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董承金等人先前抵挡长青队，开始时几人凭着管直的枪法，在山石和木栅背后腾挪辗转，依据对地形的熟悉程度打杀敌人，长青队打头的十来个人都被击毙，剩下的人也是狼狈窜逃。然而在小遇挫折之后，郑洪万不仅没下令撤退，反而躲在一块大石头背后，指挥崽子从两翼包抄迂回，董承金看看抵敌不住，只有边打边撤。这时候四百万等人也分兵过来，董承金眼见敌人乌压压地有如搬家的蚂蚁一般，心头渐渐沉了下去。凭他的身手脱身倒是不难，然而大掌柜现在也不知怎么样了，大掌柜如果没撤他却是不能轻易动摇，他向下面扔出了几个土炸弹，暂时击退了两三个探头探脑的敌人，随后低声与关二愣子、何栖云、杨二狗几人商量对策。何栖云道：“现在绺子有难，咱们得为其他弟兄争取一会儿工夫，不然谁都出不去！”关二愣子也道：“事已如此，那还有什么好说的，今天老子宰了六个，按个数已经够本，再打就都是利息，打一个赚一个！”

正当几人议论的时候，吕有仁率领山字棚的弟兄赶到了。他对海字棚的人说道：“我已和大掌柜说了，这儿归我来，你们快去保护大掌柜！”董承金见敌人不断沿山路向上增援，便说道：“咱们并肩守在这儿吧！”吕有仁执意不从：“你这么年轻，将来还有翻身的机会，不比我这土埋半截的人，快去大掌柜身边，他那里更需要你们！”

董承金一时没有回答，只顾瞄着下面的敌人一个劲地猛打。正在这时下面响起了一个破锣似的声音：“吕老哥，做兄弟的找你来了，呵呵，你现在也不错呀！”吕有仁恨恨地吐了口唾沫：“四百万，你害死我三个弟兄，今天不是你亡就是我亡！”四百万道：“吕老哥，双口万，你这就说大话了，孙猴子再有本事能蹦出如来佛的手掌心？今天这儿已经被我们包围了，你就认命吧！若是现在跪地向我求饶，我说不定心情好，还能给你留条命！”吕有仁大骂道：“忘恩负义的狗贼，喂不熟的白眼狼，咱们今天就比试比试，看谁先躺下！”四百万冷笑数声，似乎对他徒逞口舌颇为不屑。他手下的崽子们蜂拥而上，一时之间冲得比长青队还凶。

吕有仁看到敌人委实杀不胜杀，又对董承金道：“你在这里我施展不开，你先滑，我随后就到。”董承金哪里肯退，仍然不住地扣动扳机射杀冲上来的敌人。吕有仁见董承金不走，冲关二愣子和杨二狗道：“你们还愣着干什么，快把你们棚炮头带走，大掌柜那里更需要他！”关二愣子等人这才如梦初醒，几个人不由分说，上前架起董承金就走，董承金犹是不甘：“你们这是干什么？快把我放下来！”关二愣子道：“棚炮头，咱们留着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吕掌柜他们都是老杆子了，肯定没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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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二愣子话虽然这样说，可他自己心里也明白，吕有仁的山字棚装备极差，崽子们的枪法也不行，人手又处在绝对劣势，拿什么来抵挡敌人呢？果然，在海字棚的兄弟撤下去没多久，长青队、四百万就发动了大规模的进攻。董承金这时已被他们架到了安全的地方，他挣扎着扭回身来，看见火光中山字棚的崽子如被割倒的苞米杆子一样，一个接一个地倒下，唯有吕有仁神威凛凛地站在原地，不住地朝冲上来的敌人射击。但敌人毕竟人多势众，很快大批敌人涌上山头，山字棚的人死伤殆尽，只剩吕有仁被团团包围了。这是长青队和四百万的崽子接到命令，尽量抓活的，否则吕有仁早就被乱枪打死了。但吕有仁如同一头发怒的雄狮一样，瞅着他那架势，却是没有人敢上前。吕有仁打着打着，忽然扳机一顿，再扣下去没有子弹射了出来，显然弹匣已经空了。四百万这时乐哈哈地走了上来：“双口万，如何？现在还觉得自己是个人物不？头一阵子还在威胁我，当时可没想到秋后的蚂蚱蹦跶不了几天了吧！”

吕有仁将手中的拐子往地上狠命一摔，那拐子登时摔得四分五裂，枪机零件滚了一地。他空着双手，扫视了一眼跃跃欲试的其他绺子的崽子，声如洪钟地喝道：“我吕有仁这条命就在这里，有种的就上来拿！”崽子们被他铜铃似的大眼一瞪，心头都打了个突，暗想这老小子果然是做过掌柜的，说起话来就是不一样。四百万使了个眼色，绺子中蹿出五六个人影，分从前后向吕有仁扑去。却不料吕有仁身影一晃，躲开了背后两个人的扑击，面前一人要来拦阻，吕有仁伸出蒲扇般的左手扭住他的胳膊，右手化掌为拳，醋钵大的拳头挟着风雷之势，重重砸在那人脸上，那人仰头便倒，吕有仁更不迟疑，翻身一个侧踹蹬在另一个土匪的下巴上，将他直挺挺地踹了出去。他趁着敌人包围出了空缺，合身向躲在一旁的四百万扑去。

