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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享感悟:知音少,弦断有谁听?

楼主:孟沅  时间:2019-11-24 20:12:03
再回招商局商量其它事宜;正事没说上两句,晚上的饭局便又被安排下了,理由同样充分:接待外国来宾,当然要先试菜,不然万一临时菜品出状况,这个责任谁负?
周四的晚宴,安排在他们入住的宾馆宴会厅里,所以试菜的地点,就在同一处。
他们作为富益公司的代表,当然受邀试菜,原以为跟昨天一样,会有一大帮人,结果到饭点进了包间一看,就只有佘处长与另外三位在,一男两女,白天好像都没见过,听佘处长介绍,都是他科技处的;于是这一桌加上她跟何先生,统共才六个人。
菜式是佘处长点的,八菜一汤,孟沅觉得吧,这可能就是从那天拿来招待贵宾的菜品里,随便抽几道出来试试,她知道安德维先生有痛风,不能吃动物内脏,海鲜也基本属于要忌口范围,尤其是鱼子跟贝壳类的,所以就指着桌上那道法式鹅肝配鱼子酱,说:“这个菜可能需要换掉,安德维先生痛风,不能吃。”然后又把面前的碗推了推,不忘强调一句:“安德维先生跟我说过,他是个不折不扣的动物保护主义者,这个鱼翅捞饭我觉得不太妥,他最反感中国人拿鱼翅当珍品,他说,不知道害死了多少无辜的鲨鱼,我想,我们还是尽量不要触犯他的忌讳。”
佘处长笑了起来,他向何先生道:“你的这个小孟,倒是细心。不过呢,晚宴菜单是李局让配的,标准是三百八一个人,这菜式嘛我也不好说。来来来,大家动筷子,今晚这菜我随便点的,这厨子不赖,看合不合你们口味,随意,随意。”
孟沅这才知道,所谓的“试菜”,是拿试味道当个借口,花公家的钱,嘬一顿私人的饭。
楼主:孟沅  时间:2019-11-24 20:12:03
看来今晚全得耗在这儿了,陪人陪到底,送佛送到西。
除了腹诽,孟沅无计可施,她只得心不甘情不愿地与众人一起呆着。
这种高级宾馆,电梯的空间其实不小,准载十一人的电梯里,只得他们六个,但 佘处长就一直贴在她身边,那种腻腻的滋味让她浑身难受。
虽然刚才进电梯前,孟沅已经努力挣脱掉他的那只肥猪蹄子的牵扯,但怎么也避不开他不断地靠近与故作亲热的贴耳私语。这些事情若换作在平日,她早就翻脸走人了,走人之前还大有可能,狠狠地踩他几脚;可她毕竟只能忍着,这关系到公司几千万的投资,后面还有大把求人办事的时候;她是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再硬朗的性子,也会被金钱束缚住手脚。孟沅觉得自己,在这种情形下,活脱脱一个金钱的奴隶。纵然心里头再不情愿,头上的箍儿,金紧禁三只,只要被那咒语念动,黑熊怪也好、红孩儿也罢,就是齐天大圣孙悟空,也一样当不起。松箍咒是没有的,套上就脱不掉了,也只有待自身修炼成佛,才能让那箍儿化掉。
孟沅是凡人,修不成真身。
楼主:孟沅  时间:2019-11-24 20:12:03
她忽地想起以前严以宽说过的话:“商业社会是讲手段讲成本讲利润,不是你以为的讲原则、讲道德或者讲仁义。毛 怎么教育我们的?革命不是请客吃饭,不是绣花作文章,这商场就是战场,充满着血腥、暴力与阴谋诡计。沅沅,游戏规则不是你我能够制定,我们得承认现实。”
自己当时怎么回答的来着,对,是这样说的:“我不指望改变规则,我只能坚持自己的底线。”
“那么,你注定会是失败者,会被人骗,会被人卖。”
“卑鄙是卑鄙者的通行证,高尚是高尚者的墓志铭。”孟沅沉吟道,“质本洁来还洁去,宽哥,就算最终胳膊扭不过大腿,我大不了退出,不玩这个游戏。”
至少,而今而后,庶几无愧。她心里浮出这两句,是出自文天祥的绝笔。
这是她的真心话。虽说千古艰难唯一死,但最后的底线,毕竟还有取义成仁一说。这是儒家所主张的基本道德准则之一,孟沅深受其影响。
“生死哪有这么容易?沅沅,你不可能对抗整个社会。”听她这般幼稚却坚决,严以宽摇头叹道:“死犟!算了,只有我吃点亏,帮你挡着。”
“你挡着?”孟沅歪头笑道,“还是拉我垫背?你别先把我给卖了,我就阿弥陀佛啦。”
一语成谶。
这般令人丧气的、却句句诛心的事实。
楼主:孟沅  时间:2019-11-24 20:12:03
宾馆顶楼的歌舞厅场地并不大,但装潢华胄,灯光迷离,只是好像没什么人在,巨大的投影屏幕上正放着一部外国电影,枪战加飞车,混乱中车辆追逐翻滚爆炸,路人受伤仆地甚至倒毙,只有自带英雄光环的主角,永远在危急关头化险为夷,最终拯救世界。
配角们演技再好也无用,几个镜头,便已是落幕,再没有露面可能。
戏如人生。

