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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瓶邪】《绝处》(套马杆的汉子瓶×下乡插队吴,慢热,长篇)

楼主:碎碎九十三  时间:2019-08-27 18:41:5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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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吃着年夜饭,聊着天喝着酒,当然我只喝了一口酒,后来喝的就是水了,这东西我真的喝不惯,顺着喉管下去的时候火辣辣的疼。
胖子说我还没长大呢,等我什么时候能体会到酒的好处,才说明我长大了。他这话倒是和我三叔如出一辙,不过三叔说的是,酒是逃避现实的利器,我什么时候觉得酒好了,就说明我什么时候真正体会到了生活的艰苦,那才是真正的长大了。
如果这样算长大,那我还是长不大比较好,我皱着眉头把剩下的酒倒进了张起灵的杯子里,连吃了好几口蘸酱菜,才把嘴里的酒精味冲淡。
喝了没一会,胖子就嚷嚷着要和张起灵划拳,我让他不要自取其辱了,不是没划过,哪次赢了。
胖子一本正经的道:“现在是新的一年了,新年新气象,我就不信今年我还会输!小哥,敢不敢划你说句话,咱们都是实在人,不玩那虚头巴脑的。”
张起灵在这方面是很无所谓的,胖子要喝,他就陪着呗。我心想着这一年到头的劳累,今年大年三十,就让他们放肆的喝去吧,反正拢共就这一瓶酒,喝完拉倒。
豪言壮志放出来容易,真正实施起来可就难了,他们连划三十把,胖子都输的底掉,喝的脸都红了。如果是我,在这种时候会偷偷放水让他赢一次,以结束这场纷争,但是张起灵就不,我还从来没见过他输,每一把他都要赢。
眼见胖子又要喝倒了,我连忙戳了戳张起灵,让他放点水,意思意思输一小把。看在我的面子上,张起灵勉为其难的,很做作的晚出了三秒钟,胖子终于赢了。
“哈哈!我说什么来着!胖爷今年运气好!小哥你输了!喝!”胖子喝的醉眼昏花的,根本看不出张起灵是故意让着他的,高兴的都要站在桌子上跳舞了。
张起灵顺着他的意思连喝了三杯,那瓶酒总算见了底,我让他们不要再喝了,新年第一天就喝趴下,一整年都要喝趴下了。
胖子歪着靠在床边,心满意足的打了个酒咯,道:“瞧你说的,能喝趴下那是有钱了,有酒喝,三年自然灾害的时候,你想喝趴下,哪有粮食酿酒啊?胖爷那几年饿的吃树皮啃草根的,现在日子好了,还不许胖爷喝两盅?”
“日子好什么了,一看你就没过过好日子,没吃过好东西,真正有钱,你每天都喝两盅,哪用像现在这样。”说着说着,我就想起了那两个小姑娘,实在有些心酸。张起灵拍了拍我的肩膀,安慰我道:“日子总是越过越好的。”
胖子也道:“小哥说的对,只要不打仗,咱们又踏实肯干,那还不越过越好?等着吧天真,总有一天,咱们能超英赶美,那到时候,胖爷也搞一台红旗牌的小轿车开开,小喇叭一按,叭叭响!”
我让他少吹牛了,还汽车呢,他能买得起自行车就不错了,一天天的少吹这不靠谱的牛,他顶多能给自己的马身上按个小铃铛,过过干瘾。
胖子一拍大腿:“对啊,天真你提醒我了,赶明儿我去城里,也给我的马弄个铃铛戴戴,到时候一路跑一路响,多威风啊!”
“行行行,你爱弄啥弄啥,反正是你的马。”我夹了一块红烧肉塞进嘴里,没心思跟个醉汉争辩。
“天真你还别小看胖爷,胖爷去年一年攒了一百来块钱呢,见过那么多钱吗你!到时候等胖爷回了北京,立马就买个自行车,就买那永久牌的!大街小巷啊,八大胡同啊,胖爷骑着车绕个遍!”胖子尾巴都要翘上天了,我让他悠着点,就他那体重,再把自行车轱辘压瘪了。
胖子嚷嚷着让我老实交代,我怎么知道自行车的轱辘会瘪,我在杭州的时候,是不是过得特别好。我让他别朝我头上扣帽子,这年头能过得多好啊,再有钱,东西还是凭票买的,资源跟不上,个人也白瞎。
见我不肯说,胖子又去磨张起灵,问张起灵当初在东北的时候,是不是过得特别特别好。张起灵就道没什么印象了,他们那时候经常下地,生活上没有什么细节。
我让胖子少打听了,从体型上看,我们三个中过得最好的只能是他自己,三年自然灾害都没刮下他这一身的肥膘,得压榨了多少劳动人民的血汗啊。
正说着,胖子突然捂着肚子说肚子疼,我看他也要肚子疼了,这么多饺子他一个人吃了一大半,又喝了那么多酒。胖子没工夫理会我的幸灾乐祸,他急匆匆的爬起来从柜子里掏出一大叠报纸,揉了两张夺门而出。
能在胖子家看到报纸,唯一的用途大概只有充当上厕所的草纸了,我看着被他带着飘洒满地的报纸,有些无奈的摇了摇头,站起来把它们一张一张的捡起来。
还别说,胖子家的报纸种类挺全乎的,除了场部自己出的,还有什么北京的上海的,前几年出的有,去年新出的也有,日期还挺近的。
我数了数那些报纸,把里面最新日期的报纸拿了出来,看看最新时讯,也好跟得上时代。住的偏远就是这点不好,大草原上的讯息总是比别的城市来的要晚,就连最高指令,都要层层传达,等传到我们这的时候,黄花菜都凉了。
翻来翻去,有好几份报纸上都刊登了同一篇文章,我直觉这会是个大新闻,就多看了两眼,文章的标题是《评新编历史剧<海瑞罢官>》,是姚文元撰写的。
没看两句,胖子回来了,他无事一身轻,蹦跶着就进来了。我就问他道:“你哪儿弄得这么多报纸啊。”
“哦,这些啊,是我从那些知青手里要的,还有从场部捡的,当草纸用可好用了!”胖子夺过我手里的报纸,很宝贝的把它们收进了柜子里,对我道,“你想要自己去收集,胖爷好不容易才弄这么多。”
我道:“我就是收集报纸,也不跟你似得,用来当手纸。人家辛辛苦苦写出来的文章,到了给你擦屁股用了,你也太糟蹋人家的劳动果实了吧。”
“我倒是也想看啊,这报纸上密密麻麻的都是字,胖爷我看的头疼,你说他们咋也不给多配两张图呢。”
”***,你说的那是画报!”
“哼,等胖爷有钱了,就专买那有图没字的看!”
“那你慢慢等吧,我看我是等不到你有钱的那一天咯~”




新年的第一天,我们天真的憧憬着未来,总觉得只要踏实肯干,日子一定会越过越好的。不仅仅是我们,全场部乃至全中国的人民都在这一天中期盼着未来的到来。
可世事难料,让人想不到的是,先好日子一步的是无边的黑暗,它笼罩在整个中国上空,如同窥视腐肉的秃鹫,足足十年之久。
1966年,在我们的满怀期待中,随着凛冽的寒风到来了。

