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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瓶邪】《绝处》(套马杆的汉子瓶×下乡插队吴,慢热,长篇)

楼主:碎碎九十三  时间:2019-08-27 18:41:51
在这种时候,张起灵一贯淡定的语气就帮了大忙,枪毙两个字从他嘴里说出来,实在有些不痛不痒。
也因此,我丝毫没有惊慌,满脑子都是三叔这个老东西,上蹿下跳的不老实,果然出事了吧,天天嚎着老子吴老三怕过谁,我倒要看看是他脑袋硬,还是解放军的枪子硬。
幸灾乐祸这种事,想个几分钟就行了,毕竟还是我亲叔叔。大西北是什么条件,以前我不知道,现在我还能不知道吗?
再加上罪犯和普通人的待遇根本不一样那样的鬼地方,体质差一点的恐怕都不用浪费政府的那颗子弹了。当年自然灾害的时候,劳改农场饿死了多少人,想想就不寒而栗。
“知道具体的地方吗?”大西北只是统称,实际上横跨五个省份,近年来劳改农场也激增,谁知道我三叔被关到哪个鬼地方去了。我记得我们这边也有一个劳改农场,离场部三百多里,虽然不太可能,要是三叔关到内蒙古来就好了,我也能经常去看看他。
张起灵从兜里掏出了一张纸,递过来给我:“这是具体的地址,人好像已经送过去了。”
我连忙接过来,对着蜡烛一看,得,老东西被关到甘肃的劳改农场去了,离我这少说一千多公里。
“我看看我看看。”胖子生怕错过什么,一把把地址夺了过去,咂舌道:“甘肃?怎么跑那儿去了,听说那边可苦了。”
“别这么夸张,咱们这也没好多少。”我把地址夺回来,小心的抚平。
“我怎么感觉你一点不紧张?是你亲叔叔吗?怎么有点咬牙切齿的味道。”
我道:“就是亲叔叔我才了解他,今天不抓,明天也会被抓,不瞒你说,我家人早就做好准备了,早晚他要给抓起来毙了。”
胖子一拍大腿:“合着还是个大义灭亲的主,那费啥劲,咱们等着给解放军送锦旗吧,上书四个大字,为民除害。”
“滚,合着不是你叔叔,没你这么落井下石的。”我气不打一处来,什么时候了他还嬉皮笑脸的,我三叔怎么就是祸害了,就是祸害,我家人还没说什么呢,轮得到他说嘛。
胖子怪叫:“你看看你,要吃人啊?说东是你,说西也是你,我不就是附和你吗?行吧,你想我说啥,顺着你。”
我让他闭嘴,啥也别说,听他说话我脑仁疼。看小哥多好,啥也不说。
胖子闻言还真不说话了,他不吭声屋里又太安静,只能听到狼嚎狗叫。驴蛋蛋和毛栗子不知道为什么打了起来,两条狗在门外鬼吼鬼叫的。
“烦死了!吵什么吵?”我冲到门外,踹了驴蛋蛋一脚。它正毛躁着,回头对着我就是一通呲牙,做出攻击的姿势来。
我丝毫不怵它,随手拿了抵门的棍子揍了它一顿:“吃了几天饱饭就不知道自己是谁了?你咬谁呢?找死啊?”
“嗷呜!”驴蛋蛋给我打疼了,委屈的夹起尾巴哀嚎起来,毛栗子吓的要命,怕我会把驴蛋蛋打死,咬着驴蛋蛋的尾巴,把它朝外面拉。
胖子看狗可怜,连忙拦住我,把我朝屋里推,道:“好了好了,打两下算了,你不高兴,也别拿狗撒气,它又不懂。打坏了,你又要心疼了。”
“我高兴着呢!”我把棍子丢到一边,用手指头把嘴角朝上撅了撅,“看,多高兴。”
胖子说我笑的比哭还难看,又问我要不要给家里拍个电报,问问情况,如果我要去县城,他可以陪我去。我道不问,他们既然不跟我说,就说明我帮不上忙,我何必给家里添堵呢,还不如给三叔寄点东西去,让他过得好一点。
“你想啥呢,东西寄过去,还没等你三叔用上,就***部拦下来了。”
“我知道,那至少他们用的时候,能想着用的是谁的东西,对我三叔也能好点。”三叔跟我说过,越是这种法外之地,权利就越好用,哪怕只比别人高一韭菜叶子,都能活的更像人。
除了生活条件实在太差,我还真不担心三叔会在犯人中间吃亏,他这性子的三天就能混成欺负别人的老大。我这个三叔,就在这方面尤其能干。
唯一让我觉得担心的,是那些看守的干部,这些人如果想整犯人,是绝对不需要理由的。虽然三叔是个老油子,身上要是没有东西,也无计可施。
现在既然判的不是死刑,说明家里人已经尽力了,缓的这两年就要看三叔自己的表现了。其实犯人减刑与否,还不是看领导的一句话,只要能讨好他们,三叔就有机会不枪毙。到时候能改无期,就有机会放出来,反正只要人活着,什么都好说。
我身上没有什么值钱的东西,硬要说的话,只有我来的时候,三叔送给我的一块手表。可我又怕这表会给家里人带来什么麻烦,要知道,我家的麻烦可不止三叔这个莫须有的杀人名头。
甚至,三叔以杀人的名头被抓,都好过其他的名头。因为杀人犯不论杀多少人,也算是人民内部矛盾,顶多算是坏人民。右派反革命或者其他的就不一样了,已经被划出人民范围了。
张起灵提议先给我三叔写一封信,委婉的问一下他缺什么,寄给劳改犯的信是要干部先审核过,才能交给犯人的,写的时候要很小心才行,白字黑字的东西,不能落人口实。
以我三叔的性格,他肯定会和干部打好关系,到时候信先过干部的手里,有这个心思的干部看了信,自然会提点他,我再寄东西过去,大家心里都有数。要是看了信还没有动静的,送了东西也不会收,反而落个贿赂的名头。
我觉得他说的很有道理,立刻找出信纸来,一字一句斟酌着写,草稿都打了好几遍。
胖子拍了拍我的肩膀

楼主:碎碎九十三  时间:2019-08-27 18:41:5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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怕信寄的不够快,我专门跑到县城的邮局寄了一个挂号信,还咨询了包裹的邮寄费用和时间,听我说要寄到劳改农场,柜台的同志看我的眼神都不对了。
我没有给家中写信,家里倒是给我写了一封信,信中提到了三叔的事情,要我不必担心,三叔既然没有杀解连环,找到他只是时间的问题。他们已经在努力的找解连环了,找到他三叔就能平反。
看完信我心安了不少,一个大活人是不可能凭空消失的,两年的时间,应该足够找到解连环了吧。
烦心事归烦心事,生活中要做的琐事一点也没减少,三叔也好,我也好,都得为了生计努力干活了。冬天要做的事情实在太多了,我和张起灵的羊经过几年的繁殖,数量激增,原有的羊圈早就塞不下它们了。
一般这种情况下,我已经可以自立门户,从原住民的蒙古包里搬出来,做一个独立的羊倌了。组织上也有询问过张起灵的意见,想把新来的知青分配到他这里,让他带一下新人,顺便把我这个“老知青”扫地出门。
知青大批涌入,老知青带新知青就可以分担牧民的压力,我作为“打狼英雄”,有不少慕名而来的新知青,想和我一起自立门户。
羊太多了确实放不过来,可要我搬出去和别人一起住,我肯定不愿意。我这个人其实很矫情的,不喜欢家里有外人在的感觉,太不自由了,胖子不算,他不属于正常人。
为了解决这个问题,张起灵帮胖子申请了做羊倌,把我们的羊分给了胖子。胖子一直想做个羊倌,甭提多高兴了。不过他要是当羊倌,就没办法住平房了。每个季节喂羊的草场都不一样,需要和我们一样住蒙古包。
胖子决定搬过来和我们一起住,他用自己的积蓄买了一些蒙古包的建材,要在我家旁边再做一个属于他自己的蒙古包。
我就道你跟我们住在一起不就行了,反正有多一张床,我都不嫌弃你打呼噜了。胖子说我小孩不懂,现在他一个光棍,当然可以和我们住在一起啦,但是说不定今年啊明年啊,他就要娶媳妇了,没有自己的屋子总是不方便的。
不知道应该说他未雨绸缪好,还是异想天开好,反正他自己出钱,我也没什么意见。就是要麻烦张起灵给他做几个柜子了,胖子还非要一张新的大床。我跟他开玩笑,说家具不都是新娘子带的嫁妆吗,他倒好,嫁妆都提前帮人家准备好了。


“再朝左边……不对,右边去一点!”我仰头看着胖子,指挥着他把支柱安好。
“到底左边还是右边!天真你能不能靠点谱?”
“就这!好!就这里!”我喊得口干舌燥,决定一会要进屋喝口热水再继续,这种新的蒙古包安起来要比旧的麻烦。胖子的积蓄不多,围毡很薄,还是我出钱买了一条足够厚的送给他,权当是搬家乔迁的礼物了。
我俩安蒙古包,张起灵则在刨木头,准备给胖子打一张他要的大床。胖子本身就比人家要肥,双人床对他来说跟单人床没区别。
张起灵的木工手艺很棒,我的就马马虎虎了,后来也尝试过几次,总是做的不好,还差点把自己手指头给削了。上次做的那个笔筒,大抵就是我木工生涯中最为“精致”的一个作品了。
“小哥,你记得把床腿给打结实点,胖子那么重,别到时候一翻身,床就给压塌了。”我忍不住揶揄道。
胖子累的满头大汗,才把蒙古包的架子弄好,他这个体型要上窜下跳的,真挺不容易的。他夺走我手上的茶杯,一口就把茶全喝了,喝完之后道:“去去去,就会拿胖爷打趣。对了小哥,我昨天听说狼皮的任务下来了,怎么样,咱们什么时候去打猎?”
今年关于打狼掏狼的活动尤其频繁,前段时间因为牧民都被折腾着证明自己不是内人党,搞得家里的事情顾不上,很多人家都被狼偷袭了,损失了组织财产又要被罚,简直是雪上加霜。
加上新的知青来了之后,分出了部分的老知青单独住,他们和牧民住在一起的时候,总觉得自己已经能够独挑大梁了,真的自己住,才发现很多事情不是想象的那么简单。
二大队的几个知青,晚上下夜没注意,被狼偷袭,咬死了二十几只大肥羊,其中一个知青还被咬伤了腿,连夜送到县城医治,惨不忍睹。
狼群如此猖獗,场部的领导勃然大怒,要求大家把狼害彻底消灭,不打下豺狼坚决不下战场。这狼害怎么才能彻底消灭的,当然就是大量的打狼,掏崽。
打狼也好,掏崽也好,都是极其危险的,通常要大规模的围猎才能消灭一小窝狼。又不让大规模的围猎,又要消除狼害,这也太强人所难了。
我就道:“就咱们三个去打猎,太危险了吧,下几个狼夹子算了。”
“下狼夹子也行啊,那也得咱们去下才有,它又不会自己跑去。夹到狼,皮能卖钱,肉能煮来吃,这么冷的天,不吃点肉还真熬不过去。”
我就知道他是为了狼肉去的,内蒙古这边不吃狗,牧民把狗视为自己的家庭成员,为了狗的事情,和偷狗的盲流打过好几次了。
没有狗肉吃,本来还有獭子可以吃的,谁知鼠疫又来了,上头三令五申不许随便吃獭子,要严防鼠疫。胖子这几天馋狗肉馋的要命,一直盯着肥嘟嘟的毛栗子看,看的毛栗子浑身不自在,一见到他就要躲开。
张起灵吹了吹手上刚刚修出形状的床腿,道晚上把夹子煮一下,明天可以去下夹子了,如果胖子想吃狼,就不要在附近下,他看到有人放掺了毒的肉,虽然事后他清理了一部分,但是不知道有没有漏网之鱼,被毒死的狼肉人是不能吃的,吃了也会中毒。
我有些生气,就算想打狼,也不能下毒啊,牧民的狗也会去吃那些肉,到最后毒死的狗恐怕要比狼还多呢。我决定要把狗子们都拴起来,不能让它们到处乱跑了,万一吃了毒肉死了怎么办。
说栓就栓,我把三条狗叫来,把它们栓在了马厩的门口。狗子们很少被栓起来,无法理解我为什么把它们栓起来。木图还好,挺乖的,其他两只闹翻了天,互相帮忙把绳子咬断,企图越狱,自己去找好玩的。
小棕花和小绿叶首先发现了狗子们的越狱行为,嘶嘶叫来提醒我,我奖励它俩两把草料,把两只不听话的狗子关进了笼子。