佘处长的烟锅巴嗓子如警报般骤响,粗砺的金属音色,像是拿刀叉在瓷碟上刮拉,让人从耳朵到胸口都郁闷难当。他自得其乐,偏生这跟来的几个,还不得不大力鼓掌,以示热烈。
“真是一幕闹剧,有够讽刺的。”孟沅手上跟着拍,心里愈发鄙薄,鄙薄的对象包括自己在内。她觉得自己像是没有生命体的旋转木马,只能由着轨道的安排,一圈一圈地跟着转,还必须跟自己说,这就是生活。
“如果,今后所有的生活都是这个样子,我还不如死了算了。”悲观的情绪涌上心头,她忙强自压住,“死个屁,整天寻死觅活的,真以为自己了不起,能够重于泰山不成?谁把你当回事呀!这条贱命就算再不值钱,再轻于鸿毛,也是自己的。别动不动拿死要挟自己,一逃了事。”
她对着自己认真开展自我批评的时候,佘处长则正在认真拉他的黄喉。
楼主:孟沅  时间:2019-11-24 20:12:03
等佘处长再点了一首《迟来的爱》,而且又把另一个话筒递过来时,孟沅便拒绝了,她说:“嗓子疼。”她一直不喜欢这首歌,就算曲调再悠扬婉转十倍,可歌词中的小家子气,把一种破落户的心态反复吟诵,还当成是情深款款,简直是亵渎。