楼主:碎碎九十三  时间:2019-08-27 18:41:51
感觉绝处都没什么人看了,在看的小伙伴们不要看了就跑啊!要给我爱的小心心,爱的留言啊!有人看我才有动力啊!满地乱滚·GI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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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年归过年,活一点也不少干,大年初二开始家里又开始忙碌起来,张起灵作为场部的顾问,隔三差五的就被喊道场部开会,或者帮忙组织围猎,掏小狼崽子。
在这种忙碌的气氛下,我哪有时间去县城给家里打电话,只好多写几封信寄回去,问问家里的情况啊,给爷爷他们拜个年。
家里最想我的就是我妈了,尤其是过年期间,看着人家的孩子来家里拜年,我却离她很远。她忍不住写了很多页信给我,说家里过年没有我,太过冷清了,晚上想我想的睡不着,我从小到大都没吃过苦,猛地要下地干活,还不知道累成什么样了,让我在内蒙古好好的,别舍不得花钱。
看信的时候我摸到信纸有几处皱皱的,肯定是写着写着她就哭了。我不敢告诉她我冻伤了,只挑了好的说,说我吃的好睡得好,生活上朋友都很照顾我,没让我干什么重活,最多也就两年,我不就回去了吗,让她别操心,等忙完这一阵,我就给她打电话去。
说起来现在的我要是回家,我妈肯定都不认得我了,因为我现在正是长身体的年龄,一天一变不是说着玩的。我在家里的时候还不觉得,来了内蒙古之后,又是干活又是吃肉喝奶的,两者相结合,身高蹭蹭的涨,皮肤也晒黑了好几度。
胖子说我总算得偿所愿了,不再像个小豆芽菜一样。他懂什么啊, 长身体靠什么,当然要靠吃东西,内蒙古一天两顿根本满足不了我的胃口,我现在一天吃五顿饭还觉得肚子很饿。
另外一方面,身体长的太快了,骨头就跟不上,每天晚上我的膝盖都疼的要命,比腿肚子转筋还疼。
每次我疼得睡不着觉,张起灵就帮我按摩,虽然不能完全缓解,总好过什么都不干。可我每次疼都是深更半夜的,一折腾两个人都别想睡好了,我就尽量忍着,不想打扰他睡觉。
可张起灵好像有一根天线一样,不论我怎么假装,他总能第一时间发现我的腿在疼,有一回我腿疼的厉害,差点从床上滚下去,张起灵明明睡得很熟,居然一个猛翻身把我从床边捞了回来。我至今都不知道他是怎么做到的。
这一切的苦痛都是值得的,我刚来的时候还不到张起灵的下巴,一年过去,我已经到张起灵眉毛的位置,相信过不了多久,我一定会长的比他还要高了。
“我好像又长高了一点,小哥,你看是不是啊?”我站在床上,两只手按在张起灵的肩膀上,心满意足的俯视着张起灵。
张起灵捏了捏我腰上的肉,点了点头:“嗯,也变胖了不少。”
我给他掐的怪痒痒的,嘻嘻笑着挣脱开了他的手,变胖一点也没什么不好的,说明吃得好,要是在家里,我想胖也没有空间啊。
“过几天我有空,陪你去县城照相吧。”张起灵把被子铺好,想起了过年前答应过我的事,说道。
我就道:“真的啊,那我得穿件好看的衣服去,小哥你真有空吗,家里刚接的小羊羔,有没有人照顾啊。”
张起灵点头,道:“我找了哈日来帮忙照顾。”
“要是来不及,就算了吧。”我当然很想去县城,好久没进城了,可是要是因为拍照耽误了家里干活,扣我们的工分就不好了。
张起灵亲了我一口,说快到我生日了,就当是给我的生日礼物吧,拍完照去县城里的馆子好好吃一顿,也有年把没下馆子了。
内蒙古的冬天来得早,去的晚,春天和冬天没有明确的分割线,搞得我都迷了,掐指一算,还真的快到我生日了,时间过得真是太快了。
拍照是件大事,我决定要穿新衣服去,上次胖子扯的那块布,我本想给张起灵做衬衣的,没想到我长得这么快,有些衣服根本穿不下了,张起灵就托人把那块布给我做成了衬衣。
作为交换,我决定把的确良的衬衣送给他,他肩宽腰细的,穿起来肯定很精神。买这衣服的时候我老爹很有先见之明,知道我还要长身体,给我买衬衣的时候特别买大了很多,张起灵穿刚刚好。
胖子也想跟着我们去县城,本来都说好了,谁知道临出发前,女知青找他帮忙,说是云彩生病了,家里的动物没有人照顾。胖子一听是个表忠心的好机会,立刻抛弃了我,还厚着脸皮说等我回来,他亲自下厨给我做长寿面补偿。
县城离得很远,我们一大早就出发了,到的时候已经临近中午,张起灵就道还是先给我家打个电话再说,反正今天晚上是回不去了,得在招待所住一晚上。
我家没有电话,要打给巷子口的报亭,那个看报亭的老爷爷还是我家的远方亲戚,我要叫他三爷爷。老人家的耳朵有点背,我对着电话怒吼了好几声,他才听出我是谁,让我等着,他去我家喊人来。
等待的过程中,虽然知道电话对面的人是看不到我的样子的,我还是紧张的一直捋头发。张起灵让我冷静一点,别抱着话筒来回转,电话线都轴了。
“喂!喂喂!是小邪吗?小邪,我是爸爸,听得到吗?”等的心都要焦了,听筒里总算传来了声音。猛地听到那千里之外的声音,我竟觉得有些耳生,一堆话哽在喉咙里,吐也吐不出。
我把话筒按在胸口,怔怔的看着张起灵,喃喃道:“小哥,是我爸……”
张起灵捏着我的手,把话筒挪到我耳边,示意我说话,我吞了吞口水,艰难的喊道:“喂……爸……”
“真是小邪啊,哎、哎,我是爸爸啊,你过得怎么样啊?内蒙古是不是还是很冷啊?你穿的够不够多?天冷,水一定要烧热才能喝,不要喝生水,要坏肚子的!”我老爹一口气说了很多话,恨不得把所有的担心都一次说完。他正说着,突然传来了窸窸窣窣的声音,好像是我老爹被人一把推开的动静。
“哎呀老大,你问这些有什么用啊,电话费那么贵,说什么水啊。给我给我,我跟小邪说两句。喂,大侄子啊,我是你三叔啊,家里一切都好,你甭操心了,那什么,你妈在邻居家呢,我托人去喊了,一会就过来,你钱够用不?不够用三叔再给你寄一点啊!”三叔的大嗓门咋咋呼呼的,听起来格外亲切,他还说我爸呢,他自己还不是叽叽喳喳的,说一堆有的没得。
我就道:“三叔,你又熬夜了吧,声音这么哑。”
“胡说八道,你三叔我天天七点就睡了!”
我老爹努力的想从三叔手里把话筒夺过去,一直在喊:“老三你让我跟小邪说!我还没说呢!”
三叔道:“我就说几句!大侄子,你在内蒙古一定要小心,最近风声紧,别乱说话,记住了没?记住了吧?!”
把碍事的三叔赶走之后,我老爹总算捞到机会跟我多说了几句话,他说完以后就把话筒递给了我爷爷,我跟爷爷聊了很久,告诉他我在这边一切都好,没什么不适应的,等我从内蒙古回去,我给他带这边的补品,他吃了肯定益寿延年。
最后我跟爷爷说,我养了三条大狗,比家里的狗都大,特别威风,爷爷就笑,说我训出来的狗肯定随我,性子皮,不听话,看到厉害的狗就要吓跑咯。
二叔是家里最沉稳的人,他不像我爹一样,絮絮叨叨个没完,也不像三叔,就会咋呼。他问了我几个很中规中矩的问题,嘱咐我不要跟大家闹矛盾,尤其是成分好的那些知青们,我成分不好,要认清自己的身份。
所有人都说完了,我妈才赶到,她是跑着来听电话的,气喘吁吁的,没说几句就哭了,她一哭我也忍不住哭了,跟她说别操心了,我长高了好多呢,比以前壮实多了,我一会就去照相馆照相,把相片给她寄回去。等我回去的时候,她就能看到一个高高壮壮的大小伙子啦。
“嗯嗯,我的小邪也长大了,妈等你回来,行,你都是大小伙子了,妈不担心了,不担心。”
“那我就挂了,有人排队等着呢,那什么,妈,有空我再给你打电话。”
“好,挂吧。”我妈嘴上说着挂吧,我听得出她还是不舍得,拿着话筒迟迟无法挂断。最后还是张起灵帮我挂掉的,挂掉前,我隐约听到我妈喊了一声我的名字,我没来得及回应,话筒就咔哒一声扣上了。

楼主:碎碎九十三  时间:2019-08-27 18:41:51
解释几个关于绝处的小问题~
1、设定是吴邪的奶奶已经过世,关于角色的死亡问题,后期会有原著中没有死亡的角色死亡,但是不是主角,提前预警一下。
2、关于吴邪来内蒙古的时间设定,一开始我设定是1964年,后来发现时间上设定安排不好,就推到65年了。
3、你问我会不会虐呢,应该怎么回答呢,我只能说,虐的方面是大时代导致的。不用担心小哥和吴邪的事情会曝光,他们之间的感情是不会被人发现的,也不会被利用。他们之间不会有什么误会,也不会有第三者,也不会被逼婚,家庭里也不会有阻力,不用担心这方面啦~~毕竟过得苦和刻意去虐是不一样的,那个年代下,过得不苦是不可能的。
目前还不会有虐的情况出现,不过为后来发生的事情有埋下一些伏笔,请大家放心食用啦!


78


电话挂上以后我心里空荡荡的,人就是这么不知足,听不到声音的时候想听听声音,现在听了声音又想见面了。
刚刚在电话里,他们每个人都跟我说了生日快乐,三叔还说提前给我寄了钱,让我生日这天多吃点,别不舍得吃,也是大小伙子了,自己添置一些衣服穿。
张起灵抽出了一块手帕帮我擦眼泪,我有些不好意思的接过那块手帕,自己擤鼻涕。负责看着电话的大爷已经习惯了我们这些知青泪眼婆娑的打电话,很习以为常的收钱找钱。
县城里住的有很多都是汉人,他们习惯吃中午那一餐,有很多餐馆都飘出了香喷喷的味道。早上吃的太早了,我饿的要命,拉着张起灵选了一家小馆子,坐了下来。
这是一家东北人开的馆子,可惜现在是大冬天,受食材所限,能吃的不多。张起灵帮我要了一份白面面条,特别嘱咐要打两个荷包蛋。自己则要了一份炒米。
老板娘很热情,问我是不是过生日,我说是十七岁的生日,她就笑,说我跟她儿子一样大,这么小就跑来内蒙古,肯定很想家,她送我个冻秋梨吃,可好吃了。
“谢谢老板娘。”我有些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跟老板娘道谢。
老板娘道:“小孩子家家的,还怪客气的,你等着,婶儿这就帮你做面条去!”
“小哥,你就吃炒米能吃饱吗,你别不舍得花钱啊,要不再点一个菜吧。”我把菜单又翻了一遍,决定多点一个东北的特色菜,白肉血肠。这种猪肉菜很久没有吃过了,今天难得进城,奢侈一把,回去我就要告诉胖子,他不跟来到底损失了多少。
张起灵倒了一杯热水在喝,只说自己吃得饱,我才不相信呢,硬是加点了菜。
老板娘很热情的帮我做了一大碗面条,还窝着两个一戳就流黄的荷包蛋,看得我口水直流。我分了一个荷包蛋给张起灵,又要把面条分给他,被他阻止了,他说长寿面要寿星自己一口气吃完,分了不吉利。
他都这么说了,我只好自己吃了,一口气吃完这么一大碗面条还挺有挑战性的,我吃了半天也只吃了半碗,实在吃不下去了,见我真的吃不下了,张起灵才把我吃剩下的拿去吃了。
“胖子要是在就好了,这些菜他肯定吃的完。”我摸着肚子,大大的打了个嗝,有些头疼的看着还剩下一半的白肉血肠,东北菜,码子就是大,一个菜两个人分都吃不完。
张起灵慢吞吞的咽下最后一口面条,道:“可以装在饭盒里,明天带回去给胖子吃。”
“那倒也是,省的他说我不想着他了。”
见我们吃完了,老板娘给我上了一个碗,碗里放着一个冻得都黑了的梨,老板娘倒了一些凉水进去,告诉我等化了就能吃了。
我还从来没见过这种黑色的梨,好奇的用筷子戳了戳,问张起灵道:“小哥,这梨怎么是黑色的啊,里面也是黑的吗?”
张起灵道里面不是黑的,等外面形成一层冰壳子的时候,把里面放软了的梨拿出来就能吃了,还挺好吃的。我要是喜欢,等来年秋梨熟了,就不做果酱和罐头了,拿出一部分做成冻秋梨,放在地窖里,能放很久。
等了一会,冰壳子总算浮起来了,我用勺子拨开外面的皮,舀了一勺果肉尝了尝,味道还真挺不错的,跟新鲜的梨子相比,别有一番风味。我吃了一半,把另一半分给张起灵吃了。
结完账,朝照相馆走的时候,我突然一拍手,喊道:“糟了,我忘了冻秋梨也是梨,分梨多不吉利啊。”
张起灵就道没事,俗话说的太多了,要是一一按照俗话生活,还不得累死。想想确实也是这个理,我平时也不是很在乎吉利的,现在又何必这么在意呢。
县城里只有一家照相馆,除了特别有纪念意义的日子,老百姓谁也没有那个闲钱去照相,所以平时照相馆里没什么人。
我本想着拍了就能走,等照片洗出来让马倌进城的时候给我捎回来就行,没想到我们今天来的不巧,照相馆居然大排长龙,都是一对一堆的年轻男女来拍照。
这么多人,得排到什么时候去啊,我有点发愁。张起灵带我从后门进去,直接找到了照相馆的老板。原来他跟照相馆的老板是认识的,他平时不怎么出门的样子,人缘还怪不错的。
老板告诉我们,今天有几个单位批准结婚的年轻男女集体来拍结婚证上要用的照片,所以人才特别的多。
“这样吧,张小哥,你来一趟不容易,我帮你们安排安排,加个塞,你们等着啊,我进去说说。”老板带我们进了照相的屋子,让我们在门口等,他进去安排一下,等里面的那对照完了,我们就立刻进去,拍完就出来,保管不让人家看到就行了。
张起灵要帮我拿着外套,让我进去照完就出来,我一想机会难得,好不容易才来一次,就道:“小哥,你跟我一起拍吧,咱俩一起拍,正好给我家里人看看你。”
“合适吗。”张起灵帮我整理了衣领,还是有些犹豫的样子,我就道这有什么不合适的,反正两个人拍和一个人拍都花一样的钱,今天是我的生日,我说行就行。
刚整理好衣服和头发,老板探出头来招呼我们:“快,上一组客人照完了,你们快进来。”
我和张起灵连忙走了进去,老板让我们坐到凳子上,解释道:“没时间换这布景了,你们凑合用吧,反正照出来也是黑白的。”
他说到背景,我下意识回头看了一眼,因为今天来的都是拍结婚照的小夫妻,照相背景不仅用了大红色,还在中间贴了一个红艳艳的双喜字,很是吉利。
明知道这只是赶巧了,我心里还是猛地一跳,有一种自己和张起灵真的在拍结婚用的照片一样的错觉。我不知道张起灵是不是也和我想的一样,我有点脸红,朝他笑了笑,他也轻轻的勾了勾唇角。
照相师忙了一天了,头晕脑胀的,他可能连我们的脸都没看清,只让我们赶紧坐好:“来来来,看镜头,好,不要动,不要眨眼!”
我连忙坐正,一点也不敢眨眼,照相师按下开关的时候,条件反射的喊了一句百年好合,拍完以后他才意识到这话喊得不对,很不好意思的跟我们道歉,说今天拍的都是结婚照,喊顺嘴了。
有老板的帮忙,我们总共只用了十分钟就全部弄好了,我请老板帮我洗三张出来,老板满口答应,说过几天洗出来,直接送到我们家里去。
“为什么洗三张?”出了照相馆,张起灵有些好奇的问我道。
我咳嗽了一声,道:“一张寄回去给我爸妈,一张我留着,一张给你留着,这不就正好了吗。”
“嗯。”
“你说我妈看到我的照片,会不会不认得我了,我晒黑了好多啊。”
“不会的,你再怎么变,你妈还是认得你。”
“那倒是,我三叔就常说,我就是化成灰他都认得我。”

