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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篇原创先秦历史小说,古色古香良心之作《玉之觞》(每天更新)

楼主:宣娇2018  时间:2021-04-05 22:19:44
前面已经几次提到了赵衰,今天简要介绍一下,这个赵衰就是战国时候赵国的始祖,也是堪称中国古典四大悲剧中的《赵氏孤儿》中的赵武的祖先。赵衰生赵盾,赵盾生赵朔,赵朔生赵武,赵家到了赵朔时期达到了鼎盛,成了权倾朝野的人物,是晋国政权的实际掌控者,却在和栾氏,卻氏的权力斗争中差点被灭了族,此后的赵家在坎坷中不断地发展壮大,在数百年后,与魏氏和韩氏瓜分了晋国,正式开启了战国时代。
楼主:宣娇2018  时间:2021-04-05 22:19:44
第一百零二章 鸾回失宠

转眼奚齐和卓子已过百日,骊嫱在章含宫为两位小公子举行百日宴,晋候与姐妹俩先在太庙内告了祖,吩咐在章含宫摆下宴席,邀公族中人前来赴宴,各宫的姬妾,公子和公主等坐在上席,其余人等坐下席。

申生带着隗姒也来了,骊嫱见两人举止亲昵,目光片刻也离不开对方,心中虽还略觉发酸,到不似先前那般作疼了,便转过头去,不看罢了。

骊嫱此次还邀了几位命妇一起参加,里氏自然也在其中,里氏因上次面见骊嫱时,亲口答应让里克为骊嫱擢升为夫人一事请命,这些日子过去了,今日必要给个说法,推脱不得,只得硬着头皮前来。

骊姬姐妹俩坐在晋候身侧,几个奶娘抱着奚齐和卓子坐在一边。两位小公子尚在襁褓内,头上已长出了稀软的毛发,刚刚喝足了奶,此时小嘴巴咂动着,黑溜溜的眼睛好奇地打量着四周。

晋候一会儿抱抱卓子,一会儿又逗弄奚齐,脸上喜爱之情溢于言表。耿姬今日带着无端也来了,耿姬几次让无端上去给晋候请安,无端只支楞着脑袋,两只眼睛直勾勾地看着晋候怀中的婴儿,就是不肯起身。

耿姬只得向晋候道:“自主公为无端请师入学以来,这孩子便日日在屋里写字、读书,臣妾喊他歇息片刻,他也不肯,将来若果真能做个饱学善识之人,也不枉主公和臣妾对他的一番苦心了。”

晋候向无端道:“哦,师傅教你的是什么,念一两句来听听!”

无端嗫嚅了半天,才道:“师傅只教了《大武》里的一章,儿臣记得开头好象是这样的:绥万邦,娄丰年。天命匪、匪……”

无端咕哝了半日,想不起后面的字来,身后的一名婢女轻声提醒道:“天命匪懈。”不料无端一紧张,念成了“天命匪、匪怠……”。

晋候十分不悦,道:“这般读书,别说什么饱学善识,能不给我列祖列宗丢脸就不错了。”

耿姬脸上讪讪的,只得拉过无端来坐下。

晋候又转向重耳和夷吾,“你俩在辟雍宫中学习礼乐,近来辟雍宫的国子们对朝政可有什么议论啊?”

重耳道:“国子们近日都在议论齐国,听说齐国又做出了一番大举动。继上次齐国应燕国之邀,攻打山戎,大破孤竹国以后,近来又召集诸候,帮助卫、邢两国击退戎人,救两国于存亡危急之中。听说齐候为了帮助卫国重新建都,从诸候国募集了物品送到卫国,从粮草粟米,茅茨泥石,木料矿材,到百工匠人,近百车的物品,走在从齐国到卫国的邑道上,三日三夜不绝于道,真是壮哉齐候啊。试问从古至今,还有哪位君主有如此大的胸襟气魄。”

夷吾颇不以为然,道:“二哥未免对齐候太过誉了,近年来齐国在管仲的治理下国力强盛是不假,但自古天下攻伐政令皆从天子出,周天子尚且不发令,他齐候不过是个外姓之国,却在四海之内到处用兵,未免有多管闲事之嫌。依我看,此番齐候明着是帮助卫、邢两国复国,私下里恐怕有自己的野心。”

“三弟,你这话就不对了。周天子一向倡导各诸候要同仇敌忾,以驱逐蛮夷为要务,如今王室疲弱,政令有所不行,齐候奉天子令而行公道事,哪里有野心之说?”

夷吾正欲再辩,晋候挥手道:“你们两个小子,不过于政务上略懂些皮毛,天下之事哪里是你们想得那么简单,你们在辟雍宫和一帮无知小子谈论也就罢了,朝堂之上还是不要说了。”

晋候又问了申生几句军务上的事,申生一一恭敬作答,晋候满意地点点头。

此时礼乐声起,钟馨合鸣,乐工齐唱宴乐。膳夫献上一巡酒菜。曲毕后,骊嫱将优师唤来,问道:“刚才那首曲子听着耳生得很,词也不甚明白,什么‘既不我嘉,不能旋反。视尔不臧,我思不远’,这是什么意思?”

优师道:“这首诗是许穆夫人写的,她原是卫国公主,此番卫国遭戎人攻伐,宗庙尽毁,许穆夫人也赶回卫国去救助,她在回国的路上做了这首诗,如今在诸候各国流传甚广,为众人所传唱,微臣听着新鲜,也拿来配了个曲儿,今儿他们是第一次在宴会上献唱。”

长漪插话道:“骊妹妹不知,这位许穆夫人原是卫国人,数年前远嫁去了许国。做这首诗是有缘由的,听说许国国君怕惹火上身,不敢前去卫国救援,许穆夫人不顾众人反对,只身前往卫国,所以诗中颇有喟叹,尤其最后两句:大夫君子,无我有尤。百尔所思,不如我所之。真是豪迈之极,其胸襟气度岂是一般女子可比?”

骊姞问:“这许穆夫人可是卫国已故国君卫懿公的妹妹,能写歌赋,极为多才的那位?”

长漪道:“正是她。”

重耳道:“许穆夫人不愧为当世才俊之女,听说卫懿公虽然荒唐,但其下有三位妹妹却都甚是难得,此次卫国能得以重建,她们在里头都是功不可没。”

骊嫱颇不以为然,道:“听说这许夫人未出嫁前,私下中意于齐候,几次想要退婚,可之前早已和许国订下了婚约,后来百般无奈才嫁去许国,可见大凡女子识得几个字的,心眼儿都要多长几个机窍,这诗词歌赋,不学也罢。”

东关五在旁附和道:“骊娘娘说得极是。”

优师道:“天下女子,大都各具才德,只是为闺阁所缚,不为外人所知。若论才情,又有谁能与骊娘娘相比,娘娘仅凭听音辨声,撰写的一曲《落梅曲》已是传遍宫闱陋巷,只是娘娘常住深宫,不在外头抛头露面,所以外人多不知娘娘罢了。”

众人又喝了两巡酒,骊嫱让念枝给隗姒送过一碟子山药枣脯来,隗姒隔着坐席拜谢。
骊嫱问:“算来小公孙比奚齐长两个月,如今也要有五个月大了,今日怎么不带了一起前来?”

隗姒道:“我那孩儿自出生以来就常闹病,医官说是从娘胎里带出来的弱症,用药也无效,只有长大了才能慢慢见好,又嘱咐不要多带出去见人,所以一直养在府里,很少在外面走动。”

骊嫱叹息一回,又问了些诸如请哪位医官看过,日常吃些什么等问题,然后让秀葽到寝宫去,将奚齐的衣物打点出来,包了一包,交给隗姒,道:“这些都是宫人们早就为奚齐和卓子做下的,他俩也用不了那么多,妹妹若不嫌弃,就拿回去先用着。”

隗姒称谢不已。

骊嫱道:“若论私情,我和姒妹妹原是结拜姐妹,小公孙就是我的外甥,若论他君父的辈份,奚齐是小公孙的伯舅,我就是小公孙的曾外母,于情于理都要照应着小公孙的。”骊姞见此便也让止水赏了隗姒一些东西,隗姒一一谢过。

骊嫱又问起小公孙的名字,申生答因近来忙于军务,至今还未取名。骊嫱便埋怨晋候怎得如此疏忽。

晋候因申生一直未向他提起此事,所以也不曾放心上,今日一说才想起来,心下颇有些愧疚,便传令下去让太卜择日为小公孙占卜取名。

众人又喝了一回酒,听了两支曲,骊嫱向晋候道:“前几日鸾回向我奏请,想在两位小公子的百日宴上作歌一曲,妾身想她如今不同往日,既已被主公收在宫中,不好再于众目睽睽之前做歌舞之事,自贬身份,但禁不住她再三请求,妾身答应让她先准备着,但最后准不准还要看主公的意思。”

“她原是舞人出身,于歌舞上自然偏爱,你就让她唱上一支歌,偶而为之,也不妨。”

骊嫱便传令下去。片刻,鸾回抱着筑琴进来,在西阶边坐下,击筑而歌。

鸾回今日依着骊嫱的吩咐,精心打扮了一番。头上挽了个流水髻,插着一根金簪,又挑了几缕辫发垂在耳边,身上穿着束腰窄袖的罗织深衣,内里却不着衿衣,只穿了件低低的抹胸,一抹肌肤似春水般莹彻无暇。

鸾回一手按弦,一手轻击竹尺,吟唱道:“彼黍离离,彼稷之苗。行迈靡靡,中心摇摇。知我者,谓我心忧;不知我者,谓我何求……”

鸾回嗓音醇厚,此刻低低地唱来,如饮烈酒一般哀婉悠扬,绵绵不绝。

骊嫱觑着晋候的脸色,见晋候初时还点着头,颇为沉醉,渐渐地脸色沉了下来,勉强听鸾回一曲完毕,不待她过来行礼,便冷冷道:“这首曲子叫什么名字,你从哪里学来的?”

鸾回见晋候不悦,有些摸不着头脑,只得小心翼翼道:“此曲名叫《离》,妾身在乐府时,常听一位瞽矇唱这首曲子,妾身觉得甚是动听,就学了来唱。妾身唱得不好,还请主公恕罪。”

晋候道:“你知道这首曲子的含义吗?”

鸾回惶然道:“妾身不知,妾身只是觉得好听罢了。”

“你什么都不知道,就敢拿来乱唱,带些你的东西下去。”

鸾回满脸委屈,起身向晋候行了礼,退了下去,一路哭哭啼啼地回到宫里。

这首诗外人知道的虽不多,但宫里的人大都是知道来历的。当初晋诡诸诛杀了族内的群公子,只走脱了两位,其中一位公子在逃往虢国的路上做了这首诗,虽然诗中表述的只是个人的伤惋之情,却正戳中了晋候的痛处,晋候最不愿别人提起的就是此事,今日鸾回偏又在众人面前勾起他的旧疾,因此发起怒来。

见晋候阴着脸,众人一时都不敢说什么,静默片刻,芮姬道:“这个鸾回也太轻狂些,既已做了女御,一点都不知收敛,还如舞人时一般轻佻、无礼。”

蕙姬附和道:“看她的打扮就知道了,哪有后妃穿成那样的,姬妾的妇德妇容何在?”
薄姬道:“她那身打扮到是和当年的苏妲已有得一拼。”

芮姬转向骊嫱:“要说她也是你章含宫的人,这个样子你也不管管?”

骊嫱一脸委屈,“她原是乐府的舞人,收到我宫里也是为了能多调教着,不想她仗着自己得宠,长得又好,不仅不拿妾身的话当真,反过来时常拿话挟制于我。今日妾身本劝她不要在众目睽睽之下抛头露脸,她反说妾身怕她夺了主公的宠,妾身还能怎么着劝?”

骊嫱说着也别过脸去抹泪,晋候见了有些过意不去,便又问了些别的,将话岔开去。

众人又喝了数巡酒,场上气氛终是有些尴尬,骊嫱让奶娘将奚齐和卓子抱回去,晋候坐了会也就回燕寝去,宴席遂也散了。
楼主:宣娇2018  时间:2021-04-05 22:19:44
第一百零三章 上上之筮

骊嫱和骊姞回到寝室,秀葽上来说命妇们要来觐贺,问见是不见。骊姞不耐烦,回屋去看两个小公子,留下骊嫱一人处理。

骊嫱让秀葽把命妇们召进来,这些命妇都是朝中贵卿公候之家的夫人,平日难得有机会进宫,更别提能面见骊姬姐妹了,此番正好借着办百日宴之际,讨好骊嫱,因此纷纷送上敬奉,金玉珠贝等,不一而足,又一番阿谀奉承,说了不少溢美之词。

骊嫱因急着要向里氏问话,不过应承了几句,便打发命妇们回去了,只单独留下里氏。骊嫱还未开口,里氏已自抽抽嗒嗒地哭起来。

骊嫱问:“里夫人何故伤心?”