题外话:《迟来的爱》,曾经是严以宽最喜欢对孟沅唱的一首歌,反反复复哼这曲调,足足连续哼上一个钟头不带停的,可孟沅始终讨厌这歌,能让她联想起来的,就仅仅是小家巴什的破弊——这世上谁人不委屈?把胆怯当作谦逊,把懦弱涂抹成唯美,还假模假样地伤痛,装腔作势地告白,听着就够呕的了!
这些,其实都是严以宽与孟沅的不洽。严的世俗,终有一日会踏过孟沅的底线。
楼主:孟沅  时间:2019-11-24 20:12:03
城市深陷在璀璨灯火中,延伸到无穷无尽的虚空里,仍是如织灿烂,一片热闹的车水马龙,丝毫不比深圳逊色;不过是建市才四年不到,已经繁华若斯。根本相像不出,这里曾经只是一片沼泽,曾经只有阡陌纵横。
弹丸之地的香港,也曾经只不过是个小渔村而已,如今贴着的标签,是国际大都会;它已经忘却往日一切的不堪,掩埋那些被书写着的殖民史,只会弹出最光鲜的那个名号:东方之珠。
人们衣冠楚楚在城市里穿行,心甘情愿地为着在城市里,再也看不到粮食与蔬果的土地上,找寻到一口吃食,不惜与任何人争抢,甚至,不惜嚼人血肉。
每一座城市,都差不多。香港……深圳……汕头……,交叠过的脚步,再无交积的轨迹。
楼主:孟沅  时间:2019-11-24 20:12:03
这里的夜与往常并没有不同,同样是都市里的霓虹艳丽,诱惑里含着亲切,一种凄凉的亲切,自会从骨头里跳出来,一针一针地挑拨筋脉的刺痛。她混乱地想:“大概是自己昏了头,才会将今夜的空间,竟又丝丝缕缕地,搀杂进旧日里去。”
是惑还是惧?同喜亦同哀!
忽而抬头,见到这嵌在面孔前的大镜中,映出的影像分明是不同于所有过去的自己:那时候脸上还保留着孩子般的稚气,纯洁可爱,恋恋的是化俗而雅的美满世道;可这刻,取而代之的却是一张残妆未卸的孤影;模糊、褪色、苍白,而荒凉。
她倒在床上,闭了眼,在晕眩中想心事,于是太多的心事一起挤了上来,从嗓子眼里汩汩地往外冒:涩、苦、酸,争成一片混沌。
楼主:孟沅  时间:2019-11-24 20:12:03
黑和白,哀悼的色调,哀悼了旧日,仍不能放开的今朝。
那许多涂抹在脸上与眼盖上的鲜艳颜色,一张惨淡的唇,配着调色盘似的脸,调出了美丽的容颜——不真实,但的确美丽,尽管这美丽中,孟沅自己触到的,只有支离破碎的沧桑。
她捋平衣服上的皱褶,往卫生间里去,不管还会发生什么事,过去的已然过去,如同这衣襟上的污迹,就算曾经是杯中碟上的美酒珍馐,经了喉咙,浸了胃酸,腐蚀得再不成形状,一样不是成为秽物,最终还是得用肥皂清水来洗涤荡清。
感情再深又当如何?抽离之后,“铮然一叶,天下已知秋,”这后事,当如幼安兄所言,“君知我,从来雅意,未老已沧州”。
楼主:孟沅  时间:2019-11-24 20:12:03
孟沅心下一片冰凉,她已经明晓,何先生这算盘珠子拨拉得巨响,无所谓地把阴谋当成阳谋使用,他什么都心知肚明,他就是故意为之。
难怪,走之前范经理的神色这般诡谲,这种江湖老油条,早料到会有如此一出,虽不中亦不远矣。这就是严以宽以前告诉过她的,水深。
可是不管其他女孩子如何处理这种“交易”,孟沅则完全不可能接受,别说接受了,连想一想都觉得不堪凌辱。
站在何先生关闭的房间门口,孟沅心里头的炸裂感迸射而出,那是种屈辱与不甘的并存。
无从呼吸,丧失思想,丧失理智,丧失勇气,而变成不知为谁的傀儡,她抗争,却无力。周遭的人们笑,是属于看笑话的那种,就像我们面对笼中困兽无谓的挣扎,而津津有味地品评。
于是,狮笼里不再有雄狮,虎山上不复有百兽之王。在人们造就的铁笼子铁丝网里,所有的动物都是病的,不复再是它们自己。人们用一种或许根本是疯狂与谬误的准则来给整个社会钉起笼网,孟沅觉得自己,便是不得不苟活于其间的病兽。
可纵然是病兽,纵然被拔除尖齿利爪,她也要为自己的命运而抗争。
楼主:孟沅  时间:2019-11-24 20:12:03
懂不懂是一回事,但做不做,则是另一回事。
孟沅黑着脸,把桌上所有的东西都扫到自己的旅行袋里,再去卫生间把牙刷毛巾一古脑儿收好,湿淋淋的外套搭在手上,她目不斜视地迈出房门,又去敲何先生的门。
何先生犯疑地上下打量她,她毫无惧色地回视:“何先生,我拿公司的薪水,只会做工作职责范围内的事情,其它的,恕我不能从命。”她把手上的旅行袋往上提了提,“如果你觉得我做错了,明天我就自己回公司向周老板交代。今天晚上,我可以到大厅坐一晚,佘处长嘛,成年人,生活自理能力,我相信还是有的。”
看她说完这番话,就向电梯口走过,丝毫没有迟疑的脚步,何先生快步上前拦下了她:“小孟,你到我房间里来,我们谈谈。”
谈谈就谈谈,孟沅并不畏惧交谈,她自有底线,任何人任何事都不会动摇分毫。
楼主:孟沅  时间:2019-11-24 20:12:03
人们经常会把所有际遇,最终归结成四个字,这四个字叫做,世事难料。

那些书本里描述过的,或者说她自识字以来所解读的人性,不是没有黑暗面,但那些印刷在纸面上的文字,分析得再透彻,也不如自己亲自经历过,来得那么深刻。
以前是字面上懂,如今是心里懂——虽然,她宁可一辈子都不要懂。
她失败在经验不足。当她带着纯真、善良的心,守着规则去迎接这个世界赋予的入学考试时,完全没有料到,这世界给她的第一场测试,是诡道与厚黑学,她听说过,从来没有学过的两门课。
楼主:孟沅  时间:2019-11-24 20:12:03
在她完成学业之前,生命里最大的波折,不过是被家族漠视,被父母打压,以及被箝制自由,她以为的创伤,如果放进一生的长度来衡量,其实根本算不得什么挫折。