四百万身边的崽子极是众多，见他过来有人冲他点了两枪，因为事前受过吩咐，这两枪都只打在他的腿上。吕有仁一下子跪倒在地，但他不仅不恼，反而哈哈笑着，敞开外衣，里面赫然是一排绑在前胸的炸药！原来吕有仁来到绺子后，发现绺子防守确有弊病，他念及镇八方的恩情，早都存了杀身以报的想法，这炸药却是他早已准备下的。四百万大叫：“快去拦住他！”旁边有好几个崽子向跪在地上的吕有仁扑去，吕有仁傲然地瞅了众人一眼，拉响了怀中的引线，但听一声惊天动地的巨响，随着一团火光腾上天空，吕有仁连同周围的七八个土匪都被炸得粉身碎骨！四百万因为有身边的崽子保护，吕有仁拉响炸药时便被摁在了地上，倒没受什么伤，但他也被吓得肝胆俱裂：“这老小子真是黑，自己不活也不让别人活！”但转瞬他便恢复了之前的神灵活现：“弟兄们，四面梁上有的是干货！谁抢到算谁的，大伙儿随我冲！”四百万的人听说有金银珠宝可抢，同伴的尸骨也不顾了，闹哄哄地向山上抢来。长青队、老东风、双柱、得胜的人也不甘落后，纷纷使出了吃奶的劲儿，一窝蜂地向四面梁山头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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董承金看见吕有仁拉响炸药，便知他们全完了，心头一酸泪水便要滚落下来。但他很快调整心绪，知道转瞬便会有大批敌人到来，叫道：“喘气的都跟我来！”何栖云早已将司元图、太初玄武鼎、金梭子等带在身上，倒也无可依恋，只是他惦念秧子房的许疙瘩，刚才抽空瞥了一眼，却见许疙瘩自吊在房檐前，随着微风轻轻摇荡，显然是他担心落到敌人手中受辱自尽了。当下他们也顾不得许多，急匆匆地跟着董承金往外撤。董承金的黄骠马已被先期出发的土匪骑走了，这一行人均是步行。这时黄山屏也带着一众溃军败退回来，云中龙的人在后面狂追不止，有人喊道：“掌柜的有令，不要走了一个！”黄山屏看到董承金，问道：“都出来了吗？”董承金边冲上来的人开枪边答：“能动的弟兄都在这了！”黄山屏道：“大掌柜他们已经滑了，咱们快追！”

云中龙的人看到战东道要走，都呐喊着往前冲，董承金和关二愣子几个人交互掩护，打死了当头的几个人，他们才稍稍退却，但不一时又围拢上来。而且前头还不是坦途一片，不时有云中龙的小股人马前来堵截，虽然稍触即退，但他们并不远走，不多时又撵了上来，蹦星打上几枪。黄山屏和董承金他们带的这几十号人前后都有敌人夹击，这仗打得十分艰苦，好在战东道的弟兄们齐心合力，总算杀出一条血路，来到了大掌柜他们经过的山路上。而此时正面这片山林正熊熊地燃烧着，像是一个巨大的火盆。云中龙的人还在后面不断集结，显然是准备将他们在这里聚歼。黄山屏果断地道：“宁可葬身火海也不能便宜了这帮犊子！”董承金等人也有此意，大家呐一声喊，捡火势稍微弱一些的地方冲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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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凡东边道的山林起火，多在春秋两季草木干燥的时候，因为今年开春没有下雨，森林的地面上燥得都起土，一脚踩上去能扬起半尺灰尘来。也因为地面干涸，往年老早就露头的苔草、野菊、节节草都不见踪影，地面上残留的仍是去年秋天留下来的枯枝败叶。而现在这把火是云中龙有意放的，火头不止一处，在山林中间燃烧最旺的地方，中心的亮光有如太阳降临，刺得人睁不开眼，巨大的烟柱腾空有数百丈高。

一进入火场之中，热浪便炙烤得人毛发焦枯，火星、火浪如潮水涌动，一片片地席卷着树林。有的地方下面还没烧着，头顶的树梢却已连成了一片火海，小风轻轻吹送便能一下蹿出十多丈，有的松树上结有去年的松塔，被火苗一灼烧竟然凌空旋转飞起，带着火星飞出很远，落到地上便又化成一片火海。何栖云他们被热浪刺得眼睛都难以睁开，脚上像踩着炭火，一刻也不敢停留，这时候也顾不上辨明方向了，只顾跟着前面的人走。云中龙的人见到他们进了火场，料来定无生理，在外面放了几枪之后也就散去了。

