不管那么多了，叫嚷着，操起家伙，就是一招“力劈华山”！
蓝玉见他斧头砸来，知他力大，便拨马跳开，完颜石柱的开山斧劈了个空。急回头时，就见蓝玉反手一枪，用无人可比的速度捅了完颜石柱战马的腹部一枪！带钩的龙刀枪把战马的皮肉都撕裂了一大块，那马鲜血飞溅，惨叫着，痛楚不已，连连后退。完颜石柱吃了一惊，连忙用右手和双腿死命控制战马，不让它倒下。可是，蓝玉就在此时此刻，做了他最应该做的一件事：掏出手铳枪，三十二厘米左右的手铳枪，对准完颜石柱的战马，就是一枪！
这支铭刻着“骁骑右卫胜字弍佰弍号，手铳重弍斤拾弍两，洪武二年九月吉日宝源局造”字样的手铳冒出青烟，一枚铁弹夺门而出，当场就把对面蒙古战马的头颅打蹋了大半边！
战马倒下，完颜石柱堕马！
任你如何英雄好汉，右腿已经被他的战马重重地压在下面，手中大斧也跌在一边，苦苦挣扎之际，蓝玉的长枪“呼”地刺来，完颜石柱胸口血如泉涌，当场丧命！

谢谢此文作者！这份博士论文，300多页，简直就是一本书了，明代后妃研究，是《大明北伐》以及之后的明代后宫记述的重要参考资料。

飞翔明2018曰：
有朋友指责战斗场面太多了，已经令人生厌，希望这场定西之战尽快结束。
回复：即使是《明太祖实录》里，也仅仅用了一百多字就记录完这场战争。而且更多的是写胡德济如何遇袭兵败，徐达如何处置他，朱元璋如何责备徐达（说他没有当场斩杀胡德济，把胡德济送来京师，由皇帝来做丑人之类的话语）。有关扩廓帖木儿的事迹，仅仅说他派出一千兵马前去劫营。有关两军交战仅仅用“一日数战”四个字来描述。处置胡德济后，徐达亲自领兵出战，明军全员出击，元军大败。如此这般就把元朝企图复国的最后一支精锐军队埋葬了，既不能令人信服，也教人不解——毕竟扩廓帖木儿十余万大军全力以赴，岂是一战就能摆平的？双方势必激战连场，其中细节必定复杂多变。只是检索明初开国功臣的传记，就可以发现绝大多数的将军都参加了定西之战，但是，他们到底做了哪些具体工作，却甚少记录下来。或者是后来朱元璋掀起“胡”、“蓝”大案，就把那些出生入死的百战将军的英雄事迹都掩盖了！比如李伯升，他就牵涉到胡惟庸案中。《大明北伐》是试图用自己的方式去演绎那一段历史时期，希望有助于明史研究的推广和深入。

飞翔明2018曰：
若有朋友希望看《明太祖实录》或者《明太宗实录》原文者，可以参阅我的另外两个贴子《明实录（洪武朝）》和《明实录（太宗朝）》。它们都是我标点和解说的帖子，谢谢支持！

国家图书馆副馆长、中国元史研究会副会长杨讷编撰的这部资料，让元末战争的史料来源更加丰富了！这位老前辈刚刚在今年初辞世了，他的贡献将在《大明北伐》里得到利用。

226.

石抹不华、尉迟家奴和鲜卑孟吉、耶律乌古伦四员统领看见同袍战友完颜石柱惨死于蓝玉之手，不禁悲愤填膺，各操家伙，争先扑来。
蓝玉还没有接手与他们厮杀，身后已经一箭射向石抹不华！
原来，他的小兄弟冯诚已经出手了！