服务员拿过来的是贵州茅台,属于酱香型白酒,素有“国酒”之称,在国际上也成为了中国的象征符号之一,孟沅知道领导们都偏爱这酒,但她自己,对于再好的白酒,也只会觉得是辣喉辣心的刺激性酒精制品,丝毫也欣赏不来。
这种场合下,她没法躲酒,前几天,基本上天天晚上都陪同何先生赴各个部门邀请的饭局,不得不帮着他挡酒,不然的话,何先生还没到签约的正日子,只怕就已经会先去医院洗个胃。她尽量控制着酒量摄入,时不时仗着年龄小,装装醉,还能混上一混,但她能喝上几杯,这已然是藏不住的秘密。
再想如以前那般,有人罩着,有人宠着,借口不会或者胃病,交际场上可以滴酒不沾,那绝无可能。这关系到领导们的面子——领导们,那是面子大过天。
她这会儿就想起夏明,继而又想起了小丁,他们俩个,都会帮她接下这酒自己来;甚至连严以宽,大概这种情形下,也会护着她。
心下一哀,她觉得自己真是没用,一旦受了困,感到委屈或沮丧,就会心志动摇,念起那个应该唾弃的人来。
楼主:孟沅  时间:2019-11-24 20:12:03
送走了安德维夫妇,周老板这次格外慷慨,在公司跟安德维夫妇临别后,居然主动跟他的司机吩咐道,客人走后可以直接送孟沅回家休息,不必再回公司上班。
连篇累牍地各项事务,外带应酬交际,已经占用了孟沅好几个工作日的下班时光,外加周日一个整天,这下子,只拿提前下班两小时作为补偿,周老板就理所当然地认为自己已经补偿过了,这铁算盘打得精响,不愧是老板风范。
对于这种“大方”,孟沅别说感恩了,连吐槽都无力。
事实上,这几天把她累得精疲力竭,做事还是其次,主要精力还是花在了应付那些政府官员上面,整天赔着小心,既不能得罪他们,又不能把自己给卖了,孟沅觉得自己完全缺乏此等天赋,应付得心力交瘁,如今既然差事完结,就只想赶紧回去,安心睡上一晚。
楼主:孟沅  时间:2019-11-24 20:12:03
嘻嘻哈哈,这般居家气氛,听上去却与她分明两个世界。孟沅恍惚地以为,那只是自己的幻听。
所有的美满,在她心里都变作了不真实,反倒是那些不如意,才更像是她置身世界里的全部馈赠。她知道自己这般颓废并不应该,可这种悲观心态一旦进驻,就像是入了魔,难以驱赶。
面前人来人往,个个都与她擦身而过;人们喜笑颜开,自己冷眼旁观;身边人渐渐儿孙满堂,自己慢慢些灯枯油尽。
不知明镜里,何处得秋霜?她的思绪伸向不知所谓的未来,华发满头却依旧独坐的未来。
楼主:孟沅  时间:2019-11-24 20:12:03
翻手作云覆手雨,纷纷轻薄何须数。是天气,亦是人。
她只在长袖T恤外头,套了件薄牛仔外套,走得急,没带围巾,也没带帽子。
自从被撞伤之后,她头晕头痛次数大增,医生说,不光是头部,可能颈椎也有问题——当然,颈椎问题是因为她伏案看书写字过多,导致损伤——平日里得注意头部跟颈部的保暖,否则再这样严重下去,走在街上都有可能随时会晕厥。
她认为医生有些儿危言耸听,哪里就至于到晕倒的地步,又不是七老八十岁。
她脑海里闪出那句著名的“死便埋我”,古人还敢想“鹿车荷锸葬刘伶”,这高楼林立的城市里,连容身都成奢望。
有些莫名其妙的痴傻笑容从唇角抽出,浮上眼眸,如今自己,上无片瓦遮头,下无寸土落脚。
楼主:孟沅  时间:2019-11-24 20:12:03
深秋的天色暗得快,不似夏季那般昼长夜短。孟沅才下楼时,外面还敞亮着,她慢吞吞地走过花架底下,埋了头,双手环抱着低放在腰间,一步一挪,虽目不斜视,却着实心不在焉。
花架下的长廊里,坐着的人不多,若换了在夏日里,两壁都会坐满摇扇纳凉的人,或聊天或嬉戏,嗡嗡声不绝于耳;夜来的热闹,让这城市的生命力凸显。
如今缺失了这热闹,甚好——至少显得自己不那么寂寞,独独地冷清。

