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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创】《阐幽录》:流传中东北土匪中的神秘传说(民国,悬疑,风水)

楼主:陟云子  时间:2020-11-20 21:54:29
(正文)

他们手忙脚乱地用钩子将塔球勾了出来。按理鲜松塔中松子之间有木质部相连,不会轻易分离,可眼前的松塔中确有一个开裂成了两半。杨二狗眼尖,将那两半松塔拽过来一看,立刻就嚷了出来:“九江八,这上面有字!”何栖云知道杨二狗目不识丁,斗大的字认不得一箩筐,初时还以为他信口胡说,可仔细一瞧,半边裂开的松塔上确有很多细密的裂纹,内中有交互的裂纹形成了三个不太规则的字,仔细分辨应当是罗、孛、辰。这三个字大小相近,呈竖向排列,笔画之间颇有勾连之处,何栖云一看到它便立时想起了刚才在外面时刮得那股宫声风。这难道就是神明给自己的提示?它们又能说明什么关于灭蒙鸟的信息呢?

见何栖云呆呆地愣在那里,杨二狗一把抓过半边松塔放到脚下:“反正都是吃,管那么多干什么!”何栖云叫了一声,发现杨二狗已将烤得焦黑的松塔踩碎,里面喷香的松子已颗颗滚了出来,心知这几个字肯定是被他破坏了,便是想再瞧一眼也不可能。他暗叹一声,也只有和杨二狗吃起松子来。

松子的壳比较糙厚,因此嗑起来需要一定的技巧,具体来说就是找准松子上的纹路,顺向放到后槽牙上,用咬合力将松子壳压碎。这力道不能用得太大,否则松子仁也会被咬碎,并且和壳混在一处。何栖云和杨二狗都是久嗑松子的人,两个人练就了一副铜牙铁齿,吃起来几乎是一边往嘴里扔一边往外吐松子壳。杨二狗道:“九江八,这松子烤得不错吧?”何栖云口中有松子,因此含混地答应了一声。两个人可得正高兴,忽听寨子中牛角号呜呜地吹响起来,用的是两短一长的紧急信号。何栖云和杨二狗立即从地上跳起来,向聚义厅跑去,何栖云一边跑一边和杨二狗说:“起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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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何栖云和杨二狗赶到聚义厅,里面早已聚集了从四面八方赶来的土匪,即使那些中了血魂咒的土匪只要不是病得走不了路也都赶了过来。镇八方身披一件貂皮大氅,双手叉腰站在那张标志性的虎皮椅前,大声喊道:“弟兄们,起水了,跳子想要上山,把他们压下去!”因为下午镇八方已经做过战前视察,所以这个消息并不意外。镇八方又下令说除了留一棚人在山寨中照顾生病的并肩子外,其余的全部充实到一线去和跳子作战。何栖云也从管枪的土匪手中领了支长枪,刚想随众人退出门去,却被眼尖的镇八方叫住了:“你留在我身边,没有我的命令哪也不许去!”何栖云只得将枪交给旁人,回到他身边垂手肃立。镇八方下了命令之后,全身反而松懈了下来,他抻了一个懒腰,然后在虎皮椅上歪坐下来。

顺着外面呼啸的风声,能隐隐听到远处传来的噼里啪啦的枪炮声和人的喊叫声,且声音有逐步扩大的趋势。何栖云见枪响声越来越大,紧张得手足无措,虽然在严寒之中手心也全是汗水。镇八方似乎是看出了他的窘意,对他说道:“你不用紧张,这枪声还在一里开外,跳子还没上山呢。今儿个老子开了杀戒,怎么着也让跳子掉块肉回去!”何栖云见他如此胸有成竹,心内稍稍安定下来。镇八方早年在绿林中时,曾以四捷著称,即眼力捷、动作捷、主意捷、枪法捷,他既然如此说,定是有他自己的理由。

过不多时有土匪进门来报:“大掌柜的,跳子果然从白天您说的泥崴子爬上来了。他们一来就想躲到柴禾堆后面,可柴堆早被弟兄们搬走了,他们扑了个空。弟兄们故意示弱,诱使他们冲上前来,然后才是一通猛揍,现在跳子已经撤下去了,但并未走远。不过我们打扫战场的时候从一个跳子身上发现了这把剑。”他说着递上来一柄长约尺许的佩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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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剑的剑鞘是用牛皮制作,上面嵌着一块拇指大小的青玉,抽出剑来剑锋森森,在火光下闪着流水似的寒芒。镇八方伸出食指,在剑的中脊上轻弹两下,剑身发出嗡嗡的颤音。镇八方是个上过刀山滚过油锅的老土匪,什么样的利器他没见过,仅凭刚才手弹的这几下他已知道这剑虽然经过反复锤炼,但炉温还是不够,所以算不上什么好兵器,而从牛皮上镶的青玉,他更加肯定这是一柄私人锻造的佩剑。他又将剑拿在手中把玩片刻,忽而注意到了剑柄上的一行刻字,那字只有蝇头大小,分作两行排列,不仔细看还真看不出来。第一行字写的是“东三省陆军讲武堂”,第二行字写的是“萧中孚”三个字。镇八方沉吟道:“东三省陆军讲武堂?这不就是东北讲武堂吗?警备队的那帮兔崽子中可没有讲武堂出身的,看样子这批人中真有省里来的官跳子!”原来清末东三省总督徐世昌曾经设立了讲武堂,但后来因为辛亥年南方革命党举事而中断,后来张作霖于民国八年重建讲武堂,名称改为东三省陆军讲武堂,但民间仍习惯称之为东北讲武堂。讲武堂毕业的学生是张大帅部队中的香饽饽,多半到了奉系各军中充当基层骨干,获得晋升成为团旅长的也不在少数,故此镇八方有此一说。镇八方因此道:“密切注视他们的动向,只要上来就压住,但不要追下山打!”传号的土匪应声道:“是!”

