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56.

洪武三年三月，骆驼山。
黎明时分，东麓向阳之山坡上，五名蒙古牧民躲在微微绽露嫩芽的草丛中，一两个特别胆大的探出脑袋，从山岩后探视山下的一切。
骆驼山下，就是蒙古人说的白海子，也就是一片白茫茫的天然湖泊，大蒙古国太尉蛮子就在这里驻扎军马，他的得力部将朵儿只班平章正正就在骆驼山下扎了营寨，兵力大约一万人。此刻，他正受到明军的突然袭击！
本来，蒙古军扎营颇有讲究，找个依山傍水之地，营外一片草原，山既能遮挡风雨，水又能提供饮用，草原嘛，自然就是放牧之好场所，遇上战事，这一大片草原就是蒙古铁骑军厮杀的好场地。
可是，何曾想到，这天黎明时分，日出之前，明军就突然从山后掩杀过来！

骆驼山上的蒙古牧民，缘何躲在山岗上，眼睁睁地看着山下的战斗？
这可要大家明确一点：大蒙古国，也有穷苦百姓，也有备受压迫备受奴役的下层人士！
这一片白海子，原来是蒙古也可迭列孙部落的属地，原有蒙古土著牧民在此地营生，元末红巾军攻击元朝上都，所过焚掠，这里的蒙古牧民逃难奔走，四处避兵，人数已经大为减少。及至元末帝妥欢帖木儿北逃上都，又有一部分白海子牧民随之北撤，轮到太尉蛮子统兵进驻骆驼山附近时，这里的牧民更加遭殃。一切牛羊马匹，统统上缴，以为战时所需，绝大部分的牧民包括老人、妇女和儿童，都得到军中服役。他们或者成为临时战士，或者成了哨兵，或者成了放牧割草的下人，有些妇女甚至成为军中将校的泄欲对象。
骆驼山上的五名蒙古人，就是从朵儿只班营寨中逃亡出来的牧民。他们很早就发现明军前来偷营劫寨了，可是，却没有人愿意回去报信，只是往山上跑，他们要逃离这个杀戮战场。

这就奇怪了。当年，春秋时期，秦国军队千里迢迢，潜往崤山之东，打算偷袭郑国。恰好郑国商人弦高驱赶着牛群要去洛阳做买卖，他得知秦军的阴谋，第一时间就是进入秦国军营，声称奉郑国国君之命前来犒劳秦国军队。秦军的主将吓了一跳，以为郑国已经知道他们的阴谋，于是，打消了偷袭郑国的念头，回师而去。结果在崤山，遇到晋国军队的伏击，秦军全军覆没，连主将孟明视等人都被生擒活捉了。弦高，成了郑国的功臣。怎么，如今这批蒙古牧民，看见明军前来偷袭自己国家的军队，竟然没有人愿意去报信，反而都逃上骆驼山避难呢？

请听听他们躲在岩石后，谈论些什么——
罗罗不花说：“这次，朵儿只班肯定遭殃了！”
兀鲁说：“活该！谁叫他抢了咱的羊群。”
忽都说：“我们全家都成了朵儿只班的奴隶，我心有不甘，才逃出来的。”
秃蛮说：“从我爷爷那一代起，大都只是来我们白海子收租收税，从没听过他们会解救我们这些牧民的危难。”
“这次，明寇一定杀败朵儿只班，等他们打完仗，走了，我们就去清理战场，看看能不能发些小财。”罗罗不花又说。
“我不在乎那些小财，我要报仇！”兀鲁又说。
“能救出我娘就够了。”秃蛮有说。
“别做梦了，你以为明寇会放过我们么？朵儿只班打了败仗，我们这些蒙古人，明寇叫我们做‘鞑子’，如果被他们逮住了，我怕我们到时候难逃一死！”一直没有说话的卜颜说。
此话一出，众人都害怕了。
是啊，五六年前，那支叫红巾军的贼人，不是也从这里经过，去攻打上都吗？他们这些牧民中，不少人的亲人都遭了殃。那个叫卜颜的牧民，如今只剩下一条左臂，就是那时被红巾军剁去了右臂。当时的卜颜，想护着他的羊群，结果成了残废人士。他现在说的，可是血的教训呢！
大家的心都不安起来。
卜颜说：“依我看，不如去报告朵儿只班，要他做好准备，他们两支军队都拼命厮杀，我们呢，才有时间逃出生天啊！”
“怎么去报告？谁去？去了，还能回来么？”罗罗不花一脸问了几句，没人能回答。

就在这时，山下已经打起来了。

这支明军的指挥官，是骁骑前卫指挥使同知周显。说起这个周显，可是朱元璋黄旗先锋战士起家的好汉子。从小兵到将军，在朱元璋的部队里不乏其人，常遇春是最为耀眼的一颗明星，可是，常遇春之外，还有许许多多从小兵到将军的英雄汉，这里说的周显，就是其中之一。周显自从担任帐前都先锋后，打起仗来，十分英勇。现存有关他的传记史料中，罗列了自他从军以来的许多战功，比如：
龙湾之战，击败陈友谅的战斗中，周显缴获敌船一艘，追至采石，擒敌军鼓手僧家奴、勇士何长等一十三人。
洛阳之战中，周显缴获战马一十三匹。
攻取河南毛葫芦寨时，周显擒敌兵一百二十余人。
这些都是周显自己一个人建立的战功，给他冠以“战斗英雄”的称号绝对是当之无愧的。连战神“常十万”常遇春也忍不住为他上报战功，骁骑卫千户长的委任状就到了他的头上。
周显如此了得，他隶属谁人指挥呢？
常遇春！

跟着战神去打仗，特别英勇无敌呢！你看，周显最威水的战斗业绩就是在野战中，一马当先，手刃敌军主帅梅右丞。那是在山西闻喜县进行的一场战斗了：元军统帅梅右丞（具体名字无考）骑着一匹骏马，领兵浩浩荡荡而来。周显，大明骁骑卫千户长领兵迎头痛击对方。他自己一手持长枪，一手挥刀，犹如他的上司常遇春一般，直冲元军阵中。对面的梅右丞连忙让自己的骑士分左右两路包围上去。周显毫无惧色，一时间枪挑刀劈，三两下手势，就把拦截他的元兵打得鸡飞狗走，随之，正面撞向梅右丞。后者依仗胯下良驹宝马，举刀劈向周显，岂料这个周显，看中了他的坐骑，手中的长枪架住梅右丞的大刀，另一只手一刀劈来，正中梅右丞脖子上的大动脉，梅右丞顿时血溅当场，倒于马下！周显复一枪，结果了对方，顺手便牵过梅右丞战马的马缰绳，这匹良驹便成了周显的战利品了。元军见状，哪里还敢战斗？一窝蜂地，跑光了去。
1367年，大明北伐时，周显以骁骑前卫指挥同知的军衔跟从战神常遇春与元军作战，斩获敌军人员和物资越来越多。常遇春病逝后，李文忠做了军中的主帅，周显则成了李文忠的麾下战将。
这次，骆驼山之突袭，李文忠就指令战斗英雄周显打头阵，务必一战而成功！

南京明城墙火炮

357.

竹贞带着四五百名残兵败卒逃至白海子之元营，元将朵儿只八剌（前文误作“朵儿只班”）得报，心中触动。彼此同为平章，官阶一样，但朵儿只八剌之前曾是竹贞右营指挥官，眼见竹贞在黎明时分深陷明军包围圈，他不仅没有出营相助，反而听了太尉蛮子的密令，偷偷撤军至骆驼山下，另扎一营。结果竹贞兵败——竹贞被擒的消息朵儿只八剌并不知情。现在竹贞领残兵来投奔自己，要不要接纳他呢？
朵儿只八剌问他的参谋忙哥剌失：“竹贞逃了出来，你看要不要让他入营？”
忙哥剌失，元末帝妥欢帖木儿的驸马爷，官衔为枢密院同知，现在军中充任参谋，他说：“这个竹贞，皇太子与他结怨已久：当年，皇太子曾秘密请求扩廓帖木儿援引唐肃宗故事，奉主上为太上皇，皇太子则即位为皇帝，扩廓帖木儿不敢首肯，归而询问他的几位得力助手，这个竹贞劝扩廓拒绝皇太子，故此，皇太子深怨于他俩。如今，太尉就是奉了皇太子指令，来收竹贞兵权。可是，太尉担心竹贞不肯轻易交出兵权，故此密令大人你离开察罕脑儿营地，驻军骆驼山，听候下一步之差遣。大人身为我大蒙古国之平章政事，得了太尉命令，就回师骆驼山，太尉和皇太子得知，必然嘉奖大人。”