冯诚，字择善，他父亲就是冯国用，叔父是冯国胜（也就是定西之战时的冯宗异，即冯胜）。当年，冯氏兄弟在定远妙山聚众结寨自保，兄长冯国用被识者惊为“天上麒麟儿”，弟弟冯国胜则被相者称作“骨格清奇”。1354年，朱元璋领兵进入定远地区，冯氏兄弟即前往投奔。兄弟俩一出现，亮煞了朱元璋军中将士的眼睛！
何解？他们可是读书人，身披戎装的儒生！
且听镇抚官朱元璋如何与冯氏兄弟对话——
“看你俩穿着儒生服装，肯定是读书人了，必然洞察古今，敢问，方今世界大乱，如何才能平定？”
冯国用回答：“此去南方，隔江之处，乃龙蟠虎踞之金陵城，这是三国诸葛孔明评价的真帝王之都，连秦始皇帝都害怕这里的王气，如果阁下能领兵率先拿下它，把它作为都城，然后命将四出，征讨各地，救万民于水火，拯生灵于危困，不贪图子女玉帛，昌行仁义以收人心，天下岂难平定哉！”
朱元璋大喜，这种儒生的“老生常谈”在他这个乞丐小沙弥出身的镇抚官的脑海中，却是闻所未闻的高见！看看他的主子郭子兴，瞧瞧那些土包子孙德崖、赵均用之流，何有如此远见，怎么想得出这种伟大理想？
当下，朱元璋把冯氏兄弟收为自己的亲随，什么帷幄之策，心腹之谋，军机之预，左右翼卫，出入扈从，冯国用、冯国胜两兄弟都参与其中了。
果不其然，1356年三月，朱元璋不负众望，把金陵拿下了，在这里建立的军政府，所谓定鼎金陵者也。而冯国用，则成为朱元璋的帐前总制亲兵都指挥使，成为吴国公朱元璋的心腹侍卫官兼军机参谋长。
可惜，1359年，当朱元璋的金陵军团向江浙行省北部进取时，就在绍兴城下，冯国用，作为帐前总制亲兵都指挥使在增援前线的胡大海兵团的战斗中，挨了敌将吕珍一箭，回营后，伤势过重，不治而亡，年仅三十六岁。朱元璋悲痛不已，把他的肖像摆进国家功臣庙，四时祭祀，本想让冯国用的儿子冯诚继袭他的职位，无奈其时的冯诚仅仅七岁，只好让冯国胜继袭了兄长冯国用的职位——帐前总制亲兵都指挥使。多年后，吴王朱元璋想念冯国用的功劳，追封他为郢国公。
而冯诚，则成了郢国公子爷了！
七岁大的冯诚，依赖母亲樊氏（这个樊氏，有弟弟樊父【这个并非本名，只是史书不载其名，仅称樊父】，三十多年后，成为谋害冯胜的主角）养育成人。洪武元年，朱元璋建立大明王朝，冯诚十六岁了。史书称他“体貌魁岸，动止详雅，人知其为伟器”（《皇明开国功臣录》之《冯诚传》）。皇帝朱元璋特别挑选他进入皇宫大本堂，于太子朱标一起读书——真正的陪太子读书了。这个冯诚，有乃父之遗传，不仅读书认真，刻苦好学，涉猎经史，更是喜好兵法，记忆力超群，还能作诗作文章。朱元璋看了他的诗文，不禁脱口而出，说：“真将种也！”就让他练习指挥军事战斗，随时派上前线。
这次，大将军西征王保保，冯诚向太子朱标表示他想上前线，又征得叔父冯宗异的同意，便向皇帝朱元璋申请随军效命，皇帝同意了。冯诚临行时，特地向同学太子朱标辞行。朱标说：“择善，这次你到定西，一定要立功回来！”冯诚点头，拜辞而去。

抱着为国立功的心态，在定西战场，冯诚已经执行了多次任务，不过，真正临阵杀敌，冲锋陷阵的，这还是第一遭！
话说他在蓝玉身后，向敌将石抹不华射出一箭，虽然被对方闪避过去，可是，他已经舞动双枪冲了上去！

石抹不华舞动一杆三叉戟，领十余名骑士“呼啦啦”一下子围将过来——这员番将并非好勇斗狠之徒，乃脑瓜精明之士，单打独斗岂是万全之策？
冯诚，年仅十九岁，正当初生之犊不畏虎之年，一来蓝玉大哥已经在前做了好示范，二来，他依仗自己艺高人胆大，面对恶狠狠的蒙古战士扑来，他高声叫喊着，纵马迎来。
他手中两杆铁枪齐眉长，枪杆两端皆有枪头，只见四个枪头前后左右上下翻飞，眨眼间，已经连挑三名蒙古大汉于马下。那一尺多长的四枚枪头蘸满血迹，直棱棱地在石抹不华眼前晃动着，石抹不华双手紧握三叉戟，喝一声“拿命来”，当心就刺。
冯诚双枪架起十字来迎，两人就厮杀在一起。