待那土匪走后,镇八方从椅上挺直了身子:“嗯,这帮官跳子居然化整为零,分散着摸上来,这倒是没想到。”他忽然问何栖云:“你说说,这官跳子是哪路来的?怎么派出去的插千的一个都没回来?”何栖云不知道他是想着考校自己还是想征询一下自己意见,于是在袖中依时辰暗起了一卦,他见卦象白虎父母旺克子孙,兄弟皆在旬空,便说道:“官鬼动爻非一,跳子是兵分两路,从西南、东南两个方向过来的,那些插千的兄弟多半被事绊住了,明后日出旬空必然有信到来。”镇八方嗯了一声,也不知听没听清。何栖云偷眼看他时,见他目视棚顶,正不知想些什么。过了片刻他才说道:“你说的有几分道理,明天我就派人下山去找他们。”说完这句话后他微合双眼,似乎已经倦怠了。何栖云原以为他定会问起这次交战的胜负,但镇八方似乎心有成算,对此并未再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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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然没过多久,又有传号的土匪来报,说跳子已经彻底退走了,这次打死跳子二十多人,绺子里也伤了十多个,炮头崔大力也挂了花。镇八方问道:“伤到哪儿了?碍不碍事?”传号的土匪说左臂上中了一颗子弹,已经剜出来了。镇八方叫他去给崔大力送两只鸡补补,自己稍后就过去看他。

不多时出去征战的土匪都回了山寨,由于战东道事前做了准备,所以尽管武器装备不如跳子,但土匪并未吃亏,还缴获了几支长枪和一批子弹,因此人人脸上都是喜喜洋洋。何栖云见战斗已结束,心中惦念先生,便又转回来看望。而先生这时呼吸绵长,和白天并无太大分别。何栖云觉得困倦,伏在床边不知何时也睡着了。

等他第二天从睡梦中醒来,天色已然大亮了。何栖云揉揉惺忪的睡眼,先去看躺在床上的先生,见先生并无异常,就喂他吃了一些东西。他掐指算了一下,从昨天喂那女子吃枣到现在也满七个时辰了,也不知她是否醒过来了,便又去看那女子。他刚刚走到那女子身旁,她就眨了眨眼睛,眼神虽然仍然很生涩,但已不似之前那般木然了,她忽然张开口,一字一顿地问道:“你是谁?”何栖云也问道:“你又是谁?”她想了想说道:“俺是古老板家的下人,这里是什么地方?怎么俺手脚都不想自己的?”何栖云觉得自己无法回答这个问题,索性道:“你稍等一下,我去去便来。”他走出门去忽又觉得不妥,自己不了解她的来历,若是将她留在屋里她加害先生怎么办?于是又折返回来,叫她跟自己一起走。那女子也无可无不可,迈着细碎的步子形貌拘谨地跟在他身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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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栖云让门口站条子的土匪通报给镇八方,说昨天掳来的那女人醒了。不过片刻镇八方便传话让他进去,又召来了丁福林、李四宝、崔大力诸人。何栖云见丁福林和李四宝虽然病恹恹的,但精神尚好,估计血魂咒的效力已然过去,而崔大力左胳膊上绑了块绷带,显然是昨天与跳子作战弄伤的。他一进门就大嚷进来:“大掌柜,是不是又有跳子上山了?看俺平了他们!”镇八方摆手道:“跳子倒是没有,有的是一个女子。”崔大力这才注意到那个进门后就一言不发的女人,他猛地想起了昨天山寨中爆发疾疫的事:“原来就是这娘们!她害得绺子里的并肩子不得安宁,还留着她干什么?待我赏她一颗黑枣!”镇八方见他真准备拔枪,喝道:“不许胡来!现在好不容易将她弄醒了,得先从她手里弄来口供。四宝,你还能问她话吗?”李四宝拍拍胸脯:“放心吧大掌柜,托您和先生的福,我已经全好了。对了,今天怎么没看见先生?”镇八方黯然道:“昨天在给她治病的时候不小心中了毒,现在还没醒来。”李四宝和丁福林等人都短促地啊了一声。先生术法通神,以往办事几乎无往不利,不料竟然栽在这个小女子手上。镇八方道:“好在他已告诉徒弟怎么去治,肯定还是有办法的。”几人这才放了心,李四宝看看镇八方:“那我就带她过过堂?”镇八方道:“过吧,我们瞅着。”