何栖云跟着大伙儿跑着跑着，猛然对面一个火球掠过头顶，跟着头发便燃烧起来，他用手胡噜了两下头发，总算没让火苗继续燃烧下去，回头却瞟见杨二狗胸前的衣服被火一燎，嗤啦啦地烧了起来。他正在手足无措，不知是谁喊了一句：“快打滚！”杨二狗依言在地上打了几个滚，才将火星子尽数扑灭。他因为出来得急，身上只有一件空筒子外衣，此时索性脱了捏在手里，继续跟在董承金的后面跌跌撞撞向前跑，虽然满身上下都被燎出了大大小小的水泡也顾不得了。后来他们总算找到了一片大火已经烧过的树林，这儿已经燎得寸草也无，木头全成了一截截黑炭，只有零星的火苗在地上飘动，无疑比之前好走了许多。

这一行人在火场中东奔西突，凭着记忆找寻路径。由于很多地方被火烧得变了样，再加上半夜三更，他们也不知该往哪里走。幸而杨二狗天赋异禀，对地形有着超乎常人的感知，他凭着自己对周边环境的记忆将大家带出了火场，这时人人脸上身上都是黑灰水泡，像是从煤堆里打个滚出来，一个赛一个的狼狈。何栖云仔细一看，原来这里就是当年刺伤小吴用的地方，不过大掌柜却不在附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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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何栖云他们奋力厮杀的同时，镇八方和丁福林也在行字棚、道字棚、威字棚弟兄的护送下杀了出来。他们因为出来得早，路上来堵截的人并不多。不过在冲出一条窄道时，云中龙恰有两个使机关枪的人赶到，他们从侧面突袭战东道，战东道的人自然而然地被截成了两段，镇八方、丁福林、鲶鱼头、孟仲义等在前面这拨，郭大马棒带着威字棚的弟兄堵在了后面。前面的人中有兄弟想反身去救，丁福林叫道：“保护大掌柜冲出去要紧，别在这儿磨蹭！”镇八方骑在雪花骢上，脑袋垂了下来，也不知他是懊悔、愤恨还是不甘。丁福林瞥见镇八方的衣着坐骑太过显眼，对镇八方道：“大掌柜，咱们换一下衣裳帘子吧！”镇八方知道他是好意，但还是说道：“大丈夫行不更名，坐不改姓，如何可做这等事！”丁福林道：“现在事情危急，云中龙的几个头目都没现身，我怀疑他们在前面等着，咱们还是换一下，有个事也好突出去。”镇八方拗不过他，只得脱下大氅给他披上自己穿上他的短衫。两个人的坐骑也换了，变成了丁福林骑着雪花骢，而镇八方骑了丁福林的枣红马。他们顾不上等后头的郭大马棒，一行人策马快速前突，期望能躲过这一次劫难。

他们只跑出去两里多地，猛然间山路旁枪声大作，战马受了惊吓纷纷人立起来，只有雪花骢仍镇定如平常，镇八方知道中了埋伏，拨马掉转头就跑，但山路上已到处都是敌人，一个得意的声音遥遥传来：“镇八方，没想到我们会在这儿等着吧！”听那甜糯的声音便知是混天龙蒋茗，她和韩立诚等人猜到镇八方会向西面逃走，所以预先在这里设下埋伏，韩立诚已命一部分人随同云中龙的土匪上山搜查四面梁，自己则带着险道神等大批人众专门等着镇八方，准备在他身上搜出太初玄武鼎。

镇八方见情形不对，和丁福林对望了一眼，两人心意相通，趁着敌人尚未合围，并力向前突进。云中龙和日本浪人策马予以阻拦，但战东道的土匪悍不畏死，大家舍命保护几位掌柜，竟也被他们在乱军中撕出了一个豁口，丁福林为了保护镇八方，打了个呼哨，拨马领着几人夺路奔逃，镇八方则带着鲶鱼头等几个人向另外一个方向去了。镇八方以往多次猜忌过丁福林，此时见他舍命保护自己，不由心下感慨，时危局困方显英雄本色，自己之前那样对他太不应该了。混天龙蒋茗站在高处，她熟悉镇八方的衣着打扮，对韩立诚说道：“那个骑白马的是镇八方，我去追赶他！”韩立诚惦记着太初玄武鼎：“这个不劳你动手，我要亲自去追！”蒋茗毕竟只是日本人豢养的一条恶狗，哪里敢跟主子争辩，便乖乖地道：“也好，我去追那些人。”于是韩立诚招呼他手下的日本浪人紧追丁福林不放，蒋茗则引着一彪人马来撵镇八方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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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四章 浴火穷途

丁福林被日本人擒住的时候，镇八方也到了危险关头。跟着他跑的兄弟固然不少，如鲶鱼头、孟仲义等都在内，但尾随而来的却都是云中龙的骨干和精锐，并且人数众多。镇八方因为有伤在身，便令鲶鱼头呼喝指挥。他们边打边撤，眼看着身边的兄弟一个接一个地倒下去，到最后他们身边仅剩下十来个人，都是久经阵仗的老杆子，然而敌人却兀自狂追不休。