那边的蓝玉早已经抵住尉迟家奴和鲜卑孟吉、耶律乌古伦三将，以一敌三，在这个战场上，也仅是蓝玉所能做到的。尉迟家奴眼见蓝玉越战越勇，心知以他们三人之力难以取胜，实在不能力敌，于是，一招手，他的武士一拥而上，就把蓝玉团团围住。
冯诚对付石抹不华的确绰绰有余，几个来回后，已经占在上风了。不过，当他偷眼观瞧时，见蓝玉被困在重围之内，左冲右突，一时间难以脱身。
这岂是好勇斗狠之时？胸中的孙吴兵法何在？冯诚自问几句，便一连六七枪，把敌将石抹不华逼退，继而摇枪高呼，指令他们的战士冲锋。

于是，三百余名明军骑兵分作三队，每队一百人，分左中右三路冲击蒙古兵团的包围圈。他们很快就冲上来，围困蓝玉和冯诚的士卒不得不分兵抵抗，二人面临的压力顿时减小。这还不止，一千五百余名明军步兵压上来时，长枪手、弓箭手和刀牌兵联合作战，被明军骑士吸引了的蒙古骑兵一时间无法组编有效的队伍进行冲锋，只得以小股兵团抵抗敌军。这就是蒙古军队野战的大忌——被分割成零散的战斗团伙，无法实现大规模编队的强大冲锋！
偏偏这个时候，明军的火铳手出现了，虽然一千名战士中，只配有一百名火铳兵，但，两千名战士，已经配备了两百名火铳战士，足够了！双枪将冯诚命令：“火铳出击！”
二百名火铳战士分作四队，先后鸣枪开火，对面的战马在枪声大作的震响下，吓得脚软！前排数十名蒙古战士刹那间已经倒下！蒙古军人惊慌起来，不敢继续战斗，他们开始往后撤退。蓝玉、冯诚乘机挥兵掩杀，那四员唐兀怯薛军领军大将，无法控制自己的战士，不自觉地，也成了撤退中的一员。

——多年以后，冯诚在云南战场，上演人象大战（明军对付敌军的战象兵团），那可是惊天地泣鬼神之巨作！绝不输于神魔电影《指环王》中的消灭战象兵团之战。后者是虚构的，而冯诚和沐英之巨作，却是颠扑不破的历史记载！那时候的冯诚，已经是京师左军都督府都督佥事了！

227.

这时候，观童、雪雪不花和赛因朵儿帖木儿领兵赶到，他们和石抹不华等人会合后，截住蓝玉、冯诚的队伍，就在元军营门外不远处厮杀起来。
看看整个战场，由南至北，是如此的战斗着：
最南端，是蓝玉、冯诚与观童等交战；最北端，是孙兴祖、王弼、吴复、任亮等与察罕不花部激战；其余的双方军队就在战场中央厮杀。双方投入的兵力已经超过了两万人（即各方均有万余兵力在战斗），如同绞肉机一般的战场每时每刻都有将士负伤、阵亡。那些可怜的往元军大营逃难的战俘，过半死于途中，剩下的一千余人龟缩在元军营垒战壕侧边，统帅扩廓帖木儿下令他们在那里等待接收，等待身份的核实，方可入营。

战斗来到正午时分了，空中的太阳发挥着无可抵挡的热能，所有战斗中的士兵和将军感受到异常炎热，喉咙干涸如同火燎，浑身血汗，遍体淋漓，体能急速下降，体力严重虚脱，饥渴如毒蛇般咬啮着他们，双方统帅只好各自鸣金收兵。
这一仗，明军虽然斩杀了对方三四千人，自家也损失了两千多人马。观童、雪雪不花和赛因朵儿帖木儿组编的马军的确发挥着重要的野战杀伤力。
王弼以下，众位头领几乎都有不同程度的受伤，最严重的就是吴复和任亮二人，他们血染征袍，人和马几乎不能分辨，全是血浆和汗水，身上还插着好几支敌人射来的飞箭。
蒙古军那边呢？
几乎一样，金刚奴的伤势最为严重，他在战场中央，独力抵抗明军的主力冲击，他的部属几乎全军阵亡，他自己也丢了战马，身上六七处创伤，要不是察罕不花拼死前来救援，金刚奴就会战死沙场了。
扩廓帖木儿长长地呼吸着：怎么明军如此顽强？每一次战斗，自己的骑兵都无法完胜对方！