李四宝挥手招来了两个膀大腰圆的土匪,这两人毫不怜香惜玉,一边一个压住了女人的一条胳膊,在她的膝弯中猛踹一脚,女人就不由自主地跪在了地上。李四宝道:“我问你一句你说一句,若有半份虚假就插了你!”那女人见李四宝目光凶恶,早已吓得傻了:“是,是,俺说。”李四宝道:“你叫什么?哪里人?夫家何处?”女人道:“俺姓李,行二,金川县人氏,嫁给本县付邦声为妻,人都唤我李二嫂。丈夫头两年死了,因为没有孩子就被夫家赶了出来,在天顺楼古老板家做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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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四宝料她不敢撒谎,又问道:“你一个下人,怎么敢坐小姐才坐的轿子?你胆子是不是太肥了?”这也是丁福林一直想问的。他和土地雷、鲶鱼头、朱大个劫人的时候,县里发出的消息明明是古月月上了轿,可最后古月月不知所踪,轿子里坐的却是这个李二嫂。李二嫂绞动着手指,忸怩不安地道:“俺也不知道是咋回事,那天早上大小姐将我召过去,说要让俺帮个小忙,还给了俺一个金镏子。人家是小姐,俺就是个下人,哪能不答应呢。小姐带俺走到前厅,那里坐着一个教书先生。他在黄裱纸上用朱砂画了几笔,就念念有词地说了几句,俺没有文化,也听不懂说什么。后来他就用手一指,纸就着成了灰,他用清水将灰调了让俺喝下,又在俺后脖子上击了一掌。俺只觉得脖子上麻了一下,脑子晕晕乎乎的。后来小姐让俺骑驴出城,在城门口等着她,不大一会儿小姐坐轿过来就让俺上轿,她自己骑驴回去了。俺坐在轿里,也不知啥时候就迷糊了,醒来才发现是在这里。”

李二嫂虽说是个下人,但因常年在大户人家帮工,口舌尚属伶俐,这件事的前因后果都交代得一清二楚。镇八方和李四宝对视了一眼,镇八方微微摇头,意思是没看出来什么破绽。李四宝想了想,又问道:“古月月当时为啥让你上轿?”李二嫂说道:“她说她有急事,不能去了,说轿子也不能空着,咋也得有人坐进去,这里面就俺一个人是女的,只有俺能坐。俺当时还说俺就是个下人,咋能坐轿子呢。小姐还不高兴了,骂俺说是天生的下贱命,有福也不知道享。”

何栖云站在一旁也在琢磨着李二嫂说的话,她说那个教书先生画了一道符烧成灰让她喝下,那显然是下了咒了,至于往她脖子上拍的那一巴掌,就是将透骨针拍到大椎穴里去。按照李二嫂的说辞,这下血魂咒是昨天早上的事,时间不是卯时就是辰时。想到辰时他突然想起了昨天烧松塔时显出的那个辰字,两者之间是否有什么联系呢?如果按照辰时顺推的话,那合乎昨天先生推断的应该是辰初一刻又三分,这一分对应的分金之中既有丙子也有庚子,也就是杨公杨筠松所说的正气脉和旺气脉,那丙子属水,庚子属土,也就是说这血魂咒本身附着的毒性一定和土水相关,这就可以解释为什么那些被血魂咒传染的人都是上吐下泻,因为这是脾胃不和所致。先生是被毒血喷中的,血为五脏六腑运化的载体和通道,属于五脏六腑五行的推演余数。既然血魂咒为土和水,那毒血带的毒一定属金和木,要克制它,自然还是得用土、水两行来解。先生为自己开出的药方中,伏龙肝是灶心百炼之土,自然是应了土行,而水则肯定出自灭蒙鸟的羽毛,那这么说这种古怪的鸟儿与水有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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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正在细细思考着,忽听李四宝道:“你想不想回家?”这话显然是问李二嫂的。李二嫂说道:“好汉爷是说放我回去?”李四宝点点头。李二嫂道:“那就多谢好汉爷开恩。”说着挣扎起来要给李四宝叩头。不料李四宝走到她面前,拔出短枪对准她的额头就是一枪。李二嫂一翻白眼,嘴角沁出了血花:“不是——说放我走了吗?”李四宝冷笑道:“我送你去见的是西天佛祖,不是你在凡间的家。要不是你,老子哪能吃这么多苦!”李二嫂想说什么却终究没有说出来,头一歪倒在地上咽了气。原来土匪开枪打人都是从正面动手,意思是让你死个明白,这李四宝一贯行事心狠手辣,如此做派正符他的本性。

镇八方并没有拦阻李四宝行凶,但在他杀完人后还是说道:“这得问清楚了再说,你是不是太草率了?”李四宝道:“外面那些弟兄还不知道昨天是怎么闹的毛病,要是知道了,非得活撕了她不可,还能容她活到这个时候?”镇八方叹了一口气,转头来对丁福林道:“我之前没听你和先生的话,非要去绑这个肉票,结果惹出这么大的麻烦,老哥哥对不住你,也对不住先生和众位兄弟呵!”丁福林忙劝道:“大掌柜的可别这么说。我们入了绺子,这条命都是您给的,上刀山下火海绝无二话,吃点苦也算不了什么。”李四宝唯恐自己落了后,也赶忙声称:“我只是恨古老板和这个李二嫂,绝不敢对大掌柜有二心,大掌柜的什么时候要打圈子杀古老板,我第一个带头!”崔大力也喊道:“这个古老板敢在太岁头上动土,真是活得腻烦了,我明天就带人做了他!”镇八方摆摆手止住大家:“弟兄们的好意宋某心领了。咱们已经吃了回亏上了次当,类似的错误不能再犯。人不能被同一块石头绊倒两回!这一阵子咱们打了好几次仗,人手折损也不小,能少惹事就少惹事。”接着他话锋一转:“但只要我还有一口气在,就绝不容他再猖狂下去!”众土匪听得热血澎湃,当即齐声响应:“大掌柜的英明,就按大掌柜说的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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门口了水的土匪来报:“插千的陈五祥回来了!”镇八方道:“快把他叫进来!”陈五祥得令,掀开门帘走了进来,他仍是做药糖小贩打扮,不过稻草把子上插的药糖只剩了十五六根,看样子这几天小本生意做得还不错。陈五祥施礼后对镇八方道:“大掌柜的,我和弟兄们打听过了,省里原本要调来的那一旅人因为另有任务,实际上只拨了一个团,走到抚顺时因为有长官贪污军饷,士兵哗变了,据说只有两个连调了过来,已经和道府的守备队合在一处了。”镇八方一拍大腿,喜道:“原来如此!”