“拙妇虽然刚才在外席,里面听得不甚清楚,但见娘娘如此凤雏一般的人物,除了模样儿比她们年轻些,俊些,举止说话哪一样比夫人差了去,却屈尊于下席,排于几位夫人之后,所以拙妇为娘娘感到不平啊。”

骊嫱闻言不答,听里氏讲下去。

里氏抹了抹泪,偷眼看了看骊嫱,又道:“拙妇说这话实在是有感而发。自上次拙妇见过娘娘,回去就和夫君商议上书,奏请晋候册封娘娘为夫人一事,夫君也正合心意,便连夜写了个折子递到上头,谁知却被太史局把折子拦了下来。夫君和他们理论两句,他们就拿违例背祖的罪名压下来,拙夫不过是个中大夫,也做声不得。所以拙妇深感辜负了娘娘,今日再见娘娘,也为娘娘痛惜不已。”

“本宫与太史局并无过节,为何他们要阻挠上书一事?”

里氏抹了抹眼睛,压低声音道:“原来娘娘有所不知,当今的朝堂上,除了几个跟着晋候当年东征西战的人还一心向着晋候外,其余的大都分门择派而立。一派以世子为马首,人自然多些,另两派是跟随公子重耳和夷吾的。娘娘想,晋候若立了娘娘为夫人,奚齐便成了嫡子,地位在世子之上,太史府里的人又大都是向着世子的,他们怎肯把这份折子交给晋候?”

“本宫并无任何冒犯世子之意,他们何苦如此猜忌本宫?”

“他们哪个不是半空掰手指头——算得远的人物,晋候如今已过盛年,体力日衰,世子成年的早,多年帮助晋候佐理朝政,是朝臣们早都看好了的,晋候百年之后,世子理所当然要接替晋国的大统,他们自然要为自己找好后路,投到世子麾下也是常理。”

“这么说,本宫和小奚齐这辈子只能仰人鼻息了?”

“娘娘不用太灰心,夫君官虽不大,门下也有几个幕宾,待夫君与其细细商议后,想个妥贴的法子再来。”

“那就有劳里大人和夫人了。”

里氏一时不敢抬头,只听骊嫱道:“本宫听说里大人与世子相交多年,里大人为何不随众人一起投到世子门下呢?”

里氏一愣,随即笑道:“我家夫君是个闲散惯了的,向来不喜参与派别之争,夫君心里只有晋候,只要是为了晋候,夫君必然万死不辞。”

“今天你也看到了,晋候在宴会上对两位小公子宠爱有加,晋候的心意明眼人一看便知,谁若能迎合晋候的心意,还怕得不到晋候的信任吗,这可不是常有的机会,想来里大人不会不知吧?”

“娘娘说得极是,我家夫君就是榆木疙瘩一块,根本无意于政事,待拙妇回去好好开导开导他。”

“本宫此番若能如愿以偿,里大人今后必定能加官封爵,前途不可限量。”

里氏连连点头称是。里氏原本心里七上八下的,坐了半晌,见骊嫱并无丝毫不悦之色,这才放下心来,又坐了片刻,便告辞回去。回府后不免又向里克吹嘘一番,说自己在骊嫱面前如何应付自如,里克虽不说什么,心中却觉不甚妥当。

自百日宴过后,晋候便下令宫中不许再传唱《离》曲,连鸾回也不大召见了,偶尔见了一次,见她脸色干黄,神情凄楚,再无当初的绰约风姿,便彻底冷落下来。

鸾回满心的苦楚没处诉说,宫中诸人见晋候和骊嫱不甚喜欢她,也纷纷作践起她来,鸾回渐渐地饮食不思,最后一病不起,每日以汤药度日。

骊姞来探望了几次,见了鸾回这般光景也觉凄凉,心中直怨自己,当初不该让鸾回到草庐和晋候私相会面,如今白白遭践了这么水灵的一个姑娘。

骊姞私下也常拿些衣裳脂粉给鸾回用,又拿出银钱交给鸾回身边的婢女,让她们到太医局抓些药来,给鸾回服用。

此事传到骊嫱耳朵里,骊嫱遂扣了骊姞的月例,只说以后一应钱物由她保管。骊姞找她理论,骊嫱道:“虽说章含宫的钱由我管着,每日上千的银钱从我手里过,可哪个铜钱我不是掂量着用,才不让你这个嫔女比夫人差了体面去,若和你一样,整日拿钱体恤给别人,就是我管着金山、银山,也不够花销的,到时让我和奚齐找谁拿钱去。”

几次下来,骊姞便也不敢再到鸾回处去。

转眼几日过去,这日到了为骊嫱占卜的日子,晋候命人宰了一只羊,一头猪,在太庙敬过四方神明后,请来郭偃,就立骊嫱为夫人一事进行吉凶筮问。

郭偃焚过香,在盆内净过手,取出蓍草,一番演算后,郭偃取出经文,翻看上面的卦辞。然后向晋候道:“卦辞非吉,辞曰:专之渝,攘公之羭,一薰一莸,十年尚犹有臭。”

“此话何意?”

“意思是说,善易消而恶难灭,薰为香草,莸为恶草,十年后香气已尽,而恶气尚存,言下之意若立骊姬为夫人,只怕将为晋国埋下后患,数十年难以消除啊。”

晋候沉着脸,不发一言。

此时边上有个巫人道:“不知主公可否让小臣说两句?”

郭偃怒道:“你一个小小的巫人,庙堂之上哪有你说话的地方?”

“不妨,先听听他说什么。”

这个巫人正是骊嫱的心腹,巫剡。他上前几步,向晋候行礼道:“筮问之法虽简便易行,但限制甚多,除了需施筮、求筮者心诚无二外,于手法、仪式上丝毫差错不得,若有一念不敬,结果可能相去甚远,所以古人又设了龟卜之法,与筮问之法共同使用,才能明断吉凶。小臣不才,在龟卜之法上略通一二,愿为主公卜上一卜。”

“既如此,就由你来安排吧。”

巫剡领命下去,吩咐下人摆上铜炉,然后拿出早已备好的龟甲,放在熏炉上炙烤,一面口中念念有词,一柱香的功夫,那龟甲噼啪有声,渐渐灼裂开来,现出长短、粗细不一的纹路。

巫觋取下龟甲,仔细端详一番后,作豁然开朗状,向晋候道:“天意昭然,吉凶其实上天早有预兆,何需庸人再多言?”

巫剡将龟甲交给晋侯过目,晋候凑上身去,见那龟甲烧灼之后有些发灰,但上面的裂纹清晰可辨,赫然就是一个“立”字。

晋候点点头,命人将龟甲交于郭偃,郭偃看了一回,向晋候道:“上古神人伏羲仰观天象,俯看大地,观鸟兽之文,近取诸身,远取万物,才始作八卦,后又经黄帝和文王推演出六十四卦,始成《易》经,此经广大悉备,无所不包,历来被君王视为占卜正宗,而龟甲之纹象太过穿凿附会,多为后人所诟病,所以只能为辅,做不得数的。”

巫剡道:“太史大人此言差矣。龟为通灵之物,通天气,辨吉凶,所以天地之初未有万物而龟已有形,古人尚未有文字,却已知用龟甲占卜,可见龟卜之法由来已久,为古人沿用至今,怎么做不得数。”

晋候挥手道:“你们不用再辨了,既然占卜各有吉凶,自然取吉者。”

郭偃也是无话可说。

翌日晋候就下诏立骊嫱为次夫人,地位仅次于如夫人芮姬,但碍于众议,没有提升骊姞,骊姞对位份一事并不十分在意,晋候却有些过意不去,得空便往骊姞处去,对骊姞和卓子反比骊嫱母子更亲近些。
楼主:宣娇2018  时间:2021-04-05 22:19:44
第一百零四章 一见如故

骊嫱既被提为次夫人,位份已与耿姬和薄姬相当,从此自称为本夫人,也不去鱼丽宫请安了,整日在章含宫发号施令。原本去鱼丽宫奏事的女官们,因芮姬做不了主,吩咐下去的事最后还要过来请骊嫱批准才能施行,干脆直接到章含宫来奏事。又因九儿也搬离鱼丽宫,去玉蟾宫主持事务,晋候更少踏足鱼丽宫,鱼丽宫渐渐门庭冷落下来,章含宫成了后宫众望之所。

而赵衰自从上次经历了念枝和秀葽一番调戏后,接连几日告病在家,思前想后,不知这胥臣是何许人物,骊夫人竟要费上这些手脚,不惜除掉此人。

踌躇了两日,赵衰决定先去试探一下胥臣其人。这日赵衰打探到重耳要携众门客到城外打猎,想来必定会携胥臣前往,便先于附近的小树林内埋伏了,等待重耳等人的到来。
约摸等了大半个时辰,果然见一队锦衣少年,骑着十几匹快马,迎面而来,为首的正是公子重耳。重耳等人到了林子边,寻了个开阔地,拴束马匹,生起火来。

赵衰藏身于树上,见其中一个黑脸汉子道:“我说公子,咱们每次来都是在这里转悠,能打的早就打光了,现在别说猛兽,就是兔子也看不到一只,这是打的哪门子猎?”

一个身着青衣,英姿焕发的少年道:“公子自有他的用意,哪里象你,眼里看见的,不是肉就是酒。”

此时一群雁鹅从天上飞过,一长着倭瓜脸的青年道:“虽然没有兔子,飞鸟总是有的,谁能射下一只来,今天的午饭就有了。”

重耳取下身后的弓,一搭箭,嗖地一声射去,却与雁鹅擦身而过,天下飘下几根羽毛,那群雁鹅惊得往树林里飞走了。

青衣少年道:“看来今天的午饭又没有着落了。”

正说着,不远处的坡地上有人喊道:“你们快过来看,这儿有几只糜鹿。”

众人立刻来了精神,跑到坡顶上一看,果真前面数十丈开外,有四只麋鹿正在埋头吃草。黑脸汉子一见就要跨马去追,被青衣少年拉住道:“且慢,你这一去,能不能追上还不一定,即使追上了,也至多捕获一头鹿,倒不如用我的方法,可以将它们全部抓获。”

黑脸汉子将信将疑,“你小子的口气竟比老颠还大,老颠我只要追上一只就够咱们的午饭了,难道你能请出山神,念个咒语,把它们全定住了不动?”

“这些麋鹿大都是成群结队,逐草而居,很少有几只单独活动的,你看这几只鬃毛散乱,满身泥尘,边吃草还不停朝西北方向张望,显然是遭遇了狼群后逃散出来的。它们此时已是疲乏至极,见此水草丰美,必定饱餐一顿,直到吃不下为止,咱们不如静待些时候,等它们吃得肚皮鼓胀下坠,跑不动时,再分几路从上风口包抄过去,保管将它们全部擒来。”

重耳哈哈笑道:“论打猎的战术,我只服轸弟的。”

重耳便将手下几个分配了任务,赶猎的,射箭的,放哨的,安排妥当后,众人依计而去。

赵衰躲在一棵大树后,将众人的对话听得清楚,听重耳称呼那位倭瓜脸的青年为胥先生,心想此人应该就是胥臣了,恰好此人被分配在山坡上放哨,赵衰喜上心来,等其余人等散去,悄悄地走近,藏身于一棵大树后面,见胥臣在十几丈开外,背对自己,便取下弓来,搭上箭矢。

赵衰将弓箭瞄准胥臣,但转念之间又将弓箭放下,连连摇头,心中对自己恼道:赵衰啊赵衰,亏你还是将门之后,却行此令人不齿之事,就是要拿人性命,也犯不着在人背后放冷箭,难道凭我一身武艺,还怕不能光明正大的胜出?