其实，邓愈何尝不郁闷：明明蒙古人已经缺粮少食，军心浮动，怎么仍然战斗不休，每战皆拼命？
带着这个问题，他问大将军徐达：“总兵大人，伯颜真不明白，王保保怎么还要作困兽斗？刚才之战，我军死伤过半，与胡虏相比，仅算打个平手，赢不了他多少。”
徐达说：“王保保倾尽全力，不会罢休。伯颜，只因如此，我才与冯宗异合围他。你过来……”徐达带邓愈走到帅帐沙盘旁边，指着上面说，“如今，我军和王保保仅以这道深沟为界，他们在西，我军在东。昨夜，他竟能派人偷袭我军东南垒，他是如何前来的，怎样绕过我军的瞭望哨所的？其中必有奸细侦察地形。我在数日之前，已经派了吴祯和郭兴潜入敌虏后方，想方法打入他们内部，结果白白牺牲了数百名战士，现在吴、郭二人已经失联，生死未卜，存亡不知。所幸，蓝玉、冯诚到了冯宗异那里，把决战日期告知他们。现在，他派出的顾时部已经稳扎马衔山口，并消灭了企图突袭临洮的元军。蓝玉、冯诚就是从那里回来大营的，顾时他们也知道决战日期了。可以说，王保保的东、西、南三面都被我军包围了，只剩下北面，他只能从这里突围出去。不过，我也派梅思祖和汤和领兵先取宁夏，虽然他们至今仍然没有回音，但是宁夏的蒙古驻军不多，不是他俩的对手，想必现时，梅、汤二人已经夺了宁夏。也就是说，即便王保保能够突围向北逃亡，也回不来宁夏。他的东南西北都被我军堵死，这就叫做‘瓮中捉鳖’。今日之战，我军虽不能大胜，却也知晓了敌虏仍有很强的作战能力，暂时还不能发动决战命令。”
徐达又说：“来来来，我和你去看看李伯升平章带来的襄阳炮。”
说着，就挽着邓愈的手一同走了出帅帐。

这批襄阳炮，都放置在后营，还没有组装架叠，那些数十斤、过百斤的巨石堆得小山似的，各种硝石、硫磺、火药和毒药、猛火油都装载在箩筐、麻袋、瓮罐里面，摆在牛皮军帐之内，提防雨水的浇淋和奸细的破坏。

邓愈说：“总兵大人，胡虏营垒离我军那么远，襄阳炮能够得着吗？”
徐达笑道：“这就是个问题了。”
这时，参谋赵耀、陕西行省参政汪广洋和平章李伯升出现在他们视线里。
徐达向他们招招手，三人快步而来。
徐达问：“李平章，方才伯颜大夫（邓愈官衔为御史大夫）有些疑问，襄阳炮能打得着王保保大营么？”
李伯升行礼说：“这些襄阳炮已经加高加固了，射程在四百步之内。”
“可是，敌营距离我们有五百步以上。”邓愈说。
“这么说，够不着了？”汪广洋问。
“襄阳炮不能在我军营中发射，一定得推到阵前去。”徐达说。
“敌军不会来破坏么？”汪广洋又问。
徐达笑笑，说：“李平章，你说说当初我军在平江之战中，如何使用襄阳炮？让汪大人知道襄阳炮的用处。”
李伯升说：“除了襄阳炮，我军还有大小铁炮。”他指着用牛皮覆盖着的一大堆物件，说。“这些是铜将军，重五百斤，就是大铁炮；另有一些八九十斤的小铁炮，主要用来对付冲锋的野战骑兵。”
徐达说：“对，我们需要战壕。至少要有两道战壕，用来阻挡蒙古人的骑兵冲击。第一道战壕，离敌营三百步，用火铳兵和弓箭手埋伏在战壕里，伏击敌军的偷袭。第二道战壕，离敌营三百五十步，襄阳炮就在这里安装。两道战壕之间，安置大小铁炮，把那几十门铜将军摆着王保保大营的东门口，正对着他们出来之处。”
“铜将军？”
汪广洋不解，问道。
“铜将军，就是当年干掉张士信的大铁炮！”赵耀说道。