这也奇怪，皇太子爱猷识里达腊秘密请求扩廓帖木儿行唐肃宗之故事，怎么变了路人皆知呢？
诸位，请看日期：洪武三年三月中旬。
这个日期，离元末帝妥欢帖木儿的死期不远了，现在的他，已经气息奄奄，命悬一线。自打逃出大都后，接二连三的车马劳碌，国事不可挽回，面对后宫及大臣，悔恨和自责每每在睡前醒后袭击着他，教他内心煎熬，痛苦万状，再加上风餐露宿之下，得了末日之疾。进入洪武三年后，那痢疾病魔便悄悄然进入了妥欢帖木儿的躯体，才五十岁出头，发了几次痢疾后，已经有气无力，垂垂欲毙！
蒙古的穹庐军帐内，妥欢帖木儿只能不断地回首自己的一生故事，至于国家大事，早由皇太子爱猷识里达腊接手了。

爱猷识里达腊，现在无需搞政变上位了，他已经在运用大蒙古国皇帝的权力神杖了，一旦他的父王呜呼哀哉，他就名正言顺地冠冕，成为大蒙古国的新一代皇帝。
这位三十三岁的皇太子，早在五年前就想抢先做皇帝，把他眼中那个无能的老爹赶下台，送去当什么太上皇，而他自己则主政大元帝国，恢复当日世祖薛禅皇帝的盛世荣光。
他的高丽妈妈奇皇后鼎力支持他，甚至在爱猷识理达腊刚满二十岁时，她就想搞政变，扶植自己的儿子抢先就任为元朝皇帝。
谁知，这些企图都失败了。令人咋舌的是，皇帝妥欢贴睦尔并没有处置他们母子俩。皇后继续做皇后，太子继续做太子。可是，那些曾经策动或者参与其事的下人，包括朝臣将军等等，当然受到相应的惩处。皇太子则深深怀恨于扩廓帖木儿及其部属竹贞等人。
现在，他独揽蒙古皇庭大权，马上委任亲信蛮子为太尉，掌管皇庭的军队，让他发动复国战争。那些当初图谋上位的所谓阴谋诡计，也无需遮遮掩掩，他要向他的所有臣民证明：他，爱猷识理达腊是长生天眷顾的天之骄子，皇帝之位非他莫属！昔日不识真龙天子的，统统都要受到惩罚！

竹贞，近在眼前的家伙，首先就要剥夺了他的兵权！太尉蛮子便指责竹贞屯军不前，颇有嫌疑，担心他投降明朝。随后就秘密率军南下，密令朵儿只八剌撤军，变相剥夺竹贞的军权。

现在，竹贞兵败来投，朵儿只八剌犹豫不决，究竟要不要接纳他。忙哥剌失又说：“既然皇太子深恨此人，不如，让他入来，寻个机会，杀了他！日后皇太子成了皇帝，我们也算为他立了一大功劳！”
朵儿只八剌点头道：“那时候，更高的官衔自然落在我俩身上了！”
二人忍不住会心一笑，于是，传令：让竹贞入营！

谁知道，这个竹贞，早被李文忠降伏了，他带来的四五百名人马，都是明军穿上蒙古军装，改扮的！竹贞带来的明军，指挥官叫孙虎，这可是如同猛虎一般勇敢的勇士！
孙虎，大明海宁卫指挥副使，乃李文忠得力的亲信勇将，他的部下，都是百里挑一的战斗英雄，只要元军大营一开，他们就会如狼似虎一般扑上前，不由分说地大砍大杀那些蒙古佬。这还不止，那位大明骁骑前卫指挥同知周显更带着他的骁骑战士，悄悄跟在五里之后，一旦竹贞和孙虎得手，闯入元营，厮杀起来，不消一刻钟，他就能带着骁骑战士及时增援，一举歼灭朵儿只八剌部队。

双方都在磨刀霍霍，究竟哪一方占了先机，夺了胜利的果实？
我们暂且搁下，不提这里的剑拔弩张。
且来看看，那位大蒙古国的太尉蛮子，他究竟是何角色，他面对大明北伐军团，能否承担帝国之重任？
早在1367年，蛮子已经是大元帝国的中央枢密院知事（简称知院），绝对是手握中央禁军的首长，可是，当大明军队直逼元朝国都时，竟然查看不到这位禁军首长的任何记录，他到底在干什么？史书没有相关的记载。
到了1368年七月底八月初，元末帝妥欢帖木儿逃离京师大都，驻跸上都时，蛮子追随皇太子爱猷识里达腊驻军红罗山（一作红螺山），与骆驼山的驻军一东一西，互为犄角，牵制明朝兵力，保障上都的安全。
就在这里——红罗山，知院蛮子和皇太子爱猷识里达腊深相结纳，蛮子成了皇太子的心腹之人。元末帝垂死阶段，皇太子执掌大蒙古国兵权，马上委任蛮子为太尉。这是比中央枢密院知事更高一级的军衔，品秩与丞相无异。随后，太尉蛮子受命统兵秘密南下，夺取竹贞兵权，把这支地方部队收归中央皇庭指挥。
蛮子南下之际，遇到盘踞山西的元军余部四大王的信使，获悉明军动向：李文忠自北平出关，金朝兴在大同出兵，几乎同时进攻塞外的蒙古地域。明军的目的很明显，就是要切断东西蒙古军队的联系。蛮子思量再三，一方面派兵随四大王派来的使臣，绕道山西，潜军入侵大同，企图把山西的明军吸引在明朝国境；一方面密令朵儿只八剌撤军，收取竹贞部队，他要与李文忠在骆驼山附近决战。
看起来，蛮子的战略意图不错：你明朝军队不是要从山西进军么？我就派兵杀入你国境之内，不让你出塞作战。
当然，蛮子的重头戏，就是在骆驼山打败李文忠部队。

我们做做事后诸葛亮吧，根据目前所见的史料记载：李文忠二月中旬就出兵居庸关了，随后，在野狐岭招降兴和的元军守将，继而，在察罕脑儿击败竹贞，三月份进攻骆驼山。可是，要到五月份，才有李文忠的战事记载。那么，从击败竹贞之日起，到骆驼山击败蛮子之日止，足足两个月的时间，李文忠做了些什么？蛮子又做了些什么？
可以预见，这两个月，就是李文忠和蛮子势均力敌之时！
他们彼此间各出奇谋，厮杀连场，各不相让，血战不休！

大蒙古国太尉蛮子听闻竹贞果然被明军打败，心里又喜又忧：喜的是，竹贞的威胁终于被拔除了；忧的是，打败竹贞的，不是他太尉蛮子的中央禁军，而是敌人——明朝军队。明军打败了竹贞，气势必然更加嚣张，他，蛮子，作为大蒙古国的复国大员，肩膀上的担子不就更重了么？他的压力不就更大了么？他有些后悔了，后悔为什么要置竹贞于险地而不顾，而且，还要在竹贞最需要帮助的时候，把朵儿只八剌的部队抽走。
他甚至在想：如果，在竹贞与明军杀到你死我活之时，他太尉蛮子突然从天而降，不就做了打死两只猛虎的卞庄子么？
他只能叹叹气了，却被身边的大将沙不丁平章瞧见了，沙不丁说：“大人，如今朵儿只八剌驻军骆驼山下，直面拦阻明寇前锋，小人恐怕他兵力不足。我看，不如我们立刻增援他吧。”
太尉蛮子说：“对！对！对！竹贞败了，我军已失一着，不能再让朵儿只八剌打败仗了。”
于是，蛮子指令：沙不丁马上领兵增援朵儿只八剌，他本人则统帅大军随后接应而来。

好！元明两军就要亡命厮杀了！
有分教：骆驼山下血流漂杵，白海子旁白骨累累。

358.

大蒙古国平章沙不丁带着两万精骑浩荡而来，急速支援骆驼山下的朵儿只八剌部。这两万蒙古精锐骑兵，奔腾于大漠草原之上，似星云嚣张，像洪波跋扈，声震四野而川流倒拽，势倾穹庐而日月无光，锋芒毕露兮杀星临凡，凶神恶煞兮魔王降世！万人一心，皆欲与明军决生死；众志成城，誓要摧毁汉家儿郎！
沙不丁，左翼蒙古兀良哈部的勇士，目前军衔为平章政事——日后（十八年后，洪武二十一年），他归顺大明，皇帝朱元璋重用他为大宁卫指挥使，统率兀良哈部的蒙古骑兵，为大明帝国效力疆场，故此，这里特别刻画一番。