楼主:碎碎九十三  时间:2019-08-27 18:41:5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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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夹子这种事我没有特殊的兴趣,就留在家里放羊了。夹子下了几天之后,抓到了不少猎物,胖子夸小哥下夹子下的好,落空率基本为零,就算夹不到狼,也能夹到个把狐狸。
我让他不要到处宣传张起灵会打猎,上次的教训还不够吗,万一又让他们带知青去打猎,看他们要怎么办。
“哎呀,这种事我还是很有分寸的,别操这心了,去,把狼皮剥一剥,晚上咱们吃火锅!”胖子把死狼丢给我,美滋滋的去准备佐料,在他眼里,天大地大没有吃火锅事大。
和胖子住在一起,最方便的就是不用准备一日两餐了,他把厨房直接包下来了,没几天的功夫,我就觉得体重渐长,脸都圆了不少,再这么下去,衣服可能都穿不上了。
我深感担忧,生怕自己也会变成胖子那种体型的,虽然胖一点比较健康,但是胖成胖子那个样子,跟待宰的那什么一样就不太健康了,太费布料。
临睡前我对着穿衣镜量了量自己的腰围,问张起灵道:“小哥,我最近好像胖了十几斤,再这么下去,我会不会和胖子一样肥啊?”
张起灵正在铺床,闻言就走了过来,他吃的不比我少,却一点也没有变肥,身上的肌肉还是结结实实的。我很好奇他是不是有趁我不注意的时候,偷偷的增加了运动量,还是说他属于干吃不胖浪费粮食的那种人。
“还好。”张起灵掐住我的腰,一用力居然把我给抱起来了,好像在掂量什么似得,我还没挣扎,脚又沾了地。他很精确的告诉我顶多重了五斤。
“你提前跟我说一声啊,吓死我了。”我挠了挠腰,心说五斤也不少了,死胖子才搬过来几天啊,不能跟着他这么胡吃海塞了。
张起灵安慰我,说冬天是贴膘的季节,吃胖一点可以御寒,等夏天的时候自然就会瘦了。
我道胖子也是这么说的,不过夏天的他和冬天的他相比,顶多是胖和月半的区别。
在会不会吃的更肥的担忧中,三叔很快就给我回了信,说在劳改农场一切都好,接受党和组织的再教育,让我不要担心,又说自己没有当好一个叔叔,没有给我树立好的榜样,非常惭愧,想起我小时候的种种,甚是想念我云云。
他写的倒是一本正经,给我看的恶心的不行,我从他回忆的往事中,找出了他想我寄过去的东西,一些日用品,常用的药品,还有糖果之类的。
可能是干部家里有小孩子吧,劳改农场这种地方,不论是干部还是犯人,物质上的匮乏从某些方面来说是一样的,干部的小孩也没有糖果吃。
日常用品在供销社就有卖,我跟张起灵打了个招呼,告诉他我要去买东西,傍晚就回来。他道上次拜托李大爷留的蜡烛应该已经到了,让我顺便拿回来。
买东西的时候,我意外遇到了几个知青,在参加知青聚会的时候和他们见过几面,就随口和他们打了招呼。
正常打招呼而已,我以为他们也会跟我打个招呼就算了,没想到他们像躲病毒一样躲开了我。我一开始没反应过来,他们走了之后才想到他们可能是听说了我三叔的事情,所以不想和我这个“杀人犯的侄子”有什么牵连。
“李大爷,麻烦帮我称一点糖果。”我指了指柜台后面的糖果罐,盘算着是来一斤还是来两斤。
好在李大爷没有因为我的身份就看不起我,照样笑呵呵的帮我称糖果:“小吴你好久没来了,大爷帮你多称一点,最近过的怎么样,看你都胖了点了。”
“哼,地主家的小崽子,剥削民脂民膏,能不长胖吗?”
我回头一看,出言讽刺我的这个人我还真认识,他名叫赵二小,是从北京来的红小兵,我记得他上次因为某个问题和老痒有过争执,差点就打起来了。
老痒和他地位对等,甚至比他还要高一些,看来他是惹不起老痒,就想从我身上找补回去。我有些头疼,为了避免这种事情发生,我已经够低调,够避世的了,知青大会我从不参与,场部我也绕着走,怎么来个供销社,还是碰到了麻烦事。
红小兵也好,其他的身份也罢,都不是我这地主崽子能惹得起的。我决定做个缩头乌龟保平安,一句话说不好,我可能就栽在他手里了。
“喂,跟你说话呢!你听不见是不是?你个地富反坏右得意什么?”赵二小见我不吭声,也不满意,一把揪住我的袖子,把我拽了过去。我刚接过李大爷递给我的油纸包,毫无防备的被他一拽,纸包掉在了地上,糖果球滚的到处都是。
赵二小碰翻了我的糖果,完全没有愧疚之情,可能在他看来,我这种人是不配吃糖果的吧。他用脚把糖果踢的更远,对我道:“你还不把糖果都捡起来?我们辛辛苦苦做出来的粮食,不是这么给你剥削的!”
这他妈可是我自己掏钱买的!心里虽然这么想,我还是强忍着没吭声,蹲下身把糖果一颗一颗的捡起来,有些心疼的吹掉上面黏到的泥土。
不知道拿回去洗一洗,能不能恢复成原来的样子,这些是要寄给三叔的,如果品相不好,人家嫌弃怎么办。
赵二小把我的沉默当做了一种懦弱,总算满意不少。像我这样的坏分子,在红卫兵面前就应该是这样的,唯唯诺诺的抬不起头,任打任骂,连看他们一眼都不敢。
小人得志大抵就是如此吧,斗倒当权派多半也是出于这种心理,管你平时多高傲多厉害,现在你不过就是我脚底的烂泥,我想批斗你就批斗你,想你怎么样就得怎么样。
有几颗糖果掉到了赵二小的附近,我犹豫了一会,还是走过去半蹲下来把它们捡了回来。我知道他肯定会做点什么,提前做好了准备,没想到丫这么阴损,一脚就踩到了我伸出去拿糖果的手上,还用毛靴的鞋跟狠狠的碾了一下。
冬天为了御寒穿的毛靴又厚又重,不小心踩一下脚都要疼死了,更何况他故意用力跺下来,我疼的哀嚎一声,下意识用力把手抽了回来。
李大爷听到我的惨叫,慌忙从柜台里探出身子,问道:“小吴,怎么了?”
“嘶——没事没事……我不小心碰到手。”
他肯定是故意的,好死不死踩我的手,有几处冻伤的地方,我小心翼翼的维护到现在才没有烂掉。他这一踩,全给我踩破了,十指连心,疼的我直哆嗦。
赵二小还是很不满意我的反应,我应该求饶才对,现在不吭声是什么意思?他再次踢翻了我手里的油纸包,这次不止糖果,连蜡烛一起滚了出来。想也知道,蜡烛立刻糟了毒手,好好的蜡烛被踩了个粉碎,只留给我一个扬长而去的背影。
我把能想起来的脏话都在心里过了一遍,恨不能把面前的这个臭小子揪起来胖揍一顿。碍于身份,我咬牙把脏话咽了下去,心说回去要跟老痒说一声,碰到武斗的时候一定要给我报仇。
李大爷帮我把东西捡起来,看着我还在流血的手不住的摇头,安慰我道:“别跟他们置气,不值当的。大爷知道你是个好孩子,快去卫生站包一下,冬天伤口不容易好。”
“没事的大爷,我没放在心上,就是心疼东西。”我把每一截蜡烛都尽量捡起来了,糖果也就算了,蜡烛是张起灵好不容易才给我买到的,我每次都用的非常小心,连蜡油都收集起来用到不能再烧为止。现在搞成这样,我觉得很对不起他。

楼主:碎碎九十三  时间:2019-08-27 18:41:5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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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计划是我自己去寄东西,现在手伤了没办法骑马,只好拜托胖子帮我寄,他正好要去县城里买点东西,顺手就帮我寄了。
手伤之后,家里就不让我干活了,我得以在温暖的屋里赖床休息,不必每天一大清早就爬起来冒着寒风喂羊割草的。胖子为了安慰我,还给我煮了一大碗白面饺子,我吃的时候他一直盯着我看,我问他要不要也吃一点,他又摇头,看的我食不下咽。
张起灵见我很心疼蜡烛,就把蜡烛全融了,用杯子做模具,重新压出了蜡烛的样子来给我。我还不知道能这样做,本以为都废了,能重新用好像是白得回来的,格外高兴。
至于那些糖果,我没有把它们寄给三叔,而是让胖子买了新的寄过去了。但是旧的这些我家没人吃,丢了太浪费了,我用水把糖果洗了洗,送给巴尔特家的小孩子们了。
巴尔特的身体素质好,很快就能下床了,精神头也好了许多,至少从表面上看是这样的。他的眼睛看不到没办法出远门,也不能像以前一样当马倌了。不干活就没有工分可以拿,好在其其格很能干,他弟弟也能帮忙做一些事情,家里的生计暂时没有问题。
他不做马倌之后,空出了一个马倌的位子,巴尔特很想让张起灵来替这个位子,因为做马倌的要求很高,他的马都是百里挑一的好马,换到不靠谱的人手里,十有八九要废了,他不舍得。
张起灵婉拒了他的好意,他想做马倌早就能做了,不必等到现在。而且做马倌的作息很不规律,搬家也比做羊倌来的频繁,如果他做马倌,我们的羊又要超额了。
为了照顾巴尔特家,我们商量着把打到的狼皮分给他家两条,上头的规定是每户人家交两条大狼皮,等开春之后再交五张小狼皮。巴尔特家的人个个分身乏术,没人有时间去打狼。
就这么风平浪静的过了几天,张起灵和胖子都没有去找知青的麻烦,我本以为赵二小的事情就这么过去了,没想到知青之间有自己的小九九。那天我被踩的时候,供销社里还有其他的同学在,不知道是谁跟老痒说了,他怒气冲冲的跑去跟赵二小打了一架。
好在他还有点脑子,打架的时候没有提我的事情,只说赵二小的观点是错的,他不同意,两个人以此为由头,从场部一路打到外头,好不壮观。
这件事在家养伤的我是不知道的,直到老痒来找我,我看他的脸青一块紫一块的,还以为他是自己不小心撞门上了。。
“噗,老痒你脸咋啦?撞门上了?怎么搞的这么狼狈。”我一边给毛栗子捉虱子,一边取笑老痒道。
毛栗子的毛比木图和驴蛋蛋的都长,虱子也比别的狗子多,天天用后腿挠自己的下巴,我反正没事干,就让它躺下来,用左手帮它捉虱子。
捉虱子是个很需要技巧的活,要眼明手快,看到虱子之后立刻用手指甲给它掐死,不然放虎归山就麻烦了。我只有一只手能用,捉虱子的效率明显下降。
老痒拉长着一张脸,从怀里掏出一个油纸包丢给我,我拍拍毛栗子让它出去玩。毛栗子伸了个大懒腰,爬起来甩了甩毛,高高兴兴的跑出去了。
我抽了毛巾擦干净手,打开纸包一看,发现里面装的是一些糖果球,就顺手捏了颗丢进嘴里,含糊的道:“哪来的糖啊?”
“赔你的。”老痒呲牙咧嘴的道,也捏了一颗丢进自己嘴里,“上、上次赵二小找你麻烦,都、都是因为我,这糖理应我赔你。”
“得了吧你,少臭矫情了,不就是一包糖吗,还用你赔,去去去,拿走拿走!”我把纸包丢还给他,让他哪儿凉快哪儿呆去。
老痒不肯拿走,死活要我拿着,说自己已经把那个姓赵的狠狠的收拾了一顿,丫现在鼻青脸肿的,好几天都出不了门了。我就道我还不了解你,杀敌一千自损八百,要是真有这个本事,脸上也不会挂彩了。
聊了一会,我俩就聊起了家里的事情,老痒问我三叔怎么样了,我道:“不知道,给他寄了点日用品,希望他能乖乖听话,在里头认真改造,争取减刑吧。”
“倒不是我打击你,你三叔那个性子,恐、恐怕不是乖乖听话得主。”老痒跟我从小一起长大,也很了解我三叔的尿性,充满同情的说道。
“那我可管不了,我又不能替他坐牢。对了,你来了这么久,家里怎么样了啊,你妈的病好点了吗?”
一提到自己妈妈,老痒的脸色黯淡了许多,说前几天收到了家里的信,他妈又住院了,天气太冷了,寒气入肺,不知道要什么时候能出院。他想给组织上打一份报告,申请回家的探亲假。
我让他放宽心,以他的身份想回去看看应该不是难事,如果医药费不够就跟我说,我虽然也没什么钱,总也能帮一点。
老痒道不聊这些不开心的事情了,他明天要跟着牧民去打猎,本想喊着我一起的,现在我的手受伤了也没办法去了,怪可惜的。我道我都来了好几年了,打猎没什么新鲜的,以后有的是机会一起去打猎。
张起灵每个月都有很多子弹的配额用不完,我分了二十发给老痒,说是自己这个月的,反正手受伤了没办法用,就送给他用吧,抓到猎物记得送我一只。
老痒很自信的说自己一定能打到狼,我让他悠着点吹牛,目前能打到狼的知青除了我,还没听说第二个。老痒就说自己一定会是第二个,到时候我们俩朝镜头前面一站,肯定特别帅气。
别说他打不到,就是打到了,我俩一个伤脸一个伤手,整一残兵败将的阵容,真的拍下来还不够给英雄抹黑的。
为了照顾他第一次打猎的情绪,我把张起灵下夹子的一些小技巧教给了他,让他别贪图打枪的刺激,多去下几个夹子保底,说不定就有比他还蠢的笨狼上了钩呢?
老痒让我先把自己的猪蹄子养好再嘲笑他,他绝对可以凭借一己之力打到狼的,如果他打不到,就把老痒的老子倒过来写。

楼主:碎碎九十三  时间:2019-08-27 18:41:5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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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痒走了以后,毛栗子又钻进了屋,它发现我给它抓虱子抓的非常干净之后,就有事没事的跑过来蹭我,要我给它捉。
我揉揉它的毛脑袋,道:“你这个小机灵鬼。”
毛栗子吐出舌头,故意摆出一张蠢蠢的脸来,用自己肥嘟嘟的毛爪爪一下一下的扒我的裤子。它知道每次这么做的时候,我都会心软。
反正没事,我拍拍膝盖,让它把大脑袋放上来,扒开它耳朵附近的毛毛,寻找那些难缠的虱子的踪迹。
掐虱子要用指甲尖,我掐了几只之后,那些泥啊灰啊全钻到了指甲缝里,弄的脏兮兮的,我后知后觉的发现原来我的指甲长的这么长了。
其实那天去供销社的时候,我就想着要回家之后把指甲修剪一下,没想到会出意外,一直耽误到现在。
我犹豫了一会,要不要用嘴把指甲给啃掉算了,好险张起灵及时回来了,不然我肯定会上嘴的,一个人的时候总是会做一些蠢事。
“小哥,我指甲长的好长啊。”我竖起手,给张起灵看我过长的指甲。张起灵看了一眼,就道一会帮我剪,他要去把牛粪收进来,看天色马上要下雨了。
在杭州的时候我很喜欢下雨的天气,不论是在家里还是在学校,那些细细碎碎的雨珠砸在玻璃窗上,听着很容易入迷。
那时候我坐在靠窗的位置,一转头就能看到整个城市都笼罩在烟雨朦胧中,喧闹的城市因为一场突如其来的春雨,会整个宁静下来,街道上偶有撑着伞路过的年轻女性,格外相称。
杭州的雨是很温柔的,夏天的暴风雨也很有意思,我和老痒曾经做过一件非常作死的事情,我俩在雷雨天打着有金属尖端的伞爬上了教学楼,想看看能不能把闪电引下来。
拿着那种东西站在高处,想也知道后果,我和老痒眼睁睁的看着有一道黄色的闪电从伞尖劈下来,顺着我俩的胳膊一路窜上了脑门。
要庆幸那只是一道很小的闪电,我俩除了手麻了三天之外,没有别的后遗症。现在想想,我当时为什么会那么做呢,上赶着遭雷劈啊,可能秃小子在小时候,脑子都不太灵光。
我在杭州喜欢雨,但是在内蒙古,我非常讨厌这里的雨。和内蒙古恶劣的天气情况相称的是,这里的雨从来没有润如酥过,都是噼里啪啦的砸下来,十分狰狞。狂风骤雨四个字,来了内蒙古才能真正体会。
这里偶尔还会下冰雹,拳头那么大的冰块咚咚咚的砸在蒙古包上,上次驴蛋蛋没来得及躲进来,被冰雹砸中**,懵了好几天才回过神。
更可恶的是,这里的雨主要集中在夏季,一场雨后就是蚊灾,乌压压的像蝗虫过境一样。
听说要下雨,胖子嚷嚷着要去自己屋里把屋顶加固一下,有个地方好像漏雨,上次下雨就把他的面缸泡了,损失惨重。
张起灵道这场雨好像挺大的,最好把门缝给堵好,省的淹水进屋。两个人忙了个把小时,才把所有的东西安置好,吃完饭之后我们各回各家,门一关,只等这场暴风雨过去。
“剪到这里行吗。”张起灵比划了一下指甲的位置,问我道。
为了方便修剪,我靠在张起灵怀里,他从背后抱住我,一只手捏着剪刀,一只手捏着我的手指头。我看了看他比划的位置,觉得有点太低了,就道:“太低了,再朝上剪一点。”
“好。”张起灵应了一声,拿着剪刀咔嚓就是一剪子,我一点也不担心他会剪坏我的指甲,因为他对自己手指的掌握非常精确,丝毫不会弄偏。
“老痒说明天去打猎,今天这雨不知道会不会停,要是明天还不停,他就别想去打猎了。”
“看样子要下几天。”张起灵补充道,“天气预报说的。”
我道这天气预报很少准过,上次不就是因为不准,害的我们困在山里好些天。最好这次的也不要准,老下雨烦死人了。
把我左手的五个指甲都修剪干净之后,张起灵又小心的帮我把右手的指甲也剪了几根。我的小手指因为被踩的很重,指甲部分都淤青了,一碰就疼,他就没有帮我剪的太厉害,只稍稍的修了一下。
剪完指甲之后,我也不愿意从他身上起来,赖在他怀里看书。我带来的这些书早就看完一遍了,内蒙古的精神食粮实在匮乏,我只好挑出几本晦涩难懂的,反复多看几遍。
张起灵乖乖的充当我的人肉坐垫,间或会伸出手帮我压住翘起来的书页。外头会下雨,我们特别恩准狗子进屋休息,三条狗横七竖八的躺在炉子旁边,我脱掉毛靴,把脚踩在木图身上,暖和和的很舒服。
和室内的宁静不同,外面已经下起了暴雨,风吹着口哨打折卷的路过,吹的围毡呼呼作响。看了一会书,我有些担心胖子,他那个小蒙古包,不会被这么大的风连根拔起来吧?
我问小哥要不要出去看看胖子,他道不用,如果有事,胖子会先来找我们的,而且也不用太担心,胖子是绝无可能被风吹走的,他很重。
要是被胖子听到,小哥居然嘲笑他的体重,恐怕会气的吹起来。我笑着道明天要把这话告诉给胖子听,张起灵一脸无所畏惧,反正胖子打不过他。
想什么来什么,我们正说着胖子,门突然被敲响了,那种声音和风攻击门的声音很像,我俩一开始都没注意到有人在敲门。
“咚——!”
“吴邪——!”
我隐约听到有人喊我的名字,连忙爬起来,道:“糟了,不会是胖子的蒙古包真的被吹飞了吧?快,小哥,快开门看看,别回头真把胖子吹飞了。”
毛靴被我蹬掉了,我的手又不方便,半天都没从地上挣扎起来。张起灵先我一步,站起来去开了门,把敲门的人迎了进来。
我还以为是胖子,笑骂道:“叫你把蒙古包绑好一点,你就是不听,现在被吹走了吧!”
说完这话,我才抬头看来人,惊觉对方不可能是胖子,体型瘦的太多了。
来人穿着厚厚的雨衣,手里拿着一个大手电,浑身泥泞不堪,像是在泥水中滚过一样。进屋之后他把手电丢在一边,摘雨衣帽子的时候顺手抹了一把脸上的泥水,露出了原本的样貌。
“小三爷。”