鲶鱼头虽然在绺子中声名狼藉，但他对镇八方的忠心却是毫无虚假，他看到云中龙这些人如跗骨之蛆难以甩掉，而眼前又出现了岔路，口中打个唿哨，剩余的十多个人分成四个小队，分别向前面逃去。云中龙追赶的土匪因为分不清哪一个才是主要人物，当下也分兵追赶。镇八方和两个警卫队的土匪策马跑在一处，听得后面马蹄得得，有六七个云中龙的土匪追赶了过来。他们在后面举枪瞄准，只听噗地一响，镇八方只觉头上一凉，帽子却被打飞了，这一枪若是再矮上那么一分，他这条命也就交待了。他用双腿夹紧马肚子，侧过身子向开枪的人还击。不过后面那发枪的人骑术甚为精湛，一个镫里藏身轻轻巧巧地倒倚在马上，躲过了镇八方的这一击。

镇八方再要还击的时候，枪里却没了子弹。他虽然一向身上带着两把撸子，但平时都是零星打出那么一两发子弹，压根没有像今天这样狼狈奔逃，所以竟然没有预备多余的子弹。他一边纵马疾驰一边思考对策，这时忽听哎呦一声，身边一个土匪倒头从马上栽了下来，却是被后面的追兵击中。镇八方眼见他从马上落下时脚仍插在马镫中，头朝下被战马拖出去老远，眼见是不能活了。他又气又悲，但也顾不上同伴了，和另外一名土匪舍命狂奔。此时他们已来到一处稀疏的松林中，松树和松树之间距离不近，而且有行人踩出的小路，但也只能单骑驱驰，却是无法联辔并骑。

那土匪哪能让大掌柜受难，所以一提马缰，生生勒住了正在狂奔的坐骑，镇八方却是更不迟疑，纵身飞跃入了森林。就这么一耽搁的工夫，云中龙的几人已经赶到，他们乱枪齐发，打得松林间枝叶齐飞。战东道那土匪骑术精湛，一边策马在树林边大兜圈子一边连连还击，但云中龙的土匪也不是吃干饭的，几枪过后他已身中数弹，死在了松林的入口前。他的战马叼着他的衣角，想呼唤主人重新上马战斗，然而他已经一瞑不视。云中龙那几个人从他的举动中意识到溜掉的那个人可能是个大头目，循着声音继续向前追踪镇八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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镇八方一进松林，不多时便发现脚下积年的松针存有大量空隙，马蹄一踏上去便发出连续不断的细碎声响，在暗夜中听来分外醒目。他知道若是这样下去将永远甩不掉这几个尾巴，所以拍拍枣红马的脑袋，一咬牙翻身从马上滚了下来。那枣红马是丁福林的坐骑，也跟着他征战多年，颇晓人性，所以镇八方一拍它，它就明白了主人的意思，镇八方从它身上下去之后，虽然分量一下子减轻了，它却仍是速度不减，一路轻快地向前蹿去。

镇八方掉在厚厚的松针上，借势向前打了个滚站起身来，除了手掌被蹭破了皮以外，别处倒也无大碍。他悄悄地爬到一棵大树背后，凝神听着外面的动静。不多时，后面那几骑也跟着赶到，他们并没发现马蹄声出现异样，仍然沿着声音追了下去。镇八方轻吁了一口气，颓然倚着大树坐了下来。这一仗云中龙联合了日本人和七八个绺子对他予以夹击，来的敌人之多，火气之精良都远超他的想象。他纵然称雄东边道十数载，任是谁见到他都得恭恭敬敬地喊上一声大掌柜，但这个世界变化太快，一转眼他就丢掉了四面梁的山寨和百多号弟兄的性命，其余兄弟均是生死未卜，库房中积存的珍宝都没来得及抢运，千仓万库零落成尘，这次真的是一败涂地。他不得不悲哀地承认，自己被风云变幻的时代抛弃了。他恨自己对二道湾没能早动手，更狠自己没能早点听从丁福林的正确建议。但他毕竟是雄踞一方的大豪，虽然已到知天命之年，他可不甘心认输，韩立诚也好、云中龙也罢，总有一天他会让他们付出代价！他咬着牙，悄悄地向更深的密林探去。