只见他一马当先，把马鞭高高举起，嚷着粗声粗气的蒙古语：“我的拔都们（即勇士们的意思），前方就有我们的敌人，把我们的刀刃割断他们的咽喉，把我们的枪尖捅穿他们的心胸！冲啊，杀啊！”
身边的国舅爷阿里麻思海牙牙说：“平章大人，我们离朵儿只八剌的营垒还有三十多里路，现在就以冲锋的速度行军，恐怕不妥吧。”
他的意思是过早高速行军，就会过早消耗战马的体力和骑士的斗志。
沙不丁说：“不瞒你说，我就是预感到朵儿只八剌已经失败了！”
阿里麻思海牙牙说：“何解？”
“他的对手是李文忠。”沙不丁说，“这个李文忠是南蛮明寇皇帝的干儿子，极会打仗。去年的大同之战，脱列伯和孔兴就是败在他手上的，如今竹贞也不是他的对手，朵儿只八剌又如何能与之匹敌？我担心，朵儿只八剌已经打败仗了。故此，我军必须急行军，尽快增援他的部队！”
阿里麻思海牙牙喃喃自语：“李文忠这么厉害？脱列伯、孔兴、竹贞都栽在他手里，他们可是我们国家的精英战将，都败在李文忠手上！若然朵儿只八剌已经吃了败仗，我们能抵得住李文忠么？”
“国舅爷！”沙不丁嚷道，“太尉大人就在我们后面，十万大军就在我们后面，莫要胆怯！”
阿里麻思海牙牙吐着舌头，不敢说话了。

果然，一切尽在沙不丁的预感之中！
他的部队仅仅向南奔腾了十里路，就见面前尘头大作，一队军马向北而来。
初看这支军队，竟然不成行列，旗帜歪七歪八，军鼓全无；定睛细看，原来就是一支蒙古军队！
“莫非就是朵儿只八剌的部队？”
阿里麻思海牙牙脱口而出，沙不丁急忙派出哨骑前去侦察。
不多时，哨骑回报：“正是朵儿只八剌的部队！”
“为什么如此狼狈？”沙不丁问。
“他们打了败仗！”
这一句回复的声音虽然不大，沙不丁周围的三四十人全都听得清清楚楚！

朵儿只八剌打了败仗！
这个消息不胫而走，仅仅半刻钟，沙不丁几乎全军都知道这个消息了。
这还得了？
阿里麻思海牙牙刚刚的喃喃自语，说脱列伯、孔兴、竹贞都被李文忠打败了，如今的朵儿只八剌又被李文忠打败了，那么，这个李文忠到底是个什么样的明军指挥官？
难道他是神？
几乎所有大蒙古国的精英都成了他的手下败仗！
脱列伯被擒；孔兴吃了败仗，被部下杀了带着人头投降了明朝；竹贞吃了败仗，下落不明；现在的朵儿只八剌也吃了败仗，也一样下落不明！
不仅阿里麻思海牙心慌意乱，连沙不丁也暗暗吃惊：怎么我的预感竟成了事实？好事情不发生，偏遇上坏事情？

他马上传令：“全军集结！戒严待命！”
他这支部队刚刚集结完毕，就见着落荒而逃的蒙古军队到了眼前。
为首那头目竟然就是竹贞平掌！
“怎么会是他？”沙不丁大吃一惊。
阿里麻思海牙惊慌起来，说：“竹贞逃到这里，那……那朵儿只八剌又如何了？”
沙不丁派亲随上前接住竹贞，竹贞也见到沙不丁了，只见他气急败坏，对沙不丁说：“沙不丁大人，我竹贞和朵儿只八剌抵挡不住明寇李文忠的进攻，我好不容易杀出重围，朵儿只八剌还在骆驼山被贼人重重围困，快快……快，快去救援他！”
沙不丁听了，连忙越过他那些亲随，上前急问：“竹贞大人，你不是在察罕脑儿与明军厮杀的吗？怎么到了骆驼山呢？”

沙不丁果然多了个心眼儿，明明竹贞在察罕脑儿与明军战斗，吃了败仗，怎么竟然也到了骆驼山，与朵儿只八剌合军抗明？
竹贞不是李文忠的对手，沙不丁一点儿也不怀疑；朵儿只八剌不是李文忠的对手，沙不丁也不怀疑。可是，竹贞竟然和朵儿只八剌联手对付李文忠，他就有点儿不相信了。要知道，这个朵儿只八剌原本就是竹贞的副将，竹贞与李文忠部决战时，朵儿只八剌竟然一声不响地把军队抽走，明显就是“临阵脱逃”之辈，竹贞若逃出生天，怎么容得了朵儿只八剌这个逃兵？怎么还会和他联手对付李文忠呢？
竹贞看着沙不丁满脸的疑惑，心里当然一清二楚，可是，他却毫不在意，说：“同为大蒙古国长生天之下的苍狼，面对共同的敌人，也会奋起杀敌！”他继续说，“我在察罕脑儿吃了败仗，朵儿只八剌不顾而去，我逃出生天，从死人堆里逃出来，朵儿只八剌那颗善心终于表露出来，他派人解救了我！可是，明寇却尾随我来，袭击了朵儿只八剌的营垒。如今，我又逃出了，我要为朵儿只八剌搬救兵！”

沙不丁听了，将信将疑，便问：“贼人来了多少人马？”
“贼人夜半杀来，当时我蒙古儿郎不知敌军来了多少人马，慌乱起来，战斗到天亮，才看清贼人，估计不过两万多人，但已经占了我军营垒，朵儿只八剌和我都被逼出了大营，一路撤退……”
竹贞忽然叫起苦来，“苦也！”
沙不丁问：“何事？”
“朵儿只八剌退到峡谷去了！”竹贞顿足道。
“什么峡谷？”阿里麻思海牙问。
沙不丁也问：“莫非就是骆驼山峡谷？”
“正是！”竹贞说，“苦也！苦也！”
原来，骆驼山之东北面，有一道峡谷，入了峡谷大约五六里，就是峡谷尽头，无路可退，典型的死胡同，若军马进入这个峡谷，无异于将自身置于死地。
沙不丁倒抽一口冷气，说：“不要耽搁时间了，竹贞大人，请你带路，我们马上出发，向骆驼山峡谷进发，希望能把朵儿只八剌解救出来！”
“好！我兵败察罕脑儿，一心想着报仇雪恨，今天，我就领沙不丁大人，一起杀贼，擒了那李文忠，煎他的皮，拆他的骨，以遂我心头之恨！”
竹贞正要把自己的部队集结好，忽的，想到一件事，他对沙不丁说：“沙不丁大人，请你援助我们的军士，他们已经战斗了半个晚上，又累又饿又渴，希望能补给一下，再去战斗！”
沙不丁点头同意，阿里麻思海牙就下令前军将士把食物和饮用水分发给竹贞的部属，后者接过它们后，狼吞虎咽一番。
大约半刻钟之后，竹贞带着部队紧追上来，作为沙不丁的前部向导，奔向骆驼山峡谷！

这支蒙古大军，闪电般，仅仅花了一顿饭的功夫，就跑完了二十里路，骆驼山峡谷就在面前，一拨人马守住了峡谷口，细看之下，那面明军大旗呼呼飘扬，果然就是明军把守了谷口！
机不可失，时不再来！
沙不丁吼叫一声：“冲！灭了明寇，救出我们的军士！”

359.

竹贞大叫：“我大蒙古国勇士前来解救朵儿只八剌平章，要命的明寇快快闪开！”说着，让军队摇旗呐喊，潮水般涌向明军。
把守峡谷口的明军一见大队蒙古骑兵杀来，竟然无人抵抗，一哄而散！
蒙古军士纵马就要追赶。
沙不丁制止军士：“休要追赶那些散退的贼人，入山谷救人要紧！”
竹贞点头说：“沙不丁平章大人说得对！”
国舅爷吼道：“勇士们，杀入峡谷，解救我们的将士！”
于是，这支两万人的蒙古骑兵疾驰快进，三两下手势，就把峡谷口的防御工事，诸如鹿角、拒马、土垒、石堆捣毁、摆平，连那些五尺深丈二阔战壕也被填平！
沙不丁发出指令：“休教山谷之内的贼人逃跑！”
竹贞说：“我有手下大将伯颜忽里，让他领一彪人马在峡谷口把守，莫让贼人逃跑。”
沙不丁说：“我也留下大将哈里沙，领兵与伯颜忽里一同镇守峡谷口。”
于是，峡谷口就有伯颜忽里和哈里沙两员蒙古大将把守，他们的骑士是3000人。
竹贞对伯颜忽里说：“你可要打醒十二分精神，看清贼人的动向，哪怕是一个贼人，也不要放过！”说着，把自己的弓箭交给伯颜忽里，对他说：“这张弓，你曾经用过，若贼人胆敢前来挑衅，离远，你就用它射杀贼人！”说完，居然打了个眼色给伯颜忽里。后者顿时心领神会，一声“得令”后，便把弓箭收好。
竹贞则与沙不丁领兵冲入峡谷去了。

蒙古大队涌入峡谷后，留守峡谷口的伯颜忽里对左丞哈里沙说：“左丞大人，贼人如果从峡谷逃出来，你我二人一左一右伏击他们，胜算大些，你以为如何？”
哈里沙点头赞同，于是，把军队一分为二，伯颜忽里领了1500名骑士躲在峡谷左侧，哈里沙则埋伏在峡谷右侧。
伯颜忽里的部众隐藏在丛林里，忽然后军一阵骚乱，原来一股明军不知从哪里扑了出来，为首一员大将高呼：“大明海宁卫指挥副使孙虎在此，鞑子快快投降！”
说着，摇枪直取蒙古军排头骑将。
那骑将不敢怠慢，带了一众骑士前来拦阻。
伯颜忽里连忙派骑士向峡谷右侧的哈里沙求援，后者闻讯吃了一惊：峡谷内没有明寇杀出来，明寇竟然从自己的后面杀了过来！哪还得了？
哈里沙暴叫一声，抡起大砍刀，风驰电掣赶来相助。恰好，明将孙虎刚刚枪挑那名蒙古骑将下马，迎面就撞着哈里沙杀来，二话不说，挺枪就刺。