赵衰正想着,忽听后面的大道上传来急促的马蹄和车轮声,赵衰转头看去,见跑在最前面的是一辆马车,一商人模样的人正挥鞭急驰,后面跟着十几个戎装打扮的马贼,一边追赶前面的商人,一边吆喝笑骂。

马贼们并不急于将商人置于死地,而是如猫耍耗子一般,故意朝前面的商人不断放箭,却并不射中要害,只擦着商人的身侧、头皮飞过,将商人吓得面无人色,惶惶然如过街老鼠一般策马狂奔,将拉车的马儿打得直喷粗气,四蹄逆乱,随时都要倒下一般。

马贼们玩得尽兴了,就策马上前,一人快速赶上商人的马车,抽出腰刀,正准备朝商人当头砍下,赵衰大喝一声,从树后跳出,一箭将那马贼射下马去。

众马贼见林中有箭射出吃惊不小,初时还以为有人埋伏在此,看见只有赵衰一人后,便纵马向这里直杀过来。赵衰也无惧色,将弓矢丢在一旁,抽出长剑来上前迎战。

正在不远处放哨的胥臣听到动静转过身来,将刚才一幕看得真切,急忙也提了长剑来助战赵衰。两人联手对战十几个马贼,那马贼个个凶悍无比,胥臣于武艺上又造诣一般,数个回合下来,被马贼们迫得左支右绌,幸亏赵衰在旁帮衬着,才暂时解了胥臣的危急。

两人正频频露险之际,重耳等人看见这里的打斗,也一齐前来助阵,重耳手下皆是武功不凡的能人,一番交手后,马贼自知不敌,拨转马头便跑。

黑脸汉子见马贼要逃,甩出手中的铜锤,正中一人的后背,将那马贼直撞出几丈开外,重耳刚喊了声,“留个活口。”黑脸汉子已抢步上前,一锤砸了个脑袋开花。

见马贼们跑了,商人才惊魂未定地上来向众人道谢,一番叙述,原来他是郑国的商人,贩运货物来晋国做买卖,不想路上遭遇戎人马贼,车队一行数十辆马车的货物全被他们抢去,人也被杀的杀,抢的抢,原以为自己也是小命不保,幸得众侠士出手相救,商人称谢不已。

重耳从怀中掏出两吊布币,让他在晋国做些小买卖,再想办法回郑国去,商人收了钱,千恩万谢地去了。

重耳又过来见赵衰,赵衰见躲不开,只得上前相见。自称是住在郊邑的猎户,到这里来打猎。重耳见赵衰年少英俊,身手不凡,心里十分爱慕,便将自己和手下众人一一向赵衰介绍了,那个青衣人名叫先轸,黑脸汉子名叫颠颉,倭瓜脸的是胥臣,还有其余人等,虽为门客,实则都如兄弟一般。

重耳又要拉赵衰去府上相谈,赵衰谎称家中有老母等待,今日不便前去,重耳便与其约定改日再来拜访。

胥臣因刚才与赵衰一番联手抗敌,对赵衰十分感念,执意要送他,赵衰只得允了。两人走了几里路,互相问了年庚,道了姓名,胥臣比赵衰长了三岁,便以兄长相称。两人一路相谈,言辞相投,竟惺惺相惜起来。

赵衰心道:听此人谈吐,并非是屑小苟且之辈,不知怎么会得罪骊夫人,其中或有隐情也未可知。

赵衰不好直接相问,便拿话探道:“臣兄是豪爽之人,又如此博学多才,为何投在公子重耳门下?虽说重耳素有贤名,但毕竟只是个庶公子,又不喜参与朝政,臣兄何不改投他人门下,若能得人荐举,也可在朝中谋个一官半职。”

“我本是曹国落魄之士,几经辗转来到晋国,也曾投于甲鼎之人门下,但都不曾得人赏识,唯有公子重耳知我信我,让我于这乱世之中有一容身之所,此生但能安稳度日,我心愿足矣。”

“这里并无好的狩猎地方,公子重耳既喜欢打猎,为何不往别处,却总在此处盘桓?”

“贤弟有所不知,离这里不远的安邑是通往虢国、虞国,和中原各国的必经之路,各国的商贩常聚集在此,还有戎狄的探子、马贼也混杂其中,常打劫过往的客商。公子名为打猎,实则为了查探戎狄的动向,同时也是为了保护往来的客商。近来东山皋落氏常在附近活动,刚才那伙马贼就极有可能来自其中的一支部落。”

赵衰听了对重耳赞叹一番,两人又走了些时候,胥臣还要相送,赵衰坚决辞别。两人分手后,赵衰又绕道儿回到自己府中。赵衰细想一番后,最后打定主意,写了一封书信,信中只说有人要暗中加害胥臣,让他离开晋国躲避些时日。

赵衰找了个可靠的家臣,让他将信投到公子重耳府上,交给一个叫胥臣的人。胥臣接到信后,打开来看了,见信上说有人要加害自己,又不说是因着何事,下面又无署名,心道自己在晋国并无仇人,只是一介潦倒士人,哪有什么可供人图谋的,便一笑了之不予理会。

不久赵衰回宫后向骊嫱复命说,胥臣在重耳门下不得志,已于几日前往齐国去了,自己一路追至齐国境内,但未曾赶上,只得回来复命。骊嫱听了将信将疑,便将此事暂且搁下。
楼主:宣娇2018  时间:2021-04-05 22:19:44
谢谢文友支持!
楼主:宣娇2018  时间:2021-04-05 22:19:44
第一百零五章 借道虞国

这日,晋诡诸接到一封从虢国送来的密信,遂将几个信任的卿大夫找来共同商议,晋诡诸道:“寡人刚刚接到从虢国传来的消息,说有神灵在虢国降临,虢国举国震动,周都洛邑接到消息后,周天子也派出内史前往虢国祭拜,虢公因此在国中大摆宴席,祭祀神明,并向神明请求获得更多的土地,你们对此怎么看啊?”

里克第一个起身道:“且不说神明降临之事是真是假,仅凭虢公这个人,乖戾骄横,他想向上天要更多的土地,简直是痴人说梦。”

狐突道:“微臣听说,国之将兴,听命于民,国之将亡,听命于神,虢公如今在国中横征暴殓,四处用兵,民众叫苦不迭,怎么看都不象是将兴之国。”

众臣纷纷称是,荀息进言道:“此次神明降临虢国之事,在中原各国引起不少震动,流言四起,只有虢公一人妄自尊大,自以为独得上天庇佑,不将任何人的劝告听在耳内,咱们何不趁此机会,出兵攻打虢国,干脆将流言弄假成真呢?”

听荀息话中有话,廷议结束后,晋候将荀息单独留下。晋候道:“依荀司马看,出兵虢国的时机是否已到?”

“主公,咱们忍辱多年,不就是为了有朝一日能攻灭虢国,以报前仇吗?如今天时,人和俱已齐备,只欠一地利而已。”

“此话怎讲?”

“虢国位于虞国南部,地势险要,易守难攻,要攻打虢国必须先向虞国借道。”

“虢、虞两国是世代姻亲,恐怕不肯轻易借道。”

“两国虽联姻多年,其实早有嫌隙,两国为了争夺边地曾多有争执,咱们只要许诺攻灭虢国后,将虞国被虢国侵占的土地归还给虞公,另外再送上屈产的宝马和垂棘的玉璧作为见面礼,不怕虞公不答应此事。”

“许他土地事小,只是这宝马和玉璧却是寡人的心爱之物,寡人当初重贿周王时,都没舍得将他们献出去。”

“主公,如若咱们攻下虢国,顺路回军时就可将虞国灭了,宝马和玉璧不过是暂存在虞国的府库里罢了,有虞公给您当守库人,主公还有什么不放心的呢?”

晋侯思忖片刻,道:“不是寡人不放心,此事关系重大,寡人须慎重考虑。虞公虽是好利短浅之辈,但他手下的宫之奇、百里奚素有贤名,此计怕瞒不过他们去。”

“百里奚出身卑寒,又曾乞食于道,虽有贤名,在虞国并不受重用,而宫之奇为人孱弱,与虞公又是发小,进言虽多,却多不为虞公所采纳。咱们只要能说动虞公,别人并不足为虑。”

晋候考虑一番,便让荀息为使者,带上宝马和玉璧,前往虞国商讨借道一事。

此时的晋国自从扩充了军容,晋候让申生在国中日夜操练军队,招兵买马,军力已非当初可比。这日晋候接到探子的消息,说霍国和魏国与戎人私下会面,订立盟约,还送了戎人不少辎重粮食,让他们不要与两国为难。

晋诡诸早就想征讨霍国和魏国,却苦于师出无名,如今正中下怀,便亲率上军,以赵夙为御戎,以毕万为车右,以“违反王命,私通戎贼”为名,出兵攻打霍国。让申生率领下军,以‘魏君无道,荒淫奢靡’为由,出兵攻打魏国。

晋诡诸早在多年前就登上霍太山,探明地形,找到了通往霍国的小道,此次出兵,晋诡诸一面虚张声势,从正面攻打霍国,一面派人翻过霍太山,出奇兵偷袭霍国都城,霍军正在城门口迎敌,不料晋军一支部队突然从后面突袭,晋军内外夹击,不出几日就攻破了都城,霍国国君匆忙逃往齐国,晋军大获全胜。

那边申生率领的下军也一路进军,势如破竹,魏国本就是小国,多年来在戎狄和晋国之间周旋,苟延残喘而已,魏君自觉振新无望,便整日居于深宫之中,寻欢作乐,不问政事,过得一日是一日,因此国中兵力空虚,不提防晋国攻打霍国时,另出一军,直取魏国,不几日便攻破大都,魏君也在战场战死。

晋诡诸得胜后,正准备率军回国,途中接报说耿国国君刚刚去逝,国中数位公子因抢夺君位而致使国中大乱,便率军以“平定乱军”之名赶往耿国。耿国根本毫无防备,数位公子听说晋国侵犯,一哄而散,纷纷弃城而逃,耿军一触即溃,晋候率军直接攻破了国都,将耿国土地也一并收归了晋国所有。

晋候带着军队还没回国,消息传回宫中,后宫一片哗然。惠安宫内,耿姬听闻这个消息,登时昏厥过去。众人七手八脚把耿姬救转过来,耿姬吐出一口浓痰,禁不住放声大哭。

惠安宫的人大都是耿姬从耿国带过来的陪嫁滕人,听闻自己的故国被灭,也纷纷垂泪不止,合宫上下一片哀泣之声。

蕙姬坐在耿姬旁边,陪着抹了会泪,恨恨道:“主公也太过狠心,这么多年来,耿国年年向晋国朝见、敬奉,侍奉主公更厚于周天子,并无哪里不到之处,主公竟然说灭就灭了,真是薄情寡义之极。”

耿姬又是一阵咳喘,良久才渐渐平息,凄然道:“长兄是个有福的,早走了几日,没看到这一幕,我却没这个福气,可怜我耿国的宗庙,今后竟是无人祭祀了。”

公子无端一直在旁看着,并不说话,此刻却突然道:“他不仅灭了你的国家,杀了你的族人,还杀了我的娘亲,他和骊姬都是杀人凶手。”

众人都吓了一跳,耿姬忙把无端拉过来,连声道:“我的儿,你这是小孩子的傻话,可千万不能再说了,我现在才是你的娘亲,你会把娘亲和自己都害死的。”

众人正哄着无端,内侍进来通报说骊夫人前来请安,蕙姬道:“她平日从不踏足惠安宫,却偏偏在这个时候过来,是什么意思?”

耿姬冷冷道:“只怕她是看咱们笑话来了。”

蕙姬向内侍道:“就说耿夫人身体不好,今日不见客。”

“既然来了,就听听她说什么,我这把老骨头还经受得住。”

耿姬便让内侍唤骊嫱进来,骊嫱在一众姬妾的簇拥下,婷婷聘聘走进宫来,念枝和秀葽在席上铺了两重坐褥,骊嫱方才坐下,向耿姬等人笑道:“一大早好好的,你们这是怎么了,我一路走进惠安宫来,见宫人们个个哭丧着脸,还以为是耿姐姐出什么大事了。”

耿姬止不住又咳了一阵,蕙姬怒道:“你有什么话就直说,不要拐弯抹角地骂人。”

“难不成蕙姐姐对我有什么成见,我今儿是好意来贺喜的。听说主公不日就要搬师回朝,此战不仅大捷,收获颇丰,还带了不少耿国投降的臣子一同归国。姐姐马上就能见到久别的族亲,岂不是喜事一桩?”

耿姬用手指着骊嫱,“你,你……”

“唉,也难怪姐姐想不开,姐姐服侍了主公几十年,主公却连招呼都不打,就把姐姐的娘家给灭了,连宗庙也不曾留下来,这让姐姐情何以堪啊?”

耿姬脸颊通红,咳个不停,蛾儿在一旁替耿姬揉着胸口,蕙姬冷冷道:“骊夫人的话说完了没有,耿夫人身体不适,说完了就请自便吧。”

“想当初你们嘲笑我骊戎是一个亡了国的蛮夷,不想不出几年,耿国也落了个同样的下场,岂不是鱼笑鳖无尾,聋子骂哑巴,真真是好笑。”

蕙姬气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耿姬到慢慢平静下来,缓缓道:“我嫁来在晋国这么多年,从来没忘记当初向兄长许下的诺言,只要我在晋国的一日,就要保得耿国一日的平安,如今故国不在,兄长亡故,族人死的死,流亡的流亡,我活着也没有什么可眷恋的,我知道骊夫人憋了多年的话,今日是急着要来还给我,你有什么话就尽管说罢,往后只怕就没有机会了。”

骊嫱却没了兴致,起身道,“难得耿姐姐想得明白,既如此,耿姐姐就安心养着吧,我也不多打扰了。”
楼主:宣娇2018  时间:2021-04-05 22:19:44
神灵降于虢,这是在《春秋左传》上面有记载的。
我把原文记录于下:
三十二年传
秋,七月,有神降于莘。
惠王问诸内史过曰:“是何故也?”
对曰:“国之将兴,明神降之,监其德也;将亡,神又降之,观其恶也。故有得神以兴,亦有以亡。虞、夏、商、周皆有之。”
王曰:“若之何?”
对曰:“以其物享焉。其至之日,亦其物也。”
王从之。
内史过往,闻虢请命,反曰:“虢必亡矣,虐而听于神。”
楼主:宣娇2018  时间:2021-04-05 22:19:44
上面这段话解释如下:
秋季,七月,有神明在莘地降临。
周惠王向内史过询问说:“这是什么缘故?”
内史过说:“国家将兴起,神明降临,观察它的德行;将要灭亡,神明也会降临,观察它的邪恶。所以有的得到神明而兴起,也有的因为得到神明而灭亡。虞、夏、商、周都有过这种情况。”
周惠王说:“怎么办呢?”
内史过回答说:“用相应的物品来祭祀。他来到的日子,按规定,这个日子的祭祀该是什么,也就是他的祭品。”
周惠王便听从了。
内史过前去祭祀。听到虢国请求神明赐予,回来说:“虢国必定要灭亡了,因为他暴虐而服从于神明。”
楼主:宣娇2018  时间:2021-04-05 22:19:44
第一百零六章 朋比为奸

骊嫱出了惠安宫,心头觉得大快,忍不住想回去对骊姞诉说,回到章含宫后,入了门,径直往寝宫来,穿过后庭时,见两个奶娘抱着小奚齐和小卓子在廊檐下打转,两个孩子哇哇地哭闹着。

骊嫱道:“你们抱着小公子在这里干什么,怎么不回屋里去?”

