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翔明2018曰：
有关俞本《纪事录》是“伪书”的说明——
有朋友对《大明北伐》大量引用俞本的《纪事录》颇有意见，他说这是一本伪书，希望我不要使用它。
回复一下。
首先，什么是伪书？“伪”，就是假的。用在史料上说，要么说这不是俞本写的，要么俞本写的都是不真实的。
其次，说说《纪事录》到底是不是俞本写的。实际上，说《纪事录》是伪书的并不是说俞本不是这本书的作者，而是对他的身份不认同。也就是说，他们认为俞本不是朱元璋的“革命老兵”！于是，另一种观点就出来了，《纪事录》是一位托名为朱元璋的老兵“俞本”写出来的。
若如此，《纪事录》最多只能说明是托名伪作，并不能证明里面写的不真实。
再次，说说，它到底真不真实。《明实录》真实吗？《明史》真实吗？《史记》真实吗？《资治通鉴》真实吗？哪能说的清？就算是当事人，如果他没有取证另一方的“证词”，也不能肯定一件事情是否真的如他本人说的那样。就因为俞本是个老兵，他仅仅看到他看到的，听到他听到的，所以，他敢于直笔，所以，他的记录多与官方记载不合！要证实俞本写的是否真实，通常多看其它的史料就可以了。因为他的不少记录是“孤证”，这才教人头痛。其实，俞本的许多孤证史料，皆因只有他本人听闻过，是他自己的亲身经历所致。
最后，补充一下。《纪事录》不是现代人写的。我仅仅依据这两则记录，就可以断定俞本的《纪事录》据有一定的史料价值——
第一，明末清初，钱谦益的《国初群雄事略》里，引用很多来自俞本《纪事录》的史料。
第二，清修的《明史》，在《艺文志》里，赫然写着“俞本《纪事录》二卷”！
那么，那些认定俞本《纪事录》为伪书的朋友还有什么话可说？
《纪事录》是明代作品，就算作者托名俞本，冒认是朱元璋的老兵，它仍然具有一定的史料价值！就因为它是明代作品！如此，足够！

252.

冯宗异对身边的哨骑指挥官张良说：“让王溥一军绕到敌人的援兵后面，击之，令其分兵，首尾不能相顾。”
张良马上打马去传令了。
王溥，是冯宗异手上的一张王牌，他与他的弟弟王汉宝带着那彪军马，正是脱胎于陈汉时代的“八阵指挥营”的战士，他们一直守候在战场的东侧。如今得了将令，王溥猛喝一声“杀”，他的弟弟王汉宝，以及指挥同知郭敬、指挥佥事孙德寿等纵马而出，往扩廓帖木儿的后军杀去。

冯宗异看得真切，他身边，还有三支部队，按耐着性子，等候他的指令。
头一支部队，是张林部；第二支，是朱明部；第三支，是俞通渊部。三支队伍，合计一万五千余名战士。这次，他们被主帅冯宗异安排为压轴部队，非必要时，是不会出击的，一旦出击，就得击败敌军。
张林、朱明和俞通渊早在旁摩拳擦掌了，他们巴望着冯将军的指令。可是，冯宗异没有理会他们热切的目光，只是在观战。
不一会儿，张良回报：“冯将军，据前线报告，敌虏大旗上有‘齐王’、‘右丞相’和‘太傅’字眼，估计是王保保亲自领兵来救虎陈阿里伯他们了。”
冯宗异笑道：“我说敌虏怎么能支撑那么久，敢情是王保保亲自过来了！好，让薛显、曹良臣、朱亮祖和王溥他们纠缠着王保保。大将军那边必然已经发起总攻了，只要我们在这里牵制住王保保，他则无暇救助他的中军大营，大将军那边定然克敌制胜了！”
他对左右说：“张林、朱明、俞通渊，你们还没到时候出击，让军士们吃饱，喝足，再去厮杀吧！”
“是。”三人马上去办。

放眼现时的战场，朱亮祖部紧紧咬住虎陈阿里伯的后军不放，虎陈只好派阿赤黑领三千马军抵御朱亮祖。可是，眨眼间，曹良臣部又冲了上来，那两员千户长陈恭、赵兴贵不顾一切，身先士卒。虎陈满心想着与他的齐王殿下会合，无心与曹良臣和朱亮祖纠缠，结果他的殿后部队被打得七零八落！
哈剌忽都和塔拉不罕忍无可忍了，他们对虎陈阿里伯说：“虎陈！我后军被受滋扰，若不把明寇扫荡走，就算与齐王会合了，也不过是一支残兵败卒！”
虎陈咬咬牙，说：“那，让你们的回鹘朴刀军去厮杀吧！我与殿下会合后，再来与明寇拼命！”
哈剌忽都和塔拉不罕便领二千余名回鹘朴刀军回身与朱亮祖、曹良臣决战！

回鹘，之前叫回纥，那已是大唐时代的事情了。
那么，回鹘如今哪里去了？回鹘，就是元朝时代的畏兀儿，即今天的维吾尔！
大唐岁月，回纥的首领，伟大的骨力裴罗响应大唐开元皇帝李隆基的号召，消灭了突厥王国，自称蒙古高原的领袖。他向大唐王朝称臣，李隆基赐封他为“怀仁可汗”，统御自大兴安岭至阿尔泰山之间数万里河山，那时候的回纥国力鼎盛，甚至一度掩盖了大唐王朝！
后来，回纥改名为回鹘，国力开始衰败，但军事力量仍然强横，唐朝爆发安史之乱，唐中央政府军和各地勤王部队忙于镇压叛乱，却又处处败北，不得已，掷出招引番兵平叛的策略。回鹘军由此进入中国，成为中国西北地区的一大隐患。之后，随着回鹘政权的冰消瓦解，大量的回鹘族人散落于今天的甘肃、宁夏、陕西和青海，甚至新疆一带，与当地的羌族人，汉人，甚至藏人相处杂居。这些回鹘族人在元朝时，一部分已经改称畏兀儿人，可是仍有一部分还是以回鹘人自居。
哈剌忽都，就是这些回鹘人头领，他和他的兄长哈拉张，乃至他的祖父，都是蒙古王朝的贵族。早在他们的高祖年代，这一族人就归附了成吉思汗，成为世界征服者的“异密”，即忠实仆从及左右亲贵。在元末，齐王扩廓帖木儿连吃败仗，不得不退守甘肃永昌，纠集西北地区的大元复国军，哈拉张和哈剌忽都就领着族人，组建了这么一支回鹘朴刀军前来参战，向齐王表示“为国效忠，以尽勉力”云云。
他们这支回鹘朴刀军使用的朴刀，其实就是大唐陌刀！

当年大唐勇将李嗣业以陌刀军扬威西域，专门克制西北突厥骑师，想不到几十年后，陌刀竟为另一支取代突厥兵团而称霸朔漠的回纥军队使用了！陌刀，是一柄双刃的长刀，一般约一丈长，重十斤以上，专以劈斩对方的人员和战马著称。回纥军队就以这一军以其人之道反治其身，从而克制住大唐部队，在西北战斗中，往往战胜唐军。面对越来越强大的回鹘军团（回纥已经改称回鹘，以显示他们一族战斗之速度如同飞鹘之迅捷，鹘者，隼鹰也），唐朝只好用另一种手段却制衡他们，那就是经济手段，即用钱财和粮食去对付回鹘，为了平定安史之乱，唐朝甚至抛出“复京师，乃允其肆掠”的“政策”。如此如此，回鹘终于收敛了他的桀骜凶残的天性，为大唐所用！真是可怜了，大唐！

如今的哈剌忽都和塔拉不罕拉出的回鹘朴刀军，能杀退明军么？

见识一下襄阳砲的炮石究竟是怎样的？

神射手郭英飞步追来，反手抽出狼牙箭，他要箭射扩廓帖木儿。

253.

多兵种联合作战，是明军制胜于敌的一大法宝。在此基础上，明军的火铳军士往往能起到很好的阻吓作用。明军的骑士则是来回穿插、冲锋切割敌军的机动部队。他们结合弓箭兵、刀牌兵和长枪兵，实现真正的马步军联合作战，彼此间取长补短，整军的战斗力就是这样上来的。
眼下，回鹘军二千步骑冲上来，皆以寒光闪闪的朴刀赴敌，迎头遇着朱亮祖和曹良臣那批乘胜而来的两卫斗士，双方接战厮杀。回鹘军仅仅能支撑住溃败的局面，若要击溃明军，谈何容易！
你看，明军火铳手虽然放一枪，就得重新埋火药、装引线、填弹丸，可是，这两卫一万一千余名战士中，就是超过一千一百名火铳手。他们鸣枪射击一次，即便仅有五成命中率，回鹘兵也四五百人中弹；在这批中弹的回鹘兵中，仅有一半人倒下，也倒下了二百多人了！趁着火铳手退居二线，明军的弓箭手则迈步上来。这可是二千二百余名弓箭手！他们的杀伤力也许比不上火铳手，可他们发射前一支箭与后一支箭的时间间隔较短，从敌军进入射程，到敌军冲至眼前，然后双方短兵相接，弓箭手至少能够射出两三箭。那么，飞行在空中的四千到六千支飞箭，难道阻遏不了回鹘军士半步？到了近身肉搏之际，刀牌兵共有三千三百多名战士，他们与回鹘朴刀军人互相厮杀，难道那四千四百多名长枪兵只是袖手旁观么？他们，大明的长枪兵，才是陷阵厮杀的主力部队！回鹘朴刀长一丈，大明长枪长一丈三尺，多出来的三尺，真可谓“一寸长，一寸强”！哈剌忽都和塔拉不罕的回鹘兵团即使勇猛无敌，虎陈只是派出这么二千人部队，如何与一万多名明军战士格斗呢？更何况，朱亮祖和曹良臣都是出了名的骑兵指挥官，他们麾下的铁骑兵还没有投入战斗呢！