孙虎，《明太祖实录》居然说“不知何许人”，清修的《明史》也袭用其说。可是，明朝人黄金在《皇明开国功臣录》里明确记载：“孙虎，寿州镇安坊人，刚勇善战”。黄金在《孙虎传》里，替孙虎鸣不平，说洪武皇帝隆重褒扬追封孙兴祖和曹良臣，一个封为燕山侯，一个封为宣宁侯，孙兴祖是死后追封，曹良臣则在生前赐封为宣宁侯，而孙虎，同样是为国捐躯的大明开国功臣，得到的待遇明显过低，仅封为乐安郡伯（实录作康安郡伯），故此，黄金说他要为孙虎补写完整的传记。下文，就采用《皇明开国功臣录》的记载，叙述孙虎的赫然战功！

孙虎不是朱元璋的濠州老乡，他是在朱元璋盘踞金陵之后，才率领自己的“义军”前来投靠新主的。或者，就是这个原因，朱元璋没有把孙虎视为心腹。孙虎起初是隶属于邓愈指挥的，后来，拨归李文忠，坐镇严州，共同对付张士诚的杭州兵团。从那时开始，孙虎就一直追随李文忠。孙虎为人所知的战斗，是与号称“双刀赵”的徐寿辉勇将赵普胜的枞阳之战。这个赵普胜，自从与巢湖水师头领李普胜、廖永安、俞廷玉等人分道扬镳后，就投奔了徐寿辉，不仅多次攻击元朝的沿江军事据点，还与金陵的朱元璋集团争夺地盘。池州就是他们两大集团之间争夺的一个军事重镇，俞廷玉、俞通海父子数轮战斗，都未能拿下被赵普胜抢去的池州。孙虎，当时接受朱元璋的指令：袭击长江北岸——池州对岸——的赵普胜老巢：枞阳水寨。这可是类似于“围魏救赵”一般的战术，结果，孙虎出色完成任务，大败枞阳水寨的守兵。赵普胜闻讯，急急忙忙拉军队回救自己的老巢，池州则被俞氏父子占了去。孙虎呢，则高唱凯歌向朱元璋复命。由此，孙虎得以独领一军，随同邓愈开拓浙江战场。

如今，孙虎与哈里沙拼力厮杀，一时间难分难解，不分胜负。
那边的哈里沙同袍——伯颜忽里已经弯弓搭箭！
不少蒙古骑士看在眼里，包括那位哈里沙，他刚好转身过来，目光不自觉往伯颜忽里那边瞥了一眼，他看见伯颜忽里弯弓搭箭，心里自然喜欢，他以为伯颜忽里要暗算他的敌人孙虎，便吼叫一声，打算吸引孙虎的注意，好让伯颜忽里的暗箭命中目标！
谁知，伯颜忽里叫了一声“中”，那箭没有射向孙虎，反倒径直奔哈里沙而来！
哈里沙哪里提防他？
只见他大叫一声，左肩中箭，对面的孙虎大喝一声，乘机一枪扫来，正中哈里沙腰部，他便应声倒于马下！
孙虎喝令士卒涌上，七手八脚，把哈里沙生擒活捉。
那边的伯颜忽里高叫：“我伯颜忽里已经归顺了大明天子！蒙古儿郎们，元朝已经灭亡了，快随我归顺大明王师！”
蒙古将士一片愕然，彼此间面面相觑，不知道应该如何是好。
孙虎喝道：“鞑子听着！竹贞平章已经归顺我大明，你家的沙不丁大人，如今入了骆驼峡谷，有去无回头了！他中计了！跟着他的，只有死路一条，快快马下投降吧！”

就在此时，李文忠，大明征虏左副将军，带着一万步骑从西南方席卷而来。你看他将那杆铁戟，高高举起，高呼“杀贼”。他的左右部将紧紧追随，三军齐声呐喊：“大明王师，驱逐胡虏，鞑子中计，快快投降！”
这位李文忠，曾经打败脱列伯、孔兴、竹贞和朵儿只八剌的明军统帅（前三者为察罕帖木儿时代的一等一高手，扩廓帖木儿时代，他们反对新主子，扩廓帖木儿花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他们驯服，想不到都先后败于李文忠之手，可见李文忠绝非等闲之辈，仅他一人，就足以对付扩廓帖木儿了），如今用竹贞之计，引沙不丁入了骆驼山峡谷，自己又亲自统率军马剿灭峡谷之外的元军，真是有勇有谋，敢于打硬仗的大明指挥官！

360.

骆驼山峡谷口的蒙古军士，眼见两员指挥官，一个投降了明军，一个被投降的指挥官射杀了，如今又见大批明军涌过来，顷刻间就会身陷重围，哪里还敢抵抗？“呼啦”一声，四散而逃。有些更是逃入峡谷去了——毕竟那里是他们的大部队，那些逃跑不了的，干脆跟着伯颜忽里归降了李文忠。
李文忠命将士把蒙古军士解除了武装，连战马也收缴过来，随后命部将孙虎押送这些战俘前往朵儿只八剌的营垒。

李文忠又传令：“三军将士用柴草树木封住峡谷口！”
明军上下齐声应命，将近一万五千人，很快就在峡谷周围的丛林里搬运了柴草树木过来——这些柴草树木一早就准备好的了，把峡谷口堵得死死的，然后，淋上猛火油、牛油、麻油之类和易燃粉末（硫磺火药硝石之类）。
这时，李文忠的参谋郭彦仁把武刚战车运送过来了，文忠对他说：“鞑子入了峡谷，没找到朵儿只八剌，肯定知道中计，他们会冲出来。我们就在这里，用火炮压制他们。”
郭彦仁用马鞭指着那些柴草树木说：“莫非，那里是一道火墙？”
文忠点头说：“正是。”
郭彦仁说：“恐怕还不足以阻挡鞑子的马军。”
文忠指着骆驼山峡谷的顶部，说：“赵将军在上面呢！他在上面投掷滚木檑石，足以杀伤过半鞑子了！”
郭彦仁不禁捋胡子笑道：“将军高明！”

正说间，就听见峡谷之内已经人喊马嘶，乱哄哄地传来军马奔腾之声！
李文忠马上指令：“全军戒备！”
这一指令刚下，武刚战车上各种火炮已经对着峡谷口，弓弩士兵弯弓搭箭，箭头上困扎着火药筒子，伸向地上窜着火苗的麻油槽——为了让火箭兵迅速点燃火药筒子，李文忠让士兵在阵前挖了一条浅土槽，上面倾倒了麻油，负责点燃麻油槽的士兵这时已经把它点燃。另有一批火铳战士，也端起武器，瞄准峡谷口，一旦蒙古骑兵冲出，立马开火……

再说那竹贞带着沙不丁，统领蒙古大军冲入峡谷。
竹贞对沙不丁说：“平章大人，这个峡谷虽然仅仅五六里深，但左右横跨半里之遥，右边峭壁之下，沙鼠为患，我担心众儿郎不慎把战马陷入沙鼠坑里。我去右翼查看一下，你继续前行，如何？”
沙不丁点头同意。
原来，这骆驼山区，虽说是广阔的草原，却有一道深深的峡谷，迂回曲折，峡谷之外的草地上，沙鼠横行，成了蒙古牧民的祸害——啮食草丛，与羊只和战马争夺食物，而且，遍地都是沙鼠打的洞洞，深深浅浅的，马匹和羊只极易堕入沙鼠坑，伤了它们的腿脚。如果，在这里行军，的确要注意这些沙鼠坑，沙鼠洞，以免战马堕入其中。
故此，竹贞一说，沙不丁毫不犹豫地让他领亲随打马去了右翼。

这骆驼山峡谷该有多深啊？
沙不丁他们驰骋了半刻钟，竟然没有听到丝毫的战斗厮杀声？
那国舅爷忽然指着四周说：“平章大人，这峡谷，这峡谷，西面都是绝壁呢！”
沙不丁猛然清醒，他说：“糟糕！怎得来了这个鬼地方？竹贞呢？朵儿只八剌真的在这里被明寇包围了么？”
“竹贞？”国舅爷一面疑惑，他说：“他不是在右翼那边关注沙鼠坑么？”
“快快叫他过来！”
沙不丁一边下令，一边仔细观察周遭地形。
不看尤可，一看，恐惧感顿时从头袭击到他的脚板底！
“莫非中计了？”
沙不丁几乎脱口而出：“这峡谷可是个死地！”

361.