原来自清末以来,这军官吃空饷、克扣士兵的伙食费就是不成文的规矩,绿营、湘、淮、楚诸军莫不如是,到民国之后各地军阀揭竿而起,有枪就是草头王,谁拳头硬谁就是大哥,这些人唯恐说的人数少了被人小瞧,所以对下属吃空饷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而普通士兵却大多是穷苦出身,只有在家里饿得揭不开锅了才考虑当兵,俗谚谓“好男不当兵,好铁不打钉”就是这个意思。这些普通士兵在前线卖命,每个月所得的微薄薪水还时常被长官挪作他用,因此军官和士兵的矛盾都十分突出。镇八方也曾和绺子里的头目议论过,为什么广东的革命党军队战斗力那么强,像棉湖这种兵力相差悬殊的战斗还能打赢,就是因为他们的部队不是靠生拉硬拽拼起来的,而是靠强大的信仰和斗志支撑的。奉军虽说武器装备在全国算是先进的,但将领组织军队的思想还是老一套,所以在节骨眼上就发生了哗变。

镇八方又问道:“可知带队过来的主官是什么人?”陈五祥道:“这个我倒清楚,原先带队的是一个姓梁的副团长,在抚顺哗变了之后,他就留下来安抚士兵,劝告他们不要闹事,带这两个连过来的是一个营长,毕业于东北讲武堂,叫什么萧中孚。”镇八方笑了笑,将昨天缴获的佩剑拿了出来,指着剑鞘上的字问道:“可是此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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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五祥惊道:“大掌柜的插了此人了?”镇八方道:“昨晚上他带人来偷袭,不过我们早有防备,打得跳子落花流水,这见佛祖的人中就有萧中孚。你说他不在家里的热炕头上陪老婆孩子,非要跑到东边道转悠,将命丢在这里可有多不值。”陈五祥赶忙请罪:“属下没探听到他们要上山的消息,真是死罪。”镇八方道:“这不怪你,他们刚到这里也不熟悉情况,这次打我们是后头有人撺掇。行了,你继续回城里吧,有消息及时传递。”陈五祥答应着退了出去,走到门口时又被镇八方叫住了:“你这药糖卖了之后得及时补充,看着要像那么回事。”陈五祥脸上一热,知道自己工作做得不细,说道:“多谢大掌柜指点。”

陈五祥出去后,镇八方问何栖云:“先生现在怎么样?要不我派几个人帮你找药材?”何栖云想了一想,觉得这事儿一般人也帮不上什么忙,多了反而有泄露天机之虞,便说道:“我就要杨二狗就够了。”镇八方意味深长地看着他:“你不怕杨二狗吓尿了裤子?”何栖云知道他说的是上次许疙瘩那事,杨二狗被吓得两腿发软,在众掌柜面前丢尽了脸,忙替他分辩道:“他上次也是没有防备,一下被吓着了,以后肯定不会了。”镇八方双眉一轩:“好,就依了你。我再让董承金和你一起去,有什么事也好多个人照应。先生的事你不用费心,我派人来照看。”董承金是绺子里年轻人中枪法最好的,隔着百八十步能到说打左眼不打右眼的程度。镇八方将董承金拨给何栖云,那显然是给了他天大的面子。何栖云惊喜莫名,又不知如何表达自己的激动,就跪下来恭恭敬敬地给镇八方磕了三个头。丁福林笑道:“这还差不多。”何栖云被他弄了个大红脸,飞也似地跑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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董承金接到镇八方的命令后,便背着他那杆全新的汉阳造和杨二狗一起来找何栖云,问何栖云什么时候可以出发。何栖云还在琢磨那三个字的含义,对他们道:“先等一会儿,我还有些事情没想明白。”董承金道:“那你先想吧,我在这里坐一会儿。”他说着从背上取下汉阳造,掏出一块细布仔细地擦着枪身,直擦到上面的烤蓝泛着黑亮的光泽仍不肯歇手。他对这杆枪珍惜备至,在枪口上还挂了一个大红色的绒球,一来是为了防尘,二来也是作为装饰。此刻随着他的动作,那绒球一跳一跳的煞是喜人。

杨二狗在山寨里没有分到固定武器,拿的基本上是淘汰下来的废旧武器,因此特别羡慕董承金这种能扛着新枪的人。他问董承金:“明白人,你这管直的枪法咋练的?”董谐音懂,所以杨二狗称呼他为明白人。董承金道:“这枪一得练,二得保养。想当初我小时候就练眼力,我爷爷让我通过铜钱眼看悬挂着的蚊子,日复一日,蚊子在眼里越变越大,最后直到大如斗篷,爷爷又将蚊子换成了跳蚤。当跳蚤在眼里也变大之后,我的眼力就练成了。现在我看远处的东西就跟你们看近景似地,可逡亮啦。后来我就联系拿弹弓射东西,先打静物后打活物,手感有了之后就可以换枪了。和我同时期入绺子的还不会拉枪栓呢我就把枪都摸熟了,打得子弹多了现在打啥都跟玩似的。”杨二狗艳羡地道:“明白人,你真行。”