“姞娘娘说要歇中觉,让我们先带着小公子在外面玩会儿。”

“这都快到晚膳时候了,还歇什么中觉?”

骊嫱进了寝宫,见内室的门关着,门口连个婢女都没有,心中生疑,便径直推门进去,赫然见骊姞和内竖息两人赤条条地躺在席上行苟且之事。两人见骊嫱闯入,双双惊起,一时又羞又愧,内竖息衣裤都不及穿上,便向骊嫱跪下,连连磕头。

骊嫱怒极,随手拿过一根门闩,没头没脑地向内竖息打去。骊姞扑上去,狠命抓住骊嫱的手,内竖息趁机披上衣服,逃出门去。

骊嫱怒喝道:“今日我若不打死他,来日你就要跟着他一起丧命。”

“要打你就先打死我吧,横竖是我让他来的,他只是听命而已。”

骊嫱一巴掌重重拍到骊姞脸上,“你喜欢作贱自己也就罢了,难道还要连累我一起受过?”

骊姞也发了狠,松开骊嫱,直直瞪着骊嫱道:“我是喜欢作践自己,可是你做的伤人性命的事还少吗?哪一桩罪过比我小了?依我说,从此以后,我不管你的事,你也少管我的茬,你若不顾惜咱们姐妹的情分,我也从此丢开手去,要是篓子捅到主公那里去,谁先死还不一定呢。”

骊嫱气得眼前发黑,扔了门闩,道:“罢了,外头的屎还没擦干净,自己窝里到先闹起来了,我以后不来管你的事,若闹出了事情,你也别怨我不帮衬你。”

骊嫱回到寝室,觉得心口一阵紧似一阵地疼,只得躺在床上,一边让念枝喊来医官。这一躺倒骊嫱便几日不曾起来,宫里的事务只得都交给细柳和简修容打理。

骊姞也自知那日做得过了些,过来看了两回,说了些软话,骊嫱还在气头上,只是当着下人的面,不好说什么,也不理睬骊姞,姐妹俩心里存了芥蒂,骊姞便让人把寝宫旁边的几间偏房打扫出来,自己带着小卓子和宫人们搬到偏房去住。

骊嫱休息了两日,这日略觉得精神好些,便在床榻上坐起,听细柳念各宫的支出账目,秀葽此时进来说优师前来请安。骊嫱也不及梳理,便唤他进来。

优师今日一身素净的葛衣长袍,除了腰间一枚青玉佩,别无他饰,见了骊嫱,行了礼,垂手站在一旁,温言道:“听说夫人凤体欠安,小臣特意前来探望。这个季节秋寒渐浓,时有凉风冷雨,侵人于不备,万望夫人保重身体才好。”

骊嫱听他话中有话,点点头,“乐师大人说的是,幸好本夫人根底强健,还经得住这些风雨。”

优师从怀中掏出一方木盒,递上道:“这是小臣对夫人的一片心意,希望夫人不要嫌弃。”

念枝接过来包裹,递给骊嫱,骊嫱打开看时,是一枝约四寸来长的人参,须发俨然,具足人形,便道:“这么大的人参,恐怕内务司里也找不出一个,乐师大人是从哪里得来的?”

“微臣当年在燕国游历时,曾为燕君弹奏琴曲,深得燕君喜爱,他便赏了我这支人参,微臣一直留在身边不曾得用,今日献给夫人,也算是物得其所了。”

骊嫱让念枝收了人参,向优师道:“乐师大人曾在各国游历,见识广博,为何最后却选择在晋国安身?”

“微臣是个零落无根之人,原以为这一生注定浪迹天涯,不想在这里遇见了夫人,夫人待微臣情深义重,令微臣大有相见恨晚之意,俗语说良禽择木而栖,又有士为知已者死,说的就是微臣这样的了。”

骊嫱也大有感概,心中不禁惺惺相惜起来。又说了会话,骊嫱让念枝和秀葽到膳房去,让庖人们准备几个菜馔,请优师在这里用膳。

念枝和秀葽下去后,骊嫱忍不住用帕子拭着泪道:“这宫里头恐怕只有乐师大人是拿我当知已的,主公虽怜惜我,但终是以国事为重,一年里头到有大半时候带兵在外,让人胆颤心惊。就是在宫里的时候,也整日招蜂引蝶,无暇他顾,哪里象乐师大人这般知冷知热的。虽说身边有个亲妹妹,却是个小孩子性子,不能替我分忧不说,我还要帮她四处张罗周全。别看我是个夫人,守着诺大的宫殿,管着手下成群的奴仆,实则一个贴心的都没有。今儿见了乐师大人,才忍不住说了这么多掏心窝子的话,平日有谁知道我的苦楚。”

平日骊嫱总以一副凌厉、强干的面目示人,何曾有过示弱的时候,此刻哭得如蔷薇带雨,又是素妆打扮,更显纤质嬴弱,不堪一握,让人心生怜惜。

优师上前走到骊嫱床边,搂住她的肩头,骊嫱也不推托,顺势倒在优师怀中,优师轻抚其秀发脖颈,低头一番软语劝慰,骊嫱欲推还就,两人见火候已到,脱去衣衫,一番巫山云雨,难解难分。

事毕后,优师道:“我听说,夫人曾经钟情于申生,不知是否确有其事?”

骊嫱嗔道:“哪里是你想的那样?当初我们姐妹俩初来晋国,孤立无援,原指望世子能帮衬我们一把,不想他背信弃义,出尔反尔,反将我俩推入火坑,以后再也休提我与他之间的事。”

“你果真对申生已经断了情义?”

“他的心思都在隗姒身上,我对他除了怨,哪里还有情义可言?”

“只怕你是心口不一,对他余情未了,我看你每次在宴会之上都对他含情注目,颇为玩味。”

骊嫱靠在优师的肩膀上,媚声道:“你难道每次饮宴时都在观察我,莫非你是早存了不轨之心?”

优师抚摩着骊嫱柔滑的肩头,“自从我见到夫人的第一眼起,就为夫人所倾倒,但自忖职贱位卑,恐怕今生只能仰观夫人的容止而已,不想夫人垂怜,得亲夫人的绝世芳泽,让我如在梦中一般,今生死而无憾,我优师若能常伴于夫人左右,即使做夫人的鞋屦,被夫人踩踏于地,我也是心甘情愿的。”

一番话说得骊嫱十分舒坦,骊嫱道:“晋候已经年老,待他百年之后,还怕这后宫不是咱们的天下吗,到时你想什么时候来都行。”

“夫人可别忘了,晋诡诸百年之后,坐上国君之位的可是申生,若果真如此,哪里有你我可以随心如意的一日。”

骊嫱一愣,“依你说,那该如何是好?”

“除非当上国君的是你的奚齐,到时你成了太后,就真正是独尊后宫,无人再能撼动你的地位了。”

骊嫱摇头道:“申生世子的地位已经牢不可破,要让晋诡诸改立奚齐为世子,谈何容易。”

“要依我说,其实也不难,晋诡诸虽然信任申生,但申生在后宫中无人帮衬,而夫人出入晋诡诸身边,只要稍进些言词,便可离间他们父子两人。”

“主公一向信任申生,申生又有仁德之名在外,主公会相信我说的吗?”

“正因为申生自认为仁德,所以心高气傲,大凡这些自认为清高的君子,常常对谮语流言不屑于去辩解,即使受人中伤,也是自怜哀叹,感怀不遇而已,而晋诡诸又是生性多疑的人,申生越是不辨解,晋诡诸则疑他更甚,只要夫人适时向晋候进言几句,哪有什么办不成的事。”

优师附在骊嫱耳边一番言语,骊嫱一一记在心里,末了叹道:“我原以为在后宫论识见和心机无人能与我相比,今日听了你一番话,才知此山更比那山高,平日是我自视过高了。”

两人起来穿戴整齐了,念枝这时进来说晚膳已经备下,骊嫱和优师一起用了晚膳,喝了两杯酒,优师告退自去。
楼主:宣娇2018  时间:2021-04-05 22:19:44
无锡的樱花进入了全盛期,发两张自制的美图上来瞅瞅!




楼主:宣娇2018  时间:2021-04-05 22:19:44
第一百零七章 骊嫱议政

不日后晋诡诸率军回国,在太庙封赏了有功之臣,将原先耿国的土地封给赵夙,魏国之地封给毕万,曲沃封给申生,其余人等都论功行赏,又大摆了几日宴席,犒赏群臣和军中有功将士。

此次作战神速,拿下三国后,缴获三国的府库和仓廪,收入颇丰,晋候将缴获来的珍宝装了满满几大车,派人送到周都洛邑,作为献给周天子的朝贡。周天子因长期以来无人朝贡,正愁国库匮乏,见晋诡诸送了重礼来,欣然收下,并不因晋诡诸诛灭同姓诸候国而派人谴责。

中原诸国听闻晋国短短一月之内就灭了霍、魏、耿三个姬姓之国,震惊不已,又见周天子那里毫无动静,连一卷对晋国的谴责文书都没有,也坐不住了,齐、鲁、宋、郑等大国野心勃发,纷纷觊觎起周边的小国来,而诸多的小国则日夜不宁,唯恐被大国所侵伐,都依附于中原霸主齐国,企求翼护。

此时南方的楚国,本是一荆蛮之国,经楚武王和楚文王一番振新图强,渐渐强大起来,陆续吞并了周围的一些小国。到了文王的儿子熊恽这一代,任用了令尹子文,在国中励精图治,国力大增,熊恽便自称为楚王,与洛邑的周天子分庭抗礼。又见齐国在中原称霸,也蠢蠢欲动起来,有了向北扩张的念头,而郑国与楚国接邻,楚国要通往中原,郑国是必经之路,熊恽便数次发兵,侵扰郑国边境,以为试探。

郑国自当年的郑庄公去世后,国内几经动荡变故,早已没了当初的实力,与楚国一番交手,接连打了几个败仗,便向中原霸主齐小白求援。齐小白向中原各国遍发通告,以“振兴王室,征伐逆乱”为名,邀请各国加入同盟,共同讨伐楚国。

晋诡诸也收到了通告,遂召开廷议,与众臣商讨。众臣分成了两派,亲齐的一派力主出兵加盟,抗齐的一派则坚持不参战,只做隔岸观虎斗,两派争论了几日也不得个结论。
这日晋候退了朝,心中有些烦闷,便独自一人在茨园中散步。晋候沿着万浪湖,转过杏望楼时,见湖面上停着一只画船,船舱按着殿阁的样式所造,红梁彤柱,雕花扶栏,窗口一席垂帘如烟,荡在涟漪起伏的湖面上,又被那一丛丛的芦花掩映着,十分别致好看。

晋候正纳闷间,见一个船娘打扮的女子站在船头,向自己招手。船上的艄公慢慢撑着浆过来,离得近了,晋候才看清楚那艄公是寺人弋尾装扮的,而船娘打扮的正是骊嫱。

弋尾将船停稳,上岸来扶晋候上船,骊嫱也过来相搀,晋候走到船上,骊姞从舱内出来相迎,晋候见姐妹俩都穿着粗制的葛衣布巾,用布帕裹束着头发,挽着袖子,一幅楚地船娘的打扮,便道:“这船是哪来的?你们何故做这身打扮,寡人刚才还以为自己做梦,神游到楚蛮的云梦泽去了。”

姐妹俩捂着嘴笑个不住,骊姞道:“楚蛮之地除了当年的桃花夫人,还有谁的美貌能比过我俩去?”

晋候哈哈一笑,两人拉着晋候到船舱内坐下,晋候见舱内奢华非凡,檐柱上裹满了文绣,船板上铺着重席,席上还铺了两重毡毯,一条乌木案几摆在正中,上面放着一架赑屃负鼎的青铜熏炉,冉冉冒着青烟。三人围着案几坐下,透过前面镂空雕花的窗棂看去,万浪湖的旖旎景色一览无余。

晋候道:“这必是嫱儿出的主意吧?”

骊嫱笑道:“听说齐候在宫苑内开凿了一方湖泊,造了数条船,供自己与姬妾们游玩,船内装饰极尽奢华,如同那画师笔下的画儿一样,美其名曰:画舫。臣妾就让内务司仿造了一条船,虽不及齐候的那条,约略也看得过了。今儿这船是第一次下水,我喊了姞儿同来赏玩,本想把一切物事准备好了再来喊主公,不想主公已经不请自来了,这大概就是所谓的心有灵犀吧。”

骊姞道:“我们骊戎人是草原上生,马背上长,什么样的马儿、车子没坐过,唯独这船今儿是头一遭坐,坐在上头觉得心里空荡荡的,究竟还是骑马来得踏实。”

骊姞又让止水把几碟小菜拿上来,添上一壶酒,三人临窗小酌。晋候往盘里夹了一口菜,问道:“这是什么菜,如此鲜爽脆口?”