楼主:碎碎九十三  时间:2019-08-27 18:41:51
欢迎收看,正剧从一百章开始系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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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0


我已经不记得潘子是什么时候出现在我家的,那时候我还小,很多事情都记混了。只记得小时候三叔带我带的厌烦,就会把我丢给潘子,让他随便带我玩点什么,反正不去烦自己就好。
比起三叔,我更喜欢潘子带我,虽然他也没有什么耐心,但是他会玩的花样很多。那时候我家屋后头有一条小河,他会教我用一根线钓虾子,一下午的功夫可以抓一堆。
我们夏天去抓知了,冬天就去溜冰,秋天能玩的更多,跟着潘子,一年四季都有好玩的东西。潘子打过仗,自带一股煞气,其他的小孩都不敢靠近他,只有我缠着他给我讲一些战场上的事情。有他在,其他的小孩虽然看不起我是地主崽子,也不敢轻易欺负我,神气的很。
我从小到大一直觉得潘子跟着我三叔是瞎了眼了,那个老痞子哪里值得他肝胆涂地的啊。如果有的选,我宁愿选他做我叔叔。
“潘子?!你怎么来了?”自从来到内蒙古,山高水远的,我就再也没有和潘子联系过了,只从三叔嘴里听到过几句他的消息。现在见到他实在惊喜。我蹦跶着穿上鞋,拽了一条毛巾给他,让他擦擦脸。
“是家里让你来看我的吗?你怎么来的啊,外面下这么大的雨,你怎么不等雨停了再过来啊?你吃饭了吗?”我连珠炮一般问了潘子一大堆问题,慌忙倒了一杯热水让他喝,这么冷的天气,再给冻坏了怎么办。
张起灵帮潘子拿了一件换的衣服,让他换掉身上湿哒哒的外套。潘子听我问了那么多问题,不由苦笑,他想开口说话,又想起这屋里还有别人在,忍不住看了张起灵一眼。
在这种时候,张起灵非常上道,说自己去看看胖子,打着伞就出去了。我有心留他,又觉得没有理由,只好让他出去了。
确定他走之后,潘子才拉着我坐下,低声道:“小三爷,家里出事了。”
我大惊:“出什么事了?!”
潘子擦了一把脸,咬牙道:“小三爷你也知道,解放那会抓了不少盗墓的,死的死逃的逃,能活下来的都是有手段的,本想着低调一些总能熬过去,谁想到又来了文革。就在前段时间,曾经和你爷爷有过合作的几个人被抓了,他们为了保命,不仅把三爷以前做的事给卖了,还把老爷子当年跟美国人有联系的那点事给捅出来了。”
当年我爷爷很有先见之明的散尽了家财,从长沙举家搬迁到了杭州,这才保住了一家老小的性命。至于其他的土夫子,没有人脉的直接毙了,跑的慢的连抄家带枪毙,总之结局悲惨。
其实就算没有土改没有文革,上头想整治老九门也不是一天两天了,我曾经听三叔提过那么一耳朵,具体如何他没说,总之背后有人想搞死老九门的势力是肯定的。其中当属张家最惨,几乎整个家族都被洗牌了,张家人在一夜之间销声匿迹,不知道是全死了还是隐姓埋名了。
而说起我爷爷和美国人的牵扯,那就要追溯到我还没有出生的时候了。那可是一个大案子了,那年我爷爷盗出了一份战国的帛书,不过最后那份帛书被一个美国人骗走了,我爷爷因为这件事颇受打击,会举家搬迁到杭州,也有这方面的原因吧。
盗墓已是重罪,和美国人有牵扯更是罪上加罪,我的心都凉了。潘子告诉我,本来三叔的事情就搞得家里焦头烂额了,家底子掏的差不多了,能用的手段也都用上了,可最后还是没能把人捞出来。没多久又闹出了这么大的罪名,就是想找人疏通,也无能为力了。
现在家里想出的办法是让二叔出来顶罪,我爷爷年龄那么大了,万一真被抓进去,熬不到出来的那一天。本来我爸爸的年龄是最合适的,但是家里的事他完全没有参与过,怕他会露馅,才忍痛让二叔去了。
“那二叔要是进去了,会不会死刑啊?”
潘子摇了摇头:“不会的,只说和美国人有牵扯,没说卖战国帛书的事,他们也不傻,这么大的案子说出来,自己的脑袋也保不住。我想顶多判一个卖国主义,或者反革命黑帮。”
“那……”
“我之所以过来,就是想提醒你一下,现在还没判,消息还没传过来。等判了之后,你也会被牵连到,你提前想好一套说辞,千万不能有漏洞,肯定会有调查组过来调查你的,一定要想想最近有没有做过会被人抓小辫子的事情。”
潘子的语气少有的严厉,我听完只觉如坠寒窟,彻骨的寒意迅速席卷了我的全身。我意识到,家中的风暴这才真正的来临,三叔的事情恐怕只是狂风暴雨前的小风小浪。
我艰难的点头,让他放心,我不会拖家里的后腿的。潘子拍了拍我的肩膀,道:“看得出,你这几年也长大了,看到你这样,我就放心了。还有一件事,潘子我先跟你道个歉,请小三爷你别见怪。”
他说到道歉的时候,突然给我鞠了个躬,我吓的手都要哆嗦了,刚刚那么严重他也没这样,难道还有更加严重的事情?
“什么事啊,潘子你别吓我啊。”
“我要去救三爷。”潘子的脸一半浸泡在黑暗中,另一边则被摇曳的烛光照亮,他有一双狼一样的眼睛,里面写满了坚毅、执着与忠诚。
三叔盗墓的事情被捅了出来,数罪并罚之下,赏他的那颗子弹恐怕等不到两年后,原本的路子也被突如其来的出卖扰乱,他已经不可能被放出来了。潘子这次出来,看我是顺便的,主要的目的是去救三叔,他已经打定了主意,要么把三叔救出来,要么陪三叔一起死。
一旦三叔越狱成功,家里的处境会更加难过,内蒙古的我也不能幸免。潘子就是为了这个可能会有的后果,才提前跟我道歉。
我让他不要做傻事,劳改农场都是解放军在把守,这么多年了,因为越狱死在大西北的犯人还少吗,他赤手空拳的去,只能把自己搭进去。
潘子让我放心,劳改农场他不是没待过,里面是什么样子的他很清楚。他和三叔一直用暗语联系着,只要他们里应外合,肯定能逃出来。
我有些犹豫,就算逃出来又能去哪儿,难道做一辈子的逃犯东躲西藏吗?我诚然不希望三叔有事,只是潘子毕竟是外人,要他为了我们家把一辈子搭进去,我做不出来。
潘子笑了笑,让我别想那么多,他的命是我三叔救的,如果没有我三叔,他早就死了,现在只不过是把这条命还给我三叔罢了。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我还能怎么样呢,只能让他放心去,为了我亲叔叔,不论有什么后果,我都豁出去了,谁来问我也不怕。
我本想着让潘子在我家休息几天,潘子却说自己只能停留一会,马上就要走。现在下暴雨没人会看到他,等天晴再走,如果让人家看到了,我会很麻烦。
说到被人看见,潘子就想起了张起灵,我没办法让他信任张起灵,只能退而求其次,拿出张起灵也是盗墓贼的身份说事,让他不用担心,大家都是拴在一条绳上的蚂蚱,谁也不能出卖谁。
我给潘子准备了一些干粮,怕淋湿就用塑料布包裹起来,我还想给他拿一点钱,可是家里的存款上次都寄回家了,思来想去,我把那块三叔送给我的手表给了潘子,让他没钱的时候就卖了换路费。
门开之后,狂风席卷着冰凉的雨水猛砸在我和潘子的身上、脸上,风实在太大了,呼啸着吹灭了桌上的蜡烛。
在一片漆黑中,潘子使劲捏了捏我的肩膀,喊道:“小三爷,你保重,潘子我走了,你就别送了。”

楼主:碎碎九十三  时间:2019-08-27 18:41:51
关于大家关心的章数问题,绝处是分上下两部的,第一部是《绝处》,第二部是《逢生》,目前的计划是上下两部各写120章,如果能控制得住,第一部很快就能写完啦~

101



为了把一切可能扼杀在摇篮里,我、张起灵还有胖子三个人商量了很久。

胖子认为我应该把所有的书都处理掉,这些书搁在家里就是定时炸弹,哪个好人家家里搁这么多书,更何况有些书还是外文的,这不是走资本主义道路吗。

我虽然舍不得书,可我更舍不得自己的小命,只能忍痛把所有的书和笔记都打包装箱,交给张起灵处理掉。他说会把这些书带到深山里烧掉,比较能够毁尸灭迹。

处理掉了书,我家还有一些走资派的代表物品也要处理掉,比如我有一个西洋造型的小摆件,胖子很不客气的帮我砸掉了。一通叮叮当当的处理之后,蒙古包肉眼可见的空旷起来,能扔的都扔了,不能扔的直接毁掉了。

我有考虑过要不要提前跟老痒打招呼,毕竟以我们的关系,上头肯定会参考他的意见。

张起灵让我不要跟他说,倒不是不信任老痒,而是无法完全规避掉风险,老痒就算不提前知道,也不会说我的坏话,既然如此,还是不要把他牵连进来为妙 。

一切处理完毕,我每天都战战兢兢的,像是在等待最后的审判。我当时总觉得反正都无法避免了,为什么还要慢吞吞的折磨我。

后来回想起来,所有事情都像是说好的一样,根本不给我们喘息的机会,就这样接踵而来,打的我们所有人都措手不及。

坏的事情总是这样,像毛线团开了头,我们只看得到开线的部分,看不到隐藏在黑暗中的线团到底还有多大。在绝望中,我们被看不到的线头无限的折磨,只能徒劳的扯着线团,麻木的连祈祷的勇气都失去了。

潘子走后的第十五天,我收到电报,二叔被判了三十年,我家被抄,所有财产充公,我父母也因此被开除了。电报中提到爷爷生病了,不是很严重,让我不要操心。

我怎么可能不操心,所有的财产都被充公,也就是说房子都被收了,这个季节杭州也进入了冬天,难道我们全家人都要在大冷天里流落街头吗?老爷子多大岁数了,还要遭这样的罪。

杭州的房子虽不算是我们家的祖宅,也是我从小住到大的,就这么轻飘飘的被没收了,我的心里仿佛空了一块,想安慰自己都没办法。

二叔和三叔的罪名不同,关押的地点也不同,被关在了杭州本地的监狱。在这个敏感时期,家里不许我给他写信,最好能和家里都断了联系,才能表明立场。

我觉得有些好笑,正确的立场是什么立场,如果有人为了正确的立场能毫不犹豫的和家里人断绝关系,那这种人就算有了立场,也不会是什么好立场。

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内蒙古的娱乐生活太匮乏了,大家都闲的无聊,我家的那点破事随着凛冽的冬风迅速传遍了整个大草原。本来我就不算好人,这一下更好了,三天两头被喊道场部写检查,汇报问题。

“又写检查呢天真?你这半个月写的检查都比胖爷十年写的字多。”胖子端着锅进屋,发现我还趴在桌子上狂写检查,忍不住调侃我道。

“你以为我想写这破检查?我天天检查自己,我都不知道还有什么能检查的。”我咬着笔头,头疼的要命,像我这样的坏分子,不给我办学习班已经是恩德了,写个检查我要是都做不好,肯定会被弄死在ZX台上。

之所以没有批斗我,是因为我来内蒙古来的早,又是主动申请的,这几年一直没有回过家,组织上认为我不太可能和家里合谋,是有改造空间的,只要我能坚定立场,和家里人划清界限,还是可以给我一个机会的。

由此可见,我爷爷果然很有先见之明,也许他早就料到我们家的背景会是一颗定时炸弹,才把我送到不会被波及到的蒙古来。

胖子把碗筷摆好,见我挠的头皮都要破了,对我道:“那就别忙着写了,快吃饭,吃完饭再好好写。”

我摆摆手:“没胃口,不想吃。”

“咋能不吃饭呢,人是铁饭是钢,一顿不吃饿得慌,快来吃饭,今天吃糊糊,可好吃了我跟你说。”胖子盛了一大碗菜糊糊,夸张的吸溜了一口,“哎呀我这手艺,也是没谁了。”

我让他离远点吃,别把糊糊掉在我的稿纸上了,我好不容易才写这么多。胖子很无奈的去喊张起灵,让他管管我,不吃饭怎么行。

“小哥你别劝我,我不写完没胃口吃饭。”我头也不抬的道。

张起灵从我手里抽出了笔,没等我表达不满,他就道:“我帮你写,你去吃饭。”

他写检查?他知道检查两个字怎么写吗,我道我都写了一半了,后半截字体不一样怎么办。张起灵让我不要管了,快吃饭,吃完饭他就写好了。

这几天我连写了十几篇检查,确实已经江郎才尽了,反正他也不会害我,我把位子让了出来,端起糊糊喝了一大口。

胖子眼巴巴的看着:“好吃吗?”

“吃不出来。”我猛灌了几口,把糊糊全喝了,砸吧着嘴道。

“那完了,你这孩子算废了,吃啥都没用,白糟蹋好东西。”胖子很不满自己做的东西没人欣赏,嘟囔了一会,他突然冒出一句,“算算日子,你们家那长工快到甘肃了吧?”

长工?我的脑子里全是浆糊,反应了好一会才明白他说的是潘子,我道:“那不是我们家的长工,别乱说话。”

“管他的,你知道我说的是谁就行。我劝你做好心理准备,想越狱没那么容易,说不准什么时候就传来坏消息了。”

我道他就是不想我好好吃顿饭,干嘛非要说这个话题,救出来救不出来,对我都不会是好消息,因为一旦三叔成功越狱,我这个“敌属”能有好下场吗,这些天写的检查全都要作废,又要从头来过了。

胖子让我想开点,不成功更惨,消息还是会传过来,到时候我不止不能哭丧,还得在检查内容里加上一句,坏分子吴三省被英勇的解放军当场击毙,大快人心,坚决拥护组织上的一切决定云云。

我道:“你这么厉害,这么会写,你帮我写啊!”