虎陈阿里伯眼看后军难以击退明军的掩杀，无奈之下，只得停下了与齐王会合的步伐，他吼道：“众儿郎，随本将杀回去！”他这支“西营”战士便回军来与朱亮祖、曹良臣厮杀！
冯宗异在高坡上看得真切，他捋着胡须，说道：“我要的就是这个场面。让朱、曹与胡虏纠缠一会儿。”

那边的王溥也在扩廓帖木儿后军滋扰起来了！
前文曾叙，王溥原来是陈友谅的江西行省平章政事，为陈氏政权的陆军精锐部队“八阵指挥营”的指挥官之一，归顺朱元璋后，新主子给他的待遇是大明中书省右丞，目前是徐达这次北伐大军中名列第六的指挥官（仅次于徐达、李文忠、冯宗异、邓愈和汤和）。自陈德与顾时别领军马渡河援助兰州之后，他带领的人马还有雄武卫、豹韬卫和金吾右卫四卫军士。这次，他奉冯宗异的命令，领雄武卫和豹韬卫二卫战士投入战斗，一上来就是“八阵指挥营”的改良打法：先是大弩攻击，随之弓箭射击；候敌军杀来时，刀牌兵从旁闪出，向敌人掷出飞镖、飞刀或者飞枪之类，同时抡起藤盾，为弓弩兵遮挡对方射来的箭簇，继而用地镗刀或者长刀砍劈对方的战马；长枪兵马上挺起一丈三尺长的武器，从后面冲上来，直刺对方骑兵或战马。然后，弓弩兵又站到前列，刀牌兵又上前，长枪兵又上前……如是者，轮番前进！

扩廓帖木儿在阵中指挥，薛显和叶升从两侧掠杀他的军马，虽然这两支明军人数不多，却也把他的数员猛将吸引了去。如今见一彪明军从后杀来，知道敌兵欲分他的兵力，仗着艺高人胆大，他马上叫王弟金刚奴和勇将赛因朵儿帖木儿领万骑分左右二路回师，对付来犯的明军。
王溥的弟弟，指挥使王汉宝——陈友谅给他的军衔是宣慰使，到了朱元璋阵营，成了指挥使，虽然史料没有记载到底是什么卫军的指挥使，可是，这已经是三品军衔，约相当于今天一个战斗师的师长——带着千户长孟兴冲向金刚奴。指挥同知郭敬带着千户长罗康荣对付赛因朵儿帖木儿。剩下的指挥佥事孙德寿则领千户长吴富扑向元军中锋，王溥呢，挥舞钢刀，率领
步兵继后而来。

描述一下此时的战场——
扩廓帖木儿精锐骑兵三万，赶去与西营虎陈阿里伯的三万众会合，中途，扩廓帖木儿遭遇叛将朵儿只班的部队，击败后者之后，他的军队两翼遇到薛显和叶升的冲击，他派雪雪不花和观童前去抵御。虎陈阿里伯获悉齐王来救，马上领兵出营赶来会合，营寨却被朱亮祖和曹良臣抢了，朱、曹二人还赶来掩杀虎陈的后军，虎陈一时间无法摆脱朱、曹部队。偏偏王溥又领军追击扩廓帖木儿后军，后者便又派出金刚奴和赛因朵儿帖木儿。
也就是说，元军一时间难以实现会师目的，他们被冯宗异部分裂为四个战斗圈子！
当然，冯宗异也难以吞噬元军！
也可是扩廓帖木儿的王牌精锐铁骑军！
两军杀个天昏地暗，日月无光！

真的，时间已经接近黄昏了！
距离西营战场三十里以外的沈儿峪战场，明军的冲锋号已经吹起了！
大将军徐达一袭绒衣战甲，骑着一匹洪武皇帝御赐的“照夜白”，左手执一杆精钢锻打的盘龙枪，右手一口大明奔雷剑，冲在全军最前面！
在他的面前，元军营垒早被襄阳炮、投石机和大小铜将军等轰砸得支离破碎，遍地狼藉！
邓愈、王遇成和任亮带八千战士如期填壕沟，架飞桥，徐达策马奔驰，身后数十面飘扬翻滚的军旗，在众旗手的摇摆中，如同海潮卷起的浪花，那些冲锋战士，则成了浩瀚汪洋，他们呐喊着，埋藏于心底世世代代数百年的激愤与耻辱，蹿动于血脉，列祖列宗含冤负屈的因子暴起于咽喉，把低眉顺首、唯唯诺诺、任人宰割，转化为复仇的火焰，激发为战斗的力量。
大将军徐达一马当先，率先冲到敌营吊桥，虽然它已经被轰砸得七零八落，吊桥仍然有缆绳维系着。徐达从自己军士架好的飞桥冲过去，来到吊桥里边，右手举起大明奔雷剑，喝一声，挥剑把残存的缆绳斩断。那座吊桥便“轰隆”一声，倒了下来！
明军战士高呼“杀啊”，冲过吊桥！
徐达打马来到营门，见营门一半已经砸倒，他挺起那杆盘龙枪，接着战马前冲的力量，又喝一声，把另一半营门也推到了！
忽然，里面一阵飞蝗般的箭雨夺面而来！

明军攻打扩廓帖木儿最后的堡垒

254.

好一个徐天德，只见他眼明手快，抡起手中蟠龙枪，如同风车翻转一般，把数十支雕翎箭一一打落。他身后的骑军指挥官王敬祖发恶了，领刀牌手抢在大将军身前，遮挡着下一轮的箭雨。那些火铳兵和弓箭兵往飞箭扑来的地方一轮射击，这一股反抗力量就歇菜了。
那边的明军御史大夫兼左副副将军邓愈也不肯落后，他的那支苗弩骑兵早已践踏上元军大营！飞山蛮的后裔，人人凶狠，苗家帮的族人，个个骁勇，不要以为才七八百人，就嘲笑揶揄他们的战斗力，只要他们把苗弩发射出来，蘸满苗家帮的“见血封喉”毒汁，顷刻间就把一小撮元兵残众收拾了去！
原来，明军的襄阳炮基本上瓦解了元军营寨的防御力量，只是还有一小撮敢死战士还潜伏在隐蔽处，偷偷放冷箭伤人！
徐达进入元军大营，但见四下里全是稀巴烂的营地，各种防御工事，各色军帐辎重，都被巨石和火炮粉碎肢解了！明军炮石带来的硝烟和烈火，将扩廓帖木儿的中军营寨烧作焦土，熏成黑炭！遍地都是明军各种投石机投掷过来的巨石，它们更把难以计数的元兵砸成肉浆！
偌大的元军中军大营，了无生气，所有的元军将士如同人间蒸发一样，不是死于石炮之下，就是逃之夭夭！
徐达回首望望来路，但见自家大营前的六座凌云战塔如同天兵神将，以雷霆之电鞭，鞭打昔日的征服者，用叱咤之风云，卷走南家子的敌人！
“追！”
徐达勒马，举起大明奔雷剑 ，高叫：“扫平胡虏，恢复中华，就在今日！”

蓝玉、冯诚一马当先，追寻落单的元兵。
不多时，一小股、一小股的元兵从隐蔽处走了出来，赤手空拳的，他们举着双手，高呼“我等愿意归顺大明天子！”蓝玉、冯诚一看，哟！原来，那些蒙古战士由朱显忠、陈德成、王均谅领着，前来投降！
“三位大人辛苦了！”蓝玉、冯诚笑着迎上前。
朱显忠、陈德成、王均谅也笑了，他们终于回归大队了。

王遇成、任亮跑上元军的指挥台，四下张望，观察元兵的动向。
吴复、木英，驱动武刚战车，为大家输送各色武器装备。

如今单表大将军徐达，他收到王遇成的报告，说元军已经逃往西北方去了。
徐达说：“西北，定是与王保保会合去了！”
他命令：“邓愈，留守元军营地；黄彬部向南，与顾时、陈德、韦正夹击敌军的杨家洼营地；孙兴祖部向北，与傅友德、李思齐合力攻打敌军的万人冢营地！其余诸将，随本将追击逃兵！”
这道命令可真及时！顿教扩廓帖木儿双拳难敌四手！