骊姞道:“这是内务司新贡上来的秋蔬,说是从齐国运来的,名叫菰笋。长在水泽地里,秋天收下来后做成菜菹,和着鱼酱一起吃,拌汤拌饭,特别美味。”

晋候放下竹筷道:“又是齐国来的,难不成齐国的东西都是好的?”

骊嫱见晋候面有不悦,便叫人把菜收了,换几个时鲜果子上来,一边笑说:“我们骊戎不过是个荒蛮小国,几时见过这些玩意儿,所以让他们做了几个来,不过图个新鲜罢了,哪里就是贪慕他国之物了。要说天下的至宝,有什么是能与晋国的宝马和玉璧相媲美的?”

晋候道:“如今齐国当了中原盟主,各诸候国都以其为尊,听其号令,你们这番举动也不足为奇。今日廷议寡人让众臣商议要不要出兵加盟齐国攻打楚国,他们争论了多时,也不得一个结果,寡人也是为此事发愁。”

骊嫱道:“主公与大臣们议论的国家大事臣妾自然不懂,但是臣妾知道,主公一心想攻打虢国,可是又担心周天子和齐候干涉此事。此次齐候带领各国远征楚国,必定无暇顾及他事,主公何不趁此机会出兵虢国?若能一举拿下虢国,待齐国举兵回转过来,又能拿我们如何?”

晋候不禁哈哈一笑:“你这虽然是妇人之见,但比那些臣子讲的至理要道恐怕更实用些。”

晋候坐了片刻,终是放心不下朝堂上的事,骊嫱见晋诡诸心不在焉,也不多留他,又饮了几杯便散了。

晋候回到前朝后,写了封信,只说自己因近日忙于对戎狄的战事,无多余兵力出战伐楚,还请齐候见谅。晋候又装了几十辆马车的粮草锱重,连同书信一起送到齐国临淄,以作为对同盟军的物资援助。

再说晋国虽把霍国灭了,但霍国的国君却逃脱出来,来到了齐国,向齐小白哭诉一番。这霍国本是当初周文王分封给第六子叔处的,后来叔处与管叔、蔡叔一同叛乱,周公虽然平定了叛乱,三人也被都定罪处死,但霍国却保留了下来,一直由叔处的后代所掌管,所以霍、晋两国论起来本是同宗同源的姬姓之国。此次被晋候所灭,齐小白也是十分不满,可因自己伐楚在即,没有多余的力量来管晋国的事,便修了封书信,差人送到晋国,斥责晋候的同室操戈之举,并让晋候重新恢复霍国的宗庙社稷。

晋诡诸这日在书房,刚刚看完齐小白送来的书信,十分不悦,将帛书重重扔在案上,拂袖而起,道:“这个齐小白,未免管的太多,竟然管到寡人的头上来了。周天子尚且没有发话,他却对寡人指手划脚的。”

旁边的宫人们一时都不敢说话,晋诡诸自言自语道:“看来寡人是时候该出兵虢国了。”

此时东关五送上一份竹简,轻声道:“主公,掖庭令已查明贼子侵入章含宫一案的来龙去脉,请主公过目。”

晋候见卷宗上写着“耿姬指使内宰耿厖,买通外贼,趁内务司往章含宫送酒之际,冒充宫奴潜入章含宫,意欲加害两位小公子……”不禁勃然大怒,当即下令将耿厖问斩,限耿姬三日内自裁。

原来此案自从掖庭令接管以来,查来查去,毫无进展。那个冒充宫奴的小贩经查在晋国无亲无眷,靠给人做苦力为生,查了几月,掖庭令都找不出是何人唆使,只得来向骊嫱禀报。骊嫱自然不依,将掖庭令一顿痛斥,最后道:“你可曾查过内务司的人?”

“卑职查过,内务司那日并无丢失衣物、器具,也不知那贼子从哪里弄来的一身宫奴行头,混在送酒的人里面。”

“真是糊涂至极,此事既是内务司送酒引起的,必定与内务司有干系,你可曾查过内宰耿厖?”

“这个……”

“你平日的手段都哪里去了,天底下只有没胆量做的事,没有查不出的罪责,你若不把此事查个水落石出,你这个掖庭令就别当了。”

掖庭令得了骊嫱的“指示”,便开始调查耿厖的底细,还真查出耿厖曾经侵吞他人的田地,掖庭令以此为由,拘捕了耿厖,又一番严刑拷打,让其供认指使贼子侵入章含宫,意欲行凶一事。耿厖挨不住酷刑,只得在认罪书上画了押。

掖庭令拿着认罪书给骊嫱看,骊嫱还是不满意,让他拿回去再审。掖庭令此时已渐渐揣摩明白了骊嫱的心思,回去后又将供词进行修改,要耿厖承认整个事件是由耿姬指使的。耿厖此时已是受尽百般折磨,生不如死,只得在认罪书上画了押,唯求一死。

至此骊嫱对此案再无异议,掖庭令便将此案整理成卷宗,交给骊嫱过目,骊嫱让东关五交给晋候,东关五觑着晋候不快之际,献上案卷,晋诡诸果然勃然大怒,命耿姬自裁。

此令一出,合宫震惊,蕙姬带着一众姬妾前来求情,晋候根本不予接见,蕙姬又去求芮姬,跪地苦苦哀求,芮姬才同意下来,便带着公子无端面见晋候,一番动之以情的苦苦相求后,晋候才答应免其死罪,但活罪难逃,将耿姬贬为宫女,令其日日打扫宫院,且终生不得出惠安宫半步。
楼主:宣娇2018  时间:2021-04-05 22:19:44
第一百零八章 靡乱后宫

晋候刚处理完耿姬的事,余怒未消,这日又有消息来说霍太山两日前发生了山崩,此消息一传到绛城,群臣议论不止。

这霍太山绵延数百里,连绵迭嶂,劈地摩天,当年大禹曾在此登顶祭天,后来周文王将此地封给霍叔后,霍晋两国便以此山为界,霍国国君更是年年祭祀霍太山神,仪式盛重繁杂。如今晋国刚把霍国灭了,霍太山便发生山崩,不能不让人议论。

太傅杜原款上书道:“晋、霍两国本是同本同宗的兄弟之国,文王当年将霍太山以西封给叔处,将霍太山以南封给叔虞,为的是让两国在地势上互为犄角,同心同力,共同对抗戎狄。如今晋国仗着自己强盛些,就将自己的手足国给灭了,致使霍太山神无人祭祖,这是上天降下凶兆以示惩戒,主公不可不慎啊,还请主公复封霍君,以平天怒!”

其余人等也跟着上书,那边齐候又几次写信来谴责晋候,晋候迫于压力,只得让人去齐国迎霍君回国,恢复了霍国的宗庙社稷,让霍国又重新复了国。

这日晋候退了朝,回到上书房,宫人们见他脸色阴沉,都小心伺候着。东关五轻声道:“主公,骊夫人刚才打发人来说,主公操劳国事,她今日在万浪湖上摆了桌酒宴,想让主公得闲了过去听个曲,散个心儿。”

其时已到晚膳时分,晋候也觉腹中饥饿,便带了东关五和梁五往万浪湖边来。晋候远远地听到一阵悠扬的琴声,向两人道:“不用说,这必是优师在抚琴了。”

晋候到了湖边,果然见优师和骊嫱已站在船头等候,骊嫱上来迎晋候上船坐定,晋候道:“今日怎么不见姞儿?”

骊嫱道:“小奚齐前两日得了热症,烧了两日,今儿还没全退,姞儿不放心,留在宫里照看着。”

“她做姨娘的,照顾两个娃儿比你这个做娘亲的还用心,可把你比下去了。”

“主公说得是,臣妾惭愧,臣妾在奚齐身边时,一心念着主公,到了这里,却又挂念起小公子来,臣妾只恨自己不能分成两爿,一半留在宫里,一半陪着主公。”

众人都笑了,东关五道:“夫人已经是有三头六臂的人物了,尚且管得了这头顾不上那头,让我们这些庸碌之辈可怎么好呢?”

晋候向优师道:“乐师今日给我们准备了什么曲子?”

优师道:“夫人说要请主公泛船湖上,喝酒赏曲,所以小臣特意准备了一首雅致的琴曲,还请主公和夫人赏玩。”

优师抱了琴,出去于船尾上坐了,临风抚起琴来。

此时已是深秋,太阳西落,秋风渐起,万浪湖边的芦荻随风窣飒作响,优师抚着琴,以泉鸣调起音,铮铮咛咛地弹奏起来。那琴音时而高亢,时而低沉,时而似小泉般细细流淌,时而似松涛般暗波涌动,人坐在船上,如同行走在空谷幽泉的山林中,灵台澄澈,与天地万物皆融为一体。

晋候只觉心头多日的烦闷一扫而空,不禁叹道:“优师的琴技可谓出神入化了,天地间的声音竟都可以为他所用。”

此时一轮明月上来,正挂在舷窗外,晋候看了此景,感叹道:“想我晋诡诸矢志继承先祖的遗志,一生征战沙场,扩疆无数,可所求的东西却如同这天上的月亮,始终高高在上,可望而不可及,而寡人也象这艘画船,独行于湖中,一生逐浪无数,几尽漂浮,不知何处才是归岸。”

骊嫱道:“主公近来忙于政务,忧思太过,才会有此慨叹。主公若是自比为船,臣妾不就成了浆,船离了桨可以,桨离了船却是万万不可以的。”

晋候哈哈一笑,情之所至,不觉随着琴声引吭高歌起来。

骊嫱在一旁给晋候斟满了酒,又让念枝和秀葽端菜上来,晋候几杯酒下去,有了些酒意,见身旁的骊嫱脸色似桃花般娇艳,美艳不可方物,遂用一只手抬起骊嫱的下巴,睥睨着眼睛道:“寡人听说,世子曾经对你颇为钟情,你可知道么?”

骊嫱正色道:“世子的心思哪里是臣妾能够揣摩的,臣妾不想知道,也不屑知道,臣妾只知道主公才是臣妾的夫君,主公若能对臣妾钟情一二,才是臣妾求之不得的事情。”

晋候大笑,“说得好,不管此话是真是假,寡人听着受用,来,寡人也敬夫人一杯。”

晋候又喝了数杯,念枝和秀葽在一旁忙着添酒上菜,晋候见两人今日打扮得分外娇艳,都穿着束腰窄袖的藕色上衣,蜜黄色的下裳,束着垂绦缎带,低低的抹胸,俯身颔首间,身体的曲线玲珑毕现。晋候对两人早有觊觎之心,此刻更觉浑身燥热难耐。

不知什么时候,那琴声已悄然无声,画船慢慢停泊在岸边,倚着水边一丛丛茂盛的水菖蒲。

东关五进来道:“禀告骊夫人,细柳刚才过来说,芮夫人刚刚打发人来问,上次祭祀时用的那只莲鹤青铜方壶放在哪里了,说明儿朔日太庙祭祖时要用。”

骊嫱叹道:“这么多的物事,件件都要来问我,我就象是闹市上玩杂耍的,要什么就得给什么,有的要给,没有的变着戏法也要寻出来给他们。那铜壶上次被九儿借过去,做生日时摆在玉蟾宫了,大概是她忘了还回来,也罢,芮夫人等着用,臣妾就亲自去玉蟾宫走一趟吧。”

骊嫱向晋诡诸告了退,带着弋尾先走,留下念枝和秀葽陪着晋候。东关五和梁五也识趣地吹灭了蜡烛,只留下一盏油灯,走出船舱去,掩上舷门。

晋候拉着念枝和秀葽,一左一右坐到自己腿上,逗着她们喝酒。两人嘻嘻地笑着,半推半就地与晋候调笑,最后酒到酣处,三人脱去衣衫,行云雨之事,晋候尽兴一番后,酒意也慢慢退了,便起身穿好衣裳,走出船舱,东关五和梁五已在船外候了多时,忙上来扶晋候下船。

东关五打着灯笼走在前头,梁五扶着晋候,往不远处的轿辇走去,此时月亮已上中天,正是夜深人静之时,唯有荻浪沙沙作响。三人刚绕过一片茂盛的菖蒲丛,就见不远处突然飞出一群凫雁,扑楞楞地往芦荻丛里去了,惊得一女子“啊呀”一声叫唤出来。

晋候不料此处会藏着人,不禁吃了一惊,随即拔出腰间的长剑,喝道:“是什么人在那里,快出来。”

片刻后,从大树后面走出一男一女来,见了晋候,吓得双膝瘫软,跪倒在地。

东关五用灯笼上前照着,晋候见两人都做宫仆打扮,十分面熟,梁五道:“他们一个是九娘娘跟前的婢女,一个是芮夫人宫里的内竖,今儿可是被主公抓了个现行。”

两人只是磕头不止,口中直喊“饶命”。

晋候见他俩衣冠不整,知道必是在此偷情,不禁勃然大怒,不容两人分说,命人立刻将两人拖下去杖毙,然后坐上轿辇,回到燕寝去。

两人被杖毙后,晋候命将两人的尸首在后宫陈尸三日,因这两人是玉蟾宫和鱼丽宫的宫人,九儿和芮姬都颇为难堪,尤其是芮姬,更是惶恐不安。按着宫规,内竖都是由未满十七的男子担当,到了年龄就需谴出宫去,也有不愿意出宫的,可以净了身,充当寺人留在宫中。而每年核查内竖的年龄本是芮姬管着的事,因现在大部分事务都由骊嫱管着,管事的世妇也都到章含宫去奏事,芮姬想插手也插不进去,便把这事给忘在脑后,所以将至年底,也不曾清查此事,有些内竖今年刚刚年满十七,至今还留在宫中。

芮姬知道自己难逃其咎,便和九儿一起来向晋候请罪。晋候训斥了几句,又罚了她们三个月的例奉,让她们严肃宫纪,整饬下人,让芮姬限日将宫内的内竖年龄核实清楚,凡年满十五岁的便要打发出宫去。

芮姬不敢怠慢,回去便下令各宫将已到年限的内竖列了名单出来,限三日之内谴散出宫。
楼主:宣娇2018  时间:2021-04-05 22:19:44
多谢文友的问候!
楼主:宣娇2018  时间:2021-04-05 22:19:44
第一百零九章 百年大计

骊姞手下的内竖息今年正好年满十七,自然也列在谴散出宫的名单之中,骊姞只得来求骊嫱,请她想办法把内竖息留下来。骊嫱巴不得将他打发出去,免得今后麻烦,因此任凭骊姞怎么说,就是不愿松口。

骊嫱便拉了内竖息一同来恳求骊嫱。内竖息跪在地上,把头磕得咚咚响,骊嫱正眼儿也不瞧他。

骊姞急了,道:“要说小息子对咱俩也是有恩的,当年要不是他冒险出宫,向世子通风报信,你我也不会有现在的好日子。”

骊嫱啐她一口,道:“如今世子都顾不上了,还能顾惜着他,那两个倒霉杀的奴才尸身还横在宫里头,你们就敢光明正大地来求我,存心要把我拖下水不成?”