话犹未了，就听峡谷之上空喊杀连天，沙不丁等元军将士忙抬头观瞧，但见旌旗招展，无数的明军战士刀枪如林，明军大将赵庸在较为低矮的灌木草丛中指着峡谷中的蒙古军大声喝道：“鞑子，中我李将军之计矣！”
那些明军战士齐声高吼：“杀鞑子！杀鞑子！”
沙不丁满心恐惧，急忙下令：“快撤出峡谷去！”

忽然，右侧峡谷绝壁之上，那竹贞站在岩石上，对他脚下的一大群蒙古兵将说：“各位蒙古儿郎，我竹贞已经归顺了大明皇帝！你们已经进入了包围圈，到了死地，要活命的，快快随我投降大明皇帝吧！”
沙不丁如梦方醒，勃然大怒，骂道：“竹贞，你也是蒙古人，国家待你不薄，因何卖国？背叛我蒙古皇帝？”
竹贞说：“夺我兵权，陷我于险，置我于敌，弃我于野而不救，坐等我死，这就是国家待我不薄？沙不丁，听我良言，大蒙古国气数已尽，皇帝放弃国都，天下已经归于大明皇帝，此非人力之可为，乃天命攸归，与我一道归顺大明皇帝吧！”
沙不丁喝道：“我呸！竹贞！你卖国求荣，背主叛国，死后一定入十八层地狱！看我送你一程吧！”
说着，就要弯弓搭箭，去射竹贞。

哪容得他放箭？
峡谷之上，那赵庸一挥令旗，这下厉害哟！
明军十八门火炮往脚下之峡谷轰鸣起来，继之以弓弩狂飙，火铳乱射，更有滚木檑石纷纷坠下，无情地充当了追魂夺命杀手，直奔元军！可怜那一拨蒙古将士，惨叫声不绝的同时，死伤无数，一部分往峡谷深处逃逸，另一部分则向来路乱奔！
说也奇怪，怎么蒙古骑兵还往峡谷深处逃逸？难道，这段峡谷不是死胡同么？的确，骆驼山峡谷是一道死胡同，可是，为什么蒙古骑兵还一个劲奔去呢？只有一个解释：被打得昏头昏脑，无分东西，见路就跑罢了。当然，等着他们的，就是死亡和投降了。

大多数的蒙古人，包括沙不丁和众多的蒙古将士心里想的一般无二，他们知道自己已经进入了明军的包围圈，都认为不能再前进，但是他们在峡谷入口的留有兵马，由伯颜忽里和哈里沙统领着，肯定更加安全，由来路逃出峡谷绝对是最佳的选择。
故此，沙不丁带着部属，争先恐后，从来路夺路而逃！

岂知李文忠早已埋下窝弓擒猛兽，一道柴草树木火墙拦住了蒙古军队！
“报！平章大人，峡谷之外，有明寇火墙拦住我们了！”前锋骑士回报。
“啊？我的哈里沙呢？”沙不丁嚷道。
国舅爷阿里麻思海牙说：“平章大人，别忘了，哈里沙那边还有一个伯颜忽里。伯颜忽里是竹贞那厮的人！”
沙不丁顿足道：“哎呀！那伯颜忽里就是竹贞安排在峡谷口的奸细啊！我怎么如此糊涂！肯定我的哈里沙被伯颜忽里谋杀了！这是我的错啊！”
阿里麻思海牙说：“只恨竹贞贼人太奸诈了，大人已经安排了哈里沙在峡谷口，防着伯颜忽里了。”
沙不丁说：“可是，可是，我的哈里沙不知道伯颜忽里是奸细，我也没有告诉他，要他防着伯颜忽里啊！”
沙不丁抱恨长叹，说：“罢罢罢，如今，只有冲出去了！”
他下令：“不顾生死，冲出去！”
于是，蒙古将士咆哮狂奔，直冲峡谷之外的火墙！

362.
这一番夺命狂奔，还真的冲出了骆驼山峡谷口！
原因，沙不丁的顶头上司，大蒙古国太尉蛮子亲自率领十万铁骑军抵达骆驼山战场了！
大明征虏左副副将军李文忠接到哨骑报告，自觉自己兵力不足，况且，已经围剿峡谷内的蒙古兵一段时间，杀敌数量已经颇为可观，便下令：“撤兵！”
就带着部属，缓缓退回朵儿只八剌的营垒，另外，赵庸也得到通知，也把军队撤离了峡谷山顶。

沙不丁损失不少，两万战骑雄赳赳而来，折损两成而返，蛮子看了，一肚子不高兴，及至他听到沙不丁之所以中了明寇的奸计，完全是竹贞投降然后引诱沙不丁陷入骆驼山死地导致的，不禁捶胸道：“竹贞那厮，皇太子没有看错人，他竹贞就是该死之叛徒！悔不该，我悔不该没有早下手，让他伤害了我国家那么多人马！”他对左右说，“日后，在战场上，见着竹贞，不容分说，把他杀了！枭首示众！”
说着，又听闻明军的李文忠已经退兵，太尉蛮子下令：“进逼敌营，就在他们面前十里处，扎下营寨！”众人马上热火朝天安营扎寨起来。

一边，蛮子带着一千名精锐骑士，巡视骆驼山方圆十里地域。但见这一片茫茫大草原，独独一座骆驼山突兀其上，他问：“骆驼山的朵儿只八剌营地已经被明寇占了，可是，我到现在还不明白，朵儿只八剌究竟是怎么丢了营寨的，他本人，去哪里了？”
斥候骑士回报：“朵儿只八剌大人也是中了竹贞的奸计。现在，有驸马爷忙哥剌失回来通报了。”
“哦？忙哥剌失回来了？快快叫他去中军帅帐见我！”蛮子说着，便领众人回帅帐，他要弄明白朵儿只八剌是怎样打了败仗的。

原来朵儿只八剌那天，见竹贞带着三四百名残兵败卒前来投奔。他听了忙哥剌失的建议，一方面安排手下准备擒拿竹贞，一方面出营假惺惺接待竹贞。
谁知，他有张良计，李文忠却早已设计了过墙梯。竹贞带着的大明勇士，由海宁卫指挥副使孙虎统领。一见蒙古营垒打开寨门，朵儿只八剌和忙哥剌失还没有来得及走出营门，孙虎一声高呼：“杀贼！”就纵马一头撞了入去。与此同时，他的长枪已经刺倒了走在朵儿只八剌前面的一名元军骑将。朵儿只八剌大吃一惊，慌忙间，心知不妙，立马转身就跑，一边大叫：“杀杀杀！进来的是敌人，快把敌人统统杀了！”现场的蒙古兵将立刻响应，各操家伙，包围上来。
可是，孙虎之勇，又岂是对方所知道的？
他和他的三百多名勇士冲了入营，占了先机，哪里肯罢休？竹贞也投身到这批大明勇士中来，将一口大刀舞成风车旋转一般，把自己的族人打到鸡飞狗走！

朵儿只八剌措手不及，忙乱中，只得指挥一大班蒙古将士冲上去，可是很快就被孙虎和竹贞打得死伤无数，其余得兵将只好连连后退。朵儿只八剌怒不可遏，拔出佩剑，连斩几名后退的蒙古战士，才把军队震住，正想全营压上，把孙虎和竹贞消灭掉，谁知，孙虎的军士已经四处放起火来！
那就麻烦大了。
明军在朵儿只八剌营中放火，那就是焚烧他们的军帐、辎重和粮食（蒙古人的粮食主要是牛羊马骆驼之类），元军只得分兵去救火。哪知，明军放的火，还有另一个意思：他们在传递军情！
可不！
朵儿只八剌营寨西南不足五里地处，那个周显，大明骁骑前卫指挥同知早已久候多时，如今一见鞑子营中烽火飞窜，便将指挥刀一举，喝道：“冲！破胡虏，杀鞑子！”

363.