为何元军面对明军的襄阳大炮竟然毫无还手之力？扩廓帖木儿不是说他的军队也有火炮的么？
是的。元军也有这些武器。可惜，它们的射程太短了，更重要的原因是：元军营中还有明军的细作！
也许各位看官已经忘记了。潜伏在元军大营的明军指挥官朱显忠、陈德成、王均谅也在发挥作用！他们带着愿意归顺大明的蒙古战士，捣毁了不少敌军的火炮，算是见面礼，归顺大明天子的见面礼！
朱显忠等人前来大将军徐达马前缴命，大将军说：“朱指挥、陈指挥、王千户，你们做得好，来得正好，你们上马，领本部人马追杀敌寇去吧！”
“得令！”三人应命。
朱显忠又说：“大将军，这位是蒙古军的达鲁花赤，叫张虎都帖木儿，这些蒙古士兵都是他的部属，张虎都帖木儿愿意归顺我大明！”一边指着身后的那员蒙古将军。
张虎都帖木儿马上过来，向徐达下跪行礼。
徐达说：“免礼，好壮士！既然归顺我大明天下，今后，不要用‘都帖木儿’的名字了，就叫‘张虎’吧！”
张虎都帖木儿用生硬的汉语答道：“谢谢大将军改名！我既然愿为大明臣子，叫我张虎是最合适不过的！”他喃喃自语说完后面那句，“我母亲就是个汉人，否则，我也不叫张虎都帖木儿。”
朱显忠笑道：“那么，大明有你这一份子了！你体内就有一半汉人的血液在流淌着！”
张虎憨笑点点头。
大将军说：“张虎，你知道大部分元军将士哪里去了么？”
张虎说：“总将虎林赤见我大明火炮猛烈，不敢逗留，带着齐王妃逃往齐王军中去了！”
徐达听了，对身边的几员大将笑道：“王保保有家眷在军中，焉能胜我大明百战雄师！”
他再次下令：“追杀胡虏，活捉王保保！”
大明战士，雄赳赳，气昂昂，在大将军徐达的带领下，借着西下的夕阳之光芒，直奔三十里外的扩廓帖木儿军而去！

谁料，他们仅仅追了三四里路，就见左侧出现一座黄土坡，上面一声号炮响，随即“轰隆隆”砸下无数的滚石檑木！元军总将虎林赤在这里部署了一彪人马，由大将沙蓝帖木尔率领，他们要在这里截杀明军的追兵！

飞翔明2018曰：
有人说我在纠正错误的明史，有人说我在篡改历史，还有人说我在误导读者，欺骗读者，甚至有人说我在卖弄文笔，盗用别人的劳动成果……总之，嘴巴在别人身上，随他们去说罢。不过，有一个说法，我是不肯承认的。那就是，说我挑拨民族的和谐关系。
这部《大明北伐》反映的是元末明初的历史，那时候，阶级矛盾和民族矛盾都相当尖锐，朱元璋集团以农民起义起家，本身就是阶级矛盾不可调和的产物，同时，由于元朝当局也是蒙古贵族压迫汉族及其他少数民族的政权，朱元璋讨元檄文明文记载“驱除鞑虏，恢复中华”字样，显然，他与元朝的战争带有民族解放的色彩，尽管与近代的民族解放有着不同的界定。
一部反映元末明初的战争的作品，里面的人物必须以当时的社会“三观”来描述，那种将李自成写成现代领袖的写法是不符合历史事实的。朱元璋的灭元之战，现存的史料中，有大量的无可辩驳的记载，显示出汉族和其他民族对蒙古贵族及其国家机器的仇恨和反抗。
这些，必须，而且必定写入《大明北伐》。否则，难道日本人统治华北这么一段日子，我们也得为他唱颂歌？

飞翔明2018曰：

有朋友觉得《大明北伐》描写蒙古骑兵与明军的战斗场面不可信，他们认为蒙古骑兵气势浩大，明军根本无法与之抗衡。一位见识过蒙古牧马的朋友如此说：“飞翔明，你不知道，那牧民驱赶几百匹马往同一个方向奔驰的时候，那气势很吓人，根本无法阻挡它们前进的方向！何况是千军万马？明军那些步兵如何能抵抗得了？”
——说得对。牧民驱赶几百匹马奔腾时，气势的确惊人。不过，因为你只是一个游客，你不能对那些马匹采取任何敌对行动，所以，畏惧心理才涌现出来。说得直白些，因为你手中没有武器，你不能对那些马匹下杀手。在《大明北伐》里，如果阁下有兴趣，有耐心，你会看到，明军不仅对付蒙古的铁骑军，而且对付战象兵团！再厉害的战马，也难以与大象匹敌吧，可是，它们，竟然也是明军的手下败将！明军，不仅打赢蒙古铁骑军，还战胜川蜀的战象兵团！靠的是什么？不怕死的血肉之躯而已。

255.

冲在前排左侧的明军将士猝不及防，被滚木礌石压倒了一大片！
大将军徐达举枪把地上的一根巨木挑起，巨木往左侧草丛滚去了。徐达打马冲过去元军的袭击地段，其余战将纷纷跟着他，一涌而过。可是，沙蓝帖木尔并不舍弃，让士卒往高坡之下发射箭雨！
徐达转头对身边的赵耀说：“速往邓愈处，调战车和投石机对付高坡上的鞑子。”
赵耀马上带着数名骑士往回走。

朱显忠已经命令明军弓箭手往坡上射击了，他对身后的张虎说：“张将军，是时候立功了！”
张虎点头，对部属高呼：“既为大明战士，儿郎们，随我来！”
说着，领三百多名蒙古战士往身后，高坡旁边的小道，走了。
众人看着眼里，忍不住看了看朱显忠，意思是：这蒙古佬怎么跑了，还说什么归降我大明？
这可恼了胡德济了！

浙江行省（注意，元朝称为江浙行省，明朝称为浙江行省，两者有区别，辖区不一样）左丞胡德济，官居二品，在官阶上与薛显一般无异，都是高于参政傅友德的指挥官。可是，自从上次在庄浪粮道遇到元军大将虎林赤的袭击，兵败，被大将军打入囚车送往京师，继而又得到洪武皇帝的赦免，让他在军前效命，将功赎罪之后，胡德济整个人都低落了许多。大将军徐达多次调兵遣将，都没有委派他单独执行任务，胡德济内心已经相当郁闷，好些晚上辗转反侧，夜不能眠！
如今，见着黄土坡上的元军嚣张肆意，胡德济便把内心的怨恨、愤怒全都汇集于手上那杆龙刀枪，“众弟兄，随我上！”他招呼自己的本部人马，往高坡冲去。
元军见了，矢石齐放，箭如雨下！
胡德济轮动手中长枪，遮挡飞箭，挑拨滚石，他身后的不少士兵已经中招，却依旧高呼前进！
元将沙蓝帖木尔见状，吼道：“增加人手，把明寇打下去！”
一大队蒙古战士奔来，把黄土和石灰泼洒下去，夹杂着流箭飞石，胡德济忙把盾牌高高举起，战马长嘶着，不能继续奔跑了——坡度太陡了。胡德济只好跳下战马，吆喝着，带士卒继续抢攻山头。
山坡下的明军见胡左丞如此勇猛，一个个血液沸腾，操起家伙，呐喊着，蜂拥而来。

胡德济太需要胜利了！
他需要胜利来洗雪他失败的耻辱，他需要胜利来重建他的自信心，他需要胜利来赢得大将军徐达和皇帝朱元璋的青睐和信任！
故此，他已经是不顾一切向前冲了！
可不是！
他，胡德济，是追封为越国公胡大海唯一留在人间的儿子！胡大海在朱元璋集团组建之始，名列邓愈之后，他甚至比常遇春更早出头。1360年，胡大海坐镇江浙行省的婺州（即宁越府，后称金华府）战区，是朱元璋东南方面的军事大员。如果他能活下来，解放赣南和闽粤的重任必然落在他的身上。可惜，他被叛变的苗将刺杀了！与他一起死于叛乱的，还有他的一个儿子。他的另一个儿子，在他征战绍兴时，因违反了禁酒令，被朱元璋处死了。胡德济，就成了胡大海留存下来的唯一的儿子了！
徐达没有处死打了败仗的胡德济，一方面就是因为他是老胡的儿子。定西决战，徐达没有再让胡德济独领军马出战，也是为了保存胡大海这一点血脉！
然而，胡德济却不是如此想的。
堂堂浙江行省左丞，在整个征西军中，即使比不上邓愈、冯宗异等人，好歹也能与薛显同列，怎能如此窝囊，决战之时，仅仅躲在后面叫嚷？想当年，这位胡德济可是在百万军中来去如飞，不怕死，死不怕，怕不死的勇士！仅仅过了三五七年光景而已，就成了皇帝和大将军眼中的保护对象？他心里那颗壮志雄心，如何按耐得了？

胡德济一直向上冲杀，他的龙刀枪被一根根滚木压弯了枪杆，一枚枚石块把龙刀枪刃砸缺了口，浑身都是黄泥土和白石灰，箭簇集于身上，如同刺猬一般，要不是穿着甲胄，胡德济早已战死沙场了！
可是，他竟然爬到半坡之上了！
元兵见了，恐慌起来，更加密集的矢石向胡德济扑去。
朱显忠和陈德成等人见了，急忙招呼刀牌兵冲锋。朱显忠吼道：“张虎那厮哪里去了？”说着，跳下战马，拿着朴刀，飞步上高坡。