先前丁福林和镇八方突围而走，郭大马棒和威字棚的弟兄都被截在了后面。郭大马棒打仗勇猛过人，这是他的一大长处，然而他凡事少思，做事有些鲁莽，这却成为了他的重大缺陷。因为前进方向被封，他一下子没了主意，只能一面组织崽子们强行前突，一面向下面这些人征询建议。威字棚的人原本都不太服郭大马棒，更对他和鲶鱼头沆瀣一气颇有意见，所以听到他问话，众人都是沉默不语。这时身后有个矮个子开口了：“我有办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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郭大马棒定睛一看，此人却是原任秧子房掌柜的李四宝，他素知李四宝当掌柜的多年，参与秧子草创以来的多次重大行动，论经验的丰富程度远在自己之上，他肯出来为自己提建议那自是再好不过：“你说该怎么办？”李四宝道：“现在正面已被堵住了，就是再丢上十个八个人也冲不过去，赶紧把人撤回来，从后面迂回过去。”郭大马棒一听这话迟疑了：“山上现在都是四百万、长青队他们那些人，上哪儿找地方迂回？”李四宝道：“后山西侧有一条小路还记得吧？他们从正面过去之后，那条路肯定无人防备，我们正好过去。”仓猝之际郭大马棒完全丧失了判断能力，李四宝说可行他也就糊里糊涂地答应了，扯着嗓子将前面和云中龙浴血奋战的崽子喊了回来。那些崽子都很生气：“不是说要追赶几位掌柜的吗？”郭大马棒道：“前面云中龙的人太多，咱们从后面绕！”

因为后山的那条小路大家都清楚，所以郭大马棒带头走在最前。他们穿过大火焚烧过的树林，不时碰到零星的敌人，但威字棚的弟兄机警果断，很快就都将他们消灭了。郭大马棒眼看那条小路近在眼前，感慨地对身后的李四宝说：“还是你有经验，要是我自己，压根就不知道该往哪走！”正说着话前头被火燎过的草丛内传来一阵骚动，立起了一大片人影，而就在同时，跟在郭大马棒身后的李四宝抬枪对着郭大马棒的后心就是一枪。若是在平时，郭大马棒决不会轻易中招，可是他对李四宝毫无防备，再加上两人距离又近，李四宝尽管枪法不行，这一枪却仍是正中郭大马棒。他摔倒在地上，艰难地回过头来，他终于想明白了：“原来这内鬼就是你……”李四宝嘿嘿冷笑：“你现在明白也不算太晚！”说着又冲他脑袋上打了一枪，郭大马棒登时毙命。

原来李四宝自从被撸了秧子房掌柜一职后，一直心怀不忿，他心胸狭窄睚眦必报，不仅不念镇八方平日待他的好，反而图谋报复镇八方。虽然他之前和混天龙蒋茗有过龃龉，但在孙人龙等人的操纵下，他还是一步步地倒向云中龙，并成为云中龙安插在战东道最重要的一枚棋子。之前他在绺子中秘密发展了贺六回等人，然而贺六回做事不密，在传递消息时被丁福林逮个正着，并被鲶鱼头关在了帐篷内。李四宝担心贺六回咬出自己，从帐篷后面切开一个口子闯了进去，但还没将贺六回手上的绳索解开就被鲶鱼头发现了，李四宝只有落荒而逃。原本他是准备逃出战东道的，可后来贺六回咬住牙关啥也没说，他也就心安理得地在绺子混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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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来跳树万的事也与李四宝有关，但李四宝原本没想让他们那么快就出手，只是他们沉不住气，自己反出了绺子，鲶鱼头随后在绺子中大杀特杀，很多人都被他怀疑上了，唯独却没有盯上前任李四宝。李四宝也就一直与云中龙暗通款曲，除夕夜袭击四面梁也是他给孙人龙报的信，他原本准备就地来个里应外合，但因为被镇八方留在了聚义厅而没有动手的机会。这次云中龙袭击四面梁，事前曾与他取得联系，他是准备将镇八方诳出来的，但镇八方却已提前夺路奔逃，他只有退而求其次，将郭大马棒和威字棚的弟兄都领了过来。

李四宝打了郭大马棒一记黑枪，随后又将他打死，这只是眨眼间的事，威字棚的弟兄谁也没料到会出现这样的意外，大家面面相觑，一时都呆住了。对面云中龙的人却一步步逼过来，黑洞洞的枪口将他们团团围住，为首的赫然便是云中龙的二掌柜孙人龙。威字棚中李四宝的党羽喊道：“战东道今天黄铺了，我们都投奔云中龙！有谁不去的，叫他吃不了兜着走！”孙人龙适时地站出来对大家说道：“战东道的弟兄们！我知道你们恨云中龙，以前也曾经和云中龙打过仗，但你们现在已经走投无路了，只要放下拐子，跟着我们到宽甸子，我保证大家有吃有喝，蒋掌柜的待大家不会差！但如果冥顽不灵，执意要与云中龙作对，那就只有去见佛祖了！”

孙人龙话音未落，已有人扔掉了拐子，举着双手向云中龙这面走了过来，接着便有更多的人陆续放下武器，一步步地挨向孙人龙和李四宝。有几个人试图举枪反抗，但很快便被身边的同伴制止了。云中龙的人点起了火把，勉强照亮了一方天地，每个人的身影都在地上拖得很长，一举一动有如剪纸。李四宝喊道：“大家都跟着我走，我和大家都是老弟兄，不会坑害各位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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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时剩下的人群中站出了一个小个子，李四宝认得他叫蔡小健，平时在绺子里不声不响，也没有谁太注意他。李四宝觉得此人无足轻重，便也没有着重拉拢过他。他将手扬了扬，走上两步作势要扔掉手中的拐子，李四宝也放松了警惕。哪知就在拐子要脱手的时候，他左手向下一捞，将拐子抄了起来，对着李四宝当地放了一枪。李四宝只觉胳膊一麻，接着便是钻心的疼痛传来，情知被这小子打了一记冷枪。蔡小健还要放第二枪，却被李四宝的几个党羽扭住了胳膊动弹不得。那些党羽拿脚往蔡小健脸上身上乱踢乱踹，打得他鼻青脸肿。李四宝犹觉不解气，嘶了一口气叫道：“这小子敢打我，给我狠狠地揍他！”