这下，朵儿只八剌麻烦就大了。
他的军士这边匆匆忙忙上前堵截孙虎和竹贞，那边的周显则统兵直闯进来。前文曾说，这个周显可不是一般货色，本身就是朱元璋亲军黄旗先锋出身，每次打仗都是打冲锋的，如今乘了缝隙，闯入蒙古营中，哪里还能隐藏内心的杀人兽性？
“杀鞑子！杀鞑子！”他的呼号还没有传播开来，手中的利刃尖刀早已捅向一个个撒腿寻觅战马意图抵抗的蒙古士兵，他的部属更是把他的呼号扩大化，把他的兽性和血腥杀戮扩大化。蒙古兵将遇到突然袭击，头脑还没来得及清醒，又见一队明军狂潮般杀来，惊惧慌乱中，毫无战斗序列，乱哄哄地拉缰上马抬枪拉弓，各自为战。那朵儿只八剌一边撤退，一边高呼集结部队，驸马爷忙哥剌失也跟着组织人马，紧急应变。
谁知，一阵乱箭射来，忙哥剌失背部中了一箭，痛得他大叫一声，竟然拨马就跑，往营垒深处逃逸而去。他周围的将士也披伤挂彩，不敢抵抗，向后就撤。

明军得势不饶人，岂能放过眼前混乱的元兵？
孙虎、竹贞、周显三人带着部队在蒙古营中放火杀人：焚烧元军辎重军帐，斩杀蒙古将士。现场乱糟糟，声浪如潮。
朵儿只八剌好不容易集结了几百名战士前来迎战时，营中早已一片火海，蒙古军士死伤无数了。朵儿只八剌怒吼道：“大蒙古国的勇士们！不得惊慌！如今明寇入营，逃则死，抵抗则生，快快团结起来，一同杀敌！”
说着，操起一杆狼牙棒，就来阻挡明军。

明军指挥官周显一眼瞥见，拍马舞刀，直取朵儿只八剌。一边的孙虎见敌将使用狼牙棒，知道他力大无穷，担心周显有失，也不等他们接战厮杀，从腰间掏出洪武火铳，瞄准朵儿只八剌的头颅就是一枪！
“砰！”
这火铳射出来的弹丸正正打在朵儿只八剌的头盔上，当场就把他的头盔打飞了，朵儿只八剌大难不死，却已经头昏耳鸣目眩，披头散发了。周显一刀劈来，竟然把朵儿只八剌手上的狼牙棒打得脱手坠地！朵儿只八剌浑身冷汗，哪里还敢战斗？双腿一夹战马，那匹纯种的蒙古战马便驮着他转身就跑。
孙虎见了，大叫一声：“鞑子哪里跑，拿命来！”纵马就追。朵儿只八剌本想向东北方逃跑，却被周显拦着，只好转头就走，会合了忙哥剌失，逃出了大营，向西北方奔去。周显哪里肯舍，领数十骑紧追过去，誓要擒拿朵儿只八剌。

这时候，大明中书省左丞赵庸已经带着大队军马杀到，不消一刻钟，朵儿只八剌全营尽为明军所得，元军投降的军士足有八千多人，除了一千多人当场被明军格杀之外，只是跑了朵儿只八剌和忙哥剌失等少数几个将领，赵庸不由得咧开嘴，乐呵呵地接受部属报来战功。
不多时，主帅李文忠也带兵进驻这座大营，他马上指令：“增筑各种防御工事，一如我大明军营样式！”
他要在这里与元军太尉蛮子对垒，听闻周显去追捕落荒而逃的朵儿只八剌和忙哥剌失。便马上带着赵庸等人出营向北巡察地形，及至看到骆驼山峡谷，触动一桩心事。偏巧，哨骑来报，说：“二万蒙古鞑子南下，领军大将是沙不丁，他们是来增援朵儿只八剌的。”
李文忠心里顿时有了主意，便叫来竹贞、孙虎和赵庸等人，如此如此地嘱咐了一番。众人马上去办，于是，就有了骆驼山峡谷歼敌四千之战事。

太尉蛮子听了忙哥剌失诉说的惨败后，问：“你既然回来我处，那，朵儿只八剌呢？他在哪里？为何不回来见我？”
“他现在大伯颜山里躲着……他说他打了败仗，不敢回来见太尉。”
忙哥剌失回答。
“那么，为什么你敢回来？”
“我……我忙哥剌失生为蒙古人，死为蒙古鬼，况且，我身为皇帝的驸马，焉能糊里糊涂地过日子？我回来见太尉，就想……就想……也许能够将功赎罪。”
蛮子粗糙的脸部挤出一丝笑容，说：“你说得对。你去叫他回营，我不会责怪他，他若能将功赎罪，我太尉还让他当平章。快去叫他回来。”
忙哥剌失马上应命而去。

这个蛮子，要朵儿只八剌如何将功赎罪呢？

364.

周显，大明骁骑前卫指挥同知，领数十骑兵追杀朵儿只八剌。岂料后者御敌抵抗虽没什么能耐，可是，说到逃逸奔窜，却是个高手。茫茫骆驼山大草原一望无垠，起伏高低的高岗土阜却纵横交错，朵儿只八剌带着附马爷东躲西藏，不消半刻，就把周显抛得无踪无影。
周显奔驰多时，看看太阳已经挂在西边天，无奈之余，只好打马回营，禀告主帅李文忠。

返途中，周显他们意外发现一批黄羊，竟然陷在草原的坑坑洼洼的沙鼠洞中，死去活来地呻吟哀鸣着。有骑士说这些黄羊，肯定是遭受到狼群的袭击，不得不逃到沙鼠横行的草地上，结果，四蹄陷入沙洞，难以自拔。狼群则等待它们毙命后，再来享用丰盛大餐。
周显问那骑士：“你如何得知？”
“小人曾随开平王征战开平，那时路过此地，也曾见着这么景象，听降卒说是如此。那时，我们也逮了几只黄羊去享用呢！”
骑士回答。
周显拍马上前，认真观察了一番，又问：“尔等可知此地是何处？”
那骑士又说：“这里叫小伯颜山。”
说着，他指着不远处的山峰，说：“那边，就是它的主峰凌霄峰了。”
“凌霄峰？”
周显默默记着，然后，又指着东北面一座更高的山峦，问：“那里，是什么山？”
“大伯颜山。”
“好！既如此，两山之南，是为骆驼山，我军驻营于此，那么，鞑子军必定就在大小伯颜山之间扎营了。好好好，我们回营禀告李将军去！”
顺便，他们也逮了几只黄羊，说是给主帅下酒云云。

李文忠听了周显的汇报，叫他下去休息，把黄羊交给他们享用。周显笑道：“李将军，一起烤黄羊，如何？”
李文忠笑道：“你们且去烧烤，我处理完手头上的事情就来。”
说着，对赵庸和郭彦仁说：“此刻，还没有天黑，你俩随我去看看周边，如何？”
二人点头，于是，李文忠带着赵、郭二人上马，前往小伯颜山视察。

及至，他们也看到一批黄羊陷入沙鼠坑，李文忠说：“这些沙坑还是不够多，也不够深。”
郭彦仁说：“将军，莫非，你想诱敌至此？”
赵庸说：“鞑子自幼生长于此，对这里的地形颇为熟悉，恐怕不是那么容易诱他们到来。”
“那，就要赵左丞想个好方法了！”
李文忠笑道。
“除非，我们在这里扎营！故意留下破绽，让他们来劫营！”
赵庸说。
“留下破绽？让他们来劫营？”郭彦仁说，“竹贞连续两次赚了鞑子，鞑子定然深恨于他，如果让竹贞在这里安营，保守军粮，不愁鞑虏不来攻占。”
李文忠点头称善，不过，他补充道：“把沙鼠坑挖多谢，挖深些，最好能把马脚全部没入。”李文忠看看凌霄峰，说：“那边，就是最好的埋伏地点，赚了敌军前来劫营，我们就在凌霄峰上埋下伏兵，断他的归路，把鞑子全军歼灭！”
二人齐声说好计。

他们回营时，忽然，李文忠哑然失笑，说：“这计谋虽好，可是，何人去赚他鞑子来劫营？”
郭彦仁说：“这个慢慢想办法，现在，我们先做好前期工作。”
赵庸说：“还让竹贞去么？”
“竹贞再去，就没命回来了。”李文忠笑道。
“那，如何是好？”赵庸喃喃自语多时。

李文忠他们刚刚回到中军大营，亲随前来报告：“李将军，鞑子头目朵儿只八剌前来投降！”
“哦！”李文忠看了看赵庸和郭彦仁，呵呵一笑：“此人就是最好的人选了！”
怎么，朵儿只八剌竟然前来投降了？

李文忠骆驼山大破元军

飞翔明2018曰：
有不少朋友指摘《大明北伐》虚构了许多战事，如今作一回复。
比如，骆驼山之战，实录里记载甚为简单。但是，其后永乐朝的朱棣北击蒙古，有左右大臣记载，诸如《北征录》之类，是永乐朝文渊阁大学士金幼孜所作。他详细记述了那个永乐皇帝北征的过程，其中提及的塞外风光甚详，骆驼山和它周遭的地形地貌都描写得十分具体。另外，还有不少明代作者，记述了有关这个地区得地理风貌和蒙古人的习俗。它们都是李文忠应昌之战的参考资料。
此外，战略的部署，战斗的进行，都按照朱元璋的军事思想进行铺陈（让大家都来感受一下，朱元璋的军事才能究竟有多厉害）。
比如，朱元璋这一番重要的讲话，会体现在具体的战斗之中——
“汝等所统军士，虽有众寡不同，要必皆识之，知其才能勇怯何如，缓急用之如手足相卫，羽翼相蔽，必无丧失，若但知其名数不识其能否，猝临战阵，何以应敌？且人家有僮仆，亦须知其能否，矧（何况之意）为将帅而不知士卒，可乎？夫能知人，则勇者效力而智者效谋，鲜有不尽心者；苟一概视之，则勇者退后而智者韬策矣。汝等其识之。”
周显、孙虎、赵庸和郭彦仁、竹贞等人，还有不久后，加入战斗中的常守道等人都是应昌之战的有名人物，他们中，有壮烈牺牲的，有英勇破敌的，有出谋划策的，有独领一军战斗的，不一而足，李文忠本人也是相当英勇的。他们对付的敌人不是一个军团，而是蒙古皇庭最后的武装力量，出现的蒙古名将有很多，虽然绝大部分都战死或者投降了明朝，但是，也有极为精英的人才躲过了这一场劫难，而成为日后对抗明朝的中坚力量。比如太尉蛮子就是这样的人物。
总之，希望各位读者多多支持，多多批评。

丑到不能再丑的朱元璋，很难想象，假设我是郭子兴，怎么会把干女儿嫁给他。

365.