是啊，张虎哪里去了？难道逃跑了？
非也！
就在胡德济勇猛冲锋之际，高坡上的元军竟然一阵大乱！
指挥官沙蓝帖木尔回头看时，哟！竟然一队蒙古兵拿着武器，向自己军士杀来！
怎么回事？
他正想大叫发问，就见那堆蒙古兵领头的竟然是甘州达鲁花赤张虎都帖木儿！
“你疯了？张虎都帖木儿！怎么杀自己人？”
他挺着大刀冲过来问。
张虎大叫：“齐王败了！我蒙古人民不愿打仗了！我等已经归顺大明天子了！儿郎们，快快随我下山，投奔大明去吧！”
“反贼！”沙蓝帖木尔怒道，“竟然叛国！左右，快与我杀了他！”
他的亲随一窝蜂赶来，张虎大叫：“顺我者昌，逆我者亡！”挥舞双刀，接战厮杀了！

飞翔明2018曰：
定西之战已经进入尾声部分，之后是应昌之战。《大明北伐》的时间节点为洪武三年（1370年）十一月，朱元璋大封功臣之时。此后的故事要改名字为《洪武战纪》，那可是要写到老朱驾崩的作品。但由于《大明北伐》起点为太原之战，时间上是洪武元年十二月，整个大明北伐故事变得不完整。故此，应昌之战结束后，《洪武战纪》暂时押后，我先把洪武元年（1368年）十二月之前的故事（以1367年十月朱元璋的讨元檄文为始点）写完，在继续《洪武战纪》的写作。假如，时间和精力允许，就把从1328年到1398年（即朱元璋一生）之间是史事写完，书名没有想好。估计，耗时比较久了。希望我能完成。也希望大家支持！点击阅读就是支持。谢谢啦！

256.

张虎，日后为大明陕西行省巩昌卫指挥佥事，在元朝的官衔为达鲁花赤，并非等闲之辈。只见他在沙蓝帖木尔的部属中左冲右突，奋勇战斗，那些昔日同袍，今为仇敌者，纷纷退避，躲闪不及者，已经血溅当场，死伤无算了！
沙蓝帖木尔大怒，喝令一众弓箭手向张虎放箭。
张虎则招呼手下儿郎以牙还牙，双方即时格斗，短兵相接，飞箭往来，刀枪对垒，血腥指数立马爆棚！

元军后院起火，前门的防御能力自然大打折扣。
胡德济奋起神威，向上攀登的最后一步是用“撑杆跳跃”式飞身上黄土坡的——他用龙刀枪杆支撑着山头的斜坡，大吼一声，借力跳高，跃上元兵的防御土垒。
冲了上来的胡德济就不是一个“窝囊废”了，连日来内心的郁闷和愤恨，统统转化为战斗杀敌的动能！
“杀！”胡德济狂呼高叫，手中龙刀长枪如蛟龙出海，又似虎下平阳，枪头如梨花头点点，枪刃寒光闪闪，蒙古士卒碰着伤，粘着亡！
他身后，不断冲上明军战士了！
有刀牌兵，有长枪兵和弓箭兵，更有火铳、火筒兵！
——何谓“火筒兵”？
有人说，“火筒”就是“火铳”。其实，这是想当然的理解了。在《明太祖实录》里，“火铳”、“火筒”这两个词都出现了，可见它们不是一回事。在记载平江之战中，有如此记载：

“又筑长围困之，架木塔与城中浮图等，筑台三成，名曰‘敌楼’，下瞰城中，设火筒其上，一发连中。”

可以“一发连中”的，不可能是单孔或者威力单弱的火铳枪所能实现的打击效果，另外，在敌楼上发射火筒，可以打击城内目标，可见火筒的射程相当远。也就是说，火筒其实就是火铳的加强版武器，已经是类似碗口铳之类的武器了。它发射的铁丸（可以称之为“子弹”）不仅射程足够远，威力还相当强劲，可以一发连中数个目标！这已经是很了不起的武器了，要知道，这是在六百多年前的元末明初时期，朱元璋的军队已经拥有如此厉害的武器，怪不得蒙古兵不是对手了！
——这也很好地说明了蒙古骑兵为明军所败的核心原因。什么骑兵都比不上火器！任你数百匹战马冲来，任你千军万马冲锋！不仅于谦、戚继光等杰出将领看到这一点，连普通的明朝士卒，都知道，他们克制蒙古骑兵的“法宝”就是“中国火器”！

冲上黄土坡的明军战士呐喊着，远距离的火铳、火筒和弓弩乱发，近距离的则以刀枪盾牌与元兵厮杀。胡德济更是左右跳荡，前后搏击，近十名蒙古士卒围着他，都被他打得节节败退！
看样子，他这一支军队就要与张虎的军士就要合拢会师了。
蒙古将军沙蓝帖木尔忍无可忍，他舍了张虎，带着一众士卒扑向胡德济。
“来的好！”胡德济要的就是与敌方的指挥官拼命！他暴叫一声，挺枪直取沙蓝帖木尔。沙蓝帖木尔舞刀上来，两人战斗于一起。沙蓝帖木尔一则因后院失火，张虎叛逆；二则又见前军阵地失守，胡德济冲了上来，心下又怒又急，头脑一阵阵混乱，几个照面，便手忙脚乱了。胡德济见他只有招架之功，更是越战越勇，枪枪往胸口刺去，招招向咽喉捅来。沙蓝帖木尔哪里还是胡德济的对手？偏偏耳边传来此伏彼起的惨叫声，他的部属在明军的火铳、火筒的震响中倒下一个又一个，沙蓝帖木尔偶尔不留神，左胁就被胡德济的龙刀枪扎了一下！胡德济得势不饶人，那杆龙刀枪刚刚扎穿沙蓝帖木尔的左胁皮肉，马上就往回拖那枪刃。龙刀枪刃就是一口倒勾刀刃，胡德济猛力回拖枪杆，那枪刃再次划过沙蓝帖木尔的左胁，倒勾刀刃“嘶”一声，把后者的左胁扯下了一大块皮肉，足有五六寸的口子，肋骨几乎暴露出来，鲜血顿如泉涌，沙蓝帖木尔大叫一声，连连后退，几乎立脚不稳，狼狈之状、痛苦之声教人不忍见闻！
胡德济哪肯罢休？乘势冲上前去，飞起一脚，那大明战靴，稳稳当当地踢在沙蓝帖木尔心窝上！
沙蓝帖木尔当即倒在地上！
那边的张虎高呼：“大明将军，那就是敌将沙蓝帖木尔，副枢密院使！”
胡德济听了：哦！原来是敌军主将！
哪能让他跑了！
手中龙刀枪再无任何迟疑，“嗨！”胡德济用力一枪刺去，阵中沙蓝帖木尔咽喉，可怜，沙蓝帖木尔一道灵光直上九霄，到那元末英灵榜去了！
——战死沙场的，无分敌我，皆有英灵榜接收。
胡德济还不肯罢休，掏出锋利的短刀，乱刀下去，取了沙蓝帖木尔的首级，两三步跳上元军阵地上的土垒，高举着沙蓝帖木尔的首级，大呼：“鞑子休要死战！你家主将已经丧命！这就是沙蓝帖木尔的首级！降者免死！”

就在此时，明军的另一支部队在张必先的带领下，也冲上了黄土高坡。
元兵群龙无首，无处逃逸，只好缴械跪地投降。
胡德济手持沙蓝帖木尔的人头，命人把它高挂在树上，自己则飞身上了战马——他的战马已经在一众士卒的牵引下，上了黄土高坡。
胡德济、张必先、朱显忠、张虎等人，紧跟大将军徐达的主力部队，乘胜追击！

这时，地平线上，最后一道阳光消失了。
接下来，他们——明军就要和元军开展为时六个时辰（整个夜晚）的战斗——夜战了！

257.

胡德济攻战黄土坡之同时，大将军徐达的前军也在前方五六里处遇上了元军的拦截。
冲在明军全军最前面的是蓝玉和冯诚。

行文至此，众位看官都不晓得蓝玉和冯诚在军中担任何种职务。究竟他俩是以何种身份参加这场战斗呢？
蓝玉，在定西之战的二十三年后（洪武二十六年），也就是1393年，受到政治迫害，被洪武皇帝朱元璋定性为谋反，全族处死，牵连者一万五千余人，史称“蓝案”。朱元璋钦定的记录“蓝案”供词《逆臣录》（令人惊奇的是这里面并没有蓝玉本人的供词）辗转流传至今，书中对蓝玉的“莫须有”的政治迫害，多是诬陷之词。即便如此，他的丰功伟绩，并没有被抹杀掉！据不完全统计，《明太祖实录》中有关蓝玉的记载，前后文字总计超过一万七千余字！若果把明代的有关蓝玉的史料汇编起来，就能让六百多年后的我们了解大将军蓝玉之生平事迹了。
在这里，忍不住要说句题外话。那些批评《明太祖实录》诸多隐瞒，诸多纰漏的声音应该打住了。《明太祖实录》的而且确是目前最重要、最可靠的记录洪武一朝的史书。那批撰写这部实录的史臣并没有抹杀众多的被官方定性为“谋逆”的开国功臣的伟大事迹。翻开《明太祖实录》，几乎每一位英雄人物都得到了应有的记载。蓝玉更不例外。