胖子让我饶了他,他可以干活,但绝不能写字,这是他作为贫下中农的坚持。

楼主:碎碎九十三  时间:2019-08-27 18:41:51
102


不写字不是贫下中农的坚持,怕只是文盲的坚持,我喝了三碗糊糊,让胖子边玩去。
张起灵还真的帮我把检查写完了,没想到他还有模仿字迹的一手,普通人来看根本看不出我俩的字体有什么不一样的。
这份检查写完了,我总算松了一口气,今天轮到我值下半夜的班,我准备休息一下,这样半夜起来不会太困。
最近为了多挣工分,我们也开始下夜了,下夜的工分占普通工分的一半还多。以前不缺钱,我也没想着挣这份钱,现在家里落难,能多赚一点是一点了。
除了下夜的工分,最能赚钱的就是打猎了,近期有一批黄羊入境,因为胖子的枪法比我准,所以白天的时候胖子和张起灵去打猎,我则负责放羊。
“吴邪在吗?屋里有活人没有?!”
我正在铺床,突然听到外面传来了马蹄的声音,紧接着是一个人大声点名的声音,语气非常不客气。狗子们不明所以,全都冲出去大声的叫,想把外人赶走。
狗冲出去叫的行为激怒了那个人,我刚撩开门帘,就听到马鞭啪啪几声响,眼见着那鞭子就抽到了冲到最前面的驴蛋蛋的鼻子上。我虽然老说要打它们,真正动手的次数非常少,狗子猛地被打到了脸,哀嚎着滚到地上,用爪子护住自己脆弱的鼻子。
“别动手别动手,我就是吴邪!”我跑过去护住驴蛋蛋,看到它口鼻都是血,心疼极了。驴蛋蛋呜呜叫着把大脑袋朝我怀里塞,委屈的直哼唧。
胖子正在栓羊圈,听到我们这边传来狗的哀嚎,随手捞了锄头就跑了过来,道:“咋了咋了!谁动手了!?动什么手了!?”
骑在马上的那个人根本没有下马的意思,也丝毫不觉得打人家家里的看门狗有什么不妥,他用马鞭的末端指向我的鼻子,问道:“你就是吴邪?”
我心中打鼓,隐约觉得他们是因为我三叔来的,忙不迭的点了点头,请他们到屋里坐。胖子低声问我这些是什么人,我道看这个态度恐怕不是善茬,又问他小哥去哪里了。
胖子道:“小哥去打水了,家里没水了,这样,你先进去,态度好点,我这就去把小哥喊回来。”
他走之后,就要我一个人面对来人了。进屋点了灯我才看清来的一共是五个人,三男两女,都戴着红袖箍。领头的就是用马鞭抽驴蛋蛋的男人,四十出头,面相很凶。
我猜的不错,他们真的是因为我三叔才来的,只是不知道他是成功逃走了还是被当场击毙了。不过不论是那种结局,三叔逃走就是敌人,我就是敌属,既然是敌人了,当然不会跟我客气。
开头都是千篇一律的,他们问了我一些家里的事情,又问我跟三叔的关系怎么样。这些问题提前我跟胖子他们商量过应该怎么回答,反复推敲了很多次,确保不会有被人抓漏洞的地方。
我装作很害怕的样子,有些磕巴的回答了,如果回答的太流畅,就会像背过的,就不真了。真正设身处地之后我才明白,有的人结巴不是没有道理的。
回答完大部分问题,我找准了一个机会,用怯怯的语气问他们是不是我三叔出了什么事情。领头的冷笑一声,突然用力的拍了一下桌子,道:“吴三省这个坏分子,国家和人民给他机会改进,他却不思进取,企图逃跑,已经被我们的解放军当场击毙了!”
击毙了?!这个词一出,我胸口猛然一痛,像是有人掐住了我的脖子,梗的呼吸都停滞了。我几乎要脱口而出问潘子是不是也被击毙了。好在我还残存着几丝理智,没有愚蠢的问出这个暴露自己的问题。
就在我悲痛之时,我无意中用余光看到了领头的男人的脸色,他的表情有一些奇怪,具体我说不出,总之,他像是在观察我。以他表现出来的性格来看,他会露出这样的表情,实在是太奇怪了。
我表面上不动声色,脑子里早就快速的运转了起来。如果我三叔真的被击毙了,他为什么要观察我的反应?换个角度说,为了一个被枪毙的犯人,还有必要单独组成调查组来调查家属吗?等开晨会的时候把我揪上去,当众批评岂不是更有教育意义?
他在试探我!他想看看我听到三叔被枪毙之后会有什么反应!
想通了这一点之后,我打了一个冷颤,心道好险好险,差点就中了人家的套了。
我低头隐去自己的表情,在心中数了约莫一分钟的时间,这期间没有人出声要我表态,更加坐实了我的猜测。
内心的挣扎是需要时间的,但是挣扎太久就会模糊立场,我数完之后攥拳抬头,直视着那个男人的眼睛,道:“吴三省不珍惜祖国给他的机会,这是罪有应得,枪毙他还便宜他了呢!我坚决和这个反人民反政府的坏分子划开界限!坚决拥护党中央的一切决定!”
我能如此“上道”,对方的脸色好看了不少,我心知这也算是我过关了。他们换了一个女同志继续问我的话,她很温柔,也很漂亮,可能算是先打一巴掌再给我一颗甜枣吃。
其实我更怕这种笑面虎一样的女人,不知道应该怎么回答她的问题,就在这时,胖子和张起灵终于回来了。
这个调查组是从外地来的,并不是本地的领导,他们不认识张起灵,所以张起灵的顾问身份派不上用场,只能乖乖装孙子。
女领导告诉我们,吴三省是在一次劳动中联合同伙逃走的,逃走的时候还偷走了组织上二十斤窝头,害的其他犯人挨了一个星期的饿。在他们逃走的过程中,解放军确实放了几枪,至少有一枪击中了,但是最终没有把人抓回来。
全国的通缉令已经放出去了,他们怀疑吴三省会优先选择投奔亲人,而相较于在杭州的亲人,来投奔我这个身在内蒙古的侄子会更加方便,所以今天连夜来我家给我打个预防针,看看我能不能跳出亲人这个狭隘的观念,坚决拥护组织。
听到三叔偷了人家二十斤窝窝头,我莫名有些想笑,这个老东西还真是会见缝插针,绝不放过任何慰劳自己的机会。

楼主:碎碎九十三  时间:2019-08-27 18:41:51
103


犯人成功逃走对劳改农场的领导来说是一件丑事,不仅令整个农场蒙羞,更会直接影响相关负责人的升职或者名誉。如果最后犯人抓不回来,那农场剩下的犯人心眼也会活泛起来,逃走事件会一件接一件发生。
这也是我最担心的部分,成功的逃离农场只是最开始,如何躲避通缉才是大问题,难道三叔和潘子要这样一辈子躲闪下去吗,中国虽大,难有逃犯的容身之所,上头为了杀一儆百,抓住绝对枪毙没跑。
调查组的人来过之后,我总觉得有人在监视我,不论我去哪里,总能感觉到身边有人探头探脑。他们想的太多了,以我三叔的作风,他是绝对不会来找家里人的。
三叔的性子很野,胆子又大,我无法判断他下一步怎么行动,唯一能做的就是祈祷他不要被人抓到,能跑多远跑多远。不论谁来问我,我都咬死了一句不知道,事实上我也真的不知道。
抓不到逃走的犯人,上头很不高兴,我这个家属就倒了大霉,每次场部开批斗会都要把我揪过去作为反面教材,我很悲惨的成了二叔、三叔的替罪羊。
“哎呀疼疼疼,你就不能轻点吗?”我疼的吱哇乱叫,让胖子轻点下手,我的后脖子本来就没几块好皮了。
“没用劲,再说了,不把铁锈弄出来,破伤风了怎么办?别叽叽歪歪的。”胖子捏着沾了酒精的棉花球用力的擦着我的脖子,一点也没有要轻点的意思,“哎呀,勒的这么深,肉都烂了,说说,咋弄的,他们又想了啥花招折腾你啊。”
我翻了个白眼,道:“还不是老一套,搞了一块石头刻上一些奇怪的罪名,然后用铁丝串上挂在我脖子上,不散会不许摘。那石头得有几十斤,挂你脖子上几个小时试试?后来还是我自己想办法跪下了才没被勒死,等小哥回来别跟他说。”
张起灵去县城里开会,已经走了两天了,最多明天就会回来了,好险这几天我被批斗他都不在场部,要是他在下面看着,我可能真的跪不下去。
说起来我今天好像没有看到老痒,他不会是怕看到我被批斗的样子于心不忍,干脆没来吧?这天也越来越冷了,不知道他妈的病怎么样了,我家这阵子鸡飞狗跳的,都没空和他说句话。
胖子道:“不跟他说,他不会看啊?你这脖子都不会转弯了,他看不出来?你说你三叔也挺会跑的,这都十几天了,一点音讯也没有。”
“呸,有音讯还不惨了,我脖子受点罪就受点罪吧,死猪不怕开水烫,他们爱咋说咋说。”我看不到自己的后脖子,无从得知后面被勒成什么样了,想来不会太轻。弄成这样,我真心的希望这段时间不要再开批斗会了,我的脖子已经受不了了。
胖子帮我消了毒,丢开那颗都被染成黑红色的棉花球,一屁股坐了下来,道:“要我说,你三叔逃跑真挺不厚道的,你想啊,他一跑,家里人多受罪啊。”
我尝试转了转脖子,让他别这么说,都是一家人,能帮且帮了,只是被批斗而已,我年轻轻的还扛得住,三叔不跑就被枪毙了,我就这么两个叔叔,算我上辈子欠他们的了。
胖子让我仔细想想,我在内蒙古都被批斗的这么惨,家里难道会相安无事吗?从长远考虑,有个逃犯家属可不是闹着玩的。我让他闭嘴,我又不傻,干嘛非要给我添堵,我要是有办法就不用天天去给人家当三孙子了。
“行,不说不说,你最近好像都没给家里写信了?”胖子给我倒了杯奶茶,让我不要再动脖子了,这样的伤且好的慢呢,越乱动越疼。
我没办法抬头,只能用嘴小口小口的吮茶来喝,道:“哪敢乱写,万一让人家觉得我们是在串供咋办?你也知道我二叔的罪名,多难听啊。”
胖子说等下次要是还去场部,他就陪我一起去,好歹帮我挡挡。我说你千万别去,没有熟人我还能撑一撑,要是你们去了,我肯定一分钟都不能坚持,反正我这个人的脸皮厚,骂几句而已,没事。
后脖子受了伤,晚上睡觉都很难找到舒服的姿势,我只好趴着睡了一晚上,压的气都喘不过来。迷迷糊糊中,我听到有人进屋的声音,我想着应该是小哥回来了,不能让他看到我脖子上受了伤,想是这么想,我的眼皮子却根本抬不起来,更别提翻个身什么的了。
一阵窸窸窣窣的声响过后,我感觉到张起灵走到了床边,他捏住被子朝上提了提,想帮我把被子掖好,只盖到一半他的手就停顿了下来,肯定是看到我的伤口了。
可能是想看的更清楚,他先是小心的把我的衣领朝下勾,又用指腹很轻柔的拂过我没有受伤的皮肤。
“小哥……?”我强迫自己睁开眼睛,攥住他的手,尽量清晰的说道,“你回来啦……我脖子没事,不小心磕到的……一点也不疼……很快就长好了……”
张起灵按住我的肩膀,不让我乱转自己的脑袋,问我有没有去打破伤风,我道胖子帮我消了毒,没事了,破伤风挺珍贵的,我只是小伤就别浪费了。
“这里会疼吗?”张起灵用拇指按了按我肩膀和脖子的凹陷处,我疼的一缩脖子,让他轻点用力。我低着头挂着那破石头好几个小时,脖子连带着肩膀整个都僵硬了,比落枕还难过。
疼痛很快压过了睡意,我打了个哈欠,头脑终于清醒了,想说起床,却像一只被翻了壳的乌龟,四肢使劲甩了半天也没能站起来。
“别乱动。”张起灵揉了揉我的脑袋,小心的把我架了起来,让我靠在他身上。
我抱住他的腰,把下巴搁在了他的肩膀上,找了个相对舒服的姿势窝着,这才问道:“小哥你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不是说要过几天吗。”
张起灵很坦诚的道:“怕你被欺负,就提前回来了。”
听他这么说真是要了命了,我这个人就是不能被人心疼,一旦被人心疼就扛不住。小时候我在外头调皮,摔的浑身都是伤,三叔哈哈大笑说我是个泥猴子,我擦擦鼻涕就继续玩了。可要是在家里和我妈在一起,我就是鼻子痒痒也要跟她说一声,让她心疼我。
我把这几天被批斗的事情都跟张起灵说了,委屈的不行。张起灵帮我捏肩膀,放松僵硬的肌肉,听我说完之后就道:“那我去帮你打一个病假的条子。”
“装病啊?能行吗,要是被发现了怎么办。”
“没事,你不要出门就行,对外就说卧病休息。”张起灵亲了亲我的脖子,道。