是的。当年，平江之战进入最后阶段，东吴王张士诚奇计百出，就是无法解围，也无法突围。他的大将军、四弟张士信负责全面的军事指挥工作，在视察平江城头的防御工事时，正遇上徐达、常遇春的队伍又一次攻城。这位潇洒哥，风度翩翩的张士信命人安排了几案，摆上几盏美酒，呈放一小碟水蜜桃，他坐在银椅上，要一边观战，一边品尝瓜果。就在他拿起一枚水蜜桃，看起来晶莹剔透，果肉泛着光泽，更像是艺术品，文人的风雅让张士信不禁多欣赏了几秒钟。就在他欣赏水蜜桃的几秒钟内，城下大约三百步之外的一门铜将军铁炮已经锁定了目标，张士信刚刚张口欲咬吃水蜜桃之际，铜将军已经发射，一枚如同拳头般大小的铁蛋正中张士信头颅！呜呼哀哉，张士信顿时头颅粉碎，一命归西！
元末明初诗人杨维桢有诗为证：
铜将军，无目视有准，无耳听有神。
高纱红帽铁篙子，南来开府称藩臣。
兵强国富结四邻，上禀正朔天王尊。
阿弟住国秉国钧，僭逼大兄称孤君。
案前火势十妖嬖，后宫春艳千花嫔。
水犀万弩填震泽，河丁万钟输茅津，神愁鬼愤哭万民。
铜将军，天假手，疾雷一击粉碎千金身。
斩妖蔓，拔祸根，烈火三日烧碧云。
铁篙子，面缚西向为吴宾。
——杨维桢《铜将军》

赵耀把张士信为铜将军击杀之事娓娓道来，在场的众人心里对铜将军颇为敬畏，可是，李伯升，内心却是如刀绞一般。那张士信，不正是当年他的结义好兄弟么？
徐达说：“从现在开始，白天，我军不出战了，晚上才出动，挖战壕。另外，赵参谋，你负责派人通知各卫军指挥使，周知此事。伯颜，你继续在后半夜去扰敌。”
邓愈听了，点头领命。
众人离去后，李伯升和他的部将赵世雄还傻愣愣地站着。
李伯升心里想着另一个人：潘元明。他的另一个结义兄弟，不知道与他一样归降了朱元璋的潘元明下落如何了。

228.

潘元明已经改名为潘原明，一来他的“元”字犯了皇帝朱元璋的名讳，二来，这个“元”字与蒙古人的国号“元”字暗合，大明皇帝一声令下，全国人民皆把“元”字改为“原”字，只剩下他自己的“元”字不改：元璋者，灭元之锋利玉器也。
不过，李伯升头脑仅仅浮现出“潘原明”三个字，就没有往下思索了，因为，中军传来了号令鼓声：大将军召集高级指战员部署战斗事宜。
便急急脚赶过去。
部将赵世雄也亦步亦趋，跟着后面。
——这个赵世雄，为什么老是跟着李伯升？因为他就是李伯升的亲信。为什么老要介绍他呢？因为，那些年，把张士诚从吊颈索上抱下来的，就是赵世雄；日后（十年后，即洪武十三年），李伯升被牵涉到胡惟庸案中，也是赵世雄做“污点证人”的啊！

闲话少叙，正当徐达进行下一步战斗部署之时，那边的蒙古大营，扩廓帖木儿又收到一个“噩耗”！
噩耗？
是的。
什么噩耗？
看官如果记得，他接到徦投降“孙翥”先生的秘密军情箭书后，就委派赵恒和严奉先前去焚烧李思齐的军营，如今终于有了下文了。

李思齐站在青岚山对面的黄土梁上，身边站满了骑士，正对着黄土高坡下的峡谷哈哈大笑：“鼠辈！无知！竟然被我骗来这个丧命地！”
他指着浓烟滚滚、烈焰腾空的峡谷继续说：“我想王保保能亲自前来，想不到竟派了些鼠辈过来，如今都化作了青烟，变成厉鬼了！”
他左侧的部将薛穆飞说：“可惜了，如此妙计，只能杀个赵恒！”
右侧的许国英说：“不知平章大人怎的想出如此妙计？”
李思齐说：“还不是孙翥给我的灵感？”
他转头对亲兵司马来兴说：“快请孙翥先生前来观战！”