骆驼山，明军大营。
李文忠问：“你就是朵儿只八剌平章？”
“小人便是。”被捆绑得如同裹蒸粽子一般的朵儿只八剌说。
文忠：“因何来归顺我大明皇帝？”
“只因小人打了败仗。”
文忠：“大将兵败而国家蒙羞，一死以谢王恩，天经地义。这不是你蒙古勇士的一向作风么？”
“小人不畏蒙古军法，只是主帅赏罚不公，我心有不甘，故此前来归顺大明皇帝。”朵儿只八剌说。
“呔！朵儿只八剌，你这个谎言骗得了谁？”文忠说，“我大明征虏左副将军李文忠可不是好欺骗的！你道我不知道你朵儿只八剌是假投降么？”
“冤枉！”朵儿只八剌叫嚷道，“那元朝太尉蛮子对竹贞诸多猜忌，本欲夺了竹贞兵权，又恐我与竹贞联手对抗他，就把竹贞和我视为眼中钉，肉中刺。他见竹贞兵败，而我出营收留竹贞，导致兵败骆驼山，便认为我和竹贞窜通一气，便把我投下监狱，欲杀我。而与我一同把守营寨的忙哥剌失因是大元皇帝的附马爷，不仅无罪，还把他送回上都安歇。我心生不忿，故此逃出元营，前来归附李将军！我所言句句属实，请李将军明鉴！”
李文忠笑道：“雕虫小技，玩假投降，朵儿只八剌，你说你来归降，何故不带家属？据我所知，你们蒙古将军都把家眷带在军中。你只身而来，难道置家眷之性命于不顾么？”
朵儿只八剌连忙申辩说：“李将军，我带了家眷来！我带了家眷来！”
“哦？”这时，郭彦仁忍不住插嘴了：“家眷在哪里？”
朵儿只八剌说：“我的家眷就是大营之外两里处，我担心李将军不能容纳我，把家眷留在营外候着，只要李将军同意接收我归降，我马上把家人带来！”
李文忠忽而大笑：“好好好！你朵儿只八剌诚心来降，我李文忠岂会拒人于千里之外？来人，快快把朵儿只八剌松绑，让他把家人带来我大明军营。”
军士把朵儿只八剌松绑后，李文忠又说：“平章大人，你带家眷过来，可在我军营效力，立了军功，主上定然授你官职，在我大明国土过上快乐日子！”
朵儿只八剌唯唯听命，李文忠让他随军士出营去接家眷。

赵庸看着他走远，边说：“李将军，你真的相信朵儿只八剌投降？”
李文忠说：“赵将军，你不是不知如何让鞑子上钩，来袭击我们的骆驼山沙鼠坑后营么？朵儿只八剌就是最好的诱饵。”
赵庸恍然大悟，说：“对对对，此人就是诱饵！”
李文忠说：“去吧，把我们的沙鼠坑后营安排好。”
“是！”赵庸立马去办。
与此同时，大伯颜山下，蒙古大营，太尉蛮子收到皇太子的诏令。
这个爱猷识里达腊皇太子，发来的诏令是：“据闻，明寇徐达已经出兵陕西，我右丞相扩廓帖木儿与之周旋，另有明贼汪兴祖、金朝兴出山西大同，东胜州已为明贼所有，我蒙古东西两部已经切断，尔独拒贼将李文忠，压力不少，孤命上都罕、江文清、杨思祖助你。另外，已经诏令辽东纳哈出进兵大宁，与你分担压力。”
蛮子看了，大喜，对左右说：“哈哈，李文忠啊李文忠，这次，我蛮子定要把你拧成粉末！”
使者又说了句：“太子爷让我再告诉太尉，买驴太尉也屯兵红罗山，打算进攻蓟州。”
蛮子一听，笑容马上消失，他心想：“这买驴，可是我的对头，他若拿下蓟州，军功必然高于我，不行，我得速战速决，把李文忠摆平，马上入居庸关，收复故都！”

各位，这个爱猷识里达腊高度重视李文忠兵团，竟然动用了整个蒙古皇庭的所有军队来碾压明军！上述那些元朝名将，都是蒙古皇庭一等一的高手！真是千军万马齐集燕云以北，一场激烈战斗即将开始了！

据闻，重点项目标点本《明实录》正在进行中。清人众口说《明实录》不可靠，不可信，要看他们的《明史》才最可信。不少专家也不愿意看到《明实录》隆重出版，因为，他们赖以支撑他们的论点的《明史》将会与《明实录》大相径庭！故此，《明实录》的标点工作号称要用十年之功才可以完成。为什么要十年之功？如果，你知道明史学会会长商传先生已经于去年逝世，或许，就能猜想出《明实录》标点本为何要十年后才面世的原因了。十年后，以研究《明史》而起家的明史大师，估计也物故了。彻底没有大师的时代，那就从《明实录》开始吧！现在国内顶级明史大师有南炳文、毛佩琦、张显清等人，他们都是生于旧中国的人了，汤纲差不多100岁了。张显清也八十岁出头了，南炳文和毛佩琦也接近八十岁了。《明实录》标点本出世时，我也差不多六十岁了！以后的明史，随它吧！

《石匮书》！
虽然清修《明史》的《艺文志》中有《石匮书》存目。可是，它在清朝却是一部禁书，《四库全书》也不予收录。故此，整个清朝，以至民国，能看到《石匮书》的寥寥无几。连《国榷》也是民国时期的史学大师发掘后才得以重见天日，而《明实录》也是民国时期才面世，史语版更是1965年才出来，可见明史研究资料之奇缺可见一斑。《石匮书》之点校版终于在2018年面世，可说是明史研究又多了一部史料。
但是，有学人称《石匮书》名不副实，盛名不副实，甚至说它基本上是抄袭《名山藏》的，嚼而无味。
不过，《名山藏》所记，止于嘉靖年间。如同《史记》，止于武帝前期。故此，班固的《汉书》便有了用武之地。如今，即便是研究项羽，谁还仅仅看《史记》怎么写呢？《石匮书》的精华不在于明朝前期，而在于后期，特别是崇祯朝和南明的史事。说到张岱的文笔，绝对够得上他的著史“工作”。但是，绝非没有瑕疵。张岱是在什么情况下写这部书的？与谈迁差不多吧，反正没有安逸的环境，甚至连温饱都解决不了。他写《石匮书》没有稿费，也无法出版，数十年如一日地编撰此书，所为何事？还不是一颗红心！他就是要为后世留下一部泣血的明史！如此而已！
试问当今世上，谁还能做这么“愚蠢”的事情？
阅读《石匮书》，我们时刻感受到的是作者那颗拳拳爱国之心，哪怕他行文艰涩，哪怕他见解固执，但却为我们展现了亡天下的悲惨世界！明朝的灭亡，不是朱家王朝轰然倒塌，而是整个汉家江山从此消亡！假如，假如日本或者俄国在满清之后再次入主中国，各位，哪里还有汉族人民？连中国人民都不存在了！如今的不少台湾人已经不认祖宗了，他们不过被日本统治了半个世纪而已，就忘了祖宗忘了国，忘了根！
如此说来，《石匮书》的所谓瑕疵又算得了什么呢！我们把它当作史料，当作与清人所著的不一样的史料，就可以了。那是另一面窗口，通过它，可以看到比蒙古人更加凶狠的满洲真相！