楼主:碎碎九十三  时间:2019-08-27 18:41:51
爆肝四更啦~感觉自己好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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照完相已经很晚了,我们晚上不得不在县城里留宿,招待所的床很小,睡得我腰酸背痛的,好消息是第二天早上有一个早集,可以买一些我们需要的东西。
如果我回去只给胖子带吃剩下的白肉血肠,他肯定要絮叨一天,说我来一趟县城也不知道想着点他。所以逛集市的时候,我特别给胖子挑了一个很漂亮的毛ZX的徽章,想让他把这个送给云彩做礼物。
买徽章的时候,我看到有人在买绿色的小挎包,针脚是自家缝的,很密很结实。我的那个红星小挎包前几天被小绿叶啃了一口,也许它是把我的背包当成了绿叶菜。总之那块破损的地方是我自己补的,补的非常难看。我当机立断买了一个新的,省的被人家看到嘲笑我。
抱着难得来一趟的心思,我杂七杂八的买了一堆东西,张起灵只买了一把小铲子,他说家里的那把有点锈了,容易伤到手。
满载而归,又给家里打了电话,我的心情是很悠哉的,回到蒙古包之后干起活来更加起劲。春天是一个劳动的好季节,不论是打猎还是放牧,一天也闲不下来。
胖子除了到我这儿来,还是隔三差五的朝云彩那里跑,我算是看明白了,胖子对云彩的心思一点也没淡,随他去吧,要是他真的娶了云彩,那我以后的大儿子也有保障了不是。
过完了十七岁的生日,我才真正意识到,我已经从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学生,成功的转化成了一个面朝黄土背朝天的牧民。
人的适应能力是很强的,一年前的我怎么会想到,有朝一日我能在早上五点钟自然醒过来,还能轻松上手大部分农活。那时候我只知道羊肉好吃,现在的我知道了,羊肉为什么会好吃。
宁静而忙碌的生活,很容易让人安于现状,我甚至琢磨着,等我回了杭州,也要在院子里养两头羊什么的。
我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养小羊羔,在这种忙忙碌碌中,草原进入了夏季,上头下达了一道命令,要求场部开展WG,宣传WG,让我们知青切实的参与其中,了解修正主义的危害。
于是除了劳动之外,场部抽空组织各大队的知青聚在一起,给我们开了几次大会。每次会议的内容都围绕着一些我有点听不懂的方向展开,上头下来的最高指示不知道为什么越来越密集,一道比一道语气严厉。
每次我路过宣传栏,总能看到上面贴着密密麻麻的大字报,每天都有新的内容被贴上去,我看了几眼,发现其内容十分可怕,让人不寒而栗。很多领导被群众举报,揭发了他过往的“罪行”,批斗大会开了一次又一次。
领导之一的张起灵也开始被频繁的叫去场部,连着开会,他每次回来之后都要写很多报告。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他从来不带文件回家。我知道他这样做是为了保护我,有些事知道的越少越好,很多东西一开始只是小问题,被有心之人揪住就会变成大问题,小心驶得万年船。
如此这般一段日子之后,张起灵嘱咐我,让我离所有的知青都远一点,尤其是那几个狂热分子,能躲就躲,千万别靠近了。我问他怎么了,他告诉我,外面有很多学校的学生加入了红卫兵、红小兵的队伍,要开始“破四旧”了。
这个破四旧是什么概念,谁都说不清楚,总之就是要ZF,要PD,无论哪个对我这种地主崽子来说,都不是好事情。我也好,张起灵也好,胖子也好,四旧这东西都没少沾,随便揪出哪一样来都够枪毙十年的。
张起灵和胖子商量之后,决定我们以后都少出门,减少和所有人的接触,等风声过去之后,再说其他的。
内蒙古这么偏远的地方,都乱成了一锅粥,我开始担心杭州的家里会不会出事。我给家里写了几封信,询问家里的情况,三叔很快就回了电报,让我不要再朝家里写信了,最近风声紧,抽不出空来安慰我,他们大人的事情大人会解决,别瞎操心。
以前也不是没有经历过这样的事情,我还是很乐观的,我们家当初能逃过土改和定性,也是经历过大风大浪的,这次的WG多半也是雷声大,雨点小。
“小哥,你又去开会啊?”我被张起灵下床的动静吵醒,迷迷糊糊的睁开眼睛,打了个大哈欠,摸过手表一看,才凌晨三点钟。
张起灵揉了揉我的头,把沾了他血的纱布朝我枕头边上掖了掖,道:“嗯,今天不回来了,别等我吃饭了。”
“怎么老是开会啊……又出了什么事情?”
张起灵本来做个小顾问,就是个闲职,没想到这段时间斗什么当权派,把好几个大领导给斗下去了,牧民们本身就有一些抵触情绪,新来的压不住他们,只好找张起灵帮忙。
这不,这才十号,他已经去开了八次会了,也不知道哪来的这么多会要开。
“没什么大事,要是有人来找我,就跟他说我去场部了,不要跟人家多说话。”
我听他这么嘱咐,噗嗤一声就笑了,这听起来很奇怪,我好像成了旧社会的那什么似得,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他还要担心我会跟陌生人说话。
“行,我不跟陌生人说话,小哥你慢点啊。”
“嗯。”
其实要不是张起灵,我根本不知道上头又下达了什么新指令。因为我本身就不怎么合群,很少跟知青们混在一起,场部这边也没有什么学校,狂风乱潮的吹不到偏远的草原上。
也许我爷爷他们就是知道了这次的GM,才会把我送到内蒙古来插队?我越想越觉得是这么回事,他们可能是担心我年龄小,什么都写在脸上,会在外人面前露馅,这才把我打包扔到偏远的内蒙古,躲开那些乌七八糟的事情。
我打了个大哈欠,这种事跟我一点关系也没有,想来想去,我决定继续睡觉,回笼觉什么的最香了。睡完觉之后我要一个人放羊、喂狗、喂马,还要做酸奶,捡牛粪,割艾草,摘黄花菜,一想起来都头疼。
唉,日子已经过得够艰苦的,为什么还要折腾这些有的没有的,什么斗倒当权派,什么修正主义,什么走资派,我看都是吃饱了撑的没事干。说来说去,不论怎么斗,我们这种平头小百姓,还不是要吃饭的。