楼主:碎碎九十三  时间:2019-08-27 18:41:51
104


装病是我唯一能选的路,我只好战战兢兢的选择了请假。张起灵和胖子都说我病的爬不起来了云云,他们保证会在家里给我进行思想教育,如果有陌生人靠近会立刻向上面汇报,绝对不会有所隐瞒。
本来这时候装病不是上策,好在来了一批从北京串联过来的学生,为了接待他们,场部暂时没空开批斗会了,我得到了能够喘息的机会。
我的后脖子豁开的口子很大,因为铁锈的关系隐隐有些发炎,而且脖子不能动连带着俩膀子都僵的难受。我以前都不知道伤到后脖子,吃东西朝下咽也会疼。
张起灵很心疼我的脖子,一直待在家里照顾我,每天帮我换药。他这么体贴,搞得我都有点不好意思了。
胖子很担心我的脖子会越来越烂,然后就断掉了,脑袋会掉下来。我让他少吓唬我了,哪有这么夸张。他让我别不信,我是看不到自己的脖子豁成什么样子了,就我这小胆,看到非吓死不行。
“哎呀,冻死胖爷了,快,小吴,看胖爷给你弄了什么好东西。”胖子撩开门帘,冻的直跺脚,他很宝贝的从衣服的里面那一层抠出一个小瓶子,哆嗦着递给我。
我给他身上的寒气一逼,打了个冷颤,慌忙朝炉子里填了几铲子牛粪,让他快坐下来暖和暖和:“什么好东西啊,这么晚你跑哪儿去了,快喝口茶。”
“哎呀你打开看看嘛。”胖子猛灌了两口热汤,让我把小瓶子打开看看,非要卖关子。
我拧开那个小瓶子,从里面倒出了两颗消炎药,有些惊讶,问他这是哪里来的。他很得意的告诉我,这是进口的消炎药,效果可好了,平时都是给领导吃的,他跑了好几十里才弄来这两颗,费了老鼻子劲了。
“看啥呢,快吃快吃,吃了就好了,你都这么大了,不会还怕吃药呢吧。”胖子见我盯着药不吃,有些奇怪,把手里喝了一半的杯子递给我,让我快把药给吃了。
他语气虽然轻松,但是我知道他肯定碰了很多钉子才弄来这两颗药,攥着药有些难受,忍不住扯起袖子擦了擦鼻涕。胖子弹了弹我的脑门,让我别磨磨唧唧的,快把药吃了,别辜负他一番好意。
我吃完药,胖子才缓过劲来,脱了外套问我张起灵跑哪儿去了。我道在马厩喂马,马无夜草不肥嘛。
胖子搓了搓鼻子,道:“哎,哎,我今天从场部回来,听了一个事,跟小哥有关,你听吗?”
“我能不听吗,快说,啥事。”
“不就是那些从北京来的学生吗,甭提多***了,有一个还是什么将军的儿子,那拽的跟二五八万似得。他们听说咱们小哥打猎厉害,就非要让小哥带他们去打猎,换别人都不行。”
“啊?可是这几天小哥一直在家啊。”我也问过他,他跟我说场部没什么事情,所以可以待在家里。
胖子道:“可不是吗,他们想找小哥,也得看小哥乐意不乐意啊,小哥那脾气你也不是不知道,他不肯去谁说也没用,连着推了四回了。”
我就道那也没必要非找小哥不是,草原上那么多打猎高手呢,随便找谁不能带他们这些生瓜蛋子打猎。胖子啧嘴,说这事发展到现在,没这么简单了,学生嘛,心高气傲的,小哥这么连推四回,他们肯定觉得面子上挂不住,肯定憋着非要小哥去一回呢。
“不然你劝劝小哥,让他去一次不完了,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红小兵不讲理,跟他们较劲不值当的。”胖子把一条肉干丢在炉子上烤了烤,两口就给吃了。
我道:“现在去也不合适啊,打猎多危险啊,他们万一不听小哥的怎么办,上次的教训你忘了?谁担得起这责任。”
再说张起灵不愿意做的事情,我也不想勉强他去,跟那些红小兵打交道,还不得点头哈腰的。让小哥去给他们鞍前马后,我一想到就觉得胸口疼,无法忍受。
“唉,人怕出名猪怕壮,算了算了,实在不行,我主动请缨,胖爷我亲自带他们打这个猎,小哥去确实不太合适,他嘴笨的跟棉裤腰似得。”
“***的,小哥这是沉稳,跟你似得,屁股上有虫子,坐不下来。”
正说着呢,张起灵喂马回来了,胖子一见他回来了,就跟他邀功,说自己跑了好些地方给我弄了消炎药,让他甭老绷着脸了,等我睡一觉就没事了。
张起灵跟他道谢,胖子摆摆手:“得了吧,大家这么熟,说啥谢谢,怪恶心的。天不早了,胖爷回去睡觉了,困死我了。”
“哎哎,这热好的把子肉你也拿着啊,放这又没人吃。”我让他把肉拿回去当宵夜,羊肉是发物我又没法吃,张起灵晚上又不吃这些东西。
胖子哼着小曲把肉拿走了,让我们明天早上别喊他,他困着呢,要睡到中午。
“脖子好点了吗。”张起灵洗干净手,小心的拆开我脖子上的绷带,按了几下我的肩膀。
其实还是挺疼的,但是怕他会担心,我就道:“没事,好多了,我这几天没出门,好得快,你没发现我好像都胖了点了。”
张起灵不置可否,用棉花球把伤口发炎流脓的部分清理干净,取干净的绷带重新包了,道:“明天我去一趟卫生所,问问青霉素。”
“算了吧小哥,别去了,去了也碰钉子,我吃了消炎药了很快就好了。”重新上药不是一件愉快的事,我有些呲牙咧嘴。现在冬天生病的人多,受伤的人也多,贫下中农都用不上青霉素,我这狗崽子腆着脸要打针,多不合适啊。
“总能排到。”上完药以后,张起灵让我趴在他怀里,轻柔的帮我按摩,舒缓一下肩膀的僵硬。他是个很坚持的人,不肯松口。
“我说真的,小哥你别去了。”我抱住他的脖子,也坚持道。
我并不是一个硬骨头的人,偶尔喜好耍个滑头什么的,求起别人来毫不脸红,要是实在抗不过去,就是让我跪下给人家磕个头,我也能一边心里骂一边痛快跪下。
但是这是我自己,我身边的人不行,尤其是为了我的事情要他们去求别人,我完全无法接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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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我的坚持下,张起灵总算不再提去要青霉素的事情了,也许是胖子的消炎药起了作用,我伤口发炎的情况总算有所改善,开始慢慢的愈合了起来。
胖子总算松了口气,跟我抱怨小哥这些天一直绷着个脸,甭提多可怕了,像个活阎王似得,他都不敢老在我们屋里呆着,现在总算好多了。
我就叫唤好啊,原来你不是心疼我,你是害怕他。胖子就很嫌弃我,让我滚到一边玩去,烦人。
病假不能老拖着,伤口慢慢愈合之后,我又开始帮忙放羊,去场部参加各种会了。好在集中批斗的那一拨已经过去了,最近又逮了一批内人党,开会挨打的换成了他们,我得以缩在角落低头“反省”。
让我觉得奇怪的是,这段时间我一直没有见到老痒,他像是人间蒸发了似得,按理说就算我生病他不来看我,场部的会总要参加吧,我厚着脸皮冒着被人戳脊梁骨的风险,跑到红卫兵红小兵开会的操场找过他,也没有见到他。
难道他出了什么事情?一想到这里我就坐不住了。老痒的老娘确实是贫农,背景也很干净,但是他老爹干净不干净就不一定了,他也是姓解的,虽然和主心骨的那几个八竿子打不着,可现在这种情况下,我不得不多想。
我决定亲自去老痒的蒙古包看看,他早就从牧民家里搬出来了,本来是和两个同学一起住的,后来那两个人搬到场部去住了,就只有他一个人了。张起灵怕我会出危险,要跟我一起去,我同意了,有他在,不论什么事情都好解决。
赶到老痒那里的时候不太巧,是中午,包里没有人在,不过羊还在圈里,看样子不是去放羊了。习惯上大家出门都不会锁门,我也没跟他客气,招呼张起灵一起进屋等他,顺便暖暖身子。
老痒自己一个人住,蒙古包很小一个,东西也乱糟糟的堆在床上地上。我实在看不过眼,从床上收拾了一块勉强能坐人的地方出来。
他也有一张小方桌,还是前段时间我送给他写文件用的,因为他的包里不是很暖,也没有厚厚的地毯,所以他把方桌放在了床上,像东北的炕头一样。
小方桌可能是这屋里唯一干净的地方了,边角放了一本红宝书,旁边是几个文件夹,中间则放着一张剪报,剪报下面压着一封信。
我只是随便瞄了一眼,我发誓我不是故意去看桌子上的东西的,我没想到这一眼会让我看到那么不得了的内容。
剪报顾名思义,是从大张的报纸上剪下来的需要的部分。本来那只是一个小豆腐块,很不起眼,放在大张的报纸上根本不会有人注意,可现在它被剪了下来,内容被无限的放大,我一眼就看到了上面写着我的名字。
我把剪报拿起来看,发现那是一个声明,在这个时期并不稀奇,很多人都会登报声明。只见上面写着:


断绝关系声明
本人吴一穷,自今日起与吴邪断绝父子关系,自此之后,生老病死,各自有命,我二人再无瓜葛,恐后无凭,特登报为证。


短短的几行字威力无穷,我只觉得天旋地转,几乎要捏不住薄薄的纸片。
父亲会登这样一份声明,只有一个原因,那就是他已经陷入了完全的困境之中,他深恐自己的身份会连累到我,所以登报声明,想用这种方式来保护我。
其实他也很清楚,这份声明对有心整我们的人来说是没有意义的,在这种大环境下,打倒一个人甚至不需要理由。
可对他这样一个老实巴交的人来说,他已经没有任何办法了,这是他用尽全身力气留给我的最后的一点庇护,希望他远在千里之外的儿子,能够逃过这场浩劫。
我猜老痒正是因为看到了这个声明,才躲着不见我的,他不是一个能藏得住事情的人。
张起灵见我脸色不对,连忙走过来问我是不是伤口疼,他的眼力很好,一下就看到了剪报上的内容。他立刻用手扣住我的下巴和脖子,避免我太过用力牵扯到颈后的伤口。
正在此时,老痒推门进来了,他看到我坐在方桌边,大吃一惊,猛的扑了过来,一把夺走了桌子上的那封信。
如果他来夺我手里的剪报,我倒没觉得有什么,可他却更紧张那封信,不想让我看到,我立刻意识到那封信不对头,对他道:“你把信给我。”
“不、不给!绝对不能给你!”老痒都快哭了,拼命的把信背到了身后。
我推开张起灵跳下了床,冲过去夺他手里的信:“你给我!***!你把信给我!不给兄弟没得做了!”
“不做就不做!不做也不给!”老痒和我争了一会,突然回过神来,想把信塞到嘴里吃掉。我忙大叫小哥,让他过来帮忙,这封信我今天必须要看到。
二比一的情况下,老痒很快败下阵来,他被张起灵拦住,只能徒劳的甩着胳膊,他本来就结巴,一着急喊不出利索话来,憋的脸都红了,气都上不来。他扯着嗓子带着哭腔喊道:“吴邪……你不要看!不要看!”
我打开了那份皱成一团的信纸,信是老痒的妈妈写的,前面的内容大抵就是关心他,又说自己身体不太好了,怕是撑不过去了,只希望临死前能见一面老痒云云。我一目十行的看下去,看到最后一句的时候,我才明白,为什么老痒不想我看到这封信。
因为在信的最后,老痒的妈妈是这么写的:你在内蒙古,要多照顾照顾吴邪,他家的情况不好,前几天吴老爷子才去了,唉,可怜他老人家这么大年龄了,死了死了连个棺材板都不给留,这孩子太可怜了,要是有人为难他,你就把这报纸给他们看,就说孩子已经和吴家断绝关系了,别为难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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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还太小了,这句话是我爷爷乃至全家人都经常挂在嘴边的,不论我做了什么,是好事还是坏事,他们总是笑着摇摇头,告诉我你还小了。
那时候我总要跟他们争辩一番,证明自己已经长大了,懂了很多了,不过在犯了错的时候,就会厚颜无耻的拿出来做当挡箭牌,告诉他们我还太小了,有很多事情都值得原谅。
直到现在,直到刚刚,我才明白,他们说的我还太小是什么意思。
这么多年来他们为我遮风挡雨,为我解决麻烦,原谅我的所作所为,这些保护导致我以为事情总是会有余地的。
不论发生什么事情,不论遇到什么事情,只要人不放弃,那么总会有余地,总该会有转机的,所谓绝处逢生不是吗,那就不会有什么事情是真的无法回头的。
这也是为什么我在经受了种种打击,甚至在批斗台上被人按着头跪下去也能无动于衷的重要原因。我从小到大都是被人丢石子的成分,所以傲气这两个字对我来说太过奢侈。我善于使用阿Q精神,也善于在自己被动的时候安慰自己:这一切很快就会过去,我很快就又能站起来了。
可我忘了,所谓绝处逢生,本就是陷入了无法挣脱的泥潭时,上方出现的蜘蛛丝一般粗细的生的希望,是为逢生,但是不论抓住还是抓不住,后果都是一样的。
比如现在我爷爷死了,这件事就绝无余地了。
那么爷爷是怎么死的?明知道我不应该去想这个问题,可事与愿违,我越是不想,它越是朝我脑子里钻。
在我来之前,爷爷的身体一直很硬朗,除了老年人都会有的一些关节痛之外,他算得上一个健康的老人家,一口气能吃两碗饭,早上还起床锻炼。他的脾气很好,不常与人生气,很是慈祥温吞。即便过了这几年,单纯就他的身体而言,绝不会是什么自然死亡。
对付这样的老黑五类,那些人自有自己的一套办法,和对付年轻人不一样,为了避免老头子很快咽气,他们会用更加折磨的手段,钝刀子拉肉一样,痛苦却不伤根本——会是这样吗?爷爷会是这样死去的吗?他死的痛苦吗?他死的时候有儿子在身边吗,二叔三叔都不在,我那个老爹扛得住吗?没有棺材是什么意思,他们把我爷爷放在了什么地方?就算是火葬,也应该要给骨灰,骨灰给了吗?在哪里?埋在哪里了?
我不该想的,我知道自己不能再想下去了,这些想象像一只无形的大手一样紧紧掐住了我的脖子,我本该流出来的眼泪被生生憋回去,仿佛顺着经络流进了五脏六腑,又辣又疼的触感从内部蔓延到了皮肤表面。
突然,我又开始恨了起来,这股恨意来的猛烈,我甚至不知道应该去恨谁,可恨意总该有个对象才能恨下去。
本能的,我开始恨三叔,都是因为他,如果他不逃走,我们每个人都不会沦落到这等地步,他为什么要逃走?他为什么那么坏那么自私,他害死了爷爷,他知道吗?他什么都不知道!最可恨的是,他现在在哪里我都不知道。
吴三省,***,你害死我们了。
“吴邪,呼吸。”张起灵不知道我看到了什么,他只发现了我的不对劲,他捧住我的脸,像教婴儿一样,重新带动我的呼吸:“用力,呼出来,吸气——”
和那口气一起喷薄而出的是我的眼泪,也许我把未来所有的眼泪都提前预支了,我梗着脖子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能攥着张起灵的衣服,无声的张了张嘴。
小哥,我没有爷爷了。
老痒也被打击的很惨,从信上看,他妈妈的情况很糟,怕是真的撑不住了。他现在还在内蒙古没有回去,已经很能说明问题了,他很颓废的坐在地上,愤愤的道:“我、我说了不给你看!你非要看!看了有用吗?没用!我们都回不去!根本就回不去!没用的!谁都回不去!我们要死在这里!埋在这里!回不去!”
在此时此刻,我和老痒同病相怜,没有人能理解我们现在内心的感受,即便我们知道,只要骑上个几百里路的马,就有南去的火车,上了车就能回家。
说起来很简单,也很轻松,可事实上这一切都离我们太远了,没有人能随便离开这片荒漠,我们被困在这里了,没有人会来救我们。
见我恢复了呼吸,张起灵从我手中拿走了那封信,略作查看。我顾不得老痒还在一边,紧紧的揪住了张起灵胸前的衣服,把头抵在他的怀里,仿佛揪住了我唯一的希望。
张起灵不是一个善于言辞的人,他也明白在这种情况下语言太过苍白无力了,他愿意用怀抱安慰我,但是这里不是一个好的选择,老痒也不是胖子。
他选择把我带回家里,这样不论我想怎样都不会造成第二次的伤害,我的精神遭受到了严酷的打击,没办法自己骑马,张起灵吹了一个口哨,让其中一匹马自己先回家去。
离开前,老痒站在门口对我喊道:“老吴,你要好好的啊。”
内蒙古的风好像一年四季都不会停歇,区别只是强劲与否,今天的风就很尖锐,很凛冽,像夹杂着刀片一样锋利。他的话在空气中传播,还没等全进我的耳朵,就被风夹杂着弄散了。
就算没有风,我也已经听不清楚了,我的感官一瞬间退化了,眼睛虽然还是睁着的,也只能看到几块大的色块,连自己的手指头都看不清楚。
张起灵不知道用什么把我整个裹了起来,包括我的脸。这突如其来的黑暗让我混乱的思绪有了一丝清明,有点像是刚刚睡醒,大抵睡了一百年那么久吧。
我庆幸张起灵跟着来了,我需要他,我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需要过这个人,我有点神经质的问道:“小哥,你会永远在吗?”
张起灵没有回答,只是箍我腰上的手紧了紧,我放任自己把全部的重量都压在他身上,闭上了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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刚到家我就吐了一次,迅速的发起了高烧,张起灵想帮我打盆冷水降温,我死活都不肯放他走,跪在床上抱着他的腰哭。
他动弹不得,又不敢再带我出去吹风,只好拍着我的后背哄我,间或给我喝口温水。这种情况一直持续到胖子放羊回来,他啥也不知道,进屋看我趴在小哥怀里,以为我在撒娇,笑着走过来朝我脑门上敲了一下:“咋啦,小天真哭鼻子啦?你个小哭包,是不是脖子又疼了?瞧你矫情的。”
他敲完觉得不对,改用手背探了一下我的额头,惊讶道:“怎么这么烫?发烧了?小哥你咋不让他躺下啊,快躺下躺下,给盖个冷毛巾啊。”
说着他上手就掰我,我死死箍住张起灵,快被拽下来的时候甚至一口咬在了小哥的肩膀上。胖子惊叫着这孩子怎么了,更用力的想把我拆下来。张起灵大抵也觉得我躺下比较好,硬着心肠把我拽了下来,让我躺在床上,迅速握住我的手,道:“吴邪,我不走,哪里都不去,乖,躺一会。”
得到张起灵的承诺之后,我才勉强愿意在床上躺一会,胖子翻箱倒柜找到了一颗退烧药,让我把它给吃了,偷偷问张起灵到底怎么了。
我转了转眼珠,看向胖子,胖子给我盯的浑身不得劲,问我有啥事,说出来,说出来他帮我参谋参谋。
“胖子,你说人死了以后如果再回到地上,那他还认识路吗?”我怔怔的看着天花板,有些疑惑的问道。
人家说人死之后的第七天会回到世上,看看自己最挂念的人,我不清楚爷爷的头七是什么时候,只是想着杭州和内蒙古离的那么远,爷爷如果想来这里,会不会不认识路,找不到我。
我对这些传统的规矩不是很了解,偶尔参加人家的葬礼,注意力也多半放在流水席上,着实有些后悔。
有很多事情都是当时不珍惜,错过了才知道后悔,我哭了那么久,恨意慢慢消退了,取而代之的是深深的悔意。我本就不是真的想恨三叔,他有他的无奈,我应该理解的。但是那种情况下,我必须要有一种情绪,不然我会整个崩溃掉的。
为什么爷爷还在的时候我不多跟他说说话,不多陪陪他,为什么我那时候总是想要出去玩,不想待在家里,如果早知道有这么一天,我绝不会老朝外面跑。
胖子一愣,不知道我到底在说什么,自以为隐藏的很好用口型问张起灵:谁死了?
张起灵也用口型回他:爷爷
胖子啊了一声,无措的搓了搓手,咳嗽了两声,才道:“这个嘛,只要亲人在路口烧纸,念叨着自己的地址,鬼魂就会被招回来了,这都是老话说的,不一定灵。那什么,吴邪啊,人死不能复生,你哭一哭行,别太放在心上了,老人家也一把年龄了,不是早就有心理准备了吗。”
他话音刚落我就坐起来了,吓的他一个激灵,冲过来按住我的肩膀,道:“我错了,我说错了,小祖宗你别吓我,快躺下,我这破嘴一天天的,哎呀。”
“你说得对,我其实早就想过,有一天爷爷会死。”死这个字从我嘴里吐出来的时候,割伤了我的唇舌,看不见的血顺着我的嘴巴一路流淌,几乎要咽到我的鼻子。
在脑海深处我还记得奶奶死的时候的场景,那一年我还小,被父亲牵着穿上了孝服,跪在灵堂,有人喊孝子贤孙,我们就磕头,来人了我们也要磕头,晚上也不能睡,就一直跪着,烧纸磕头。
磕到最后我不乐意了,哭着喊着要去睡觉,不磕头了。父亲一贯疼我,那次却发了火,狠狠的揍了我一顿,如果那时候的我能留心多看一眼,会发现父亲脸上眼泪比我的干嚎要货真价实的多。
父亲失去的是他唯一的娘亲,我却连失去了什么都很懵懂。
现在的我早就不是小孩子了,明白生老病死这个规律是没人能够跳脱的,我家里早就预备好了爷爷的寿衣,天气好的时候爷爷还会亲自拿出来晒晒。自从奶奶不在了,他就豁达了很多,总念叨着什么时候下去,别让奶奶等急了,又要骂他老不死的咯。
我在乎的不是爷爷的死亡,我在乎的是他的死因,我不知道爷爷是怎么死的的,甚至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死的,我没能见到爷爷最后一面就算了,可我居然都做不到给他磕个头,喊一句爷爷您走好。
诚然,爷爷并不是一个在乎仪式的人,也早就说过自己死了以后就黄土一埋拉倒。可至少让他走的时候是体体面面干干净净的,有后人磕头,有孙子送终。
爷爷为了把我送到内蒙古,连亲生的儿子都舍弃了,我真的太不孝顺了。
我抬手就给了自己一巴掌,力度很大,鼻腔都被我自己扇出了血。张起灵反应很快,在我想抽第二下的时候牢牢的攥住了我的手腕,把我拉到了怀里紧紧抱住,道:“吴邪,没事了,别害怕,没事了。我在,我永远都在。”
“我想回去。”我六五年春来到内蒙古,到今天已经快四年了,四年间我从未说过一句想要回去的话,因为这话太过任性,也太过奢侈。当时我以为最多两年我就会回去,后来一年又一年,我竟也习惯了。
想回去说出口比我想象的要简单,胖子和张起灵却都愣住了,他们长久的沉默,并没有因为想要安慰我,就随便说好。
我也料到了,只是道:“我要回去,给我爷爷磕个头。”
张起灵捏起一条手帕,捧着我的脸把我脸上的血迹和泪痕擦干净,他从不会随便哄我,做不到的事情他绝不会乱讲。把我的脸擦干净之后,他看着我的眼睛,带着一些愧疚的说道:“对不起。”
“我想回去,小哥,不用太长时间,嗑一个头就回来。不论回来以后有什么等着我,我都不在乎。”
张起灵捧着我的脸,认真的道:“吴邪,如果你现在回去,你爷爷的死就会没有意义,你明白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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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断断续续的烧了三天,烧的脑子都迷糊了,一直在半睡半醒间徘徊。这份高烧来源自我的内心,而非身体,退烧药和冰帕子都没办法让它消退。
高烧之下我的神智早就不清楚了,只记得身边一直有人来来去去,额头上一会冰一会热。
我不知道自己有没有睡着,还是只是闭上了眼睛,如果我真的睡着了,为什么没有梦到爷爷呢,爷爷为什么不肯来我的梦里呢。如果我没有睡着,那这一切又是怎么回事呢。
这场大病折磨的不止是我,还有张起灵和胖子,等我终于睁开眼睛,他们俩都不同程度的憔悴了很多。
胖子说我可能是被鬼摸了,也许是我爷爷来看我,离的太近了才害我发烧。我现在不烧了,说明我爷爷放下心走了。
我想他是为了安慰我,才会编出这样的事来骗我,不过我还是感谢了他的好意,听他这么说,我心里确实好受了一点。
“喝点水。”张起灵把热水放在两个碗里来回倒,自己尝了一口,才喂到了我嘴里。
我靠在他怀里,轻声道:“对不起,小哥,我让你们担心了。你放心吧,我已经想通了,你说得对,一切都会没有意义的,我不能再拖累你们了。”
张起灵擦掉我嘴角的水痕,大抵是感动于我终于想通了,他告诉我他会想办法,也许需要好几年,但他绝不会让我在内蒙古待一辈子,总有一天会让我回到杭州。
我相信他,他从来没有说过谎,但是他忘了,我会说谎,三叔说我从小就是一个撒谎精。
也许这不算是说谎,我只是说我不能再拖累他们了,我也只是说我想通了,我没有说我不想回去了。我必须要回去,不是没有定数的总有一天,必须是现在。
我痛恨这一切,痛恨什么都不知道的这个事实。家里发生了那么多事我却一无所知,他们什么都不肯告诉我,什么都瞒着我,就连爷爷去世了我也是从别人嘴里得知的。
如果这就是他们对我的保护,那我宁愿他们对我更残酷一些。因为只有我清楚,这种保护只能保护我的身体,无法保护我的内心,我要回去才能知道家里发生了什么,一切语言都是苍白无力的。
意义到底是什么,我待在这里就是有意义,我回去就是没有意义吗?事到如今我已经不在乎了,不会有什么比现在还要糟了,我不想去思考这么做会带来什么后果,我只想回去,我满脑子都是回去,这是我唯一的想法。
一开始我想过凭借张起灵或者胖子的能力回去,发烧之后这个想法就改变了,我不应该把他们帮助我当成理所当然的,这对他们太不公平了,只为了我这个幼稚的想法,他们可能会搭上自己的未来。
我要凭借自己的能力回去,绝对不能连累到他们,他们为我已经做过太多太多了。
想通过正常的途径回去几乎是不可能的,如果有办法老痒早就回去了,成分好坏乃至于身份背景在这件事上都失去了意义。我唯一能选的就是逃走,像我三叔一样逃走,逃回杭州去。
我比三叔要好一些,我身边没有人看管,而且最重要的是这里是大草原,天气情况加上地域辽阔,一个人三五天不出现都是正常的。这三五天的时间足够我扒火车了,等他们意识到我不见了,再去抓我,这其中的时间差已经足够我回家做完我想做的所有事了。
这事我需要一个盟友,那就是老痒,他跟我一样想要回去,他回去比我要有意义的多,因为我爷爷已经死了,他妈妈还活着。
等我能下床了,我就单独去见了老痒,张起灵和胖子都没有怀疑我,他们觉得我和朋友见面聊一聊会好一些,还很贴心的把我送到门口才走。
老痒见到我有些意外,他可能还没有做好见我的准备,他给我倒了杯水,问我:”你没事吧,那、那什么,我也不是故意不跟你说的,但是我觉得这种事,我、我来说不合适。”
“我知道,我就是想问问,这信是什么时候收到的。”
“快一个月了吧。”
从杭州寄信过来大概要一个月,也就是两个月,原来两个月前,爷爷就不在人世了。两个月前我在做什么?是在写检查,还是在批斗台上装乖骂人?
老痒擦了一把脸,告诉我他这个月一直在打报告,写申请,想了所有的办法,可是还是不肯批给他哪怕五天的假期,让他得以回家去看看他妈。
我很久没有近距离的观察过老痒了,今天一看,才惊觉老痒就憔悴衰老了很多,他满脸都写着苦大仇深,早就没有了一开始来的那股精气神。内蒙古的风太凛冽了,每一个人都被这风吹着过早的衰老下去,我后知后觉的想起,他其实也只有二十岁。
严格来说,我没有资格怨天尤人,因为我比老痒要幸运多了,至少我身边还有胖子和小哥,至少我的家人为了我做了十足的准备。而老痒却是一个人孤军奋战,他不仅要考虑自己还要考虑母亲,在我享受着大家的照顾天真的生活的时候,他早就背负起了人生的重量。
我问老痒:“你想不想回去?即使只能回去短短的几天,即使后果不能保证,也许——会死。”
老痒愣住了,我们是一起长大的,他很了解我,正如我了解他。他忍不住扯起袖子擦了擦鼻涕,惊恐的道:“你是说……咱们……”
“逃回去。”我把他没能说出口的下半句话完善了。
“能、能行吗,我的意思是,逃回去了再被抓就算了,万一、万一跑到一半被抓回去了,岂不是再也没有机会了?”老痒有些紧张,忍不住看了一眼门口,“这跟咱们当初、当初逃学可不一样,逮住了就没有第二次机会,老吴,如果你是为了我,那、那大可不必,你完全可以不回去……”
“不是,我是为了我自己,你不用想这么多,就算你不同意,我也会按照自己的想法继续做下去,我必须要回去,至于原因,我也解释不清楚。总之,机会只有一次,不成功便成仁,你就说吧,干不干。”
这次老痒没有再迟疑,我看到他的眼睛里冒出了光,那是一股近乎绝望的、回光返照的光芒,他咬着牙,恶狠狠地说道:“干,反正也没有别的办法了,你说吧,怎么干,我豁出去了。”

楼主:碎碎九十三  时间:2019-08-27 18:41:51
说在前面的话,关于吴邪是否逃走,这个部分的情节我也想了很久,也有犹豫过,但是最后我还是决定这么写了。因为我觉得这个选择并不是突兀的,任性的,无法理解的。吴邪并不是突然就有这个想法的,也不是任性为之。
试问,在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的情况下,爷爷死了,三叔逃了,二叔被抓,父亲和自己脱离关系,母亲的情况尚不知晓,又有多少人能冷静下来,安慰自己算了,我待在这里才是最好的选择?这么做说得好听是冷静,说的难听是冷漠,正是因为爱家人,吴邪才不可能心安理得的缩在内蒙古做一个逃兵,难道因为有小哥,有胖子,他就能忘了自己的家人,开开心心的和小哥一起生活下去了吗?他不是这样的人。
冷静是外人才能说出口的,当灾难真正降临,想和家里人一起共患难我觉得没什么错,虽然最后可能会带来更大的灾难。
而且吴邪在内蒙古待了四年,四年间他只给家里打了两次电话,通信就算一个月写一次,又能有多少?他来的时候才十六岁,现在也只是二十岁而已。
文中虽然用尽量轻松的风格在描写,可是你们不能单纯的以为吴邪是来内蒙古度假玩来了,好像挺有意思一样。我们生活在一个好的时代,有多少人真的顶着烈日干过活?偶尔一次农家乐,和赖以为生的种地可不一样。
吴邪是来改造的,来干活的,恶劣的环境,陌生的地方,就算有张起灵,有胖子,他还是要早起晚归,放羊捡牛粪,每天忙的团团转,冬天会冻伤,夏天热的不行,杀羊宰牛打猎,都是力气活。也许刚开始做是挺有意思的,但是一样的事情他每天都要干,连着干了四年!这是一个什么概念?
羊肉好吃是好吃,但是你是因为羊肉好吃才去吃,吴邪他们是没得选择只能吃这个,目的是不一样的。
更何况他的身份那么敏感,三叔逃走之后,他要挨批斗,要跪在台上被几百个人围观,这种精神压力有多大?话说的有多难听?我尽量没有写的太详细,不代表没有发生。
再说吴邪不可能只去看这些表面的东西,父亲和儿子断绝了关系,那说明家里的情况已经不能再糟了,父母遭遇了什么?他们现在怎么样了?他想回家是一件非常正常的事,哪怕后果严重,他也想看一眼父母,给爷爷磕个头,这有什么错呢?
所以我希望大家不要单纯的觉得吴邪在任性,用上帝视角去评价他的选择,这对他来说太不公平了。他不是想的太少,恰恰是想的太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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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9