他两人在那里说的热火朝天何栖云却恍如不闻。何栖云脑海中,反反复复出现的就是那罗和孛两个人。罗指什么呢?罗城、罗经还是罗天?孛又作何解释,是不是缺了部首,本来应该显示的是另外一个字?只可惜那松塔早已被杨二狗踏得稀烂,里面的松子也被两人你争我夺地吃了,便是想验证也无从下手。就在他百思不得其解的时候,忽听旁边的杨二狗问道:“明白人,要是晚上没有炉子你怎么打枪?”董承金笑道:“没炉子还有定盘子啊,总不能一点光亮都没有。再说我这双眼和别人不一样,哪怕是在伸手不见五指的夜里,我也能看清周围的事物,不像你们,大晚上出来就和睁眼瞎似的。”何栖云听到两人的对话,蓦地隐隐若有所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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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七政四余

何栖云听杨二狗和董承金闲侃,董承金提到了“定盘子”,这是土匪对星星的通俗称呼。说到星星,何栖云直接就想起了先生传授自己三合风水时翻卦掌用的九星,进而又想起了先生讲过的《星历考原》,而从《星历考原》中的推星缠度又想起了另外一种古老的推星术——七政四余。

七政四余并非中土自有,而是在漫长的历史中由西域传来,其源流已不可考证。先生曾和他说过,自汉至元的一千多年来,中原王朝的钦天监绝少有用七政四余来推演天星的,就是在历代正史的《艺文志》上也鲜有记载。然而宋朝时今天的宁夏、绥远一带有个党项人建立的叫西夏的小国,他们的宫府之中用的却是这七政四余星术,自成吉思汗灭西夏之后,这种方技渐渐为世人所知并从宫中流传天下。明清两朝官方禁止民间私学谶纬禁术,只许学些占卜之类的小道,违者斩立决家属流放荒远之地,七政四余受此影响渐渐式微,但从此却更加神秘。

先生曾经说,七政四余以八仙中人张果老所著的《果老星宗》为正宗,他本人也曾参悟了几年,但始终只能推一些祈禳、布阵、行军之类的小事,却远远说不上臻至化境。何栖云跟他不过三年,虽然他天赋异禀,在先生的指导下进步神速,但毕竟修习时日尚短,对此所知自然更少,到现在他只记得七政是指日、月、金、木、土、水、火七颗天穹中的主星,四余指的是罗睺、月孛、计都、紫气四颗杂曜。如果单从字面上去比对,那松塔上出现的罗和孛两个字倒是和这里的罗睺星和月孛星吻合得上,但这又能说明什么呢?罗睺是火之余气,主刚强破坏之力,月孛为水之余气,主阴暗悖逆,性情和日家奇门所说的天芮星有些类似,但这两颗杂曜也不搭界呀!想到这里,他忍不住闭上双目,仔细在记忆里搜寻可能相关的讯息。
楼主:陟云子  时间:2020-11-20 21:54:2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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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喂,你到底好了没有啊?一会儿都快撂帘了。我们这可是救先生,耽误不得。”杨二狗见何栖云苦思冥想,半天也不作声息,忍不住出言催促。董承金虽然不懂何栖云想些什么,但直到他肯定是在考虑一些关键的地方,吴绪昌是他的师父兼救命恩人,若不是他当年出手相救何栖云早就已经没命了,师父有事他哪有不急的道理?因此董承金一拉杨二狗的袖子:“二狗子,别吵吵,九江八肯定是想东西呢。”何栖云听到二人的对话,忽而睁开双眼,对他们苦笑了一下。杨二狗和董承金一齐瞪大了双眼:“想通了?”何栖云道:“没全想明白,而且我现在最多也只有二成把握。”董承金问道:“怎么会这样?”何栖云跟他们也解释不清缘由,只是道:“我从先生那里学到的东西本就不多,现在一着急就更是想不起来,眼前的事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杨二狗急道:“那你说该怎么办?”何栖云道:“我们必须赌一把,今晚先上秃顶子看星象,然后才能决定下一步动向。”

杨二狗哀叹一声,这大晚上的蹲在山上非得冻傻了不可,董承金却已默不作声地收拾起了一应物事背在肩上。除了他那杆簇新的汉阳造外,还有引火用的火镰火石、几支松明子、四五块冷窝头、一小壶苞米酿的烧刀子、一把尺许长的短刀和一件羊皮大氅。杨二狗背上背了一把宽背砍刀,也揣了一些干粮和引火之物。何栖云先跑去先生那里,从先生卧房的五斗橱里翻出一面木质罗经,还把先生的配枪也揣在腰里。这罗经是先生早年用的,先生后来本领渐长,寻常的寻龙点穴、看过峡束咽只用眼睛和拐杖就能搞定,所以这罗经他已多年未动。但何栖云本领却差得远,是以出门前将罗经背在身上。他刚要出门却忽然想起了太初玄武鼎,这东西是他和先生之间的一个秘密,万万不能让他人得知,所以还是随身带着比较保险,因此他又折返身将太初玄武鼎也揣在怀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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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人准备好后便直奔秃顶子而来。秃顶子位于四面梁的西北面,是四面梁周边海拔最高的山峰,因为上面寸草不生,全是辘轳大的大石头,所以才得了一个秃顶子的名称。战东道在山顶上设了一个卡子,里面常驻有五六人,防止有生人随意上山,这里也是战东道了水巡风最辛苦的地方,一般都是犯了错误的土匪前来轮值。秃顶子一侧有一个相对平坦的地方,被土匪们开辟成了菜地,春夏就种些生菜、菠菜、苞米棒子之类,秋季苞米收割之后土匪们就在上面组织训练,打靶讲武。头几天吴绪昌还在秃顶子上练了一次兵,不料转瞬他就中毒病卧在床,三人思之都唏嘘不已。