楼主:碎碎九十三  时间:2019-08-27 18:41:5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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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笼觉我只睡了一个小时不到,就被胖子拍门的声音吵醒了,我很不爽的打开门,耷拉着脸问道:“你一大早的干嘛跑我家敲门,正做着梦呢。”
“美梦还是噩梦啊?美梦易碎,少做为妙,至于噩梦呢,你要感谢胖爷,把你从噩梦中拉了出来。”胖子抱着一个大坛子,一边说一边朝屋里走,把它放在了我家的柜子旁,按着腰使劲的抻了抻,“哎呀妈呀,重死胖爷了,这不,刚腌上的咸鸭蛋,给你送点来,个小没良心的。”
“行行行,跪下来给你磕头行了吧,几个鸭蛋,瞧你说的。”我舀了一瓢凉水把脸洗了洗,总算清醒过来,从柜子里拿出属于我的那一份早餐,问胖子要不要再来点。
胖子当然要再来一点,一边吃一边道:“听说了吗。”
“听说啥?最高指示?那玩意一天下来十条八条的,你说的是哪条?”
“不是最高指示,我是说要来一大批知青的事。”
“来就来呗,这次又来几十啊?”
胖子戳了我一下,很嫌弃的道:“几十能算是一大批吗?听说这次来的特别多,几百几百的来,还有杭州的学生呢,你不就是杭州来的吗,说不定有你的同学呢。”
“真的啊!那来的是几中的?“我一听还有杭州来的,立刻清醒了,兴致勃勃的问道。
胖子偷走了桌子上最后一块奶豆腐,砸吧着嘴说不知道,他就随便听了一耳朵,哪知道来的是几中的学生,反正下午人就到,我想知道就去接一下呗。
我就道合着你啥也不知道,你啥也不知道你干嘛来了,浪费我的表情。
胖子让我悠着点,别一听是旧日同窗就乱了分寸。他听说学校里闹GM闹的最厉害,好多学生都参加了红卫兵啊红小兵啊,自从他们去天安门广场见了毛ZX之后,脑子那叫一个发热,比当年那啥那啥的三光政策玩的还邪乎,我们这种觉悟的,离得远点比较保险。
说归说,我也就是去看看,好歹也是同窗过的,他们真的来了,我就帮他们张罗张罗,省的刚来抓瞎。要是没有我的同学,我看完就回来了,这种场合我不去不合适,到时候给我扣一顶不合群的帽子,我多冤啊。
胖子对这种场合不感兴趣,我就让他帮我把家里拾掇拾掇,放个羊什么的。他大骂,说早知道就不来了。
大批的知青涌进,一般都是在场部集合,我骑马赶到的时候,鞭炮刚刚放完,锣鼓队还在热火朝天的敲着。我一眼就看到了写着杭州字样的小巴车,连忙牵着小棕花挤开人群,想看看有没有我认识的人。
我当年在学校的时候,人缘还挺不错的,只是这都快两年过去了,比我大的应该早就毕业了,不知道我们班里的同学有没有来插队的,实在没有,隔壁班的也行啊。
这次来的知青实在太多了,大都穿着绿色的红卫兵的装束,我看的眼花缭乱的,觉得每个人的模样都差不多。
我牵着马,又做牧民的打扮,很多学生根本没见过蒙古人,看我这打扮,还以为我是原住民呢,一口一个老乡的喊着。我有些哭笑不得,想当初我刚来的时候,谁看我都知道我是个知青,这怎么才几年的功夫,我就成了老乡了。
“哎,同学,你们是几中的啊?这次来的知青里,有没有杭州二中的?”我找了个学生,询问道。
“同学好,我们是六中的,二中的这次有来,他们都在那边呢!”学生很热情的帮我指了位置,让我到那边去问问。
小棕花老在人群中这么挤,有些不耐烦,甩着头闹脾气,要出去吃草。我见这里人确实太多了,就松开了绳子,让它自己去玩,反正它也不会跑远,顶多在场部里面转悠。
找了半天,别说认识的了,连个面熟的我也没看到。我想着这么找也不是个办法,还不如等他们安顿好了之后,我再托张起灵看看来的知青名单。
“嘿!”突然有人从我背后拍了我一下,有些犹豫的喊道,“吴、吴邪?”
我回头一看,乐了,一把抱住他,狠狠的箍了一下:“老痒!”
“还、还真是你小子啊,刚才看你、看你在这一片转了好几圈,我愣是没、没敢认你!你小子可以啊,都长这么高了!”老痒兴奋的锤了我一下,乐的嘴都要歪了。
老痒是我在二中的同桌,我们关系可好了,干啥坏事都一起去,不仅如此,我们还是从小一块长大的,他本姓解,外号老痒,这么多年了,我一直叫他的外号,他本名反而不太记得了。
我就道:“你变化也不小啊!怎么样,我来的时候你还笑话我,现在你也来了吧!”
“胡说!我什么、什么时候笑话过你,我那是羡慕!你、你能提前来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那是你的福气。不过、不过我混的也不差,你看!”老痒很神气的站直了身体,给我敬了个礼,显摆自己胳膊上的红袖箍。
我看他这身打扮,有些惊讶,脱口问道:“你加入红卫兵啦?”
“那可不是,说出来你还别不信,我、我还见到毛ZX他老人家啦!就、就在天安门广场上!他、他老人家还问我们好呢!”提起毛ZX,老痒口吃都利索多了,他从背包里掏出一本红宝书,告诉我这书就是去北京的时候,人家送给他的,这可是他的宝贝呢。
我真的没想到,老痒会加入红卫兵,我离开前,他和我一样,对这种兵团组织,我们都是敬而远之的。不知为什么,我看着精神奕奕的老痒,总觉得他兴奋的有些过头了,心中猛然一突。
老痒并没有注意到我的迟疑,他打量了我一番,问我怎么没加入红卫兵啊,我就推脱说自己还不够资格呢,做个普通的劳动人民,也是为国奉献,都是一样的嘛。
“那、那倒也是,都、都是为国家做贡献,都一样。”
毕竟是老友重逢,我很快就把那点不适应扔到脑后了,问老痒老家怎么样了,变化大不大。老严眉飞色舞的告诉我,他们立了好多功,为祖国揪出了好些个走资派,每个学校都有打入组织内部的资本主义敌人,全都被他们揪出来了,特别解恨。
我想问的根本不是这方面的“功劳”,有些无奈,就转变了话题,问有没有给他安排住宿,要是还没安排好,就去我家住几天,反正我家空大着呢。
老痒道:“那感情好……哎,不行,我去、去你家,那不就特殊了吗,这、这样吧,一会我先去老乡家,把东西安置好,然后、然后再去你家,也看看你小子混的怎么样。对、对了,我还记得你说过,你打了一条狼,是打狼英雄啦!”
“那可不,打狼有什么难的,等到冬天,我带你去打,让你也做做打狼英雄!”在老痒面前,我一贯是不谦虚的。
“老吴,你、你就吹吧,我还不了解你,就会吹牛!”
“嘿,你想吹这个牛,还没得吹呢!”

楼主:碎碎九十三  时间:2019-08-27 18:41:5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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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痒被安排到一个离我家不算太远的牧民家里,那家人和我是一个小组的,打猎的时候我们见过几次。我托他们多照顾照顾老痒,他跟我一样,从小没干过这些农活,猛地一来肯定不适应,在这里住还要下夜,也不知道他做不做得来。
我帮老痒把行李安置好之后,就让他和我一起回家,反正这几天张起灵都不在,我们可以好好叙叙旧。
“老吴,这马可真威风,没想到才几年不见,你、你小子也能骑马了。”老痒坐在我身后,颠的一个结巴三个坑,我让他别说话了,小心咬到自己的舌头。
我故意松了缰绳,小棕花撒开蹄子在草原上一通狂奔,给老痒颠的七荤八素的,一下马差点趴下。我窃笑,第一次骑马都是这样的,不能我一个人丢脸不是。
“天真,你可算是回来了,干嘛了你,难为胖爷我为你家当牛做马的。”胖子见我回来,大声的抱怨道。他一手抱着一只小羊羔,累的气喘吁吁的,木图跟在他身后,嘴里还叼着一只小羊羔,看到我立刻摇起来尾巴。
这几只小羔子是今年刚下的,特别调皮,最喜欢乱跑,看来胖子是为了追它们,才累成这个熊样的。我寻思着干脆给这几只羔子脖子上拴上狗绳子,权当溜羊了。
老痒好不容易才喘匀了气,直起腰来跟胖子打招呼:“老乡好,我是吴邪的同学,刚从杭州来的,他们都喊我老痒。”
胖子这才看到马后面还蹲着个人呢,他上下打量了一番老痒,连忙堆起了笑容,道:“你好你好,人家都喊我王胖子,你可以喊我王大哥。一路累坏了吧,晚上胖……子我做个拿手菜给你吃,在杭州你可吃不到那么好的肉。”
一听有肉吃,老痒笑的牙花子都呲出来了。我拴好小棕花,招呼老痒进屋里坐,老痒问我这个胖子就是屋主吗,我说不是,他是北京人,也是来插队的,屋主现在去场部开会了,一时半会回不来。
老痒第一次见蒙古包,好奇的左摸摸右摸摸,道:“行、行啊你,还跟领导住一屋呢!”
“什么领导啊,小哥就是一个小顾问,没啥没啥。”我倒了一杯奶茶给他喝,让他别走来走去的,看着眼晕,坐下来说话。
“你妈最近怎么样啊,身体有没有好一些。”老痒他妈妈一个人咬着牙把他带大的,日子过得一直不好。屋漏偏逢连夜雨,他妈妈后来又得了一种慢性病,每天每天的咳嗽,不能干重体力活,医生说这是富贵病,要好好的养,吃有营养的东西,可这年头,谁吃得起什么有营养的东西啊,只能半死不活的拖着。
老痒叹了口气,果然道:“还那样,只能养、养着,没药治。这不,我才来插队,家里给的补贴会多、多一些,我妈也不用天天给人家烧开水了。”
“你也别太担心了,等秋天到了,我带你去打猎,打猎的收入可高了,到时候你给家里寄过去,让你妈买点好吃的,补补身体。”
“嘿嘿,没事,都多少年了,我都习惯了。对了,说到钱,我这次来之前,去、去过你家,你妈托我给你带、带了点钱。”老痒问我要了把剪刀,从裤子的内侧拆下了一块布,布里包了一百块钱。
我一看,就道:“哎呀,我妈怎么又给我寄钱,我根本不缺钱。”
“儿、儿行千里母担忧嘛,你妈是想你,别说你妈了,这么久不见,我都、都想你,她还不是怕你过不好。”老痒把钱塞到我手里,夸张的道,“你可不知道,这一百块钱我搁哪儿都怕、怕被人偷了,还是我妈给我缝到衣服里,一路上我隔三差五就得去看看,给、给你了我就放心了。”
我跟他道谢,他就道咱俩谁跟谁啊,说这些虚的干嘛。我捋了捋钱,把它仔细的收进柜子里,想着等这个月的工分发下来,我再给凑凑,给家里再寄回去。
放完钱,我随口问道:“对了,还没问你呢,学校里怎么样了啊,同学们都好吗,班主任呢?他们现在都干嘛去了啊。”
老痒有些诡异的停顿了几分钟,别别扭扭的开口道:“啊,学校啊,挺好的,同学们都挺好的,至于班主任嘛……”
“天真,你家外头挂的那个獭子今天能不能吃了? 要不我给你同学做个拿手的水煮獭子吧?酸奶桶你放哪儿了,你家乱的要命。”胖子拎着一只獭子撩门进来,大大咧咧的问道。
我就道反正给老痒吃什么都新鲜,你就随便做一点吧,别砸了你大厨的手艺。家里还剩了一点肉干和白面,都做了吧,挑点好的。
胖子嚷嚷家里没水了,得有个人去挑水,不然拿什么水煮獭子。老痒一听有活干,立刻踊跃的要求劳动,胖子让他多歇歇他也不愿意。
临去前,我嘱咐他一定要注意脚下,这里的路不比杭州的大马路,一不小心就是一个大马趴。老痒向组织保证会完成任务的,让我把心放宽,挑水而已,他在家也经常做。
确保他走远之后,胖子脸色一变,揪着我道:“小天真,你能耐了你,胆子挺肥啊,你一个地主崽子还敢跟红卫兵做朋友,人还往家里带,你要命不要啊?”
我拍掉他的手,道:“请你搞清楚前后顺序,我是先和他成为朋友,后来他才变成红卫兵的。怎么红卫兵挺光荣的事,给你说的那么难听。你放心好了,老痒是我从小一起玩到大的,我俩好的就差穿同一条裤子了,他靠谱的很。”
“呸,你能有什么靠谱朋友,当然除了胖爷我。我可跟你说,这年头亲爹娘都不靠谱,你这个朋友也有几年没见了吧,他现在什么脾气你能知道?还有,他跟你一起长到大,那你什么成分,家里什么情况,他都知道?”
“知道啊,我家的事他都知道……哎呀,你不要这么怀疑我的朋友嘛,他不是那种人。”
虽然我知道老痒做了红卫兵之后,心里确实打了一阵鼓,可是做朋友,就应该两肋插刀,我不会出卖老痒,老痒也不会出卖我。子啊说我家是地主这件事,我从来也没有隐瞒过,退一万步,老痒想出卖我,我也没做什么坏事啊。
胖子还是神神叨叨的,我就道你会不会怀疑我啊,如果你不会,就别怀疑老痒,老痒也不会的。
话都说到这步了,胖子还能说什么呢,他就道:“行吧,姑且相信你的眼光,不过,他不会出卖你,不代表他不会出卖小哥。我还真不担心你,我就担心小哥,别回头你傻头傻脑的再把小哥给卖了。”
他不提这事我差点忘了,张起灵的事情确实谁都不能说,我让他放心,小哥的事情我会烂在肚子里的,我亲爹妈我都不说。
胖子翻个大白眼,道:“哼,你倒是想呢,你敢吗你。”