孙人龙却摆了摆手：“罢了，十步之内，必有忠义，镇八方称霸东边道这么多年，不是没有原因的。这等忠义之士，还是赏他一个痛快吧。”李四宝原先一直和孙人龙往来交结，对他的话哪敢不从，连连说道：“好，就依二掌柜。”他本想亲自举枪击毙蔡小健，但无奈胳膊剧痛吃不上力，便由一位亲信拿枪抵在了蔡小健头上。李四宝喝道：“你还有什么话说？”蔡小健大骂道：“你背叛大掌柜，反出战东道，我做鬼也饶不得你！”李四宝平生造的杀孽太多，才不会将这种话当做一回事，他眼皮一垂，那亲信明了他的心思，对着蔡小健开了一枪。蔡小健怒目圆睁，至死仍是一副咬牙切齿的神情。李四宝皱了皱眉，他也没想到绺子中还有这么烈性的人。他高声叫道：“有谁再敢反抗，蔡小健就是样子！”

在李四宝的威逼利诱下，剩下的人都低下头去。即使他们之中确实有人不愿与云中龙的鸡鸣狗盗之辈为伍，但格于眼前的形势，而他们又缺乏蔡小健那样的血性，就只能默默地接受云中龙对他们的改编。孙人龙作为云中龙的二掌柜，此次虽然没有拿获重要人物，但能收编这么多土匪也是奇功一件，他禁不住哈哈笑着，揽着李四宝的肩道：“咱们快些上山，山上的好东西还都等着咱们拿呢，去晚了就没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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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孙人龙和李四宝他们赶到四面梁的时候，四百万、长青队等人已捷足先登，不过云中龙的全英勋已提前到了聚义厅，他对各绺子的大小头目说道：“各位，战东道在东边道干了这么多年，钱财是有的是，各个绺子出了力，自然人人有份。不过有些东西事涉机密，却不方便给外人见到。为了公平起见，我提议咱们每个绺子推出一个人来，大家伙共同去库房点视，所有财物咱们按出力大小分割。”众人都知道他和日本人拉上了关系，所以都表示愿意尊奉号令。

全英勋带着两个韩立诚指派来的日本人和各绺子头目先将聚义厅内外仔细搜索了一番。各绺子的头目注意力都在各种金银宝货之上，连韩立诚之前送来的留声机也成了很多人争抢的对象，而那两个日本人却是专门盯着太初玄武鼎的，来之前韩立诚曾告诉过他们太初玄武鼎的样式大小，并且千叮咛万嘱咐，要他们发现之后立刻封存上交，任何人不得打开。不过遗憾的是，他们在聚义厅中大动干戈，连门把手都卸下来细细研究了一番，却是毫无发现。他们接着又涌到库房，各绺子的掌柜见库房内各种物资堆积如山，苞米粒堆了几十麻袋，隔冬的棉花有即十多大包，鞣制好的鹿皮、熊皮、兔皮挂了满满一墙，此外煤油、药材、矿砂等也是应有尽有，至于废弃的枪支、尚未拆封的成箱弹药更是不计其数。众人一边看一边不住惊叹，都觉镇八方真是富得流油，只怕道尹家中也不过如此。那两个日本人东瞅瞅西看看，忽然发现了库房里堆积的账簿。他们拿起来一翻，就看到了各种物资的进出情况，他们觉得这东西可能有用，便放到随身携带的包中收好。

那厢东边道的各绺子在四面梁上大秤分金银，这面战东道却已是狼奔豕突各自逃命，其中人数最多的一股还是黄山屏和董承金领的这几十号人。他们经过了半个晚上的奔波，刚才又从火场中出来，人人都乏到了极点，只盼能找个地方好好歇一歇腿脚。然而现在大掌柜生死未卜，黄山屏和董承金、田迷糊等几个棚抛头商量后，大家都决定暂时先不休息，找到大掌柜再作计较。于是这一群疲惫不堪的土匪重又踏上了寻找大掌柜的征程，他们急急如丧家之犬，忙忙如漏网之鱼，不敢稍作停歇。因为担心云中龙的人发现行踪摸过来，他们没有上亮子，就凭着头顶星星点点的天光赶路，眼力最好的董承金责无旁贷地走在了最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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董承金其实也不知道大掌柜的行踪，他只是凭感觉向大掌柜可能出现的地方行走。他带头穿过了一片笔直的桦木林子，忽然听到前面传来了踢踏的脚步声，听起来步子还很快。董承金警觉地将枪拿了起来，紧接着看到两个瘦小的人影向他们跑了过来，前面那个略微瘦高一些的头顶扎着小辫子，随着跑动一跳一跳的，却是一个女孩。董承金看清这两人竟是靠山屯李本华家的儿子李文礼和闺女李大嫚，不由大是惊讶，他将枪口垂了下来：“你们这两个小嘎豆子，跑这里来干什么？”李文礼喘着粗气，问道：“大哥哥呢？我要见他。”