据目前所知的史料披露，蓝玉最初的军衔是管军镇抚。定西之战时，他的军衔是武德卫指挥使，三品军衔。战后，他的军衔再升一级，是为大明大都督府佥事。他在定西之战中，奋勇杀敌，战功卓著，故此，《大明北伐》自蓝玉出场以来，着力刻画，肆意渲染，就是为了突出这位新一代战神的伟大形象！
冯诚呢？
他倒是没有什么军衔，不过是功臣冯国用的儿子，太子朱标的同学。他参加定西之战，就是朱元璋有意培养下一代将领的具体表现。定西战后，冯诚的叔父冯宗异带着他远征甘肃，扫平河西走廊。以后，他——冯诚，还要与沐英、蓝玉一道，跟随另一位伟大的军事家傅友德解放云南，与那里的残元、土酋，甚至缅甸生番喋血疆场。
好了，此乃后话，暂且不表。
如今，言归正传！

蓝、冯二将领精锐步骑直扑元军逃窜的西北方，在一道山岭前，就遇着元军的拦截了。
这山岭，就叫车道岘。
岘者，山岭小而高也。
车道者，仅容一车之道也。
车道岘，即仅容一车相通之山岭也。
元军就在这狭窄的山道前堆下土垒，树起排栅，堵住明军前进的道路。
为首者，乃儿不花、魁的斤也！

他俩不正是蓝玉的手下败将么？怎么元军总将虎林赤把他俩安插在这里？莫非要他俩战死沙场，为国捐躯？要知道，乃儿不花和魁的斤刚挨了五十鞭刑不久，他们根本不能出战。可是，总将的命令不能不听，他俩只好死守土垒和排栅，打算与追上来的明军同归于尽了！
这，莫非就是无可奈何的壮烈战士？

但见，落日余晖从山岭西侧投射下来，在东面的黄土地上拉下长长的阴暗面。光照之处，染红了土垒和排栅。流动的晚风提前到来，把白色的元军旗幡吹得猎猎作响。乃儿不花和魁的斤让士卒埋伏在土垒后，潜藏在排栅中，无不箭上弦，刀出鞘，五六门火炮以黑洞洞的炮口对着东南方的山路。

三四路斥候哨骑接连向武德卫指挥使蓝玉回报：敌虏把守着山岭路口，堵住我军去路。

——朱元璋、徐达用兵，高度重视斥候巡哨，同时也委派各路军事间谍，他们无处不在，能够截获、刺探敌方的军政情报，甚至于细微之处。

这里特意转引朱元璋对徐达的一则谕令：
“张士诚由高邮啸聚以有吴越，高邮盖其巢穴也。大军攻之，彼必来救。今闻徐义兵已入海来援，王保保亦将兵南来。吾料王保保马步必假道天长，徐义舟师或由射阳湖、或出瓠子角、或出宝应以趋高邮，二兵苟合，不可不备。通州有士诚从子火眼张，乃疑兵，必不敢出。然军之胜败在主将，言者：王保保虽拥重兵，然千里远来，其势必弊；徐义狠愎自用，军无纪律。以我节制之师当之，可以必胜。尔但秣马厉兵，谨俟其至。”

这是1366春朱元璋派徐达、常遇春拔除张士诚在江北的重镇高邮城时，张士诚一边派大将徐义由海道入淮，增援高邮，又一边向“盟友”王保保求救。如此情况下，朱元璋得到秘密军情，马上专门谕告前线的最高指挥官徐达。从谕告可知，张士诚和王保保的战略部署及进军路线，朱元璋一目了然，这不是斥候谍报的功劳又是什么？同时，朱元璋竟能准确地判断和把握动态战场，把敌方军纪、战术，统统收于眼底，“杰出的军事家”的帽子不盖在他头上，还能盖在谁的头上？
果然，徐达依照朱元璋的谕令行事，“已而，王保保知有备，竟不至”。而张士诚的增援部队徐义部，还没有抵达高邮前线，徐达就拿下了高邮——那座教元朝中书右丞相脱脱太师功败垂成的高邮城！

当下，蓝玉执行大将军徐达的进军方法，三四路斥候哨骑来回奔驰，刺探元军的种种动态。他听罢斥候的回报后，就用“嗤之以鼻”的眼神望了望远处山岭下元军的堡垒和排栅，然后对身边的冯诚说：“奈何？元军阻着去路。”
他的意思是：你有什么好计策？
在蓝玉的心目中，进入大本堂陪太子读书的冯诚，既是洪武皇帝口中啧啧称赞的“文武之才”，定然有着破敌的好计策。
冯诚留心观察了周围的地形地势，说：“大哥，如今已是黄昏，即将夜幕降临了，残阳仅仅能够再现半刻钟光景。我大军一路追来，声势浩荡，敌虏一路逃窜，早已失魂落魄，仅以把守山岭路口为要务。今，我军兵分两路：我往残阳照耀处进攻，吸引他们的兵力；大哥则统轻骑由阴暗处进发，突击他们的右翼。必破残寇！”
蓝玉说：“好计策！不过，我攻左翼，你打右翼。可否？”
冯诚笑道：“勇士哥哥，你往光亮处打，就是英雄好汉了！小弟恭敬不如从命！”

“好！出发！”
蓝玉，头顶精钢锻打阔檐壮帽，一袭大明赤色战衣，脑后飘扬四根小旗，皆上书“勇猛”二字，手持一把关王刀，催动那匹命名为“赤兔”的战马，招呼一声，领一千余名战士呼啸着，风驰电掣，从残阳夕照处，直奔元军营垒左侧！

“来吧，来吧！”乃儿不花心里呼唤着，“再走近些，就让你尝尝大炮和弓弩的滋味！”
他让炮手把那五六门火炮转向蓝玉部队，所有的箭簇也随着指向他们。

那边蓝玉刚刚出发，这边的冯诚也催动战骑，领兵从右侧攻去！
这冯诚，舞着双枪——对，他就是一员双将军，与他的部属齐声呐喊，呼声雷动而来。
魁的斤吃了一惊：怎的，明寇两路杀来？
乃儿不花忙叫一部分士卒把弓弩箭头转向右侧，又把一半火炮转向冯诚部。

明军和元军还没有驳火厮杀，大将军徐达已经赶到阵前，他看着那两头初生之犊配合得如此紧凑，就对左右说：“这一仗，你们还有机会杀敌么？”
他的目光盯着两员战将，他们是：郭兴、郭英。
郭英说：“待我助他们一臂之力！”说着，让一众弓箭手出列，跟着他，向前奔跑了五六十步，嚷道：“发射！”
这一批箭雨，在空中穿行，呼啸着——

那边元军的火炮和弓弩也发射了，有些向蓝玉部投掷，有些向冯诚部射击，轰鸣、啸叫声杂乱无章，明军倒下的，难计其数！元军爆发出一阵欢呼！
然而，冲锋时间相当短暂，乃儿不花和魁的斤来没有来得及让他们的火炮和弓弩再次发射，蓝玉已经以关王再世的姿态出现于他们眼前！
同时到达的，还是郭英部弓箭手的羽箭，元军几名炮手当即中箭倒地，一众元兵也在自己的欢呼声中倒下了！
就在元军稍稍迟疑和惊惧之际，冯诚部也从天而降一般，抄到他们右翼了！
明军即刻展开毫无悬念的斩瓜切菜般的杀戮，蒙古兵前锋被横七竖八地斩杀于土垒上、排栅旁，后面部队哪里还敢抵抗？纷纷逃跑了！

守将乃儿不花急急忙忙上了战马，正要逃逸，迎面就撞着蓝玉！后者那把明晃晃、摄魂夺魄、闪着杀人凶光的刀锋，残存着一溜血印，那是刚刚劈斩了一名蒙古副将留下的痕迹！
乃儿不花强忍痛楚——鞭刑后遗症——居然想着上前抵抗！
那边的魁的斤急呼：“平章！走啊！快走！”

飞翔明2018曰：
《大明北伐》文中很多用词采用粤语发音的语词，与通行的标准普通话语词多有出入。原因很简单，以北京方言为基础的普通话，不能代表真正的汉语言！那个地方，几经近三百年的满人统治，大量的语词已经满语化。而粤语，来自上古中原汉语，最有资格代表中国汉语。在写作此书的同时，我也在录制粤语发音的《大明北伐》。自己写，自己朗读，自得其乐！

258.