楼主:碎碎九十三  时间:2019-08-27 18:41:51
关于老痒的问题,设定中老痒是吴邪的好朋友,是发小,虽然平时会有一些小打小闹,背锅先跑,但是十几年的友谊了,刚见面吴邪就去怀疑老痒会不会害自己,这才是不合理的吧,吴邪的珍贵品质,就是在这样的大环境中,依旧可以信任自己的朋友啊。
即使在原著中,我也不觉得老痒是纯粹的坏,他也是没有办法了,他和吴邪真的曾经是朋友,即使他背叛了吴邪一次,后来吴邪也没有继续记恨他。我觉得最佳损友里描述的关系很适合他们。
退一万步说有些人站在上帝视角,对吴邪的反应品头论足,如果我用一个原创人物替换掉老痒,你们还会如此有“先见之明”吗?吴邪不是蠢,只是出于对朋友最基本的信任。
还有WG问题,大家学过历史,知道这是一场浩劫。可对当时的人来说,他们怎么知道这场革命最后会带来什么样的后果,他们要是知道还不搞了呢,我们现在也不会知道未来会发生什么啊。
尤其是文中的吴邪,他生活在60年代,住在深入简出的大草原里,他也不是政治家,就是一个普通的高中生,被家里保护的很好,他当然看不懂这些风向标了,那个年代看得懂的有几个?不像生活在现代的人,信息大爆炸,叽叽歪歪的没完。
我不希望再看到说吴邪蠢的言论,文中的吴邪没有上帝视角,对他来说,未来如何无法预测,日子是要一步步过得,人心是要一点一点看透的。他终有一天要成长,可成长的背后是磨难与血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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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胖子当真做了几个拿手菜,有鱼有肉的。要知道夏天的内蒙古是没什么肉菜的,我也好久没吃肉了,我们三个如狼似虎的,为了一块獭子肉差点打起来,骨头啃的干干净净的,气的狗子一个劲的叫。
吃完饭之后我摸着肚子,心说下次不能和这两头货一起吃饭,都不是讲究人,抢起肉来一点面子都不顾。这要是小哥在,他肯定不会上手抢肉吃的,就算抢到了,也会让给我吃。
“吴、吴邪,你家好像没什么蚊子,我、我在场部的时候差点被蚊子咬死,这地方的蚊子,真、真他妈的大!比马蜂都大!”老痒挠了挠手臂,给我看他被咬的惨不忍睹的胳膊。
说实话,自从有了张起灵的宝血,我早就忘了被蚊子咬是什么滋味的了。我就道:“那是,我有秘密法宝……”话刚说出口,胖子捣了我一胳膊肘,我的舌头转了个弯,继续道,“咳,艾草,烧点艾草,保证没蚊子。那什么,你还没跟我说呢,刘老师怎么样了?”
老痒挠了挠脖子,很不自在的道:“咳,班主任啊……班主任……”
“到底怎么了?你想急死我啊?她是不是出事了!?”我还不了解他,他这幅吞吞吐吐的样子引起了我的怀疑,难道班主任出事了?不应该啊,她的成分很好,祖上都是贫农,她父亲还是解放军,立过战功的。她自己也为国家做出过很多贡献,这样好的人,就算是要批斗,也不会轮到她啊。
老痒见我着急,一个劲的道:“你、你别着急,我就知道你要着急,我、我想想怎么跟你说啊,你越着急,我越越越结巴,说、说说、说不出来话了。”
胖子给老痒结巴的难受,他是个讲究速战速决的人,听老痒磕磕巴巴磕磕巴巴的,恨不得扒开他的嘴,把剩下话倒出来。
听了一会,老痒还在磕巴,胖子实在受不了了,就道自己出去下夜,今天蚊子多,小羊羔怕受不住,没多少活,他一个人就干完了,我们俩就叙叙旧吧。说完他就出去了,临走前朝我挤眉弄眼的,让我注意一点。
老痒喝了好几口水,总算把舌头捋直了,他问我还记不记得,班主任的对象,打仗的时候曾经参加过国名当。
我仔细回忆了一下,点点头:“我记得好像是,可他不就是个小兵吗,据说也就参加了几个月,后来就痛改前非了。”
“是啊,我们、我们本来也以为他只是个小兵,可后来、后来一查才知道,他以前当过官!还杀过、杀过好几个我们的地下通讯员咧!这、这说明他是隐藏的很深的反动派,当时揪出来就、就判了枪毙嘛。“
“啊!?那班主任也被牵连了?!”
“没有没有,你别打岔,让我、我一口气说完。然后、然后我们就跟组织上说,虽然刘老师的对象是坏蛋,可是他隐藏的很深,组织都被骗了,刘老师能不被骗吗?只要刘老师坚定了立场,就还是好同志。组织上就说只要刘老师和他离婚,断绝一切关系,就不追究刘老师的责任。”
“可是刘老师这个人很固执,她不愿意离婚,说、说她先生救过她的命,不能大难临头各自飞。我和几个同学轮番劝啊说啊,让她考虑考虑孩子,他们还有一个儿子呢,不离婚,以后儿子给人家说是国名当的后代,前途就没有了。说了几个月,她才同意,签了离婚协议书。”
我一直听得很紧张,直到听到这才松了一口气,下意识拿起水杯喝了一大口。
刘老师和她先生的感情,作为学生的我是知道一些的,他们是在战争中认识的,刘老师的命就是她先生救的,所以感情特别好。
每次刘老师下班,我都能看到她先生站在门口接她,帮她拿作业啊拿教案啊。有一次午休,我去刘老师的办公室问问题,看到他急匆匆的跑来,塞给刘老师一根冰棍,说是单位发的,他不舍得吃,想给媳妇吃,可又怕化了,是大夏天的顶着正午的太阳跑着给送来的。
对这位师丈,我也颇有好感,因为他是一个热心肠,他还给我买过盐水冰袋吃,有一次老痒体育课中暑晕倒,他碰巧在,背着老痒就朝卫生院跑,一点也不嫌弃老痒刚吐了。
他们夫妻这样好的感情,要刘老师离婚,还要眼睁睁的看着丈夫被枪毙,我实在不敢想,刘老师心中得多难受。我也无法想象,热心肠的师丈会是什么反动派,他什么时候反动过啊。
老痒小心的观察着我的脸色,看我还算平静,才继续说道:“其实离了婚,这事也就算过去了,刘老师也不算年龄太大,儿子也十几岁了,伤心一阵子,也就好了。我们都商量好了,到时候给她儿子推荐去上大学,算是给刘老师一点安慰,没、没想到,那个反动派刚枪毙没多久,刘老师儿子也出事了。”
原来那天学校开忆苦思甜会,让刘老师的儿子上去讲父亲是怎么反动,怎么欺压劳动人民的,要做深刻的批判,国家面前无父子,要他坚定自己的立场,坚决和敌人划开界限。
想也知道,要儿子说父亲的坏话,他当然不愿意去,学生中有很多人的父辈在解放战争中受过伤,情绪都激动起来,硬把他推上了主席台,他不愿意就要下去,推推搡搡之间,有一个红小兵失手把人推下了主席台。
大家都没想到,主席台才那么一点高,一个年轻力壮的大小伙子掉下去,居然就摔死了。刘老师几天之内,痛失两个最亲密的人,打击过大,一夜白头。
怕刘老师会想不开,老痒组织班里的同学成立了慰问小组,一天派三班倒,日夜不离的看着刘老师,安慰她,怕她会想不开。
如此看了半个多月,刘老师有一天突然说想吃橘子,同学们觉得这是个好兆头,肯定是她想开了才有胃口吃东西,立刻出门凑钱去买橘子。
他们去买橘子的时候,只留了一个女同学看着刘老师。刘老师曾经上过卫校,家里有一些药品,她偷偷给那个女生的杯子里下了泻药,没一会女生腹痛难忍,只好去上厕所。趁着她去上厕所的功夫,刘老师在卧室里上吊自杀了。
据老痒说,刘老师自杀的时候,穿的是她和先生结婚的时候的衣服。她留下了一封绝笔信,信中写道念在她曾经为国家做过贡献,死后希望能和丈夫埋在一起,她生前没能抗住,不曾与他共进退,为了苟且偷生,懦弱的选择了离婚,没想到儿子却为了父亲付出了生命。现如今死都死了,就让他们一家三口团圆了吧,即便是罪名,也要一起背。
信的最后,刘老师还留了一句诗,想来是人都去了,也就无所畏惧了。
在天愿作比翼鸟,在地愿为连理枝。
天长地久有时尽,此恨绵绵无绝期。