内竖息见是无望,从袖中掏出一把匕首,向骊姞道:“小臣是万万不会扔下娘娘,独自出宫的,小臣若能侥幸不死,今生愿陪伴娘娘在宫中了却余生。”说完便将匕首往自己身下扎去。骊姞大叫一声,扑上去争夺匕首,一边哭道:“你若有个三长两短,我也陪你一起去罢了。”

骊姞夺下匕首,内竖息的衣襟上已经红了一片,骊姞不禁抱住内竖息大哭。

骊嫱见此不禁气得胸口发闷,抚着心口坐了半晌,才道:“真真是我命里的冤家,罢了,我就帮你们这一回,但是从此以后,你们不许在章含宫中行苟且之事,否则别怪我翻脸不认人。”

骊姞见骊嫱松了口,自然没有什么不答应的。骊嫱便将内竖息的名字列在自愿净身的人员名单之列,上报给芮姬。到了施宫刑的那一日,骊嫱让弋尾到宫外找了一个流落街头的小厮回来,顶替内竖息去受刑,完事后将这小厮分配到珍禽苑,当了个打扫苑囿的宫奴,神不知鬼不觉地做了这桩事情。

晋候自从画舫上临幸了念枝和秀葽,回到燕寝,就染上了风寒,加上时气不好,多年的腰疾又犯,病倒在床,一连几天半边身子动弹不得。医官们轮番诊视,又开了许多药方,只是不见有起色。骊嫱日日陪在床前,寻汤问药,晚上就在燕寝过夜,只让骊姞和细柳留意着章含宫的事。几个公子和公主也时常来向晋候问安,尤其是申生,一日两次晨昏省视,从不例缺。

晋候身子虽动不了,神思却还清楚,见了申生时常询问一些军务上的事,申生无不详细作答,毫无疏漏。申生见了骊嫱也十分恭敬,每日进出必向骊嫱行礼,口中称君夫人,弯腰一揖到底。

申生一来对骊嫱心中有愧,又见她不辞辛苦,侍奉父亲身旁,不免又生出几分欣慰,所以行此礼节的确是发自肺腑。而骊嫱看在眼里却是另一番光景,只道申生是为了打消晋候的疑虑,保全自己的世子之位,才不免如此惺惺作态。骊嫱心里虽冷笑,外面却一点不差,也一一回礼,丝毫不落体面。

这日晋候觉得精神略好些,在骊嫱手里喝了半碗米羹,让骊嫱扶着他坐起。

东关五此时进来说,世子和荀司马一同来求见。晋候听见“荀司马”,眼睛一亮,忙让叫进来。骊嫱知道晋候有要事相谈,便去屏风后先回避。

荀息来到晋候床前,还不及跪下行礼,晋候伸出手来抓住他的衣袖,“不用行礼了,只说到底成与不成?”

荀息被晋候攥着手,不及擦一下头上的灰与汗,颤声道:“老臣不负主公的厚望,虞公他答应借道了。”

晋候吁出一口气,仰着头,喃喃道:“成了,成了,上天究竟没有负我晋诡诸啊。”

“主公,如今一切都已齐备,只等主公的身体好了,就可挥师南下了。”

晋候见荀息两月不见,耳鬓又多了许多白发,知道他必是在虞国上下打理,极尽心力,叹道:“是啊,只等寡人的身体好了。寡人大概是老了,一点风寒就让寡人躺了这么多天,想当初寡人年少时,何等英姿勃发,背上带着箭伤,一口气追了戎贼八十里,最终把戎贼头子一刀斩于马下,你还记得吗?”

“老臣怎么会不记得,老臣本是主公手下的一名家臣,承蒙主公的信任,得了如今的富贵,那时候老臣陪着主公四处征战厮杀,看见主公伤在身上,老臣痛在心里啊。”

晋候也唏嘘良久,将一旁的申生叫过来,“你是世子,寡人若有个三长两短,你必须继承先祖的遗志,时刻牢记不忘前仇,荡平敌寇,开拓疆土。”

申生跪下,哽咽道:“君父切莫说这些话,儿臣愚弱不堪,难当此任,父亲有生之年必能亲自完成举世大业,手刃敌寇。”

晋候又交待了几句,申生和荀息才退下。骊嫱从屏风后出来,服侍晋候喝了汤药,待其睡下,让东关五和梁五好生侍候着,才回章含宫去。

骊嫱进了寝室,见奚齐和奶娘不在屋内,便到骊姞屋里来寻,见奶娘哄着小卓子在睡觉,骊姞则逗弄着小奚齐玩耍。小奚齐见了骊嫱,高兴地“咿呀”直叫,伸出手来要她抱。骊嫱抱过奚齐,亲了亲他白白胖胖的脸蛋,奚齐乐得咯咯直笑。

骊姞不无酸意地道:“真是没良心的小东西,姨娘我日日陪他玩,喂他吃,你不在就时时粘着我,见你来了就把我晾到一边。”

“你有你的卓子还不知足,何必还要与我争奚齐?”

“要说他们不过差了十多天出生,脾性却是大相径庭,奚齐这么乖巧可人,怎么卓子就那么顽闹精怪呢?昨晚奶娘病着,我和卓子睡了一宿,闹得我一刻都不曾合眼。你来得正好,我头疼得紧,要去床上再睡会儿。”

“你何必自己哄卓子睡觉,不是让你问芮姬再要两个奶娘来吗?”

“我和她说了,她说按着宫规,一位公子只能由一位奶娘服侍,再说九儿那边又快生了,也要急着寻奶娘,所以一时人手不够,让我先将就些,等有人了再打发她们过来。”

“这是什么话,动不动就拿宫规出来,我如今才是宫里头的宫规,你直接去问内宰要人,看他给是不给。”

“听说新任的内宰原是耿厖手下的副官,有了耿厖这么个前任的例子,他应该也学聪明了。”

骊嫱抱着奚齐逗弄了一会儿,让奶娘抱下去哄着睡觉。骊姞见她神色有些凝重,问道:“主公身子今日可好些了?”

“主公已渐入垂暮之年,加上旧疾又犯,就算这次好了,难保还能挺过下次,咱俩也该为自己的后半生考虑了。”

“你如今已做了夫人,后宫里头都是你说了算,我虽然是个嫔女,幸好主公待我也不坏,后半生还有什么可虑的?”

“主公以后的日子就如同那漏壶中的水,一眼都能看得到底,万一他哪天撒手去了,留下咱们孤儿寡母的,岂不是任人宰割?”

“奚齐和卓子虽然还小,但都是晋诡诸的血脉,姬姓后人,即使申生做了国君,他们也是公族宗亲,总比一般人强些,哪里会沦落到任人宰割的地步?”

“公族之室手足相残的事还少吗?当年郑国的共叔段,周王室的王子颓,不都是死在当国君的哥哥手里,即使落个最好的结局,也不过是封一块远离都城的荒蛮之地,让咱们了度残生而已。”

“申生他,恐怕不会绝情至此吧?”

“你我生于贵胄之家,长于列鼎之族,这荣华富贵的背后是什么还不清楚吗?若不能清除异己,就必为异已所灭,与谁当国君并无干系。”

“你的意思是……”

“只有让奚齐或卓子当上国君,咱们才能顺理成章成为太后,从此高枕无忧。”

骊姞一惊,“你是说要废掉世子?”

“你不是还想和你的小息子厮守一生吗?咱们若不能当上太后,你岂能如愿?”
骊姞低头默然不语。
楼主:宣娇2018  时间:2021-04-05 22:19:44
第一百一十章 攻灭虢国

姐妹俩谈了一回,骊嫱回到自己寝屋,见念枝和秀葽提着挎篮,嬉笑着从外面进来,见了骊嫱,两人忙敛了笑容,过来行礼。

骊嫱道:“这么晚你们去了哪里?篮子里是什么?”

两人见瞒不过,急忙跪下,念枝道:“请夫人恕罪,婢子们见夫人上次用的人参还剩下些许,想着放着可惜,就拿去炖了汤,端给赵将军喝了。”

“本宫不过离宫几日,你们就敢作起本宫的主来了?”

念枝道:“夫人平时总说赵将军是个靠得住的,要婢子们多看顾着,夫人这几日在燕寝服侍晋候,不常回宫中,婢子们就自作主张,想等夫人回来了再禀报夫人,可巧正撞见夫人。”

秀葽也帮衬道:“念枝说得一点不差,我们跟赵将军说这是夫人赏赐的,赵将军让我俩向夫人谢过。”

“这么说,是本夫人虑事不周,你们替我张罗周全了,本夫人还要赏赐你们才是。”

“婢子不经禀报就拿了人参,只求夫人宽恕就好,哪里还敢要什么赏赐。”

骊嫱一时也发不出火,寻思一回,道:“上次你俩服侍了晋候一晚,事后我让巫剡给你们开的安宫理气汤喝了吗?”

“婢子们每日都喝着呢。”

“本夫人这几日忙于照顾主公,宫中一时看管不到,你们需多留意着,若发现有谁做下违规背礼之事,需如实向我禀报。”

“婢子明白,请夫人放心。”

“本夫人今晚要在燕寝过夜,你们还是留在章含宫罢。”

骊嫱叫上细柳和弋尾,起身往燕寝去。出了燕门,骊嫱下了轿辇,把细柳叫来道:“我刚才把帕子忘在寝宫了,你回去帮我找了拿过来。”

细柳一来一回,去了半个时辰才回来,把绢帕交给骊嫱,骊嫱问:“宫中可还好,念枝和秀葽都在做什么?”

“一切都好,念枝已经睡下了,秀葽还在做针线活儿。”

骊嫱不再说什么,进去见了晋诡诸,一晚服侍在床榻前。

晋候自见了荀息后,身体渐渐有了起色。这日晋候正在服药,东关五进来,递上探子刚从虢国传来的密信,信上说虢公和戎人多次交战,屡战屡胜,虢公乘胜追击,一直追至桑林,现虢公和戎人驻军在桑林,两军相持不下。

晋候读完此信,仰头大笑道:“这不是寡人要灭虢国,而是上天要借寡人之手灭虢啊!”