何栖云闻声从后面走了出来，他现在满脸焦黑，只剩下两只眼睛在星光照射下熠熠闪光，旁人当然无法轻易辨认。他开口道：“文礼，我在这里。”李文礼拉住他的手，恳切地道：“大哥哥，不要往前走了，前面有人设了陷阱，专等着你过去呢。”何栖云素知他对外界有着极强的感知能力，比自己后天修行得来的要强得多，当下道：“好，那你说该往哪边走？”李文礼指了指西边：“那面还能走。”黄山屏这时也走了过来，他看到董承金和何栖云与这两孩子说得热闹，便问道：“这是谁家孩子？”董承金约略将他们的情形说了一遍，最后又抚摸着李文礼的小脑袋瓜说道：“上次我们进圈子杀古老板，多亏了他们姊弟两个搭救，现在他们说有危险，那前面一定确有人埋伏。”黄山屏点了点头，他平时擅长安排处理杂务，但应变将略却非所长，所以这一路上倒是董承金拿大主意的时候更多。

李大嫚趁董承金说话的工夫，挨到何栖云身边，悄悄地将一个东西塞到了他手里：“这个还给你。”那冰凉的东西一入手，何栖云便知是自己那枚金梭子。两人暌违多日，难为她珍而重之地保管了这么多天，何栖云望着她的大眼睛，低声说了句：“谢谢。”但他随即想起来没看到桑二姐，便问：“你娘呢？”李大嫚眼圈红了：“娘死了！头一阵子娘去县城买米，回来的时候被疯狗咬了，当时还好好的，过了十来天人就怕水，怕光，很快就死了。”何栖云心知这是中了狂犬身上的毒素，若自己在旁当可施救。但人已殁去，说多了也是无益，便问道：“那你们这段时间是怎么过来的？”李大嫚道：“我们葬了娘之后就没多少钱了，最近这几天都在县城讨饭，昨天我弟弟说你有难，我们才往这边走的。”何栖云看她眼窝深陷，头顶还有不少草屑尘土，知道她一定受了不少苦，情不自禁地拉住她瘦得如同干柴的小手，想说什么却没说出来。

己卯日，连载第一百九十六天，感谢朋友们的支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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董承金回望了一眼众人，朝西打了个手势，大家就折了个方向，改向西面走去，李大嫚李文礼姐弟二人也混在队伍之中。何栖云得到李文礼的提示后，将九枚金梭子都捏在手里，并且全神贯注，将皇极生象术运到了极致，敏锐地捕捉着四周的气机变化。突然他感觉到身周阴阳有异，几乎是不假思索地抬起胳膊一格，九枚金梭子缀成一线打出，但听叮叮两声脆响，金梭子已将隔空飞来的两件异物打落，却是两枚长不盈寸的透骨钉。何栖云在宽甸子的时候，亲眼目睹了管半城与先生在偶人身上的对决，对管半城所用的透骨钉印象深刻，他又知道管半城信守诺言，这几年确曾未来东边道骚扰战东道，那么此时来人是谁不言自明，他喃喃自语道：“小吴用！”

对面的空地上果然出现了小吴用戴着斗笠的身影。他仍然将斗笠压得极低，黑暗中看不清他的面目，只能听见他恶狠狠的声音。那声音低沉难听，仿佛来自遥远的地狱深处：“可恶的小子，你害死了我的猰兽，又毁了我一只眼睛，今天竟然又想夺路而逃，告诉你，我已在这里布下了天罗地网，乖乖地受死吧！”他双手凌空一抓，身周气流为之带动，汇成一股狂飙，天上的一众星辰竟也为之变色。他十指之间凭空添了数十枚透骨钉，袍袖一挥透骨钉齐齐飞出，但却不是击向战东道的众土匪，而是刺向了原本平静的大地。