楼主:碎碎九十三  时间:2019-08-27 18:41:51
啊啊啊~这段时间的留言好多,好开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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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老吴,你没事吧?喂!你说句话啊,你眨巴眨巴眼也行啊?你是不是想到什么了?你别吓我啊!”老痒讲完之后发现我整个人呆住了,有些着急,抓住我的肩膀使劲晃了晃,“我就怕你这样,才不想、不想跟你说,现在刘老师已经入土为安了,你不要太难过了。你一定要想开点啊,人都已经去世了,再怎么悲痛也无济于事啊!”
我不知道应该怎么形容我的感受,一切都好像发生在梦里,我想醒过来,惊觉自己根本没有睡着。刘老师真的不在了,她真的去世了。我只觉得胸口好像被人重锤了一记,一口气上不来出不去,堵的我直想吐。
如果刘老师是因为其他的原因去世的,我只能感慨一句世事无常,生死有命。然而不是,刘老师是自己结束生命的,我不敢想她把脖子伸进那个圈圈的时候,内心的痛苦有多深,她是否有犹豫过,是否有后悔过。
上吊自杀,听起来那么疼,我爷爷说旧社会里上吊的人,有时候冲击力会把脖子都拉断,刘老师看起来那么温婉的一个人,怎么受得住这样的疼啊。
刘老师是经历过战争的人,连绵的战火让她坚强,饥荒也没能把她打到,现如今太平盛世,明明应该过上更好的生活了,明明那么多苦难她都熬过来了,最后的最后,她却没能活下来。
为什么会发生这样的事情?刘老师那么好,刘老师一家人都那么好,虽然日子不算富足,却也其乐融融。他们只是城市中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一家人,我很想找个人问问,他们到底做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要落得一个家破人亡,全家灭门的下场?
我和刘老师最后一次见面,就是我来内蒙古的前一天。那天放学,刘老师还跟我说我最近成绩有点退步了,她希望我能多努力一些,期末考试等着看我的成绩。我跟她保证,会好好学习,期末考试考个好分数,让她不要担心。
也许是我的年龄还小,在我的记忆中,身边的人没有多少去世的,除了那个邻居家的老先生外,连我奶奶去世的时候,我都不怎么记得了。
死亡两个字,写出来只有九个比划,平平淡淡的两个字,背后代表的意义却沉重的让人无法呼吸。
“吴邪!!”老痒怕我受打击过重傻掉了,牟足了劲在我耳边大吼了一声,我给他吼的下意识缩了缩脖子,才转了一下眼珠,看向了他,呆呆的道:“啊……刘老师去世了……”
“嗯……”
“刘老师的儿子也去世了……”
老痒有些不忍心,还是点头道:“嗯……”
“那刘老师他们两口子……埋在一起了吗?”
老痒拼命的点头:“嗯嗯,全都埋在一起了!我们跟组织上申请了,他们两个人的骨灰都放在同一个骨灰坛里了!你放心、放心好了。等你回去,我、我带你去他们的坟上看看,你别担心。”
我呆呆的点点头,又道:“老痒,你还记不记得,有一次咱们一起去老师家做客,有一个刘老师二十几岁的时候带的学生,赚了钱拎着东西去看她,她特别特别高兴,真的特别高兴。然后咱俩还说等以后赚钱了,就给老师买丝巾和毛衣,开小汽车来看老师……”
老痒忍不住擦了一把眼睛,道:“咋、咋能不记得,想想都好笑,自己穿的衣服还打补丁,当时咱俩还说的有鼻子有眼的,可是刘老师一点、一点也不嘲笑咱们,还笑眯眯的说一定会有那一天的……”
可是现在,我们的未来有可能赚钱,刘老师却永远都没有看到的那一天了。原来,自那天之后,便成为了永别。
“不瞒你说,老吴,我、我那段时间天天做梦,梦到刘老师上吊,我就在边上看着,可是、可是每次都阻止不了。”
“我特别后悔,你说那天我要是没走,要是能多留一个人看着刘老师,是不是就不会、不会这样了。我还记得交学费的时候,我、我家没有那么多钱,刘老师二话不说就给我垫上了,也没说要我还。她对我那么、那么好,都没机会报答了。”
“你别这么想,这又不是你的错。人想死是拦不住的,拦住一次,还有第二次。”我看老痒想歪了,便道。就算老痒当时在,阻止了,刘老师也会再找机会的,她能写出那样的信,便已经决定不回头了。
老痒擦了擦眼泪,使劲摇了摇头,不吭声了。我俩相对无言片刻,都感受到了无比的压抑和憋屈,无法倾诉,无从说起。
是啊,不是他的错,不是刘老师的错,到底是谁的错呢?刘老师一家就这么悄无声息的消失了,连个负责人都找不到,黄土一埋,了无痕迹。
我想起了那个推人的红小兵,问老痒难道刘老师的儿子就这么白死了吗,总要追究一下责任吧,再怎么说,他也罪不至死啊。老痒说组织上最后鉴定这是一起意外,推人的孩子年龄又小,就让他写了一封检查。
一封检查等同于一条人命,我感觉更憋屈了。只是我知道,这种事情轮不到我来质疑,组织上怎么会有错呢,所有的决定都是对的,都是好的。
老痒试图安慰我,可他一着急话就说不利索,我让他别这么操心了,我不会有事的,就是有点累了,想早点睡觉。老痒连忙点头,说他去帮胖子的忙,下夜照顾羊,不打扰我了。他嘱咐我,让我啥也别想,大被蒙头睡一觉,等睡醒了就好了。
他走之后,蒙古包里顿时安静下来,我连衣服都不想换,躺上床直接拽住被子盖住自己,想赶快睡着,这样我就不用再去想不开心的事情了。也许我应该哭一场,心里会好受很多,我努力了一番,眼角依旧是干干的,没有眼泪流出来。
闭上眼睛之后,我总能听到细碎的声响,我忍不住去听这些声音是怎么发出来的,根本睡不着觉:远远的有狼嚎传来,间杂着风吹过草原之后,植物互相摩擦发出的窸窸窣窣的声音。
近处的声响则更多:驴蛋蛋追在老痒后面跑,一直汪汪的叫;木图在绕着羊圈来回巡逻,间或叫上一声,提醒人们看好艾草盆;小绿叶在和小棕花抢草吃,它有时候抢不过就要嘶嘶叫几声;胖子在指导老痒把装艾草的火盆放在指定的位置;羊和羊挤在一起,热的咩咩在叫。
听着这些繁琐、吵闹的声音,不知道为什么,我的眼泪终于顺着眼眶流出,一点点的沾湿了枕头。

楼主:碎碎九十三  时间:2019-08-27 18:41:5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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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夜无眠,我眼睁睁的躺到了天亮,大约三点钟左右,老痒进屋睡觉了,可能是怕打扰我,他蹑手蹑脚的去了另外一张床睡;大约四点钟左右,胖子也进屋睡觉了,他的体积太大了,不小心撞到了桌子,发出嘭的一声,吓得他手忙脚乱的按住了桌子。
他们俩忙了一晚上,沾床就着了,两个人的呼噜此起彼伏的,睡的很香。我想着反正都躺了一晚上了,就别这时候起来打扰他们了。
如此这般“睡到”五点钟左右,张起灵回来了。他看到家里多了一个人依旧很淡定,把手里的东西放在桌子上,走到我这边,拉上了帘子。
我以为他要上床补个眠什么的,不想给他发现我其实没睡着,就卷缩着没有动。没想到张起灵弯腰轻轻的拍了拍我的肩膀,小声道:“吴邪,怎么了。”
张起灵一如既往的平淡,没有过多的语气,我却觉得特别安心。我转过身,朝他伸出手,死死的抱住他的脖子没吭声。张起灵见我没有要说的意思,也没有再追问,只是轻轻拍了拍我的后背。
“小哥,我的老师去世了。”我把头埋在张起灵怀里,闷闷的道,“那个老师对我可好了,小哥,你也有老师吗。”
“曾经有过。”张起灵侧身躺上床,想了想,回答道。
“曾经?是你小时候的老师吗,他还活着吗?”
“不在了。”
“那他怎么去世的啊。”
“日本人刚进东三省的时候,想请他去教日本军官的女儿学中文,他不肯去,就被打死了。”
张起灵的年龄永远是个迷,就算他的老师在当时没死,活到现在恐怕也得一百多岁了。我就道:“可是他至少是为了民族气节才英勇就义的,他的死是有价值的,如果刘老师是这么去世的,我还能安慰自己,但是她死的好憋屈,她儿子死的更憋屈,连一个公道都讨不回来。”
张起灵轻轻的擦掉我眼角的泪痕,捧着我的脸道:“吴邪,这个世界上不是每件事,都有公道可言的。”
我又何尝不明白这个道理呢,只是从来没有人很直接的把这话说出来罢了,张起灵说完之后,我好像有些懂了,又好像永远都不会懂。
熬了一宿,我有些困了,打了好几个哈欠,张起灵让我好好睡一觉,很快就没事了。我问他今天还会出去吗,他道场部的事情已经做得差不多了,这个月应该不用再去了。
听到他今天不会再出去,我才安心下来,眼皮子沉的要命,很快就睡着了。
睡梦中,我回到了昔日的教室中,应该是下午的第二堂课,阳光透过玻璃窗照进教室里,春日催人睡,教室里弥漫着一股慵懒的气息,很多同学都悄悄竖起书,偷偷的睡着了。
我缓缓的看向左边,老痒趴在桌子上睡得正香,坐在我前面的女生扭头回来跟我借橡皮,我递给她的时候一抬头,看到刘老师坐在讲台上批试卷,时不时的看向讲台下面。
虽然每个同学的脸都很清晰,但是不知道为什么,我清楚的知道这是一个梦,而且说不上是美梦还是噩梦。
仔细想想,我来到内蒙古这么久了,一开始还会怀念一下学校的生活,后来我就习惯了,已经很久很久没有想起过这些同学和老师了。如果不是老痒这次来了,告诉我刘老师的事情,我可能根本就想不起,在杭州我还有一个老师。
她活着的时候,我天天嫌她烦,有时候上课还会接话茬,让她哭笑不得。现如今,她去世了,我反而哭天抹泪起来,岂不是很虚伪吗。
“吴邪,你又开小差了是不是?好好写作业,别走神!”刘老师发现我在走神,没有好好的写作业,便看着我,开口道。
“吴邪?醒醒,吴邪,快醒醒,吃饭了!”
“……?”
胖子的大脸映入我的眼帘,见我睁开了眼睛,他就道:“还睡呢,睡一天了,我以为你晕过去了呢,快起来了,吃晚饭了。”
晚饭?我睡了一天?我揉着眼睛坐起身,看到老痒和张起灵都坐在桌边吃面条,胖子手里也端着一大碗面条,呼噜呼噜的吃,差点把面条掉到我身上。
“老、老吴,快来吃饭了,王、王大哥下了面条,可好吃了!”老痒给我舀了一大勺面条放进碗里,摆在桌子上拍了拍,说再不吃就面就糊了,不好吃了。
胖子一听这称呼就乐了:“啥玩意,老吴,就他这年龄,老哪儿了?你们这些小孩子,就喜欢装大辈,等你们长到我这年龄,想让人喊小王,都没人喊咯。”
“小王没人喊了,小王八可能还有人喊,咋,你想听?”我穿上鞋,忍不住损了胖子一句,“哦,原来你就是大名鼎鼎的老王~~吧~”
胖子踢了我一脚,让我麻溜吃饭,少拿革命同志打趣。我朝他做了个鬼脸,坐下把面条给吃了。别说,睡了一天,我肚子饿的咕咕叫,剩下的面条全被我一个人吃了,连汤都没放过。
吃完饭,老痒告诉我,明天他想回去安排好的牧民家里住,他初来乍到的,还有很多要学的,既然安排好了,还是抓紧过去,不然对人家不好意思。
我点点头,说明天骑马送他去。虽然我也很想跟他多叙叙旧,可是现在张起灵回来了,出于安全考虑,还是不要让他们多接触为好。张起灵的身份太敏感了,别说老痒是红卫兵,他就不是,我也不敢跟他说。
睡了一天,我的精神头很好,就和老痒一起下夜,放艾草盆,抓紧机会聊聊天。说了一会无关痛痒的话题,老痒果不其然问到了张起灵的事情,他道:“老吴,跟你一起住的那个、那个叫张起灵的,好像是个汉人啊。”
“嗯,小哥是汉人,他是东北的。”我没有明说张起灵的来历,只说他是东北的,这样也不算说谎,老痒肯定会以为他是来插队的。
老痒有些同情的道:“是汉人确实不错,可、可是怎么安排你、你跟这样的人住在一起啊,他性格好沉闷啊,一天下来,几乎没怎么说话,一点也不热情。而、而且,我觉得他看人的时候,总是阴森森的,面无表情的怪吓人的。真是苦了你了,跟这样的人住在一起,多、多无聊啊。”
我该怎么解释这个问题呢,只好含糊的道:“组织上安排的嘛,这也没什么,小哥就是性格闷,不咋爱说话,但是他人挺好的,对我也挺好的。”
“那、那就好,不过想想也是,你、你这样的性格,谁能欺负得了你,你、你不欺负人家就不错了。”老痒摸了摸下巴,认真的道。
“去你的吧,你就不能说我点好的?”
“你也没啥好的给我说嘛。”