孙翥，由两名士卒搀扶着，爬上黄土梁，气喘吁吁，毕竟这座黄土梁离地面足有三四百丈高（与地面的相对高度已经超过1200米），战马只能背着他跑一半的路程，还有一半的路程需要步行而上。
李思齐指着烟火弥漫的峡谷，笑着对他说：“孙先生！你看看，下面的峡谷，就是你昔日同袍赵恒丧命之地！”
啊？
孙翥吃了一惊，揉揉昏花的老眼，定睛观瞧：峡谷那边，果然烈焰腾空，浓烟滚滚，似有无数人马在挣扎、惨叫、呼号……
莫非……
还是李思齐说了谜底，他嚷道：“孙先生，你还记得三年前黄连寨之战么？如今，就是一报还一报了！哈哈哈……”

1367年，就在朱元璋指挥他的百战雄师与张士诚的熊罴战士进行总决战之时，元朝的关中地区也爆发了扩廓帖木儿和李思齐等关中诸将的内战！
那时，扩廓帖木儿愤恨于李思齐、张良弼、孔兴、脱烈伯不听命令，便不顾中央指令，南下镇压朱元璋集团，而是挥兵西向，进入关中，与李思齐等人厮杀连场。
那时节，李思齐被关中诸将推戴为盟主！
——又是盟主，如同当年东汉末年讨伐董卓的盟主袁绍一样。
不过，李思齐可不是窝囊废袁绍之流，他指挥的军队与扩廓帖木儿激战，几乎没有失败过，双方就在陕西关中平原上来来回回，厮杀了好几个月，不分胜负。
后来，扩廓帖木儿探知李思齐的辎重大营坐落在黄连寨，便派关保（注意，其时，关保还在扩廓帖木儿麾下听命）、商暠、虎林赤、竹贞四大猛将夜袭其营。岂料，守将郭谦坚守营垒，据险固守，四大猛将不能得手。
于是，孙翥、赵恒就为扩廓帖木儿献上“引蛇出洞”之计，命关保声称投降李思齐，前往李思齐大营献策偷袭自家大营。李思齐起初思疑不定，恰好扩廓帖木儿的另一员大将貊高扯旗反抗主子，领大队军马而去。关保则把他与貊高之间来往的书信呈献给李思齐，李思齐终于相信了他，马上指令郭谦夜袭扩廓帖木儿大营，于是，遇上埋伏，被困在山谷之中，遭受烈火焚烧的待遇，无法脱身。与此同时，郭谦的黄连寨则被虎林赤和商嵩、竹贞端掉了。等到郭谦好不容易杀出包围圈时，他那支偷袭军团已经全军覆没，他可是“仅以身免”而已！
李思齐大怒，发誓要报此仇。
令人奇怪的是，关保假投降李思齐，却把他和貊高“私通”的书信拿出来换取对方的信任，不料，他的几名亲兵因为服侍不周，在挨了主子的鞭子后，居然向扩廓帖木儿报告，说关保与貊高私通，密谋作反。扩廓帖木儿马上要彻查此事，关保提前收到风声，不敢回营，结果，真的带着本部人马，投奔貊高去了。
貊高接纳了他，并与李思齐联手反抗扩廓帖木儿。
你说，是否离奇曲折，无法理喻？

如今，李思齐指着峡谷里的元军，狠狠地说：“这就是他们的下场！郭谦打了败仗，被我杀了。如今，赵恒葬身火海，他的搭档严奉先估计已经夺路狂奔回营去了。”
他拍拍孙翥的肩膀，说：“不怕，我有大将黄彬等着他！”
孙翥听了，内心颇为不安。
良久，他终于说了句：“大人，若峡谷那里果真是赵恒丧命之地，我想……我想前去收敛他的尸首，毕竟同僚一场，哭奠一番。未知尊意如何？”
李思齐说：“也罢。你去吧。”

为什么李思齐知道孙翥密报军情？
非也。孙翥根本没有密报军情，“孙翥”密报了军情。原来，李思齐用了孙翥的笔迹和口吻，发出密函箭书，骗来赵恒和严奉先，就在青岚山的葫芦谷，一把火把元军烧个干干净净！只剩下勇猛的严奉先带着三四名铁血战士杀出了重围。
然而，黄彬带着两名英雄汉已经在峡谷外等候着他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