众土匪只觉脚下大地微颤，紧接着就见地面上腾起了几团明亮的光焰，同时每个人身上都感到一阵刺心的胀麻，仿佛所有力气都被抽走了。董承金看到这妖人便想起了以前伤在他手里的情景，举起了手中的拐子，但扳机还未扣下手上忽然使不上力，长枪叭地一声坠在地上。唯有何栖云以金梭子上下舞动，金梭子上在皇极生象术的催动下，仿佛被灌注了神奇的力量，呈现出五色光彩，流光吞吐不定，在空间形成了一个方圆六七尺的光圈，恰恰抵敌了小吴用的施为。在光圈之内站立的李大嫚和李文礼并未受到影响，仍可自由活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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饶是如此，何栖云心头也极为骇异，他使出金梭子时仿佛有莫大力量施加其上，他出手时竟然有些生涩，这时他修 极生象术后从来没有遇到过的。那小吴用的手法也让他感到吃惊，依据当年对管半城的观察，小吴用此时所使的是脱胎于过路阴阳的四机争衡阵，过路阴阳风水又名金锁玉关，因其理论简捷明快，站在阴阳宅之前倚马可待，故名其为过路阴阳。其源流与书房派关系不大，始终在民间流传，所以口诀多半比较朴实简捷。他这四机争衡阵取义于九宫的四维四正，为维持阴阳平衡而立，所以叫做争衡。在何栖云的印象里，此阵变化纯因二十四山向而设，按道理并不算难于应付。然而小吴用此时施展开却是阵中设阵，剥开一重复见一重，便如置身群山之中，望见近处山峰挺拔，等翻过去之后却又有更高的山峰拦在其前，他渐渐地左支右绌，面对小吴用的凌厉攻势，只堪堪应付得来。

不过此时不仅何栖云吃惊，小吴用也在暗暗诧异。他自从前日施展透骨钉给何栖云制造麻烦，使得流星坠落之时未能如愿以后，对何栖云的能力已心中有数，所以在原有基础上又对阵法进行了更正，他原来支使古会长派来的那两人在南面挖下了一个巨坑，坑中按照八卦次序布下了八个阵门，只要修行之士一进入，立刻便会目迷五色耳失五音，最终惨死在阵内，但不料何栖云得到李文礼提醒，竟然没沿他预先算出的路线进入阵中，他只得另出奇策，采用备用方案，在何栖云他们的来路上截住众人。这一片土地上早都被他用透骨钉施过邪术，阵法发动时威力倍增，但面对何栖云的坚决抵抗，他也仅仅能将此人困住而不能伤他分毫，显然相比于上次对敌，何栖云的皇极生象术更加精进。但小吴用谋划多日，岂肯轻易善罢甘休。只见他猛吸一口气，斗笠下那张丑脸上刹那袭上一层红光，与此同时，陷在阵中的战东道土匪均感到胸口为之不舒，全身仿佛都不听自己使唤了，小吴用的目的只在报仇和抢夺太初玄武鼎，别的事情他也不放在心上，所以对这些土匪他只是加以约束，并不妄动杀念，主要的压力都还在何栖云这一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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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栖云陡然觉得压力增大，他已经将皇极生象术施展到了极限，却仍觉得使出来的招式全都走了形，没有原来的威力，汗水禁不住涔涔地淌了下来。李大嫚和李文礼站在何栖云身旁，他们虽然仍可以活动，但也觉得呼吸为之不畅，而当他们看到小吴用狰狞的表情和何栖云满头大汗的样子，更是觉出了不妙。李大嫚关心何栖云的安危，想要为他分担一些压力，但她对术法一窍不通，压根也不知该做些什么，只有在那里空自着急。李文礼倒表现得甚为活跃，在最开始的惊慌失措过去之后，他很快便专注地观察起小吴用的一举一动，一边看一边手脚还不住地跟着比划。他看到小吴用口中不住地念着咒语，不时将一两枚透骨钉掷在地面上。而每枚透骨钉扎下的位置皆有规律可循。当透骨钉扎下之后，便会在空间组合成阵势，这些阵势前后相叠，便会给何栖云造成莫大阻碍。

李文礼痴痴地看了半饷，忽而呀地一声，拍手叫了出来。李大嫚惊问道：“弟，你怎么了？”李文礼不答，忽而他并拢双脚，向前轻轻巧巧地跳出一步。李大嫚已经看到周围的土匪全都像被施了定身法一样，不由惊呼道：“弟，快回来，外面危险！”但很奇怪的是，李文礼迈出这一步之后，竟然没有任何异常发生，他甚至扭过头来冲李大嫚笑了一下。李大嫚跟着便瞅见两团蓝色的光焰从他两侧的对面上冒出来，但他站的位置十分巧妙，刚刚好将两团光焰全都躲了过去，而且毫发无伤。李大嫚见状，情不自禁地张大了嘴巴。

原来小吴用的四机争衡阵固然神妙无比，但他布阵之时各处并非均匀用意，而只在特定的位置上才会发生功用，这样在这些点上他以意驭神，以神合道，便可轻易操纵整个阵势的气机流转。而李文礼天资聪颖，之前因为受过何栖云指点，他已隐隐得窥皇极生象术的藩篱。何栖云在阵中全力对敌，当局者迷自然无法瞧得清楚，李文礼作为一个旁观者，却有余暇观察双方的对敌情况，慢慢地竟被他看出一些门道。他既知第一步踏出去安然无恙，便放心大胆地走了出去。只见他瞻之在前忽焉在后，身形分花拂柳有如泥鳅一般，也不知怎么搞的，竟而被他逃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