楼主:碎碎九十三  时间:2019-08-27 18:41:5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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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痒来的时候没料到这里这么多蚊子,什么也没带,我就把一直闲置的蚊帐和花露水送他了,让他千万别忘了晚上把蚊帐支起来,不然可能会被蚊子咬死。虽然夏天只剩一个小尾巴了,秋老虎依旧可怕。
送走老痒之后,胖子明显松了一口气,出于他骨子里的出身不正,他对这种兵团人物都心生抵制。我就问他如果云彩加入兵团,他该怎么办。
胖子明显没有考虑过这个问题,给我问愣了,我同情的拍了拍他的肩膀,道:“你好好想想吧,俗话说得好,道不同,不相为谋,你和云彩成分不同,注定走不到一起,人生啊!”
“靠!差点让你给胖爷我绕进去,云彩就算要当兵,也是文艺兵!我豁出去了,她干啥我都愿意!胖爷我好歹是个中农,我可是群众,你这个坏分子别试图扰乱我!”
“那你就去跟组织上申请啊,找个妇女主任给你们说和说和,指不定就成了。”我让他少来了,就会嘴上说说,这都多久了,根本没有行动过。
胖子老脸一红,他居然还会脸红,给我看的恶心的不行,他说其实也想过这样,可是云彩如果自己不答应,他这跟以前封建社会的逼婚又有什么两样,这种事,你情我愿才好嘛。
我翻个白眼,懒得理会他发梦,拿了个筐,准备去捡点牛粪。胖子不依不饶,跟在我后面叽叽歪歪的。我让他抓紧回家去,他种的那几亩小白菜还得人照顾呢,种出来了给云彩送点去,正所谓吃人嘴短,拿人手软嘛。
胖子一拍大腿,颠颠的就回家了,我让他记得给我也送一点,他大骂,说这才是我的目的吧。
一想到有小白菜可以吃,我心情自然美滋滋的,哼着小曲捡了不少牛粪回来,趁着今天日头好,得抓紧把牛粪晒成燃料。
我走的时候,张起灵在修马厩,昨天小绿叶和小棕花打架,把马厩的门撞坏了,两匹马还跑到水泡子里打滚,弄得一身泥回来,两个都变成了黑球球,简直惨不忍睹。
说起来,小棕花和小红花真的很像,这也许是双胞胎兄弟的奇妙之处吧,它喜欢吃的东西,喜欢去的地方都一样,甚至打架的时候喜欢咬小绿叶脖子上的毛也一样。
这么多相像之处,难怪小绿叶分不清楚,如果不是它毛发上有一些棕色的毛,连我都要以为是小红花复活了。
捡牛粪是一种很枯燥的工作,要到处去找牛的痕迹,然后找到它拉的粪,尤其是现在蚊子苍蝇什么又多,还好我有小哥的血保驾护航,不然这工作非给自己弄一身的包不可。
捡了大概半筐,太阳已经快下山了,我肚子也咕咕叫了,当即决定打道回府,明天再捡。
我挎着篮子慢悠悠的朝家里走,看到几个牧民愁眉苦脸的从场部的方向走回来,我跟他们打了个招呼,问他们干什么去了。他们苦笑着告诉我,他们去场部登记,核对身份,确定不是“类人党”。
他们的汉话说的不是很好,我没听懂登记的是什么东西,可追问也不礼貌,就跟他们笑了笑,目送他们远去了,心里暗暗记下了,准备回去问问张起灵,怎么这时候了,还搞什么身份核对。
“小哥,你干嘛呢?”离得老远,我就看到张起灵光着膀子站在蒙古包门口的空地上,揪着小绿叶的耳朵,不让它乱甩头。
张起灵看到我回来了,浅浅的笑了一下,告诉我他在刷马,这俩家伙打架打的一身泥,干了以后掉不了,就给它们洗个澡。
小棕花听话,很快就刷好了,小绿叶虽然喜欢玩水,但是极其不喜欢洗澡,死活不肯听话。
我闻言放下手里的筐,走过去拍了拍小绿叶的大脑袋:“乱动啥,要不是你和小棕花打架,能弄成这熊样吗?听话,不许动了。”
小绿叶不理我,继续甩头,试图逃跑。张起灵把栓它的木桩又朝地里踩了踩,趁其不备一盆水泼在它头上,用鬃毛刷快速的刷掉它背上厚厚的一层泥。
动物弄湿了毛就会狂甩,泥水甩了我一身,怪不得张起灵会把上衣脱掉,也不提醒我一下。只是张起灵刷马也是个体力活,没一会,他身上的纹身就渐渐浮现了出来,
我忍不住道:“小哥,你这纹身,能不能去掉啊,多扎眼啊,你又老朝场部跑,给人家看到怎么办啊。”
张起灵道:“没事,我不在外面脱衣服就行。”
“可是很多人都知道你有这个纹身,挺麻烦的。哦对了,今天我遇到了几个牧民,他们说去登记什么 ‘类人党’,你知道是什么东西吗?怎么这时候还搞登记啊,咱们要不要去登记一下啊?”
张起灵想了一会,告诉我,应该是“内人党”,而不是“类人党”,这个登记只需要登记蒙古族和一些干部的,我作为知青,是不需要的。
我没听说什么内人党,就问他是什么东西。张起灵说,这是一个老组织了,全称是内蒙古人民革命党,建国的时候是被前段时间打倒的乌兰夫领导的,现在组织上怀疑这个党派被复活了,是反革命组织,必须肃反,所以要求蒙古族的牧民去登记。
我第一反应是还好我和张起灵都是汉族人,想了一会,我突然想起了巴尔特他们,连忙道:“啊,那巴尔特大哥他们没事吧?会不会也被说是那什么党啊。”
“没事的,他们不是内人党,已经登记澄清过了。”
“那就好那就好,这我就放心了。”听闻他们家里没事,我才松了一口气。我本来觉得内蒙古这山高皇帝远的,不会闹什么幺蛾子,没想到还有这么大的事情,真是多事之秋。
张起灵说这件事跟我没关系,不要瞎打听,万一沾到了不是闹着玩的,因为内蒙古离苏联比较近,这个党的成员被怀疑通苏,简直就是卖国贼的罪名。现在已经揪出好几百个所谓的“新内人党”了,有的直接就被打死了,没被打死的也没好下场。
我听得鸡皮疙瘩都起来了,使劲的点头,保证谁都不跟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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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内人党事件是一件很大的冤案,有一百多万人被牵连,官方数据是死了两万人,伤残十七万,民间的寡妇统计是死伤四万人,伤残十四万,被迫害的人大概是七十多万,感兴趣的可以搜狗内人党事件,搜狗百科的内容比较全,百度百科没什么内容。

楼主:碎碎九十三  时间:2019-08-27 18:41:5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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揪出内人党的呼声就这样越演越烈,连我们包都来过几次调查组,询问我认识的牧民中,有没有谁特别可疑,随便什么都可以,说一点就行。
我听他们话里话外的意思,是想让我说一点巴尔特的事情出来,且不说巴尔特大哥根本就没有,他就是有,我也不能出卖他啊。
为了应付他们,我只好装傻到底,跟他们扯东扯西的。他们见从我这里问不到什么东西,待了一会也就走了。
也不说汉人就绝对安全,有的呆的比较久的汉人也被怀疑了,知青方面还好,没有太多牵连。至于在这里住了好多年的张起灵,因为上头的邻导班子被打倒,换了一批刚调来的,他们对张起灵了解的不多,看他二十出头的样子,也没多怀疑什么。
再说,破四旧的风气多多少少传了过来,谁敢说张起灵活了多少多少年没老,这种事别人不信不说,自己还容易进去。-
这阵风吹进来之后,扰乱了牧民原本平静的生活,本来秋天正是围猎和动物抓膘的好季节,可以趁此机会多多打猎。就在人们摩拳擦掌的时候,上面下了命令,要求取消大规模的围猎活动,把重心放在文革活动上,彻底清洗掉潜伏在人民内部的坏分子。
有的牧民不服气,向上级反映问题,说围猎自古都是牧民的重要收入,取消了围猎,他们难道要饿死吗。平时就已经在搞活动了,也不差这一点时间啊。
问题就出在自古两个字上,什么是自古,自古就是旧的,就是传统的,就是要被批斗的。最后不仅围猎的事情没有解决,连带头的牧民都被关了起来,大家谁也不敢多说什么了。
大批量涌入的知青中,有很大一部分是曾经做过红卫兵或者红小兵,这些学生在学校的时候批斗老师,现在换了地方,批斗起牧民来也毫不手软。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这段时间我出门都很少看到骑着马的牧民了。
对我最直接的影响,大抵就是我要干的活变多了,张起灵隔三差五就被叫去场部开会,传达最高指示,有的最高指示就一句话,还特别特别无聊。
每次他去开会我都心惊肉跳的,生怕他在场部呆的时间太久了,会暴露点什么出来。最惊险的一次,是场部有一个文书骑马没勒住,不小心掉进了水泡子,张起灵脱了外衣去救他,上来的时候纹身都现出来了,还好当时大家的注意力都放在了文书身上,他也很快就把衣服穿起来了。
这股风气刮起来,连胖子都险些遭殃,他是个嘴上没有把门的人,不知道说了什么冲撞了一个红卫兵,人家要捉他去场部,还好那个人和老痒认识,好说歹说才放过胖子。
“你说说你,还说我不懂事, 就你懂事,就你能,你能你咋得罪人家了?要不是我认识老痒,老痒又认识那个人,你现在早就给推上ZHUXI台了!”我很不客气的把胖子数落了一顿,说完还挺生气的,给自己倒了一杯茶喝。
胖子把外套朝地上狠狠一丢,道:“你行了啊,说一路了,胖爷不跟你计较,别没完没了的。”
“你还有理了,说说,你到底咋得罪人家了?不是前几天还玩的挺好的吗。”
“我能说什么?挨枪子的事我做梦都不敢说梦话,其实就是小事,我们聊天的时候说道家乡特产,他是个南蛮子,非说自家做的汤圆最好吃,那我能同意吗,我就说肯定是饺子好吃。就这么简单的一个事,吵来吵去的,他就说我看不起南方,是分裂祖国,不就搞成这样了!”胖子从我手里夺过奶茶,一口就给干了,气的脸红脖子粗的。
我听完很是无语,感情事情的起因是这么简单的一件事,实话说,小孩子吵架都比这来的严重,居然这么上纲上线的,还真怪不得胖子。
可谁叫我们是民,人家是官呢,只要一句话没说好,落人口实之后,他们想给你立什么罪名都行。隔壁的隔壁有一家人,因为一只小羊生了病,给用了一支人吃的药剂,就被批斗了,说他们把人用的东西给**用,是典型的敌我不分,很容易出事情的。
我是不懂一支药剂有什么严重的,不过确实出事情了,这种事,说不好。
胖子还在生气,我就道:“行了行了,你也别生气了,最后没事不就行了。说真的以后咱们还真得注意点,毕竟咱们身份跟普通人不一样,就算被抓进去的原因很可笑,保不齐牵出点什么来。你这脾气真得改改,他说汤圆好吃就汤圆好吃呗,你跟他吵什么,火宫殿的臭豆腐还最好吃呢,有本事你反驳去。”
“那我……还真不敢反驳,谁知道他这人这样,我看他离疯不远了!”胖子喝完了茶壶里所有的茶,叹了口气,“唉,我本以为躲到内蒙古来,天高皇帝远的,日子能过得好一些,没想到来这里也躲不过去。对了,你听说没,最近抓了好多牧民,说他们是内人党啥的,枪毙了好些呢!”
我只知道抓人,没想到还会被枪毙,有些不寒而栗,正想说些什么,门突然被推开了一个缝,张起灵探进头来道:“有人要来了。”
胖子和我对视一眼,立刻闭上了嘴巴。
张起灵的耳朵灵的很,没过五分钟真的有人骑马来了,来的还是个熟人,是其其格。
我见是她,连忙走出去迎接,发现她在这么冷的天气里骑马,却没有戴手套和帽子,冻的脸上红彤彤一片,像是着急赶来的一样。我就道:“其其格,你怎么不戴手套啊,多冷啊!”
其其格翻身下马,差点摔了一跤,抓住我的胳膊急急的道:“吴邪,张小哥在吗,不好了!刚家里来了、来了几个人,说巴尔特是内人党,把他带走了!”
张起灵也迎了上来,问到底发生了什么。我见其其格穿的很单薄,让她不要着急,先进屋坐一下,坐下来慢慢说,现在着急也没用啊。
其其格被我们扶进了屋里,胖子连忙烧了一壶水给她喝,她抽噎着告诉我们,当初建交友好的时候,巴尔特曾经救过一个边防兵,对方还跟他通了几年的信,给他寄过一些苏联的小玩意,后来关系不好了,他们就没有再联系了。
这件事从来也没背过别人,当时组织上还夸过巴尔特。可这事搁到现在,不知道被谁提了起来,说巴尔特其实是被苏联的军队策反了,这么多年一直潜伏在人民内部,给苏联传递情报。
张起灵问其其格,那些通信现在在哪里,其其格说来人拿走了,说这是罪证什么的。其实他们互相都不太会写对方国家的字,多数时候是画图来表达的。
“这样吧,我先去场部看看,如果家里还有什么当初通信的东西,抓紧找出来,如果罪名定了,可能会有人去抄家。”张起灵换了衣服,决定亲自跑一趟场部,他让其其格把所有的东西都找出来,绝对不能有任何隐瞒,如果最后是被调查组找出来的,会被说是隐瞒罪证,别到时候内人党没说清,又多几条。