到山上的时候离天黑还早,在何栖云的提议下,他们先到卡子里歇了一会儿。杨二狗傻傻地问道:“为什么要看星象?”何栖云道:“先生说过,一流地师看星斗,二流地师看水口,三流地师背着罗盘满山走,说的就是这种差别。凡是万物万事,其形成皆有一定之规,非人力所能轻动。比如拿水口来说,如果龙真穴的,水口位置必然和来龙的天地人三元保持一致,也就是说天元来龙,水口也必在天元位置,‘子字出脉子字寻,莫教差错丑与壬’说的就是这个意思。”杨二狗听得晕头转向,问董承金:“明白人,你听懂了吗?”董承金摇摇头。卡子里除了他们三个人外,倒还有两个歇脚的土匪。他们虽然也知道这三人是从山寨过来的,但因为关系不熟,在端上来两碗热水后也就躲到一边去了,不再搭理他们。杨二狗觉得无趣,本来想和他们套套近乎,何栖云向他递了个眼色,他就不吱声了。

好不容易挨到天黑的时候,几个人就着炭火将干粮烤了烤就算对付了一餐,然后背着东西走了出来。今天新月尚未升起,但星星倒很明亮,何栖云仰天望去,见宸星北极、北斗七星、参宿六、参宿七等亮星赫然在列,不由拍掌叫道:“没赶上插棚(阴天),可以好好看看喽!”他先由极星定出地理上所言的二十四山向,此时他用的是天盘。不论多简陋的罗经,上面都有地盘正针、人盘中针和天盘缝针,天盘主要用于纳水,所以才有“水从天上来,向从地上立”的说法。何栖云推演片刻,终于得出了一个似是而非的结果:他们要去的这个地方要经过三次遇险才能有最终结果。何栖云将结果说了出来,杨二狗一下泄了气:“这算是什么指引,和大海捞针差不多,早知道还不如瞎碰呢。”董承金倒是适时地给何栖云鼓励:“没事,小何,你到哪里我们就到哪里,办法总会比困难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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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人自感耽误的时间过多,因此也没有再回卡子,径直踏上了新的征程。何栖云点燃了一支火把,董承金将杨二狗的宽背砍刀握在手里,当先引路,何栖云和杨二狗紧随其后。此时约有二更天上下,外面冷得像冰窟窿一样,何栖云的鼻涕不自觉又淌了出来,他吸溜了几下鼻子,嘟囔道:“这也太冷了,我的脸似乎都没了知觉。”杨二狗不停地呲牙咧嘴,活动着脸上的肌肉:“我现在明白为啥张大轱辘死的时候满脸笑容了,都是被冻得呀!”董承金上次也参加了纪家大院的战斗,不过他和张大轱辘素无交情,再加上他不喜欢凑热闹,所以对张大轱辘的事情知道的还没何栖云多,听杨二狗一说便插嘴道:“张大轱辘为啥会被冻死啊,那天还没今天冷。”何栖云不愿泄露太初玄武鼎的秘密,便说道:“他阳气弱,有事就先找上他了。”董承金哦了一声,便不再多言。

他们在雪窝子里连哧带滑地走了约莫一个时辰,人早已累得脚都抬不起来了。杨二狗提议道:“九江八,不行,咱得坐下歇一会儿,实在是走不动了。”何栖云其实也累了,只是见前面的董承金一直健步如飞才不好意思开口,此时就坡下驴地说道:“董大哥,要不咱歇一会儿吧。”董承金道:“才这一会儿就累了?也罢,听你们的。”杨二狗从董承金手里接过宽背砍刀:“我去砍点树枝子生个火。”董承金原本是准备歇一会儿就走,见这人竟然打算生火取暖,不由撇了撇嘴:“二狗子,你可真是个大棒槌!”杨二狗一边走一边哈哈笑:“你才是棒槌!”董承金见他已走出了十多步,忙招呼道:“就近便地方砍点就行,别走太远了!”杨二狗遥遥地喊道:“我还得甩个瓤子,别薰着你们!”董承金皱皱眉,低声对何栖云道:“真是懒驴上磨屎尿多!”何栖云见杨二狗已经转到树丛背后了,便对董承金道:“甭理他,他就这个脾气。董大哥,给我讲讲你三枪突围的事吧。”这件事是董承金前半生中的得意之笔,他听何栖云问起,忍不住微微一翘嘴角:“你真的想听?”何栖云道:“那是自然,这还能有假?”董承金道:“成!反正下雨天打孩子,闲着也是闲着,我就说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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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还是五年前的一个冬天,董承金刚加入绺子不久,和何栖云现在的身份一样,也是一个半拉子小匪,虽然他枪法管直,但还没崭露头角,上面的棚炮头也不怎么重视,就扔给他一把坏了的快利枪,那意思再明显不过,扛着总能吓唬吓唬人,至少比烧火棍子强。可董承金实在是一个有心人,他不仅日夜对着那枪琢磨,后来还从一把废弃的南夏枪上拆下复进弹簧修好了快利枪。有枪没有子弹还不行,他又从伙食费中节衣缩食,用省下的钱和别人换了四颗快利枪子弹。那时候土匪用的枪支是万国牌,英国、德国、沙俄产的都有,这快利枪是本国的江南制造局自行设计的,子弹是圆头的,和别的枪支不通用,所以董承金为了能用枪就只能和别人换子弹。也正是这四颗换来的子弹,为他在山寨日后的地位打下了基础。