乃儿不花听了，想想自己浑身伤痛，实难取胜，面前的明将实在太厉害了，上次若不是好安答观童前来搭救，他和魁的斤恐怕就遭了眼前明将的毒手了。
他刚想逃逸，那明将已经吼叫过来：“身乃大明武德卫指挥使蓝玉是也！番将快快下马投降，否则，你来看——”
蓝玉高举那把闪闪令的关王刀，一两滴残存之血液掉了下来，“关王刀可要送你上鬼门关啦！”
乃儿不花急派数名骑士冲上前去抵住蓝玉，作个掩护，自己则打马从侧边开溜，与魁的斤纵马往车道岘山路逃去。

那边的冯诚舞动双枪，连挑带刺，捅倒了七八名蒙古骑兵，他的部属跟着涌上来，与蓝玉的步骑兵合围着数千名蒙古兵士。蓝玉大叫道：“鞑子速降！”
众明军将士高喊：“投降！投降！投降免死！”
这批蒙古兵士精神涣散，饥渴、困倦之极，见主将已经逃之夭夭，哪里还敢抵抗？只得缴械投降了。
——大将军徐达连日来对元军的疲敌扰敌战术，已然奏效！

这时，徐达抵达阵地，他赞许蓝玉和冯诚勇敢的作战和机智的招降，对身边的一众将佐说：“胡虏中军大营已被我军摧毁，残寇虽然不断阻拦我军追击，但将倾之大厦，独木岂能支撑？为了迅速瓦解敌军的斗志，尽快解除他们的武装抵抗，诸君皆得以蓝、冯二将军为表率，招降敌兵，尽快结束战斗！”
俞通源说：“这容易，大将军，所谓擒贼先擒王，若我军擒拿了王保保，便可不战而尽收敌虏之兵了！”
徐达笑道：“王保保哪能轻易抓到？我们一边追击，一边收缴招降他的兵将，等到我军与他直面对阵时，他已经无将可派，无兵可用。那时节，就是我军擒拿王保保之时！”
“遵命！”大明江淮等处行中书省平章政事俞通源一声响应，立马带着本部军马扑上前，冲在全军最前面！

那个乃儿不花和魁的斤仓皇逃窜，他俩不敢走大路，三转两转，穿过车道岘后，两人计议一番，竟然下马，躲在草丛里，把络腮胡子刮个干净，脱了战袍，重新穿起一套当地边民的便服，逃往东侧的树林去了。那里，就是关川水岸边，借着夜色，乃儿不花和魁的斤跳河逃生去了！
多年之后，他俩终于逃回他们的老家——蒙古大草原，继续与大明军队作斗争！

元军总将虎林赤部署的其他的蒙古将士，他们或者在草丛中埋伏，或者在山梁上隐蔽，或者丛林里等候，挖了一连串的陷马坑，拉起一道道绊马索，筑起一座座土垒……总之，但凡想到的御敌阻拦方法，都用上了！
可是，俞通源的军队高高举起招纳降兵的旗号，又以降将张虎等人为马前卒，仅仅用了一个时辰，就把虎林赤部署的、用来阻拦明军追击的两万多名蒙古战士统统招降了！

晚上，戌时，徐达主力部队抵达距离扩廓帖木儿和冯宗异决战的战场十里处，蒙古降兵已经接近三万人！他下令，让胡德济、朱显忠、俞通源、郭兴、王臻、余思明、杨广等人解除了降兵的武装，把他们押送到车道岘和沈儿峪大营，由邓愈负责管理降卒。
“如今，我军就要和冯宗异合击王保保了！”他召集十多员大将，根据斥候哨骑的情报，作出进一步的军事部署——
蓝玉、冯诚冲其中坚！
王弼、唐胜宗击其左翼！
谢成、陈桓、金兴旺击其右翼！

七将应命正想出发，就听前方一阵马蹄声响，一面明军旗幡在火把的掩映中渐渐接近，徐达便叫住他们：“稍候一刻钟，斥候有回报！”
话音刚落，那批哨骑回来了，他们向大将军汇报：“王保保和虎林赤合兵后，得知大营被我攻克，已经退出了战场，向东北方逃去了！”
“哦！”
徐达问，“冯将军作何反应？”
“冯将军已经派俞通渊前来向大将军汇报了！”
话犹未了，俞通渊就带着十几名骑士打着火把，由指挥使金朝兴带着向大将军处跑来了。这个俞通渊，是俞通源的弟弟，他俩都是俞通海的弟弟。当下，俞通渊见过大将军后，便把这里的战斗详细地说了一遍——

原来，扩廓帖木儿和他的西营守将虎陈阿里伯分别与冯宗异部激战连场，双方互有死伤，不分高下，难分胜负。进入黄昏后，三军暂时休战，让士卒进餐填饱肚子，继续战斗。
明军战斗力很强，扩廓帖木儿仍然无法与虎陈阿里伯合兵一处——薛显、叶升两支军队硬生生地阻隔着他们。与诸将分析后，扩廓帖木儿决定夜战之时，亲自统兵绕到战场左侧，准备与薛显部厮杀——薛显部明显兵力较少。
可是，冯宗异也不笨，他何尝不知道来自大将军营垒的薛显心头满是愤懑和怨恨？薛显这次就是抱着战死沙场的心态，故意只带三千人马，出击元军的。按理说，冯宗异官阶远高于薛显薛右丞，可是，薛显是洪武皇帝朱元璋钦点的先锋官，与参政傅友德齐名，大将军徐达没有处置薛显的违规、犯法，他冯宗异作为征虏右副将军，当然也不便声张了。他见薛显仅仅带三千人马出击元军，心里边只好做一番打算——
冯宗异把参政戴德叫来，对他说：“薛右丞兵力单薄，恐为王保保所乘，你领兵增援他吧。”
戴德说：“薛右丞骁勇无敌，桀骜不群，若王保保攻他军士，末将以为从后面击打元军较妥当。免得薛右丞心里怪责小将。”
冯宗异点点头，说：“就按你的意思去吧！”戴德立马领兵去了。
戴德，湖广行省参知政事，军衔上低于薛右丞一个级别，他见主将冯宗异也不便指挥薛显，就说了这么一个方法：救了薛显，也不要声张。
从这些细节可以看出，最后修理薛显这家伙的，只能是洪武皇帝朱元璋了！

冯宗异看着一众将士已经填饱肚子，一副精神奕奕的样子，便下令集结部队。他高声对他的战士说了一番动员：“废话不多说了，诸君努力，为国尽忠，为民平寇！同时，也为我打一场胜仗！”
他提高嗓音，继续说：“打一个大胜仗！彻底翦除王保保势力！从今天起，我，冯宗异，改名字为‘冯胜’！我就要这么一个大胜仗！”
左右亲随齐声高呼：“冯胜！冯胜！冯胜！”
冯胜，上马，举起长枪，往元军方向一指，喝道：“出击！诸军随我冯胜出击！”

259.

大明大都督府右都督，兼太子右詹事，领征虏右副将军之军衔的冯胜，挥军直扑元军。刚奔跑了一小段距离，他心里头忽然想到一事，忙叫住身边的英武卫指挥使朱明，对他说：“你马上领本卫军马，会齐朵儿只班余部，前去接应曹良臣和朱亮祖，与他俩合力夹击虎陈，务必破其军！”
“是！”朱明转身领兵欲去。
冯胜又说：“记住，这是死命令！必破其军！”
“遵命！小将必定完成任务！”朱明招呼英武卫军马往西驰去，暂且不表。

这边冯胜大军涌来，那边的薛右丞已经和扩廓帖木儿的前锋厮杀了！
元军大将雪雪不花原来是抵御明将叶升部队的，这次夜战，扩廓帖木儿把他调遣过来，让雪雪不花领自家的精锐部队唐兀怯薛军，带着石抹不华、尉迟家奴和鲜卑孟吉三员大将与薛显对垒，那观童则领耶律乌古伦与叶升周旋。
看来，扩廓帖木儿对薛显部是下重本了！
唐兀怯薛军作为前锋，在石抹不华、尉迟家奴和鲜卑孟吉的领头羊的作用下，那个“锐不可当”的形容词立马派上用场。

可是，你道薛右丞是啥角色？

当年，在湖州会战中，常遇春在湖州升山水寨，与湖州张士诚军血战连场，顾时率领的水师好不容易突破了敌兵的防线，突然遇上张士诚“五太子”梁太子带着援兵杀到，常遇春、顾时等军被打得连连后退，此时，绰号“薛猱儿”的薛显，及时领本部水师杀到，“率舟师直前奋击，烧其船，其众大败。”
常遇春等乘机反击，西吴军大破湖州张士诚军，接下去，《明太祖实录》写道：
“其五太子及朱暹、吕珍等以旧馆降，得兵六万人。”
常遇春见着薛显，禁不住脱口而出：“今日之战，将军之力居多，吾固不如也！”

洪武元年（1368年）十一月，薛右丞受命追击扩廓帖木儿的弟弟，元朝詹事院同知脱因帖木儿，在山西石州破其军，后者仅以身免！

上述两则记录：一个以勇猛战斗得到常遇春首肯，并推崇于其上，说出“吾固不如也”之语，一个大破脱因帖木儿军，令其“仅以身免”。以及之前薛显的种种战绩，都证明了：薛显就是一个了不起的勇将！

废话不说了，仅仅是用写了两三行字的时间，薛显薛猱儿，已经率军与元军厮杀在一处了！那头从苗兵雷永泰手上抢来的“狮子骢”与薛右丞的确是一对人马绝配，虽然雷永泰惨死于薛显之手，可是，凭借这“狮子骢”，薛显的确比以前更加勇猛，打起仗来更加得心应手！或许，雷永泰的英灵仅仅诅咒着薛显，并没有托梦与皇帝！
总之，眨眼间，薛显已经擒拿了号称唐兀五大金刚之一的耶律乌古伦！
其他的唐兀怯薛军将领个个胆怯，人人心惊！只是围着薛右丞，一个劲儿地起哄，叫嚷，就是没一个敢再上前厮杀！
薛显可不管那么过，他把耶律乌古伦仍在地上，见士兵七手八脚捆起他后，就抬头对元军吼道：“不怕死的，过来！”
薛显见敌军犹豫不前，他可不能罢休！
“大明将士，随我冲！”
薛显一声高呼，领兵冲上前去，与元军短兵相接，搏命了！