“今天也要出去?”吃完饭,张起灵看我在穿外套,难得问了一句。
我穿衣服的手一顿,有些不太自然起来。自从老痒答应和我一起逃走,我已经连续五天没有在家里睡觉了,每天早上回来放羊,到下午就去老痒家和他彻夜商定具体的计划。我们没有太多的时间,只能分秒必争。
张起灵看在眼里,也曾问过我去干嘛,我只说老痒的妈妈快不行了,他一个人在内蒙古孤苦无依的,我想多去陪陪他。
对我说的话,张起灵向来是不怀疑的,也正因如此,我越发不敢看他的眼睛,要欺骗他和胖子,对我来说是一件很困难却不得不去做的事。
说多错多,我只好含糊的嗯了一声,想快点穿好衣服出去。没想到他突然朝我走了过来,从背后抱住了我。四年过去,我已经长的和张起灵一样高了,以前他能整个把我搂在怀里,现在他抱住我的时候,呼吸直接喷在了我的耳后,烫伤了我的皮肤。
“怎么了小哥。”我攥住他的手,有些惊讶。
“没什么,只是想抱抱你。”仿佛要印证他说的话似得,这个拥抱很短暂,一下就松开了,然后我听到他说,“吴邪,你不要做傻事。”
他松手以后带来了片刻的寒冷,我抑制住想要转身抱回去的冲动,咬着牙让语气听起来尽量平缓,道:“说什么呢,我怎么会做傻事,那什么,胖子回来以后记得让他把奶豆腐吃了,再不吃就干了,我明天早上回来要用那个桶,让他刷一下哈。”
说完之后,我加快脚步几乎是从包里冲了出去,牵出小棕花让它撒丫子狂奔起来。
我没有回头,我怕看到张起灵失望的脸,因为我注定会让他失望。
这是一场有去无回的赌博,我像一个孤注一掷的赌徒,丧心病狂的压上了我仅剩的全部筹码。我没问过自己值不值得,也许我心中早就有了答案。
“老吴,你老这么跑过来,张大哥他们会不会怀、怀疑啊。”老痒拿着笔在地图上划出一道杠,有些担心的问道。
我正盯着蜡烛出神,根本没听到他说什么,他就又说了一遍。我摇了摇头,告诉他不会的,在他们心中,我没有这个胆量做这样的事情。
老痒这才放下心来,告诉我他今天在场部兜了一圈,觉得拿到通行证的事情有门。
在我们的计划中,如何离开内蒙古的地界是最关键的,我们只要能离开内蒙古的地界,一路上穿着HONGWEIB的衣服,就不用担心吃喝和检查的问题。
那么如何才能快速的离开呢,只能坐火车。问题是最近内人党的事情闹得沸沸扬扬的,有人坐火车去了北京shangfang,所以这段时间戒严,火车站早就不轻易朝外放人了,我们想坐上火车,必须有通行证。
不幸中的万幸,是这份通行证不论是到哪里的都无所谓,只要离开了内蒙古,再转乘火车都很容易。
老痒告诉我,下个礼拜三正好有两个文书要到外省交流学习,开一个会,因为当天领导要出去视察,不会待在场部,所以他们的通行证早就开好了,放在办公室的抽屉里。
通行证上没有写时间,我们要在下个礼拜三之前把证件偷出来,越早越好,因为这种证件平时根本不会检查,只有到用的时候才会拿出来,运气好的话,我们到了他们才会发现东西丢了。
我看了一眼日历,今天是礼拜二,我们只剩七天的时间了。
“那个办公室平时看守的严吗。”我想了想,问道。
老痒道:“没、没什么严不严,一个小文书的办公室,平时出入的人挺、挺多的,不过偶尔也有文件放在里面,要看时机。”
“你如果靠近那个办公室,会惹人注意吗。”
“还行,我平时挺、挺喜欢串门的,所以我出现在那里,不是很显眼。”
偷到通行证我们的计划就成功了一大半,去火车站的路线我们这几天反复规划过,选择了一条最快最安全的路,也提前想好了遇人的说辞。在内蒙古,光明正大的离开是一个好的选择,如果偷偷摸摸的走小路,遇到狼会很危险,而且也不自然。
真正计划起来,逃走的步骤也没有多复杂,甚至可以算得上简单。不过我和老痒都心知肚明,被抓回来以后才是这个计划最困难的开始,我们都没有计划如何躲藏,因为我们做不到逃一辈子,也无法找出完美脱罪的理由。
我们也许会被关起来,也许会被PD后关起来,也许会被直接QB。
老痒盯着那条被反复划线的路,咽了一口口水,突然问道:“你说我们要是逃走了,会不会连累身边的人啊?”
“谁知道呢。”我当然希望不连累,可这事不是我说了算的,我唯一能控制的只有我自己,到时候我就咬死是我骗了所有人,谁都不知道,是我自己坏。
我唯一担心的是小哥和胖子,我怕他们为了保护我会主动承担一部分责任,在这种时候,我宁愿他们站在台下跟着别人一起朝我扔石头,这样对他们比较好。
老痒沉默片刻,问道:“老吴,你怕吗?”
“你指怕什么。”
“都、都怕,我这几天一直在琢磨这事,其实、其实你要是告诉我,我回来就被QB,我反而不怕,可是现在,咱、咱俩谁也不知道,最后会落得什么下场,就、就有点怕。”
我苦笑:“其实我也怕,可是我更怕回不去。”
这话说完,我俩都沉默了下来,逃这个字我和老痒都不陌生,在学校的时候我们经常串通好逃学,逃跑去玩的时候心里也会紧张,可又不愿意认怂回去,只能咬着牙一边紧张一边玩,玩了什么根本不记得,就是不乐意坐在教室里上课。
这种行为是在挑衅老师和家长,到家当然少不了一顿好打,第二天一身伤的到学校,挤在一起比较谁的伤口比较惨。
蜡烛烧了一半,老痒又道:“听说二大队有一个知青回去了。”
我兴致缺缺的道:“怎么回去的?”
“他从马上摔下来了,伤的厉害。”
“哦。”
”所以老吴,你有没有想过,咱们也可以光明正大的回去。”老痒在身上比划着,从头比划到脚,“只要受伤,肯定就能回去了。”

楼主:碎碎九十三  时间:2019-08-27 18:41:51
绝处正式进入倒计时啦~~计划是三十万字完结,我会尽量控制哒~绝处完结之后会开始第二部《逢生》的连载,敬请期待~么么哒
110


受伤不难,难得是要重到能回去,又不至于死掉的程度。如果太轻了,可能只是送去卫生所包一下就回来了,如果太重了,回去就死了又有什么用。
思来想去,最好的选择是残疾,肢体上的缺失看起来非常严重,又不会真正危及到性命。
我拿着菜刀,坐在桌边,想从五根手指头中选出两根没有那么重要的,可选来选去,每一根好像都有作用。
是选择手指头还是选择回家?我看着因为干活变粗结茧的手指,自嘲的笑了笑,这还用得着选吗,即便是失去了这只手,对我来说也不算什么了。
我举起菜刀,砍下去的一瞬间心中的苦闷达到了顶峰,我不明白自己干嘛非要这样做,我为什么一定要把自己折磨到这份田地,我到底做错了什么?
菜刀即将砍到我手指头的时候,老痒突然大喊了一声不要,我吓了一跳,菜刀猛然从手中脱开,咣当一声掉在了地上。
“我们还是逃回去吧!老吴,我们逃回去!”老痒生怕我会后悔一样,把菜刀捡起来狠狠的扔到了墙角。而我浑身脱力,只能瘫在地上喘粗气。
半晌,我俩都笑了起来,笑着笑着就哭了,不知道是为自己,还是为了什么。
一宿没睡,我骑马回去的时候差点从马上跌下来,到家就看到胖子一脸阴沉的坐在蒙古包前面,我难免心虚,干脆先开口问他:“你大早上坐在门口干啥呢,小哥呢?你咋不去放羊。”
“羊小哥去放了,你下来,咱俩聊聊。”
“那么多羊你让小哥一个人去放,你真够可以的,有啥事不能晚上再说啊?我去帮小哥去。”我可不敢跟他聊,张起灵我尚能对付,胖子我真对付不来,缰绳一抖就想开溜。
胖子看出了我想跑,走过来一把就把我从马背上揪下来了,我前段时间养的那点小膘都熬没了,毫无反抗能力。他揪着我朝屋里走,一边走一边道:“还晚上聊,您问问您自己个,晚上您在吗,我看的着您吗,少废话,今天咱哥俩好好聊聊,聊不好别想跑。”
我一听他北京腔都出来了,知道他是认真的,只能灰溜溜的坐了下来,问他到底要说啥,最近我根本没惹他。
胖子是个直肠子,开门见山:“你这几天都跑哪去了?和那个老痒嘀嘀咕咕的,你俩想干啥?坦白从宽!”
“什么嘀嘀咕咕,我俩是朋友,晚上聊聊天不是很正常的吗,怎么从你嘴里说出来这么奇怪。”我心道不好,果然被他察觉了。
“哦,聊天是吗,以前咋没见你俩这么爱聊,这两年的话都几天全说了吧,那你说说你俩聊什么呢?也跟胖爷我聊聊。”
“聊天还要跟你报备啊?你是我爹啊?”
胖子一巴掌糊在我脑门上:“少给我嬉皮笑脸的,胖爷和小哥可不一样,你给我乖乖说清楚,不然老子把你打得扁扁的!”
我知道完全说假话他是不会信的,他们都很了解我,也猜到了一些东西,我只能真话假话搀着说,才有可信度。于是我告诉胖子,我们想回家去,可是组织上不批准,后来老痒听说二大队有一个知青受伤回去了,我们也想用这种方式回去。
胖子听完无力的揉了揉太阳穴,叹了口气:“说你蠢你还不信,什么受伤就能回去,都是歪门邪道,你俩怎么还能真动这个心思呢?就你这成分,受了伤都不一定给你治,行,那说说吧,你俩是想怎么受伤啊,是从马上摔下来,还是叫熊舔一口?”
我低着头道:“我俩想过,要是摔下来可能会重伤,那回去也没用了,所以就想说能不能剁两根手指头什么的……”
话音未落,胖子又是一巴掌糊在我脑袋上,骂道:“说你傻你还真傻!你咋不把脑袋剁掉?剁手指头!剁个**剁!**!大**!”
我假装生气的道:“那怎么办啊!你说怎么办啊?我们不就是想试试吗!总比坐以待毙来得强吧!要是能回去,我也无所谓!”
“哎呀给你能的小东西,剁手指头是吧!那你怎么不剁啊?你这十根手指头缺哪儿了?你剪了个指甲就回来了是吧?”胖子毫不客气的说道,见我一脸不服气,就从柜子里摸了一把菜刀出来,拽着我的手朝案板上压,“没胆是吧,剁不下去是吧?来,胖爷帮你剁,你想剁哪几根你跟我说,我给你剁!胖爷我也豁出去了,要是真能送你回去,胖爷愿意帮你这个忙!”
我眼见他还真想剁下来,努力的想把手给抽出来,吼道:“你干嘛这样!”
“我干嘛这样?你干嘛这样啊!我不就是成全你吗?”胖子也吼,他是真的生气了,菜刀一丢,用胳膊使劲的箍住了我的脖子,“别犯傻,你平时挺聪明挺机灵的,这么多大风大浪都忍过来了,眼瞅着就风平浪静了,再多忍忍,好不?伤害自己解决不了问题,要是受了伤就回去,咱们场部早就没知青了。再说你落个残疾回去,***就高兴了?”
我吸了吸鼻子,道:“我知道,就是想想,你给我两个胆我也剁不下去,现在你都这么说了,我也不想了。”
胖子揉了揉我的脑袋:“就知道你是个小怂包,行了,这事我跟小哥说,他虽然不说但是很担心,你少给他找点事吧。”
成功安抚了胖子和张起灵之后,我抽空和老痒完善了逃跑计划。逃走要选一个好时机,商讨之后选在了礼拜天,因为礼拜天知青们会聚在一起在场部的操场开联谊会,人多眼杂的更容易偷出通行证不被发现。
更重要的是,那天张起灵会去县城里开会,胖子也会跟着一起去,他是去买补给的,东西太多小哥一个人拿不完。
他们不在家我才有机会走,如果张起灵在,我会做不到毅然决然的离开,因为我这一走,多半是没有机会再见到他了,我选择放弃自己的同时,也选择放弃了他。
我和老痒约定好,为了让逃走更加顺利,也更加安全,即使一个人被抓也不会连累到另外一个人,那天我们会分开行动。
毕竟那天会有很多知青,那几个北京来的混混可能也在,我跟张起灵住在一起的事情很多人都知道,我跟去场部可能会有意外的情况发生,所以那天我不会在场部露面。
计划是由我准备干粮和补给,直接从蒙古包出发,先一步到达车站观察情况。而老痒不论偷到没偷到通行证,都会在下午五点赶往火车站,如果没办法直接坐火车,我们就扒火车,总之礼拜天一定要走。
其实事后回想起来,逃走可能是我这辈子做过的最蠢的一个决定,我曾经回想过很多次,连我自己也无法解释我当时的行为,也许是鬼迷心窍了吧。
这个选择不仅蠢,还导致我的下半生几乎都在阴影中度过,好在没有连累别人,多年后我有过恨意,却没有后悔,因为有些事情不容得我后悔。

楼主:碎碎九十三  时间:2019-08-27 18:41:51
今天有点沉迷游戏,但是我绝对要更!绝处都快完结了,潜水的小伙伴们要记得冒冒头啊~~么么哒~
结局是HE!!绝对是HE!请放心食用!!HE!、
虐不虐怎么说呢,现在的剧情是在构思这篇文的时候就想好了,这两年来不断地完善推敲才商定的,有的剧情要说不轻松肯定是有的,甚至可以称得上压抑。毕竟大环境放在那里。不过我觉得,只有经历过苦痛,和平的生活才会更加珍贵。
本身这个大背景就不是能开金手指的,我希望能写的更加平实,不会为虐而虐,也不会让主角独善其身,只能说一切都随心而走吧,谢谢大家的喜欢~
111
有人说,黎明前的黑暗才是最黑的,但是只要捱过这阵子,就能迎来光明。
不过很可惜,这个定律对我没有用,因为我根本不知道自己身处于黑暗的哪一段中,每一段我都觉得是最黑暗的了,然后满怀希望的等待着黎明到来。可到最后,每一次来的都是更加黑暗的未来,然后我才惊觉原来我离黎明还那么远。
如此五次三番,我开始怀疑黎明是否真的存在,也许从来都没有黎明,它只是被编造出来安慰众人的,我们永生永世都要沉浸在无边的黑暗中了,所有的希翼都是人造的悲哀。
就像现在,我被五花大绑,已经准备送至刑场,英姿飒爽的解放军站成一排,手中端着步枪,只等一声令下就扣下扳机,把我们这些罪不可恕的犯人送上西天。
我看着那些黑漆漆的枪管,心想着这难道就是我的终点了吗?原来我犯了这么严重的错误,严重到要枪毙才能解恨吗?我自己都不记得我是一个这么坏的人。
有虚无缥缈的声音传来,冰冷而严肃,我听不清那声音说了什么,只看到解放军拉了枪栓,举起了枪——
事到如今,我已经不期望黎明的到来了。
“吴邪,吴邪?快醒醒——”
“??”我有些茫然的睁开眼睛,只看到一个有些朦胧的轮廓,紧接着听到轻微的咔哒声,张起灵打开了放在床头的手电筒,同时用手捂住了我的眼睛,避免光亮太刺眼。
他的气息总能让我迅速安定下来,我松了口气,问道:“怎么了小哥?”
“你刚刚做噩梦了。”张起灵见我适应的差不多了才松开了手,轻轻用拇指拂去我额头冒出来的冷汗,“你梦到了什么?”
“我好像不记得了。”我皱起眉头,仔细想了想,刚才梦里的东西已经混成了一团,我只记得是一个很可怕的梦境,直到现在还是能听到胸腔里咚咚咚的声响。
明天,不,今天就是礼拜天了,再过十几个小时我就会人生中决定性的一刻,现在还能睡着我都觉得很不可思议,会做一个恐怖的梦实在太正常不过了。还好我没有说梦话的习惯,不然晚上睡觉早就暴露了,搁在过去,我确实也不适合做地下党。
张起灵见我满身都是虚汗,担心我会口渴,翻身下床倒了一杯水给我喝,眼见我喝完,才又上床搂住我,安抚的亲在我唇角,道:“没事了,只是做梦而已。”
他什么也不知道,我也什么都不能说,只能苦笑着抱住了他的脖子,顺手捉住了他脖子上的蜜蜡串。张起灵一直有戴蜜蜡的习惯,脖子上有一串,手腕上也有一串,睡觉洗澡都不摘,这蜜蜡一看就是老东西,价格很难估计。
我曾经问过他戴这个东西的意义是什么,是信仰还是人家送的,他说他也不记得了,只记得是很重要的东西,必要的时候就算用生命来保护也不为过。当时他还说过一句很奇怪的话,他说重要不是蜜蜡本身,而是里面所承载的东西。
近几年破四旧风盛行,内蒙古也难免遭到一些殃及,我和胖子都劝过他把这些东西摘掉,如果实在重要就找个小盒子放起来,戴在身上反而不安全。
张起灵在某些事情很坚持,一定要把蜜蜡戴在身上,坚决不肯把它摘下来。后来我们心惊肉跳的观察了一阵,发现好像也没人特别在意这个东西,才终于放心。
我就也养成了这个习惯,搂他脖子的时候喜欢攥他脖子上的蜜蜡,蜜蜡沾染了张起灵的体温,倒不像是死物了。
张起灵抱着我像哄小孩一样拍我的背,直到我的心跳平静如初。我把头贴在他的胸口,试图记住这个心跳的频率,记住这个温暖的怀抱。
小哥的怀抱总能带给我安慰和勇气,有了这份勇气,不论未来有什么等着我,我也能坚强的面对了吧,不过他可能不希望我有这方面的勇气,如果他知道我是这么使用勇气的,也许会气死。
这小半个月来,我努力的无视了张起灵的存在,因为一看到他,我逃走的决定就会猛烈地动摇,因此我还没有去想,等他回来发现我已经不在家里,会是什么样的表情。
他肯定会很生气,也会很难过,我居然背着他做出这样的决定,完全忽略了他的感受。换个角度来想,如果是他做出了这样的事情,我肯定会气死,然后永远永远都不原谅他。
“小哥,如果我做错了什么事情,你会原谅我吗?”我闷闷的问道,出于私心,我希望他可以原谅我,矛盾的是,我又希望他永远都不要原谅我。
没想到最后还是因为我而分开了,我和他的感情或许本来就不应该存在,生活在如今的我们注定是无法善始善终了。思来想去,从头到尾用情至深的只有张起灵一个人,我心里放的东西太多了,甚至无法为他舍弃某一部分。
不知道我走了以后,胖子能不能娶到云彩,他有了家室以后能不能想着给张起灵也找个媳妇什么的,不然小哥的人生未免太过孤寂了。
只是想想也许张起灵会有一个新的对象,我就觉得胸口一抽一抽的疼,我有些厌恶自己,你怎么这么坏,这么讨厌,是一个自私到骨子里的坏人。
他为我做了那么多,我反身又捅了他一刀。毕竟我豁出去的不止是自己,还有张起灵的感情,可悲的是,这份伤害无法避免。
张起灵没有迟疑,他向来都不迟疑,他语气平淡的告诉我:“吴邪,不论你做了什么,我都不会记恨你。”
所以原谅二字从无谈起。