没过多久战东道和越境而来的高丽人起了冲突。高丽人在清末大批涌入中国,尤其是在甲午年后,因全琫准闹事和清朝战败,进入中国的人就更多了。他们作为逃荒的边民,开始大规模屯垦耕种并在当地落居。就在浑水县和偏北一些的桦南县、金川县都有不少高丽人。别看他们长得瘦弱,但心特别齐,遇到外人欺压时总是齐心合力一致对外,连官府也奈何他们不得。战东道和高丽人因为买卖粮食的事交上了火,当时大柜镇八方带着二十多人的土匪小队强征粮食,但遭到了高丽人的激烈反抗,镇八方霸道惯了,哪里容许对方反抗,便和高丽人叮叮咣咣干上了。一开始战东道仗着武器好人多占尽上风,不料没多久附近聚居点的高丽人都聚了上来,连老人和孩子也围上来呐喊助威。战东道的土匪再狠,也不可能以一敌百,他们被压缩在了一个土围子中脱身不得。这时镇八方下令突围,土匪集中优势火力,从高丽人守备空虚的地方突了出去,但高丽人当时跟他们玩上了命,他们前脚刚一出土围子高丽人在后面就呼啦啦追了上来,看那样子是绝不肯善罢甘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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董承金就在这时站了出来,他向镇八方主动请缨殿后。刚才因为情况尚可控制他没舍得用那四颗子弹,只顾拿大刀片子砍人了,而现在他准备动用这些子弹来证明自己的价值。镇八方因为急于脱身,便带着剩下的十多个弟兄打马先滑,董承金一人一马独拦后路。他瞥见高丽人已追到二十步远近,抬手举枪瞄也不瞄便是一枪。他平时苦练的枪法在这时派上了大用场,一枪就将一个头领模样的高丽人打下马来。高立人齐声大哗,有数人纵马追了上来。董承金在马臀上拍了一掌,那骏马便也飞驰起来,双方始终保持着这样一个距离。估摸着敌人后头的大部队已经被落下了一段距离,她双腿在马腹上一夹,坐骑去势稍缓,董承金再次举起拐子,快利枪是连发枪,只需拉动一次枪栓便可连续勾动扳机。虽然双方都在运动之中,可董承金枪法也真好,只听砰地一声,又有一人从马上坠了下来。其他诸人吃了一惊,虽然仍在追赶但已有惧意,董承金趁热打铁,对着敌人又来一枪,击毙了第三名敌人,这下高丽人彻底傻了眼,追吧,怕了董承金神鬼莫测的枪法,不追,又觉得对不住同族的死难弟兄。只见董承金停下马,手持枪支昂首怒视,那枪指向谁谁都禁不住一哆嗦。在他的注视下,高丽人终于心有不甘地退走了。而在他们走后,董承金也禁不住擦了一把头上的汗水——枪里只剩一发子弹,刚才若是那群人真冲上来那就是他的光荣弹,没有翻本的机会啦。

董承金说到这里似乎还心有余悸,但何栖云却隔着棉手闷子鼓起掌来:“董大哥好胆识!那些高丽人都是欺软怕硬,终于碰上你这个硬茬子了!”董承金笑道:“都是陈年往事了,说出来也就快活快活嘴,不值一提啊。”

两个人说到这会儿,发现杨二狗还没回来。不过侧耳听去还能听到宽背砍刀砍在树枝上的哗啦声。董承金不耐烦地道:“二狗子怎么搞的,砍个树枝子也这么长时间!”何栖云招呼起来:“二狗子,你小子好了没有啊?爷爷我都快冻成冰溜子了!”那面杨二狗看到仍在咔咔地劈树枝:“好了好了,这就过来!”何栖云对董承金道:“这个人就是属地豆子的,面面乎乎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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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边厢杨二狗已连嗤带喘地抱着一大捆树枝走了过来,他口中说着:“九江八你是不是又说我坏话了?”何栖云尚未回答,但见杨二狗背后一棵有两人环抱多粗的老树内哗啦啦作响,接着便见整棵树都摇晃起来。杨二狗一下也停住了脚步,喃喃自语道:“什么动静?”董承金反应最快,他一面从背上卸枪一面喊道:“快跑,是仓子!”

他话音未落只听一声撕裂云霄的怒吼,古树根部的雪堆向外四下炸裂,一只肥壮的黑熊摇摇摆摆地从里面钻了出来。杨二狗叫了一声:“妈呀!”手中的树枝子哗啦啦坠在地上,他也顾不上许多,迈开步子向前狂奔。别看黑熊生得圆滚滚的,但动作着实不慢,它认定是杨二狗把它从蹲仓的状态中吵醒的,在后面舍命狂追,几个起落就到了杨二狗身后,一把捞起他将他塞到了自己屁股底下。

但听嘭地一声响,董承金的枪开火了。这么近的距离哪有不中的道理,这一枪正中黑熊右眼。原来董承金本来是想打黑熊心窝的,但黑熊身体刚好侧过去,而杨二狗又在万分危急之中,所以就只能打它的眼睛了。