这时候，战场上灯火通明，双方战士隔三岔四地举着火把，有如火龙蜿蜒的，有似渔光点点的，也有闪烁如星，斑斓似锦绣的，远观之，煞是好看，近视之，则喋血当场，叫爹哭娘，更有血肉横飞，折骨断头！
元军齐王扩廓帖木儿在火光中看着对面的薛右丞如雄狮猛虎，将自己的怯薛军阵冲撞得支离破碎、四分五裂，不由得大怒，“呛啷”拔出御赐宝剑，高高举起，喝道：“有诛杀明寇大将者，赏千金！封万户侯！”
他手下诸多勇将此伏彼起地叫嚷了：“待小将杀了那厮！”、“我去劏了他！”
眨眼间，数十员蒙古战将不约而同，从四面八方扑向薛猱儿！
薛显哪肯退缩？
手中长刀雪片般斩劈，坐下狮子骢奔腾跳跃，纵然暗夜难辨对方面目，哪怕火光掩映飘忽，薛猱儿就是一尊钟馗降世，专门捉杀妖魔鬼怪一般：刺了这个蔑儿干；剁了那个撒扎儿；回马刀斩了忽失忽塔；拖刀计劈了朵奔伯颜；奋力前冲，取了纳马斯首级；打马横飚，箭射也可那颜和也可察兰兄弟；杀得兴起，掏出屠龙剑，剃了也速不花的人头；飞剑离手，掷中也孙迭儿心窝……
这么说吧，只是一刻钟光景，薛右丞身边已经横七竖八地躺下了数十具蒙古勇将的尸体！
是否夸张了？
难道有假！
你看薛显已经杀到双眼通红，不辨敌我了！
他原本就打算战死沙场的！
如今发了狠心，仗着坐骑如同飞龙，靠着长砍刀和狼牙箭，竟然把一众蒙古将军打到落花流水！
所谓“一夫拼命，万夫莫敌”，薛显做到了！
扩廓帖木儿看得真切，哪是谁？
“对方通名！”他的几名战将高呼。
“泗州薛显是也！”
薛显一手持剑，一手舞刀，一直杀向扩廓帖木儿中军而来！
啊！简直就是长坂坡上的常山赵子龙！

飞翔明2018曰：
《明太祖实录》载：“陈友谅兵攻洪都之抚州门，其兵各戴竹盾如箕状，以御矢石，极力来攻，城坏三十余丈。邓愈以火铳击退其兵，随竖木栅。敌争栅，都督朱文正督诸将死战，且战且筑，通夕城完。”这里记录了朱元璋部队使用“火铳”武器。在平江之战中则记录了“火筒”武器。二者不是同一种火器，火筒的威力更强劲。
另外，有朋友说《大明北伐》杜撰了许多战斗细节，比如薛显如赵子龙般杀敌。这的确是虚构的细节描写，不过，总比《三国演义》虚构关羽杀了华雄，抢了人家孙坚。也没有像《水浒传》那样，杜撰了“征辽国”故事。《大明北伐》只会虚构细节描写，绝不篡改历史。
薛显，定西之战是他人生的最后一战了，如果不细腻刻画，就没有机会了。

270.

“我的孟贲何在？”
齐王扩廓帖木儿左右观望，大声喝道。
来了！他的孟贲正在策马赶来！他就是雪雪不花，大元朝陕西行省参知政事！原来，这位雪雪不花，也是早年投靠老总兵忠襄王察罕帖木儿门下的勇士。元朝灭亡之前，他受封为陕西行省参知政事。如今听见齐王殿下的呼唤，便弃了身前的一众明军士卒，突出重围，前来听命。
扩廓帖木儿在火光之中，指着薛显对雪雪不花说：“那蛮子叫薛显，你与我去取他首级过来。”
雪雪不花一声“得令”，便催马上前，与薛显火拼起来。
正是——
鼙鼓送晚风，蒙兀向前冲。
寒光照铁衣，猱儿夜引弓。
喝一声“拿命来”，嚷一句“地狱去”。
这个拼命疆场岂惧抛头颅，那个奋战阵地甘愿洒热血。
拼命的舍死忘生，奋战的赴汤蹈火。
狮子骢扬蹄扭腰如蛟龙，飒露紫腾挪跳跃似飞豹。
刀撞刀，开了打铁铺；箭对箭，到了打靶场。
你为大明天子一统中国，我为蒙古齐王收拾山河。
忘了黑漆漆夜间难见五指，只记红通通眼内唯有仇敌。
天啊，怎的把这两个英雄汉安排着生死决？
地呀，难不成要薛猱儿命丧黄泉，雪雪不花肝脑涂地去？

说话间，两人已经战斗了三十多个回合，只看得两军战士双股战栗，忘了厮杀！
扩廓帖木儿到底是个统帅，他见雪雪不花久战薛显不下，哪里还能等下去？他喝一声：“冲！”就见数千名蒙古战骑排山倒海涌来！
黑暗中，铁骑军奔腾起来，那震响之声动摇了大地，激荡着山川。薛显那三千众顷刻间就被蒙古军围了个水泄不通！如汪洋泛滥包围孤岛，似钱塘江潮肆虐海宁！
薛显大叫一声“来得好”，率先冲锋陷阵。他的部属们一个个杀红了眼睛，学着主将模样，不顾生死，奋勇直击元兵！

双方交战正酣，忽然扩廓帖木儿听到后军一阵骚乱，急忙观瞧，但见无数火把似游龙，绕到他的后方去了，那里便一阵大乱。不多时，后方军士来报：明寇掠我后翼！
扩廓帖木儿忍不住一跺马踏镫，叫道：“可恼也！”
他急命王弟金刚奴领兵前去接应，薛显这边的压力顿时减轻！
这还不止！
冯胜的冲锋号早吹响了！他带着张林、俞通渊等人，扑向扩廓帖木儿中军。那边的王溥会合了戴德，与元军后翼纠缠不休。
双方激烈的战斗不断掀起新高潮！

当我们把视线往西移动时，明军的突破口出现了！
元军西营主将虎陈阿里伯苦苦支撑着朱亮祖和曹良臣的进攻，快要支撑不住了。
崩盘信号来自朱亮祖的一次猛烈的冲锋。

朱亮祖，日后广州五层楼（即镇海楼）的主持修建者，也如薛右丞一般，带头打冲锋闯入敌阵，在回鹘刀锋中左冲右突，一杆亮银枪并没有因为他年满四十岁而满怀慈悲之心，先是白枪头进，红枪头出，继而就是红枪头进，红枪头出了！

朱亮祖，当年在宁国，徐达、常遇春二合一，联手，也没能把朱亮祖制服，反而被他擒杀了六七千名将士，甚至连常遇春出战，也“被创而回”！众多史料一致承认常遇春为常胜将军，从未打过败仗。其实，他就败在朱亮祖之手。他的失败，在于疏忽大意，亦即骄傲自大。话说二人在两军阵前厮杀多时，朱亮祖抽身回马就走，常遇春奋起直追，看看走近，冷不防朱朱亮祖反身一箭射来，常遇春急避，右肩膀已经中箭，只好回马败走云云。
也真有这么一回事。
大将军徐达把朱亮祖和薛显都拨到冯胜军中，用意十分明显，就是要冯胜这支军队打胜仗！薛、朱这两个筹码难道只是个摆设？

朱亮祖纵马挺身入阵，迎面就撞着回鹘指挥官哈剌忽都，他二话不说，拉弓搭箭，猛地射去！哈剌忽都猝不及防，哑然中箭，倒于马下！
他的部属，两千精锐战士如飞蝗扑向禾苗，“噼噼啪啪”地刀枪铳箭纷纷杀去。
元军阵脚不稳了，节节败退！
曹良臣抓住这个好机会，挥军掩杀。虎陈阿里伯勉强支撑了一会儿，就见英武卫朱明带着降将朵儿只班率六七千战士涌来。这支生力军的投入，战场上的明军便如同打了强心针一般，顿时受到莫大的鼓舞和振奋，他们高呼大喊，越战越勇。虎陈无法指挥他们部队了，甚至也难以遏制他的部队溃退，“呼啦”一声，元军崩盘溃散而逃！

这可是黑夜中的战场！
元军溃散反而无法逃逸！跑到哪里去？
朱亮祖、曹良臣、朱明、朵儿只班等人马上派出“大声公”来回奔驰，高呼：“元军败了！元军败了！降者免死！降者免死！”
这些呼声如洪流咆哮，似地裂山崩，夜空中久久回荡，久久传扬。
西营元军只得放弃战斗，他们纷纷缴械投降了，降卒竟有一万余众！

虎陈阿里伯连连叫苦，却也无计可施，眼下实难向东突围，与齐王殿下会合了。只好仰天长叹，带着残兵败卒，往东北方落荒而逃！
朱亮祖不肯放手，带兵紧紧追赶。
曹良臣留下朱明和朵儿只班安顿降卒，他则统兵继续向东进军，支援冯胜主力，与扩廓帖木儿决战来了！