楼主:碎碎九十三  时间:2019-08-27 18:41:51
112
虽然还有很多话想说,然而我和张起灵的对话还是到此为止了,因为时间到了,他要准备去县城了,临走前他让我多睡一会,等晚上他就回来了。
我躺在床上,蒙着被子,看着他推门出去的背影,心中的绝望哗啦一下全部涌了出来——小哥,你不知道,等你晚上回来,我就不在了。
没有时间让我怨天尤人,确定他们走远之后,我立刻翻身下床,从床底下把老痒的背包掏了出来。我们今天尽量不要见面,所以昨天趁他们不在,老痒偷偷把自己的行李送了过来,由我直接带去火车站,他带着行李去场部未免太奇怪了。
老痒的行李很少,只有一个小背包,瘪瘪的几乎没有装什么东西,在内蒙古实在没有值得他留恋的人与事。我还记得他刚来没多久的时候,还跟我说过喜欢哪个姑娘,再后来我们就没有再讨论过类似的话题了。
相对而言,老痒的日子过得比我苦多了,他没有别的亲人,只有一个妈妈身体还不是很好,从小就为了生计在奔波,三年自然灾害的时候,我常常看到他在勒裤腰带,他想把口粮省给妈妈吃,他妈又想省给他吃,推来推去两个人都瘦的皮包骨。
至于我,把提前准备好的干粮和钱装进背包也没有东西可以拿了,我们选择走的是一条不归路,终点就在杭州,到了杭州之后再发生的已经不算是我们的人生了。
和老痒有一点不同,内蒙古这里值得我留念的东西太多,每一件东西都让我难以割舍。我坐在桌子前,细致的摸过每一处刀锋转折修过的痕迹,这张桌子是张起灵亲手给我打的,只为了我晚上看书更方便。
这桌子也只是他为了我,做过的许许多多事情的小缩影罢了,严格数来,我能在内蒙古安然无恙的过了四年,全都是托他的福,如果没有他,可能我早就死在这片苍凉的土地上也未可知。
出于私心,还是想带一点跟张起灵有关的东西留作纪念,本想着把我和他的那张合影带走,思量再三我还是把它放了回去,万一被抓了,这张照片会给他带来太多的麻烦。
想了很久,最后的最后我选择带走了桌子上剩下的木制烛台,这也是张起灵做给我的,烛台下面可以很巧妙的收集蜡油反复使用。每天晚上我们都坐在桌前靠在一起看书,只要看到它我就能想起那些快乐的日子,也许有一天它能给我带来真正的光明吧。
打好行李,我把屋子里里外外收拾了一遍,给羊和马填满草料,挑水放满水缸,煮好奶茶,搅拌奶豆腐,然后刷干净每一只碗,洗干净每一件衣服,又把蒙古包破损的地方修好。
全部的活干完已经快到下午三点了,是时候离开了,我背上行李,临走前喊来了三条狗。
木图似乎能察觉到我的情绪不多,摇着尾巴走过来,把头靠在我的腰上,低声嗷呜想安慰我。我揉着它的大脑袋,认真的道:“木图乖,你要好好照顾两个小的,不要让它们乱跑,闯了祸我不在,没人替你们兜着了。”
毛栗子很欢快的扑过来,差点把我扑倒,欢快的舔我的脸和手,它闻到了背包里肉干的部分,企图撒娇换得一根肉干的奖励。
驴蛋蛋也不甘落后,但是它一边摇尾巴一边怂的后退,它跑过来不小心打翻了一个水桶,怕我会责备它。
我招手让它过来,等它过来以后狠狠的揪了它的耳朵一下:“你这个傻狍子。”
它被我揪的吃痛,下意识呲了一下牙,又快快的把舌头吐了出来,装出一副憨厚的样子。我揉了揉它的头,把三条狗一起抱在怀里,使劲的蹭它们毛茸茸的毛。
和它们好好的说过再见之后,我给它们煮了一大锅羊骨头,每条狗分到两根,开开心心的跑到角落里去啃了。
爷爷曾经告诉我,**人可靠,他见识的越多,就越喜欢狗。我许在这个世道里,还能保持绝对本心的可能只有动物了吧。
我倒是不很担心狗子们的生活,自从胖子搬过来一起住以后,狗子们吃的比以前肥多了,有他帮忙照顾狗,我想它们的日子会过得很好。
唯一要担心的,是它们无法理解我不回来的这件事情,它们毕竟只是动物,无法理解世界的复杂,我要怎么告诉它们,我走了,永远不会回来了?
除了狗,马也是我很难割舍的,小棕花姑且不说,小绿叶也算是我一手带大的,可惜今天我不能骑它,因为它的冲劲很足耐力却欠佳,一口气跑到火车站不是它的强项。
论脚力张起灵的大黑马当然是绝佳的,但是我和它的配合度不高,急行军万一颠下来不是闹着玩的。更重要的是,小棕花非常聪明,只要走过一次的路就会牢牢的记住。
还记得有一次胖子骑它回过自己家,想着进屋拿个东西就回来也没有拴马,没想到进屋出来的几分钟小棕花就不见了。胖子吓的要死,还以为把马给我弄丢了,结果是小崽子自己回家去了。
也不是没想过给马鞍上写地址,但是这样会一下暴露了,还是让小棕花自己回家比较安全。
“嘶——!”小棕花很高兴,以为我要带它出去玩,我摸了摸它的鬃毛,检查了马鞍缰绳还有最重要的马蹄铁,全部稳妥了才上了马。
全部都安排好了,我告诉自己,吴邪,这是你自己做的决定,你不能后悔。
让马跑起来之后,木图突然跟着一起跑了起来,它着急的跟在我后面,发了疯一样的狂吠。我扭头对它大吼,让它滚回家去:“木图!回去!回家去!”
木图不肯,执意跟在后面跑,它的腿受伤之后速度大不如从前,我狠下心来让小棕花使出全力,没几分钟就把木图远远的甩在了后面,它眼见追不上我,只能绝望而凄厉的嚎叫。
“嗷呜——————”

楼主:碎碎九十三  时间:2019-08-27 18:41:51


发不出去,只能用图片了,如果没办法看,可以去LOF或者微博看,我每一个平台的ID都是碎碎九十三

楼主:碎碎九十三  时间:2019-08-27 18:41:51
其实身处于那个年代,每个人都是为了自己,但是并不是每个人都会选择伤害别人来保全自己,也许这就是人与人之间最大的不同吧。


113


老痒把门关好,着急忙慌的解开捆我的绳子,愧疚又着急的说道:“你听我解释,老吴,不是你想的那样!”
“不是我想的那样?那是什么样?我倒要听听你能解释出什么来。”我揉了揉手腕,冷笑着道,要不是我手都捆麻了,我非上去就给他一拳不可。
我看似冷静的反应给了老痒虚假的希望,他尽量不结巴的把事情从头到尾的说了一遍,最后从怀里掏出了一份证言,把它塞到了我的手里,紧紧的攥住了我的手,用力的几乎要捏出青筋来:“老吴,只要你签了这个,咱们就能回杭州了!不是逃回去的,是有条子的!是合法的!不用东奔西逃,还有工作可以做!我们永远都不用再回到内蒙古了!”
那是一份很简短的证言,是以我的角度写的,只有寥寥数行字,却看得我血液都要凝固了。我反复看了十几次,确定完全理解了里面的内容,才抬起头,问他:“这份证言你看了吗?”
“我、我只是想让咱们回去……堂堂正正的回去……”
“你看了吗?”我打断他的支支吾吾,态度强硬的问道。
老痒不敢看我的眼睛,勉强点了点头:“我看了,虽然有点对不起张大哥,但是、但是现在已经没有以前那么严了,你只要签了就行,不一定能造成后果……所以……”
“*****!内人党是什么罪名***的心里不清楚吗?!张起灵做过什么对不起你的事吗?你踩着他回去未来心能安吗?解子扬!你的良心被狗吃了吗啊!?”
这份证言,是由我证明张起灵是内人党的证言,里面讲述了我和张起灵朝夕相处间观察到的张起灵的“异常行为”,由此推断他是内人党,向组织揭发举报此人,特别立此为证。


老痒一开始确实没有背叛我的想法,因为就算不考虑我们之间的感情,他出卖了我,我们也只是小虾米而已,没有人脉替他张罗这些东西,连立功也不算。
直到三天前。
因为文书的办公室也不是随时可以进去的,如果把机会全都放在礼拜天,成功率不会太高,所以老痒每天都会在场部呆很久,想找机会把文书的通行证偷出来。
放在平时根本不会有人注意到他的异常行为,问题出在他和我的关系上,他跟我的关系很好,我跟张起灵的关系很好。
自从张起灵连续拒接北京的那几个小子打猎的要求后,他们就怀恨在心了,他们家庭地位十分显赫,父母辈在北京城里简直是呼风唤雨一样的存在,为首的那个小子更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他的父亲曾经接受过MZX的表彰,那句话现在还被当成最高指示挂在墙上。
自从他们来了内蒙古,几乎什么要求都能被满足,还从来没有人拒绝过,养出来的脾气越发嚣张。张起灵的行为被认为是一种不知好歹的挑衅,他们一直想找一个机会好好教训教训张起灵。
但是张起灵一贯规规矩矩的,又有很多功劳,所谓强龙不压地头蛇,他们就把主意打到了身边的人上面,比如我。
以我这种坏分子的身份,他们有一百种办法让我生不如死,当然了,他们并不知道我和张起灵有更深层的关系,弄死我一个住客,根本威胁不到张起灵。
没有任何束缚的情况下,小孩子的恶是没有界限的,他们想出了一个堪称歹毒的办法,那就是拿捏住我,让我作证证明张起灵是内人党,这个听风就是雨的时期,只要帽子扣上了,他们就有办法弄死每一个人。
老痒的异常行为引起了他们的注意,三天前老痒成功的进入了文书的办公室,拿到了那两份通行证,他没料到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几乎立刻就被抓住了。
接下来就没什么好说的了,不过就是威逼利诱的一套流程,老痒尚且扛得住威逼,可他没有抗住利诱。小崽子们承诺他,只要能把张起灵供出来,他和我都能回杭州,而且是大功臣,风风光光的回到杭州,到时候不论是找工作还是别的都会变得轻松。
多么讽刺,我和老痒费尽全力都拿不到的批文,对他们来说只是信手拈来的废纸罢了。
这个诱惑实在太大了,老痒和我的破釜沉舟有一丝不同,他妈妈还活着,如果他能光明正大的回去,就能好好的照顾母亲,他做不到放弃这样的机会。
他也许认为这是一个好机会,如果我们连豁出了自己都做得到,那么出卖一个“不是很熟的牧民”也不会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
为首的小子考虑到我跟张起灵毕竟也有一起生活过,关系比较好,贸贸然让我出卖他,我可能会不愿意。他真不愧是一个心肠歹毒的人,他让老痒把公章放在我的背包里,这样迫于保全自己的压力,他认为我百分百会出卖张起灵。
老痒还在劝我,想我签了这份莫须有的证言,他几乎算得上“苦口婆心”了,时间马上就要到了,眼见那些人就要进来,他很着急的说道:“吴邪,你想清楚,我们难道还有别的办法回去吗?根本没有。如果你不想签,那就说一点点关于张起灵的事情,只要一点就行了。只要你说了,他们保证你不会有事的,我们可以一起回去,你不是也想去给爷爷磕个头吗?”
我仔细的端详着他的脸,像从来没有见过他一样,因为我从来没有想过,一个人的嘴脸可以丑恶成这个样子。我轻笑一声,道: “……你真的觉得,我爷爷愿意见到我用这种方式回去给他磕头吗?呵,我家丢不起这个人。”
出卖别人,靠踩着别人的鲜血达成自己的目的,我如果选择了这样的方法回去的话,还真要庆幸我爷爷已经死了,不然他就会变成被我气死了。
老痒被我的话踩到了痛脚,他像被逼入绝境一般,有些崩溃的,大声的吼道:“你以为我愿意这样吗?!你能不能现实一点!我们没得选!逃回去容易,又能怎么样呢?!被抓回来!被杀!我想给我妈妈养老送终!我不想只见她一面以后就要她白发人送我!我们自身难保啊!你考虑他容易,谁考虑我们!?有人为我们想过吗啊?有人同情过我们吗!?你还活在你家里人给你建造的象牙塔里吗大少爷!?你醒醒好吗?!”

楼主:碎碎九十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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帖子分类:瓶邪

发表时间:2016-09-11 08:00:00

更新时间:2019-08-27 18:41:5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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