晋候当即颁下命令,命荀息统领上军,里克统领下军,即日出兵攻打虢国。羿日晋候在太庙告了祖,摆下酒宴,为众将士饯行。晋候本想亲自率军出征,无奈身体尚未痊愈,只得再三叮嘱里克和荀息,及时上报军情,不得延误。里克和荀息领命而去。

晋国此次出战共用兵车四百乘,甲士三万,精兵强马,披坚执锐,全军浩浩荡荡出发,因虞公已同意借道,晋军直接进入虞国,往虢国都城进发。

这虞国的先祖是古公亶父的曾孙虞仲,由周武王分封,爵位为公爵,曾担任周王室卿士,但虞国数百年来无所图治,唯于强敌环伺中自保求安,因此国小力弱,倾其全国之力也只有兵车二百乘。此番见途经国中的晋军兵强马壮,兵力强盛,虞国国民都心生畏惧,虞公更是派了向导,引导晋军前往虢国。

要进攻虢国的都城上阳,必须要先夺取下阳城,但下阳城城高池深,有重兵把守,里克和荀息商量一番,认为如不能及时攻取下阳,虢公听闻消息,必然会领兵从桑林返回下阳救援,到时两军便成旷日持久之势,于长途跋涉的晋国十分不利。

里克便向虞公提出一计,因虞国与虢国素来交好,不如让晋军打着虞国的旗号,自称是前来救助虢国的虞国军队,只要骗得守军将城门打开,下阳城便唾手可得。

此时的虞公已成骑虎难下之势,眼见这么多的晋军就驻扎在自己都城几十里外的地方,虎视眈眈,让虞公如芒刺在背,在宫中一刻坐不安宁,只要能将晋国早日送出虞国,正是求之不得。

虞公遂不顾宫之奇等人的劝阻,答应了里克的要求,将晋军的旌旗改换成虞国的旌旗,亲自在前领路,来到虢国下阳城外,一番唇舌,骗得城内的守军将城门打开,晋军直接冲入城内,不费一兵一卒便将下阳城一举拿下。

消息传到桑林,正在与戎人对峙的虢公大惊,急忙带着军队回到都城上阳防守。待里克和荀息带兵赶到上阳时,虢公已在城中布下严密的城防。里克和荀息攻打几日无果,便将城池团团围住,再做打算。

虢公这里见晋军攻打得急,急忙修书一封,让人夜间潜出城去,到周都洛邑求援,周天子姬阆接到书信也是十分为难。这虢国的国君历来担任王室的卿士,与周天子一向交好,当年虢公丑还曾为驱逐王子颓,帮助姬阆复位立下汗马之功,姬阆也有心相救,只是如今王室经济鄙凋,军力衰微,现有的兵力护卫王畿地区尚显吃紧,哪有多余的力量去救助虢国。放眼整个中原,有力量帮助虢国的,唯有当今的霸主齐国而已,但齐国正带领着宋、鲁、卫、曹、许等七国之兵出征楚国,哪里有闲暇来管虢国。

姬阆只得派人前往郑国求援,郑候回书一封,称郑国正遭受楚国围攻,还在等着齐国带领同盟国前来救援。姬阆四处求援不成,也是无法,只是修书一封,派人送回虢国,让虢公勉力而为。

不料这封书信被里克拿获,里克便将书信绑缚在羽箭上,射入上阳城中,一时虢人都知道了再无援兵来援。此时距离上阳城被围已过去三月有余,城中弹尽粮绝,虢人得知此讯尽皆哗然,叛逃之人络绎不绝,虢公知道大势已去,趁着夜间带了随从偷偷逃出城,往洛邑去了。

第二日守将得知国君已去,便大开城门,里克和荀息率军进入都城,烧了虢公的宫室和宗庙,至此灭了虢国。

晋候自里克和荀息带兵去了虢国,日日坐卧不宁,一日没有接到晋军的书信,就食不知味,睡不安寝,幸得骊嫱在一旁劝慰着,又常找些歌舞杂耍为晋候解闷儿,晋候才稍稍沉下性子来。

这日芮姬和九儿来探望晋诡诸的病情,正说话间,信使进来报说晋军已拿下国都上阳,虢公逃往洛邑,晋候大喜之下,跨下床就要往外面走。

芮姬等见外面天色已黑,忙一齐拦住,骊嫱在一旁道:“千里闻捷报,哪里还有比这更令人高兴的事,你们就让他去吧。”

骊嫱让东关五和梁五跟着去伺候,晋候去了太庙,在先君武公灵前烧起一柱香,祭告一番,再回燕寝时已近夜深,其余人等都散了,只有骊嫱还守在灯下,见了晋候笑道:“主公可回来了。”

“她们都走了么?”

“臣妾知道主公一时半会回不来,见时辰不早,打发她们先回去了。”

“先父生前最大的愿望就是要攻灭虢国,如今心愿已了,寡人自然要去先父灵前祭告一番。”

“臣妾明白主公的用心,主公快来试试这件兕甲合不合身。”

骊嫱拿过一件锃亮的皮甲,为晋候披上,晋诡诸道:“这件兕甲是哪里来的?”

“这是臣妾让甲衣库专门为主公做的。臣妾想主公大病初愈,原先那件铜甲穿着太过沉重,不如换件兕甲来得轻便,耐磨结实,又能防寒保暖,主公快试上一试。”

晋候将兕甲穿在身上,这件兕甲选用的是兕皮中最坚韧的肩背部位,分割成上百块方正的小皮料,以牛筋为线,细密缝合而成,晋候穿在身上,大小合适,晋候挥动几下臂膊,那甲衣竟似会伸缩一般,始终贴合着晋候的关节,活动自如随意。

晋候心里喜欢,连声赞道:“好甲衣,好甲衣。”又以揄揶的口气道:“夫人这是急着催寡人上战场吗?”

骊嫱嗔道:“主公的心思臣妾还能不知。这些日子主公人在宫里,心早飞到几百里外的虞国去了,臣妾到是想留你,却留得住吗?”

“还是夫人最懂寡人的心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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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一章 收归虞国

果然不出骊嫱所说,晋候身体刚刚痊愈,便写信给虞公,约虞公在虞晋两国边界会面,商谈分割虢国土地一事。此时距离晋军攻下虢国已有月余,里克并不急于班师回晋,只将军队驻扎在上阳城内,自己则称病在床。

荀息将从虢国抄获来的珍宝玩物分作两份,一份送回晋国,一份送给虞公,虞公得了欣喜非常,又听说里克病倒,几次差人探问病情,不曾有任何见疑。

这日虞公接到晋候的书信,信中请虞公到两国边界商议分割虢国土地,虞公心道晋候果真是守信之人,便不顾宫之奇和百里奚等人的反对,带着数千兵士前去与晋候会面。

宴会上,晋候殷勤招待,不仅答应将虢国当年抢占虞国的土地还给虞国,还答应把虢国的两个城邑也划给虞国,以感谢虞公的借道之便。

虞公受宠若惊,两人把盏言欢,喝了一天的酒,到了晚上虞公才坐了马车回去,走了不多里路,有士兵匆匆前来报信,称晋国刚刚把都城给攻破了。

虞公这一惊非同小可,差点摔下车来,待回过神来,才知道中了晋诡诸的计策,却已是悔之无及,只得调转车头,带着兵士往周都洛邑方向逃去,不料晋诡诸早已在去洛邑的路上埋伏下士兵,一番交战,生擒了虞公,带回了绛城。

虞国都城内,里克趁虞公与晋诡诸会面之际,从上阳城挑选了一支骑兵,快马赶到虞国都城,一举攻破了都城,收缴了虞国的府库,找到当初送给虞公的宝马和玉璧,连同其它的珍宝,和从虢、虞两国抄没的姬妾宫人、士族大夫等一齐押送回晋国。

晋候见了失而复得的宝马和玉璧,欣喜之余不禁感叹道:“玉璧还是原来的玉璧,寡人的宝马却已经老了。”

晋候将虞公先安置在馆驿,将虢、虞两国抄没的姬妾和宫人充入后宫,由骊嫱安排分配,又在太庙摆了三日的酒宴,犒赏群臣,奖赏有功之士,将里克从原来的都司马升为大司马,任右卿,荀息升为太宰,任左卿,还各自封赏了田地。

除去了虞、虢两国,从此通往中原的道路畅通无阻,晋候除去了最大的一块心病,加上年事日高,于战事上渐渐冷落下来,也不再日日上朝,开始沉迷于后宫享乐之事。

这日芮姬为着新来的官奴一事,亲自来章含宫找骊嫱。芮姬道:“我今儿来是为了和妹妹商议件事,如今从虢、虞两国来了许多官奴,由妹妹派人教导着,我也是放心得很。我想着当年萃喜宫和惠安宫那么热闹的地方,如今只有出去的人,没有进来的人,剩下的一些宫人也都是老人了,还请妹妹多拨些人手过去,填充些宫室,不致叫人看着太过冷清。”

“姐姐可是来晚了,这两天我章含宫的门槛只差没让人踩破,都是来问我要人的。刚才长公主和我说,她即将嫁去秦国,想多带些百工、乐人过去。除此以外,桑园、织造坊、典丝纺哪个地方不是缺人的,若大家都来问我要人,别说只是抄没一个虢国、虞国,就是抄没十个虢国、虞国,也是不够使的。”

“我知道你的难处,只是如今的萃喜宫和惠安宫不比从前了,薄姬自两个姐妹去世以后,人事凋零,大冬天的问我借过去几个人才做了件冬衣。惠安宫更是不必说了,耿姬虽被贬为宫女,但说起来也服侍过晋候多年,如今日日打扫庭院,门口连个看门的都没有,让人于心何忍啊?”

“姐姐这么说到象是埋怨我做事不公似的,想当初我们姐妹俩从珍禽苑回到章含宫的时候,以前的宫人死的死,散的散,留在宫里头服侍的有几个,我们姐妹俩不是一样捱过来了。后来我俩生了奚齐和卓子,跟前连个象样的奶娘都没有,看着孩子饿得哇哇大哭,只能找人接了羊奶来喝。如今九妹妹生了小公主,光景儿可是比我们强多了。说起来这宫里头有谁是容易的,姐姐也是执掌过后宫的,知道主公每年的军费是一笔庞大的开支,周天子和齐国那里又要时常敬奉,宫里的钱物人手都是掰着手指头算计着用的,若都象姐姐这般大发善心,好人是做足了,内里可就掏空了。”

芮姬听着此话以为是无望,刚要起身,不想骊嫱又道:“话虽是如此,但姐姐既然亲自来开了这个口,妹妹我也不能撒手不管,少不得我宫里少用几个人,紧巴些过日子,先把萃喜宫和惠安宫的体面撑起来,也免得让人说我这个管事的厚此薄彼。过两天我自会打发人手过去,请姐姐放心。”

芮姬也不好再说什么,道了谢,告辞离去。

骊嫱从数千的宫奴中,先挑出四个容貌最出众、年纪又轻的女子,服侍奚齐和卓子,一百个能干的百工和乐工作为长漪的陪嫁媵人,又选了数十名样貌齐整的充入章含宫,玉蟾宫和鱼丽宫也派了数十人手,最后才从挑剩下的宫奴里头选了十来个婢女内侍到萃喜宫和惠安宫,剩下来的,除了一部分填入宫内各府库充当奴役外,还有一部分作为家奴赐给征战中的有功将领,新升任大司马的里克自然是少不了多分一份。

这日里克的夫人前来向骊嫱谢赏,骊嫱将她唤进来,那里氏因自己夫君刚升了官,又得了许多的赏赐,正是春风得意之时。此次进宫打扮得花枝招展,头插金玉,身披翟袍,行止之间浑身环佩叮铛作响。骊嫱命念枝拿了绣垫让里氏坐。

里氏先一番溢美之词,谢过骊嫱的赏赐之恩。

骊嫱笑道:“里司马这次一战立下不世之功,攻灭虢、虞两国、将土地并入了我晋国版图,完成了主公多年的心愿,这是里司马的应得之物,里夫人何用言谢。”

“夫君就是个粗人,冲锋杀敌不在话下,哪里懂什么战术,还不全靠着主公的指点,才侥幸得了些战功,否则凭我家夫君的榆木脑袋,顶多求个不败之地罢了。”

“夫人何必自谦,里司马有你这个聪慧、识大体的夫人在,还怕得不到主公的赏识?”

里氏虽然心花怒放,脸上却做不胜惭愧之状,连连摆手道:“拙妇何德何能,得夫人如此赞誉,拙妇若和夫人比起来,实在是扁担两头挑鸡毛——不值一提。晋候病着的这些日子,全靠夫人在旁照顾,依拙妇说,太医局开的药方再好,也不及夫人的体贴善识这一剂良药来得更对症。”

两人正说着,秀葽匆忙进来说,“夫人,小奚齐刚才喝了点鱼汤,不知怎么突然呕吐不止,姞娘娘不知如何是好,叫夫人快些过去看看。”

骊嫱怒道:“真是糊涂,怎么不先喊医官去。”

骊嫱转向里氏道:“我这孩儿是难得的聪明乖巧,却总是七病八灾的,十天里头到有八天是病着的,让我这个做娘亲的日日操心,今儿本想留里夫人多坐会,如此也只得作罢了。”

里氏刚想起身告辞,又想一事道:“不知夫人可曾请医官为小公子看过?”

“看了不止一两回了,有的说是胎里带来的弱症,有的说是脾气虚弱,运化无力,有的说是肠气滞满,反逆于胃,汤药是开了不少,他一个三岁的小孩儿,哪里能吃得下?”

“要依妾身说,那些庸医不看也罢。拙妇到是知道一位郎中,名气虽不甚大,但经他看过的人,没有不夸赞他的医术的。”

“哦,此人是谁?”

“此人名叫胥臣,是公子重耳的一位门客,夫人若愿意一试,拙妇可让人请他来为小公子诊视。”

“胥臣……”骊嫱身子一震,“你最近可曾见过他?”

“拙妇前日才刚见过他,夫君身上有一处痍疮,长了多年也不曾好,还是找他来调配的药膏给治好的。”

“既如此,就请里夫人将那胥臣唤来一试,你只需说为宫里的一位小公子看病就是,别的毋须多言。”

里氏答应着去了,骊嫱便进去看望奚齐。
楼主:宣娇2018  时间:2021-04-05 22:19:44
今天要扫墓,就早一点更新啦


楼主:宣娇2018  时间:2021-04-05 22:19:44
第一百一十二章 胥臣进宫

胥臣这日正在馆中,来了个家臣打扮的人,自称是里克的手下,前来送一封信。胥臣接了信,信中说请他去宫中为小公子诊治,并且言词恳切,殷殷叮嘱,胥臣问:“不知是哪位小公子?”