飞翔明2018曰：
有明史爱好者指出，《大明北伐》里没有按照《明太祖实录》所载，把王保保袭击明军东南垒之事“如实”叙述。把胡德济描写成战斗英雄，是不妥当的。
回复：
正如我在书中借观童之口说的那样：王保保纵然有精锐战士，也不可能仅凭一千人马去偷营劫寨。明军营垒将士如云。这道指令绝对是弱智所为。除非明朝官方作假。
于是，我遍寻史料。终于将胡德济失利的始末找出来了。
下面的，是明代定远人黄金的《皇明开国功臣录》之《胡德济传》的记载——

（洪武）三年（1370年），从徐达征西庄浪失利，部下千百户十余人，达皆诛之。惟械德济，送京师。上赐敕曰：“德济救诸暨，守新城，皆有功，宜除其罪，曲赦之。”乃命于达所听调。达班师，德济至京师。后用为都指挥使，镇守陕西。

由此可见：一，胡德济是在庄浪遇到敌军的袭击，而不是在什么东南垒。庄浪，不在定西。二，胡德济有再返定西战场，参与最后的决战。
另外，俞本在《纪事录》里也记录了胡德济重返战场，破敌立功的事迹。
同时，刘辰的《国初事迹》也记载了胡德济是在庄浪失利的——

太祖特令徐达征西，于庄浪失利，部下千、百户十余人达皆诛之，独械德济听太祖自处之。至潼关，太祖有敕曰：“胡德济固是慢功，前守新城有功，可宥之。”仍于徐达处听调。达班师，德济至京，后为陕西都指挥使。有病，太祖命医治之，不痊而死。

如此，便把胡德济在定西战争的始末搞清楚了。胡德济在押送京师途中，在潼关，已经得到赦免，故此，他可以再返战场，参与决战。

《明太祖实录》是《大明北伐》的基本史料，但，绝非唯一史料。遇到可疑之处，我肯定会考究一番，把最合理的，最接近史实的呈现给各位看官。

胡德济，在洪武三年十一月，没有得到封侯的奖赏，并不见得是坏事。他担任陕西都指挥使已经是这个战区的总司令了。日后，他也没有受到洪武皇帝的政治迫害。

271.

扩廓帖木儿看见明军在暗夜中奋勇杀来，心下暗暗吃惊，但表面上却是镇定自若，他老练地调兵遣将，分派各路人马抵御明军的冲击。后来，连他也按耐不住了，从马鞍侧边取下蒙古大角弓，从箭囊里掏出铁翎箭，弯弓搭箭，瞄准那一个个闯入他射程之内的明军将士，借着火光的有限照明，“嗖”、“嗖”、“嗖”连珠般射去，那边应弦而倒者，所在不少！
眨眼功夫，他的箭囊掏空了，二三十支铁翎箭用光了。
明军将士则前赴后继，继往开来！
扩廓帖木儿眉头一皱，从亲随手上取过一丈八尺长的方天戟，高声对左右说：“儿郎们，今晚就是我等为国尽忠，报效天子的时候了！把明寇消灭，我们则名垂青史，万古流芳！”
说罢，就想策马冲锋了。

不料，猛然见着王弟金刚奴带着一拨马军急急忙忙奔来。
——我说“猛然见着”，其实，对方已经是到了眼前的了。毕竟在黑夜里，绰绰火光中见着对方，则说明他们已经就在眼前了。
扩廓帖木儿一怔：我弟金刚奴不是对付袭击我后翼部队去了么？怎么回来了？难道……
那边金刚奴大叫道：“王兄！总将虎林赤派人前来报信！”
说话间，就见一将到了齐王马前，滚鞍下马，跪在地上，只叫了一声“殿下”，就昏死过去了！

扩廓帖木儿连忙叫身边的士卒救醒他，喂他喝了些羊奶茶水，好一会儿后，那将“啊”一声，醒来了，众人见他抬头，原来正是虎林赤的侍卫长古里哥！
扩廓帖木儿问道：“古里哥，你为何如此狼狈？”
古里哥叫道：“殿下！我军大营没了！没了！”
就一味的哭。
“你别哭！”金刚奴怒道，“快把事情说清楚！”
“明寇用襄阳炮轰击我中军大营，总将虎林赤无法抵御，只好撤退，如今，大营……已经被明寇抢了去！”
“我军不是也有火炮么？”齐王急了。
“我军的火炮，射程太近了，够不着明寇。”古里哥继续说，“那个徐达，建筑了几座高塔，上面都有襄阳炮，我中军大营没一处不在它们射程之内！”
“那……那……我大营将士呢……”
“基本上都完了！剩下的要么叛变投靠了明寇，要么，就是总将虎林赤带着，逃奔殿下这里来了！我……我是虎林赤总将派来向殿下报告的，他带着王妃等人很快就要到达这里了……”

“啊！我中军将士全完了！”
扩廓帖木儿口中喃喃自语着这句话，“那……我的复国之梦想如何实现……我如何完成我父王（注：察罕帖木儿谥号为“忠襄王”）未竟之志，我如何报答皇上的知遇和托付！大蒙古国全国军事系吾之一身，如今竟然……”
禁不住大叫一声：“父王！孩儿我……孩儿我辜负你了！”
“啊！”扩廓帖木儿禁不住一阵头痛，这痛楚自五年前老总兵察罕帖木儿被山东叛军头目田丰和王士诚刺杀后就时常出现了，特别是元朝皇帝妥欢帖木儿敕令收缴扩廓帖木儿总制天下军马诸军事的兵权时，很严重地爆发过一次，那一次头痛，他足足耗了半年，才恢复过来。
——话已至此，1375年（定西之战后的第五年），年仅四十岁，就离开人世的扩廓帖木儿的死因最明朗不过了：头痛病。

金刚奴等人在旁忙问：“虎林赤什么时候到？”
又问：“王兄殿下，我军如今如何是好？”
古里哥说：“就要到了，估计不用半个时辰。”
扩廓帖木儿坐在战马上，双手执着长戟，双目呆滞：父王死了，李惟馨走了，大都失陷，太原丢了，李思齐降敌，张良臣被杀，关中丢了，赵恒战死，孙翥不知所踪……严奉先被擒，朵儿只班降敌，虎林赤丢了大营……
天啊！难道，我扩廓帖木儿竟在逆天而行么？
他禁不住引颈长叹，双眼的泪水直打转，在夜色中悄悄下淌，却不敢声张，他咬咬牙，用衣袖抹干泪水，大声说：“鞠躬尽瘁，死而后已！我大蒙古国英雄战士们，今日只有断头将军，没有投降战士！虎林赤总将到来时，我们全军冲锋，与明寇一决死战！”
金刚奴举臂高呼：“一决死战！”
左右齐声响应：“一决死战！”
“一决死战！”

话虽如此，面对冯胜大军声势浩大的，一浪接一浪般的攻击，蒙古战士，这里的已经不足三万人的蒙古战士已经没有进攻的原动力了！
他们知道，他们的大营没了，他们的退路没了，他们的主力部队竟然消失得那么的无奈，难以置信的挫折感，甚至失败感，弥漫着蒙古将士的心灵！
那种如同楚军垓下之战一般的愁云惨雾，在夜空中笼罩着元军上下！
虎林赤如期而至，当冯胜大军第三次发起冲锋之际，虎林赤带着一万多人，到达了齐王军中。

他，虎林赤，匍匐在齐王殿下的马前，请罪道：“小将特来领死！”
扩廓帖木儿跳下战马，双手扶起虎林赤，说：“昔日，皇上敕令免去我军职，是你，虎林赤为我好好管理这支军队，你教训他们，说‘小总兵一定会回来领导我们的’，如今，我，扩廓帖木儿把这支军队交给你，你怎的让他们打了败仗了呢？”
虎林赤哭道：“小将甘愿一死以谢罪！”便把头磕在地上。
扩廓帖木儿说：“不要一死，我不要你去死！我要胜利，我要我大蒙古国好好地胜一场！”
他指着冯胜大军方向，说：“把冯胜那厮打趴下，就是我军如今要做的头等大事！”
虎林赤站起来，说：“殿下，莫要此时开战！”
扩廓帖木儿怒了，说：“莫非你怕死？”
虎林赤道：“殿下！徐达正领军追来，若我军与对面的明军厮杀，不久后，我们就会腹背受敌！”
“腹背受敌？”扩廓帖木儿又开始头痛了，他说，“徐达还追来了？”
“是！”虎林赤便把自己部署的几路拦截明军追杀的伏兵说了一次，扩廓帖木儿听完，整个人傻愣愣地，好久好久，没有出声。

虎林赤说：“为今之计，我军应该与杨家洼和万人冢两座大营的将士会合，积聚强大的兵力，抵御明寇的进犯！”
扩廓帖木儿想了想，终于点点头，说：“好，你说的是。我不能把手上的火种都用光了，我军还得战斗下去！项羽如果过江东，难道不能卷土重来么？”
“对！”
左右齐声道：“卷土重来！”
“万人冢大营，那边去，和他们会合！”齐王指示道。
于是，就在这黑漆漆的夜晚，扩廓帖木儿、虎林赤、金刚奴等人带着三四万人，悄悄而有秩序地离开了战场，余下的一支殿后部队，是观童部队。
他，正在与叶升厮杀得不可开交。
他，竟然，不知道齐王扩廓帖木儿带着大部队撤退了。
观童，便成了牺牲品。
这就埋下一个祸害了——观童日后与扩廓帖木儿对着干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