当中国老百姓还津津乐道于朱元璋如何镇压贪官污吏，并在茶余饭后细数朱元璋杀了哪个哪个功臣，又口水花喷喷地传说他如何如何丑陋之时，法国佬马骊偏偏把朱元璋推上神坛，你看，当专制披上合法性外衣时，难道你对这种统治手段无动于衷？难道你对朱元璋这种哲学层面的统治方式视而无见？连毛佩琦这位资深的明史大亨也惊叹马骊之论，试问，在十四世纪，全世界，谁能与朱元璋抗衡？说句真心话，国人（包括明史专家），一直都在清朝人的桎梏中唱咏明朝。一切的转变，竟然是来自国外的明史研究！当吴晗大师如数家珍地把明史中记载朱元璋杀了谁谁谁罗列出来时，美国把明实录的微缩胶卷交给胡适，胡适则把胶卷转交给史语所的黄健彰，把世界上最真实最宝贵的明史资料校勘出版。从此，包括黄仁宇在内，研究明史，必定以明实录为首要典籍。可是，当时的国内学者，无法得到这部书，只好把《明史》挖深挖透，好不容易出了部《国榷》，就把谈迁这部书当作实录来使用了。并且，还说明实录如何如何不济，如何如何不可信，甚至把明实录弃而不用！当国外的明史研究扛鼎之作《明代名人传记》出来时国人惊呆了！里面的人物传记的史料来源，竟然无一例外，舍弃了清人编修的《明史》，而用了《明实录》！这下，无异于当头棒喝！国外研究一直认为，《明史》只能作为清朝人对明朝的研究成果使用，而不能作为第一史料！从此，明史研究渐渐产生改变，越来越多的研究者，开始使用最原始的史料了！他们不仅批阅大部头明实录，还使用明人笔记，方志甚至小说，他们研究的不再是朱元璋杀了哪些人，而是研究为什么要杀他们。一个国家，无论是家天下还是什么天下，如果中央权力无法达成一致，谈什么治理国家？马骊的研究，再一次让那些茶余饭后点评朱皇帝杀了谁谁谁的汗颜了！历史之研究，到底为了什么？仅仅是知道历史故事么？仅仅是停留在吹水层面么？朱元璋如何肃贪，难道不能给当世以借鉴么？

366.

骆驼山，大明北伐军行营。
主帅李文忠召集了军中高级将佐商议紧急军情。
他对大家说：“据圣上谕旨及永平、蓟州、云州和大同来报，我军目前处于四面受敌之境地了！”
赵庸说：“区区胡虏，何足挂齿！去年将军你与我随开平王攻克元上都，鞑子溃不成军，其主狼狈鼠窜于应昌。如今我大明王师压境，必定捣毁元朝巢穴，生擒胡人皇帝妥欢帖木儿！李将军，无虑！”
李文忠还没接口，旁边的郭彦仁说：“此战，为胡元生死存亡之战，我大明王师数路并进，彼有覆巢灭国之忧，岂敢不倾尽全力，垂死挣扎以图存乎？”

李文忠点头说：“参议说的是。竹贞归我大明后，胡元太尉蛮子不敢进逼，不敢与我军抗衡，只在大伯颜山下扎营，拦住我军北上之去路。圣上谕告，此时辽东有纳哈出势力窥视我永平，企图进犯我国。圣上说他和纳哈出是旧人，老相识了，正派使者前去游说他归顺我大明。但，纳哈出诡计多端，我担心他会袭取我永平，威胁北平的安全，故此，想派人前去把守永平，以防不测。”
赵庸说：“将军放心，永平卫有高显指挥使把守，必然无碍。”
李文忠说：“高指挥素有贪杯之嗜好，我就怕他贪杯误事！若有人能从旁协助他，我就放心了。”
郭彦仁说：“李将军，老夫去吧。那高显，是庐州人，与老夫是同乡。在京师，彼此间常有来往，他素以子弟礼待老夫，老夫也往往自居长者。若老夫前去永平与他一起镇守，高显必定会尽心尽力守城，李将军可以放心了！”
李文忠大喜，说：“郭参议昔日助我守严州，如今助高显守永平，我还有什么好担忧呢？”

他又说：“都督华云龙遣人来报，鞑子太尉买驴驻兵宜兴州，前锋部队由江文清统领，已经抵达兴州，严重威胁我云州、密云和蓟州。华都督本来派了部队支援我军，如今，轮到他请求我们出兵支援他了。他要在云州和密云一带抵御鞑子，保障那里的安全。”
孙虎出列道：“如果将军没有更合适的人选，我孙虎愿意前往华都督军中，助他一臂之力！”
“孙指挥！有你这一句，我李文忠放心了！”李文忠站起来，拍着海宁卫指挥副使孙虎的肩膀说。

“如此以来，纳哈出和买驴这两支鞑子军算是解决了。”李文忠又说，“圣上获悉元朝另有西北宗王自漠北入寇我大同，这支部队并非太尉蛮子的手下，听说领兵大将叫汪古图，是元朝的什么赵王爷，他得知我军取了东胜州，便来争大同。大同的汪都督（汪兴祖）刚收复武州和朔州，派了常守道前来支援我军，我担心，常守道会在中途遇到汪古图的伏击。我已经马上派刘义（刘义，李文忠亲随，旗手）抄小路飞报汪都督，要他密切监视大同周遭地区，一旦有警，马上率军出塞，进击汪古图部。”
赵庸说：“将军如此安排部署，的确面面俱到了，何惧鞑子之诡计！”
李文忠说：“让我担忧的不是那鞑子头目汪古图南下，而是，他会不会与宁夏、甘肃的王保保窜通一气，联手来取我山西。”
郭彦仁说：“圣上谕旨：教李将军领我们出居庸关，经营应昌战场；大将军和冯将军、邓将军、汤将军经营定西战场；又教汪都督、金指挥出大同，夺东胜州。而李将军你又檄令华都督出燕山，取云州。整个战局安排的井井有条，即使鞑子自大漠不期而来，大将军那边断然派了战将阻拦王保保东进。若李将军不放心，可以火速派人与大将军取得联络，要他派出战将取那宁夏，切断王保保东进的道路。如此，汪都督把住东胜州，大将军有别将把住宁夏，就算王保保和汪古图想联手，也难比登天！”

郭彦仁说对了，李文忠的确过虑了。
那大将军徐达，正是如此部署的。他命汤和、梅思祖抢占宁夏府，就是给李文忠一个“双保险”：明军进驻东胜州，已经在山西以北切断了东西蒙古的联系，如果，明军也拿下宁夏，则将东西蒙古的通道在陕西和宁夏以北再切一刀——双重断裂，东西蒙古军队万难逾越！

注意：是万难逾越，而不是不能逾越。
定西战后，元将虎陈阿里伯和金刚奴以及朱真领着宁夏的残兵，一路遭受明将汤和的追杀，果真就是穿越这条断裂带，会合了汪古图的部将速哥帖木儿一路东来，结果在大同北口遇着汪兴祖和常守道，双方爆发一场血战。不过，那已是后话了，暂且不提。

李文忠终于展开笑容，说：“应昌此战，关系重大，不容有失，我不能不重视它，诸君都要努力！”
于是，各人马上去办事了。

李文忠单独留下赵庸，对他说：“那朵儿只八剌是假投降，我特意安排他和竹贞共事，让他们去守沙鼠坑营垒。他一定会有所行动，派人联系蛮子，约他来劫营。你悄悄带了兵马，今晚就出发，埋伏在凌霄峰上，候着，凡是北上的使者，放他过去，凡是南下的使者，逮了审讯，三日为期，若三日内鞑子大军不来，你便派人刺探了军情，把军队转移去大伯颜山附近，广布旗帜，虚张声势，那太尉蛮子定然以为我军主力去了那边，他必然会来劫夺沙鼠坑营垒。我嘱咐竹贞稍稍抵抗，就放弃那营垒，诱他追来，叫他们都堕入陷阱中去！”
赵庸笑了，他竖起拇指赞道：“好计谋！”
李文忠继续说：“还没说完。你拿了南下的使者，即刻来报我知道，我马上逮了朵儿只八剌和他的家属，扒了他们的衣服，让我军中骑士穿了，一见鞑子来劫营堕入陷阱，就去鞑子大本营报告蛮子，要他派兵来救。我就在骆驼山，用口袋阵灭了他们！”
“如此，甚妙！”赵庸叫道。

李文忠说：“还有，赵将军你做些什么好事呢？”
赵庸哈哈大笑道：“我啊，我就端他蛮子的老巢！”
“好！好！如此，就真的甚好了！我让李荣指挥领勇士一百人在凌霄峰鸣号炮，记住，是六响，连珠式的六响，听见了，你就去端蛮子的老巢！”
“哈哈哈，这一仗，一定会打得很过瘾，很爽快了！”
说着，赵庸哈哈大笑。
李文忠也哈哈大笑起来。

明代东莞人陈建的《皇明通纪》，记述了从明太祖开国到正德皇帝之间的历史。通过它，可以快捷了解明代前期史事。明人记述的明史，到底是与清人编修的多有不同的。多听听不同的声音，多思考一下。对把握明代更有帮助。

飞翔明2018曰：
有旅游大师希望《大明北伐》能够展现祖国的大好风光，把这些风光融入作品之中，让《大明北伐》更有活力，更加吸引人。
好，这可是个好建议。
其实，《大明北伐》里涉及到的地方都有描写。它之前的一部是《大明开国战史》，就是一个好榜样。
如今举个例子，徐寿辉的起义地点：多云山，圣人堂。也就是现在的安徽省六安市天堂寨！那一集故事，相当精彩，完全不是大众熟悉的“天完国”故事。元末故事，需要重新构建了。以下，是天堂寨的景色。


天堂寨正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