“司马大人说先生去了就知道了。”

里克与胥臣也是故交,胥臣推托不得,只得随着家臣出了馆舍,一辆气派的马车已停在门口。胥臣上了马车,家臣赶着车,来到宫城门口,一个内侍出来接着,请胥臣坐上一辆宫车,马车走了不多时,来到一处奢华的宫所前。胥臣下了车,内侍带他从旁边的小角门进入,穿过前庭,进入大殿,胥臣见殿内钟鼎规列,高檩彤柱,气势非常,心中暗暗称奇,不知是何人的宫殿如此奢华。此时内侍退下,里面出来个美艳宫女,领着胥臣来到后面的寝宫,胥臣见这里又是另一番景象,锦绣重幔,椒香盈室,直如瑶池仙宫一般。

那宫女掀开罗帐,请胥臣入内。胥臣见一盛妆美人坐在上面,知道必是此处的主子娘娘了,也不敢细看,趋上前施礼。那美人也不答话,挥手让奶娘抱着孩子过来。胥臣见孩子不过三岁的模样,长得粉嫩可爱,只是精神萎顿,烦燥难安。

胥臣查看了孩子的脉息,又按了按肚腹,向美人道:“此儿内有热邪,或为先天带来的儿热,或饮食不当所致,又近日外感了寒邪,寒热交争而淫热上逆,本因以寒病治之,却服了太多汤药而伤了胃气,依小人之意,当刺足少阳以泻阳分之热,补足太阳,以御外入之邪……”

美人摆手道:“先生毋须多言,只管小心治来。”

胥臣遂取出随身携带的药箱,拿出针石,在奚齐的大椎、风池等穴位下了数针。

这个小儿自然就是奚齐了,病了几日已是疲乏至极,也不哭闹,胥臣施完针后,向美人道:“两日后小人再来为公子施一次针,一共施针三次,公子即可痊愈。汤药就不用喝了,煮些米羹,温温地让他喝下便可。”

美人让婢女送胥臣出去,待胥臣走远,骊嫱才从帘帐后走出,那美人正是骊姞。骊嫱挥手让藏于屏风后的弋尾先下去,骊姞问:“你刚才可看清楚了?”

骊嫱道:“这个胥臣正是当初在南槐庄给我诊治的人,若不是我还要留着他给奚齐治病,今日岂能让他活着走出这里?只待他为奚齐施过三次针,我再下手不迟。可恨那赵衰,不知吃了几个熊心豹子胆,竟敢欺瞒于我。”

骊姞不满道:“你要做杀人的勾当我也拦不住你,但这是我的屋子,你要下手到别处去,别玷污了我的地方。”

“你以为你这里是什么干净地方,我只问你,我帮你把小息子的事情安排妥当,成全了你们一对野鸳鸯,你该如何谢我?”

骊姞一时哑口无言,骊嫱道:“虽说咱们是姐妹,有些事我还是要提醒你,以后可不许在我眼皮子下做苟且之事,否则别怪我不讲姐妹之情。”

胥臣回到馆舍后,正遇上重耳打发人过来请他去喝酒。今日席上除了先轸、颠颉,卻縠和卻溱兄弟,还新来了栾枝和吕甥,两人均出自晋国望族,朝臣士大夫之后,都是年少气盛之辈,与重耳同在辟雍宫中求学。

众人正在谈论最近闹得沸沸扬扬的召陵之盟,不多日前齐小白带领诸候联军伐楚,与楚国对峙数月,最后楚王派出使臣屈完,与齐小白一番言辞交涉,两国遂订立了盟约,楚王答应向周天子称臣,年年缴纳贡奉,并承诺永不侵犯中原,齐小白则率领军队撤退。

颠颉道:“齐候为了伐楚,遍召天下诸候,率领七国联军前往,可谓是声势浩大,最后却不进一兵一卒,就与楚王订立了和约,未免叫楚蛮太小看我中原诸候了。”

卻縠道:“此番联军出兵,以破竹之势攻克了蔡国,那蔡国一向依附于楚国,也算是打了楚国的脸面,叫楚国以后不敢再轻举妄动。”

吕甥道:“听说楚王派出的使臣屈完,与齐小白一番言谈,才使齐小白打消了伐楚的念头,看来楚国确实人才济济,兵多将广,齐小白深知要战胜楚国不易,所以盟生了退意。”

先轸道:“屈完是如何说服齐小白的?”

“听说齐小白邀请屈完一起观看联军的阵容,齐小白说,诸候们来到此地,并非为我齐小白,而是为了继承与楚国的友好之交,不知贵国意下如何?”

重耳点头,“齐候言词十分得体,屈完如何回答?”

“屈完说,"承蒙您惠临敝国,并为我国求福,忍辱接纳我国,这正是我们国君的心愿。齐小白又说,我率领这些诸侯军队作战,谁能够抵挡他们?我让这些军队攻打城池,什么样的城攻不下?屈完回答,如果您用仁德来安抚诸侯,哪个敢不顺服?如果您用武力的话,那么楚国就把方城山当作城墙,把汉水当作护城河,您的兵马虽然众多,恐怕也没有用处!”

重耳道:“屈完不过是楚王手下的一个臣子,面对中原霸主的咄咄逼人,能够应变自如,刚柔并济,确实是难得的人才,也难怪楚国同意向周天子称臣,齐候见好就收罢了。”

先轸叹道:“召陵会盟,足可见楚国南霸中国的缘由,今后恐怕连齐国也难扼其勃勃野心,终有一日,楚国将北上侵伐中原。”

众人又谈论了一回,胥臣将进宫给小公子治病一事详细说了,众人都备感好奇。

重耳道:“若论当今宫室之华丽,恐怕没有能比得上章含宫的,再说三岁左右的小儿,也只骊姬姐妹俩的两个小公子符合。”

吕甥当即打趣道:“臣兄莫非是要飞黄腾达了,如今骊姬姐妹在宫内一手遮天,宫里宫外无不想巴结的,碰巧臣兄为其子看病,如此的近水楼台,可是一般人求都求不来的。”

其余人等也拿着胥臣开玩笑,众人散后,胥臣向重耳道:“我听说骊夫人貌美而心狠,艺高而情绝,不知是真是假?”

重耳道:“市井流言不可尽信,但后宫之所,平地无风三尺浪,先生千万要小心行事,若有需要我帮忙的地方,先生尽管开口。”

两日后胥臣照例坐了宫里打发来的马车,进宫去给奚齐治病。骊姞与奶娘带着奚齐出来,小奚齐今日精神好转不少,哭闹着不肯扎针,奶娘哄骗着,胥臣才扎完针,然后依礼辞别骊姞,退出宫来。

还没走出后庭,一个宫女从后面赶上,将一个包袱扔到胥臣怀里,说了句“这是娘娘赏你的”就扭头走了。

胥臣打开包袱,原来是两锭金灿灿的元宝。胥臣出了宫,揣着元宝,到集市上寻了处酒肆,要了壶酒,坐下慢慢品酌。

不想掌柜的开了数十年的酒肆,还从未见过有拿着大金元宝来买酒的,这元宝不仅是十足的纯金铸造,底部还刻着宫里的印记,掌柜的只道元宝是胥臣偷盗来的,便趁着胥臣喝酒之时,偷偷跑去县堂,将此事报告给县正。

县正命令捕役拿下胥臣,提到县堂上,讯问金元宝的来历。胥臣不便说是骊姬给的,只说自己是公子重耳的门客,元宝是公子重耳给的。县正令捕役将胥臣收押在监,待向重耳问询清楚了再进行提审。

这一关押就两日过去了,胥臣见离进宫为小公子诊治的时辰在即,心中焦急,央求狱卒到重耳府上为他通报消息,那狱卒收了胥臣的金子,便前往重耳府,据实以告。重耳忙亲自来到县府,面见县正,才将胥臣从狱中放出。

这一番耽误,早过了胥臣前往宫中的时辰,前来接送的马车也早已离开,重耳便用车驾送胥臣到宫中,还将自己的腰牌给他,让他出入宫门。
楼主:宣娇2018  时间:2021-04-05 22:19:44
这两天清明节放假,说起清明节,让我想起寒食节,寒食节在清明节的两天,在古时候人们祭祀它的隆重程度不亚于清明节,因为本小说的主人公是重耳,后文将用很多的篇幅介绍重耳和他手下的随从,包括介子推,所以想在这样的节日里介绍一下这个节日的由来。

介子推是晋国之贤士,跟随当时的公子重耳(也是后来的晋文公)逃亡,风餐露宿,饥寒交迫,备尝“险阻艰难”。介子推随重耳在外逃亡19年,最终返回晋国,重耳立为晋君,介子推可谓尽了犬马之劳。

这犬马之劳中,最可敬的是“割股充饥”一事。

早年重耳出亡时,经常食不果腹、衣不蔽体。有一年逃到卫国,一个随从偷光了重耳的资粮,逃入深山。重耳无粮,饥饿难忍。当向田夫乞讨,可不但没要来饭,反被农夫们用土块当成饭戏谑了一番。后来重耳都快饿晕过去了,为了让重耳活命,介子推到山沟里,把腿上的肉割了一块,与采摘来的野菜同煮成汤给重耳。当重耳吃后知道是介子推腿上的肉时,当即大受感动,声称有朝一日做了君王,要好好报答介子推。

十九年的逃亡生涯结束后,重耳一下子由逃亡者变成了晋文公,便开始奖赏曾经追随之人;这赏赐的人中,却偏偏忘了介子推。介子推倒没有对晋文公不满,也不像其他人那样主动请赏,反以认为晋文公理当为王,认为接受奖赏是一种耻辱。他的清高并没有受到认同,有些并未跟随晋文公逃亡的人为了贪小便宜也来请赏,介子推十分气愤,进而隐居绵山,成了一名不食君禄的隐士。

介子推不肯受赏,曾赋诗一首,“有龙于飞,周遍天下。五蛇从之,为之丞辅。龙反其乡,得其处所。四蛇从之,得其露雨。一蛇羞之,死于中野。”邻居解张为子推不平,夜里写了封书信挂到城门上。

晋文公看到这首诗后,后悔自己忘恩负义,赶紧派人召介子推受封,才知道他已隐入绵山。晋文公便亲带广众人马前往绵山寻访。谁知那绵山蜿蜒数十里,重峦叠嶂,谷深林密,竟无法可寻。晋文公求人心切,听小人之言,下令三面烧山。没料到大火烧了三天,介子推的影子也没见。晋文公叫人在山前山后放火,周围绵延数里,火势三日才熄,介子推终究没有出来。

火熄之后,人们在一棵枯柳树下发现了母子的尸骨。晋文公悲痛万分,在介子推的尸体前哭拜一阵,然后安葬遗体,发现介子推脊梁堵着个柳树树洞,洞里好像有什么东西。掏出一看,原来是片衣襟,上面题了一首血诗:“割肉奉君尽丹心,但愿主公常清明。柳下作鬼终不见,强似伴君作谏臣。倘若主公心有我,忆我之时常自省。臣在九泉心无愧,勤政清明复清明。”

晋文公将一段烧焦的柳木,带回宫中做了一双木屐,每天望着它叹道:“悲哉足下。”此后,“足下”成为下级对上级或同辈之间相互尊敬的称呼,据说就是来源于此。

公元前635年,晋文公领着群臣,素服徒步登山祭奠,表示哀悼。行至坟前,只见那棵老柳树死树复活,绿枝千条,随风飘舞。晋文公望着复活的老柳树,像看见了介子推一样。他敬重地走到跟前,珍爱地掐了一下枝,编了一个圈儿戴在头上。

以后,晋文公常把血书袖在身边,作为鞭策自己执政的座佑铭。他勤政清明,励精图治,把国家治理得很好。

此后,晋国的百姓得以安居乐业,对有功不居、不图富贵的介子推非常怀念。每逢他死的那天,大家禁止烟火来表示纪念。还用面粉和着枣泥,捏成燕子的模样,用杨柳条串起来,插在门的上方,召唤他的灵魂,这东西叫“之推燕”(介子推亦作介之推)。此后,寒食、清明成了全国百姓的隆重节日。每逢寒食,人们即不生火做饭,只吃冷食。在北方,老百姓只吃事先做好的冷食如枣饼、麦糕等;在南方,则多为青团和糯米糖藕。每届清明,人们把柳条编成圈儿戴在头上,把柳条枝插在房前屋后,以示怀念。

本人在处理这一段情节的时候,稍加了改动,将在第二卷《玉之炼》和第三卷《玉之髓》之中有详细的描述,请大家拭目以待。
楼主:宣娇2018  时间:2021-04-05 22:19:44
今天出外踏青,停更一日,谢谢大家的支持!


楼主:宣娇2018

字数:446324

帖子分类:舞文弄墨

发表时间:2018-12-14 18:55:29

更新时间:2021-04-05 22:19:44

评论数:7373条评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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