黑熊受伤之后怒吼一声,登时狂性大发,抡起粗壮的前掌横扫过去,旁边一株核桃粗细的小树应声而折。它舍下杨二狗向董承金赶来,董承金转身向身后的大树上爬去。这黑熊现在发了性,要是一击不中肯定再没第二次机会。董承金虽然枪法管直,但也不敢冒这个险。一旁的何栖云一边向杨二狗跑一边开枪。他用的枪是吴绪昌平时的随身配枪,这枪本就做防身之用,口径不大,而何栖云又不擅长枪法,这紧急关头就更没了准头。但听树林中子弹嗖嗖乱飞,却没一颗打中那黑熊。黑熊转瞬已扑到大树之下,而此时董承金抱着大树,手指刚刚够到第一根树杈子,一只脚还在半空中乱晃。黑熊猛力一抓,已扯住董承金的棉裤脚,董承金大惊失色,用力向上一挣,但听嗤啦一声,竟被那黑熊生生扯下一幅裤腿来。董承金趁此机会,急忙一蹬树干,手忙脚乱地攀上了第一根树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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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栖云将杨二狗从雪地上拉了起来,问道:“挂花了?”杨二狗口中哼哼着:“幸亏雪深,要不然就直接见佛祖了!”何栖云见他尚能开口说话,知道他并无大碍,而董承金现在却已陷入了险境,便叫道:“快去救董大哥!”两人一左一右地向黑熊包抄过去。

而此时黑熊的全部注意力都在打伤了它眼睛的董承金身上,它向上够了几次,却总差了一截,它怒吼一声,使出浑身蛮力,用肩膀向大树撞去。这是一棵有几十年树龄的老榆树,虽然外表看起来很粗壮但其实内里都是空心的,黑熊一撞树身上下摇晃,连树根都发出令人心悸的碎裂声。董承金虽然向下发了两枪,但因为树身晃动这两枪都射进了树根的积雪里,没有伤到黑熊。

杨二狗挥起砍刀向那黑熊身上便砍,不了那黑熊长着一身铜筋铁骨,比头些年来华挑战的大力士奥皮音壮实得多。杨二狗虽然卯足了力气,这一刀却只斫进它后背一寸来深,黑熊发了性,一巴掌向杨二狗头上扫去。这一下若是扫实了怕不掀开杨二狗的头盖骨,何栖云见情况危急,从侧面扑倒杨二狗,两个人堪堪躲开黑熊的扑击。黑熊恨恨地朝两人走了两步,趁两人尚未起身又抡起爪子向两人拍下!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头顶传来一声沉闷的枪响。原来董承金在树上刚刚定住身形,便不顾一切地开了枪。这一枪正中黑熊心窝,它举着爪子可笑地在空中挥舞了两下,笨重的身躯终于轰然倒地。杨二狗和何栖云从地上爬起身,两个人惊魂未定地看着黑熊的尸体,好半天气才喘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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董承金从树上跳了下来,对二人说道:“幸亏打死了,这仓子性子暴,就是肠子出来了它往里一塞照样伤人。”何栖云看看两人:“都没事吧?”其他两人都点点头。此时三人都狼狈不堪,董承金棉裤短了一大截,杨二狗脸上全是被树杈子划得血道,何栖云也弄得浑身是血,三人对视片刻,忍不住同时放声大笑。董承金说道:“这熊有好几百斤,咱们可以架火多烤一些,在路上当干粮也好。”他的这个提议得到了其他两人的赞同。三人当即分了工,董承金负责给黑熊豁膛破肚,将熊去皮之后斩成大块,何栖云生火,杨二狗还是砍树枝子。

三人效率都很高,快到天亮的时候,何栖云已利用杨二狗先前砍的树枝子生起一堆火来,杨二狗又抱了不少树枝子堆在一边。那边董承金已将四个熊掌卸了下来,又递给杨二狗一个圆圆的白色东西:“二狗子,这个给你。”杨二狗问是什么,董承金道:“仓子的胆,好东西,留着以后有用。”杨二狗推辞道:“这仓子是你打死的,还是你留着吧。”董承金道:“你今天被仓子坐了一下,这就算给你补偿了。”何栖云道:“二狗子,你就别推辞了。”杨二狗只好将熊胆接过来。何栖云将董承金斩下来的大块熊肉用树枝串好,按照次序码在火堆上。不一时肉里的油脂就被烤了出来,隔老远便能闻见扑鼻的香味。三人走了一路,又和黑熊酣斗一场,肚子早都空了,当下也不客气,拿刀你片一块我片一块地吃起来。他们没有带盐,也没有带辣子,这熊肉进口只觉又韧又硬,比嚼干柴禾棒子好不了多少。好在三人都是穷苦人出身,倒也不觉得如何,当下大快朵颐一番,熊肉仍然剩下不少。董承金打着饱嗝说道:“挑好的肉烤一些背走,其他的就扔在这里吧。”其他两人也知道带不走这么多肉,便点头表示同意。

等他们这一番折腾结束天已经大亮了。何栖云从地上直起身,忽而望见丛林中多了几双绿油油的眼睛,他吃了一惊,悄悄向董承金一指。董承金也注意到了,低声道:“没事,是被肉香引来的狼,它们不是冲我们来的,只要我们离开这儿,它们不会攻击我们的。”何栖云点点头,他也不想主动挑起和群狼的战斗,三人排成三角战斗队形离开了那里。刚刚走出几步,就见树丛中一只只饿狼已急不可耐地蹿了出来,扑到地上残余的熊肉上大吃大嚼。何栖云见它们没有跟踪自己的意思,终于也放下了心,不再提心吊胆的了。

楼主:陟云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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帖子分类:莲蓬鬼话

发表时间:2017-06-06 17:13:56

更新时间:2020-11-20 21:54:2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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