小丁的脸从记忆中褪去,慢慢隐没在一片雾障中,脑海里交叠出的另一张脸,与小丁的脸相替换,那张脸明明应该是清晰的,可却在心头却模糊黯淡,没有眉眼的空白感,她知道这是谁,却将那名字反复推开,留滞在记忆深处,她在头脑里回避又回避,面容不去揭示,名字可以闪躲,可那些跳跃的画面,却一帧帧地闪现,清晰如旧影画,黑白到极致的分明。
楼主:孟沅  时间:2019-11-24 20:12:03
孟沅脑袋里翻翻滚滚地,像极了一锅煮开的粥。茫然四顾,灯光球场里人们挥汗如雨,身边人影往返来去,最平凡不过的景象,与任何一日都没有差别。
她在“看”,却什么都没有看到,过眼,不过心。
心中充塞,只不过,充塞着的是空荡。
穿过体育场走上一条街道,她站在一根电线杆子下头,不知道自己要往哪里去。头顶上的电灯是熄灭的,黑漆漆地,正好可以将她全部笼罩在黑暗之中,有着一种苟延残喘的安全感,拿黑夜作一层脆弱的保护壳。

车子开得急,风驰电掣,跟这城市里所有的中巴车一样,只要不是交通阻塞的地段,司机都赶命似地挣钱,时间就意味着他们的金钱。
时间无声退却,飞速如电,无论人心如何变幻,都不会再掉转;可孟沅魇在这一夕时光中。
楼主:孟沅  时间:2019-11-24 20:12:03
福莲花园,她就站在福莲花园前面,所有被约束的过去,向她迎面砸来,令她心旌动摇。
楼前进进出出,红男绿女,人人自有天地,没有一个人注意到她,近乎卑微的存在。
她默默地站了一会儿,毅然转身就走,她在心里跟自己念:“傲卿,你这个痴人,不要犯傻,上辈子的事情,不要拿这辈子来陪葬。”
用这种翻来覆去的碎碎念,孟沅给自己力量,坚定自己的信心。
她沿着彩田路往南走,一直走到深南大道上,然后,下意识地左转,继续沿着这条道直行。她走得不疾不缓,目不斜视,丝毫没有观察两边的街景。走路这件事本身,才是她的唯一目的,就是一直走下去,不到筋疲力尽,不肯停步。
只有身体的行,可以支撑住思想上的波动,或者,是扼杀掉,所有被引发的动荡思维。
行到水穷,坐看云起。
孟沅没有带表,她也不关心自己究竟走了多久,还没有到力不能支的那一刻,她就不停。
楼主:孟沅  时间:2019-11-24 20:12:03
她止了步,面前的三层小楼,夜色里森然矗立,不高,不巍峨,只是那种压逼感,如心头大石,坠得人心慌意乱。
隔着街道,她仰头上望,整幢小楼都漆黑一片,半星光亮都不见。屈指数来,离开这里不过九个月,只隔了短暂的时光,却如同一生一世的漫长光阴;她甚至不知道,旭日公司还存在吗?即使存在,还依旧在这幢小楼的三楼么?
她痴痴地望着,一眼,万年。
环顾四周,头顶上一盏黄色街灯,灯影照拂之下,除了她自己,就是五步远处的那个垃圾桶。她记起,自己曾经在这里,一根一根地捡起烟头;就是同一个位置,曾有人苦苦守候。
无情最是台城柳,依旧烟笼十里堤。这物是人非,换来的只是红颜消减。
孟沅忽而想起前几天翻到一本《汉乐府诗集》,里面让她反复咀嚼的那几句来:……其物如故,其人不存……我独孤茕,怀此百离。忧心孔疚,莫我能知,人亦有言,忧令人老……
短短数十字,竟然说得尽一段故事。
孟沅总是以为,自己过去这一年多,似乎已抵过半生岁月。
楼主:孟沅  时间:2019-11-24 20:12:03
柔和的橘黄色,从头顶洒落,漫布在四周,这应该是一种暖色调,于是这秋夜里的路灯光下,便平白有一种安静的力量,使人醺醺于一种慵懒,只是这般痴痴地凝望,茫然地无识无觉,与现实脱开了联系,思维短路在遥远的过去。
这种感觉应该带着温暖,但绝非愉快,那是一种让人绝望的温暖,是夕阳落日反射在晚霞上的,最后注定要消散的一绺光芒——而且,明知后头迎来的,将是漫长冬夜。
远处传来机车的巨大轰鸣,她置若未闻。
只有在这样的境地里,孟沅方能纵容自己的回忆,将那些温柔并残酷,一点一点地剥离。

楼主:孟沅

字数:208283

帖子分类:舞文弄墨

发表时间:2018-05-23 09:06:50

更新时间:2019-11-24 20:12:03

评论数:762条评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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