楼主:碎碎九十三  时间:2019-08-27 18:41:51
这么说吧,我对当时发生的这些运动和冤案背后的目的是什么,没有任何兴趣,也不想站队,也不想管它们是否有造成好的结果。
我不想牵扯政治或者去批判什么,我只是想用自己的方式,尝试描写生活在当时的脑子还算清醒的百姓,在当时的大环境下,有多无奈而已。我毕竟没有在那个时候生活过,有的见识可能浅薄了。
但是我不接受,对这些事情的洗白,我认为没有任何人能够站在任何角度,替那些被迫害过的人,随便的原谅。你说的倒是轻松,什么从长远的看,什么从结果看,合着被迫害的不是你,你当然可以说这件事总有好的地方,站着说话不腰疼,也别这么不要脸。如果实在想讨论这个问题,请出门左拐,自己写个论文,找个论坛和感兴趣的人讨论。




87


张起灵去了场部,胖子和我则把家里的东西整理好,陪着其其格去了她家。
她家已经乱成了一团,家里最小的孩子在哭,大一点的也不知道应该做什么。我把孩子们聚集起来,给他们吃糖果安抚他们。眼睁睁看到爸爸被拽走,对他们的打击实在太大了,他们想寻求母亲的抚慰,可现下,其其格也只能把精力放在把巴尔特捞出来的事情上。
其其格说他们没把这件事放在心上,所以大部分的信件都细心收了起来,整个盒子都被拿走了,至于他寄过来的一些小东西,都分给了孩子们。这几年蒙古包不知道搬了多少次,可能已经丢了很多了。
“这样吧,我把柜子搬开,看看后头有没有掉些啥。他们抄家恨不得掘地三尺,什么床底下柜子后头,都得注意。小孩子玩东西,最喜欢滚到家具后头了。”胖子想了想,挽上了袖子,朝手上啐了两口唾沫,把蒙古包里所有的家具都挪开了一遍,更别提地毯之类的小东西了。
说是苏联寄过来的,也没什么了不起的东西,就是一些印着苏联特色画的小镜子或者小挂坠。别说,真给胖子找到了两个,可能是孩子玩着滚进柜子后头的。
胖子找了个袋子把能找到的东西都装了起来,说陪着其其格去场部,把东西送过去,接受组织上的调查。孩子们就交给我来看管,这几天可能都回不来,让我给孩子做点饭吃。
我点头应了,让其其格放心,小孩和家里我会帮她照顾的,她不用太担心了。其其格擦了擦眼泪,勉强笑了笑:“吴邪,谢谢你,王,也谢谢你。”
胖子道:“说这干啥,大家还不是互相帮忙的,快走吧,这事拖不得,能早捞一天,也省的他在里面受罪不是。”
其其格最大的儿子拉克申,今年十一岁,已经能跟着巴尔特骑马打猎了,他抱着弟弟,听着我们的谈话,突然开口道:“阿爸是不是回不来了?”
“你胡说什么呢!”其其格很生气,道,“你阿爸只是配合调查工作,很快就可以回来!”
“才不是!我听说,很多人都被抓进场部,可是回来的很少很少!”拉克申强忍着不让眼泪掉出来,眼底满是对父亲的担忧。我忍不住按住他的肩膀,道:“没事的,你阿爸只是去配合调查,他没做过,不会被冤枉的,很快就能回来了。你是男子汉了,别让你妈担心,弟弟妹妹还要你照顾呢,乖。”
好不容易送走了其其格和胖子,我心中不好的预感越发严重,总觉得喉头梗梗的。但是在孩子面前,我得表现的轻松一些,小孩子最敏感了。
拉克申是个很懂事的孩子,他不再询问关于自己父亲的问题,只努力的干起了家事,弟弟妹妹问起父母怎么还不回来,他就说父母是去打猎了,要一段时间才能回来。
我一边要照顾他们,一边还要顾及家里的事情,他们家里是需要下夜的,我就下午回家照顾动物,晚上回到巴尔特家里,带着枪巡逻,避免狼或者其他动物的攻击。
让我始料未及的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第四天的早上,张起灵和胖子都没有回来,老痒却来了,跟他一起来的是五个戴着红袖箍的人,一看就知道是调查组的。
“调查组的同志请看,这就是吴邪。”我正在翻牛粪,老痒走过来抓着我的袖子,一边说一边朝我挤眉弄眼,这是学生时代的时候,班主任来找我们算账的时候,老痒用来通风报信的表情。
我下意识想到,这也许是调查巴尔特的,因为我和巴尔特比较熟悉,所以来询问我。
“啊,那什么,请进来坐吧。”我放下铲子,有些不自然的请他们进来坐。
为首的男人点了点头,道:“这事一时半会也说不完,还是进去说吧。”
我有些忐忑的给他们倒了茶,心中盘算着应该怎么说才能显得公正,既不让他们觉得我是在包庇巴尔特,又不让他们觉得我说的是巴尔特的坏话。
“你不要紧张,我们就是简单的问几个问题。”男人可能是看我太紧张了,朝我笑了笑,他示意身边的人拿出纸笔记录,问我道:“你今年多大了?是哪一年来内蒙古的?”
“报告组织,我今年18了,我是66年春天来的。”
“哦,66年就来了啊,这么说你来了快三年了,还习惯这里的生活吗?”
“报告组织,挺习惯的,谢谢组织上的关心。”我有些奇怪,怎么这个人来来回回问的都是我的个人生活,他是想由浅入深吗?
男人点点头,喝了一口奶茶,又问道:“你在杭州,是不是有个叔叔,叫做吴三省?”
吴三省?他怎么会问到我三叔?我心中一突,有些害怕起来,老痒偷偷朝我做口型,让我不要太紧张。我咽了口唾沫,道:“是的,我有两个叔叔,吴三省是我三叔。”
“你对你三叔了解吗?”
老痒悄悄的朝我摇了摇头,我便道:“我在家都是我爷爷带我的,大人的事情不怎么跟我小孩说,我又来内蒙古来的早,不太清楚他的事情。”
男人就道:“那倒也是,你离家这么久了,没回去过不了解也正常。那你对解连环这个名字,有印象吗?”
解连环?我努力的回想了半天,脑内还是一片空白,这个名字我从来没听过,不过他姓解,倒是让我想起了一件事情,是我很小的时候听说的,到底是什么事情呢?
见我面露疑惑之色,男人从兜里掏出了一张照片给我看,指了指照片上面,道:“你看看,这上面的人,你能认出来几个?”
我接过那照片,仔细看了看,发现是一张大合照,一共有十个人,都是二十来岁的年轻人,男女都有。我一眼就看到了站在最中间的三叔,指着他道:“我只认识这个人,他是我三叔。”
男人道:“不对,他不是你三叔,他叫解连环,和你三叔算是表亲,他们长得有一点像,这照片又有年头了,你才会认错。这是当初你三叔和解连环一起去水库边玩,出发之前拍的照片。但是回来的时候,你三叔回来了,解连环却不见了,这件事,他跟你提过吗?”
我摇了摇头,三叔二十多岁的时候,我顶多才五六岁,怎么会知道他做了些什么呢。我只记得他那时候自己出去玩,就把我锁在屋里的事情了。
老痒插嘴道:“那什么,组织啊,我能冒昧的问一句,您说的这事,是几几年的事情啊?”
“应该是1955年的时候。”
“1、1955年,不瞒您说,吴邪和我那时候才五六岁,哪能知道他们大、大人做了啥啊,您说是吧。再、再说,吴邪十六岁就、就自觉来劳动改造了,他是坚决和家里划清界限的啊,一直勤勤恳恳的。不论、不论吴三省做了什么,都跟他没关系,我、我可以用我的身份做担保,他跟这事一点关系都没有!”
调查组的同志从我刚刚的回答中,没有得到什么有用的事情,老痒又极力为我担保,他们商量了一会,就走了,临走前说要是还有问题,会再来,让我这几天不要出远门。
他们走之后,我问老痒:“怎么了,怎么突然问起我三叔来了,是不是他闯了什么祸啊?老痒你快跟我说,我急死了都。”
老痒被我晃的左摇右摆的,更结巴了:“停、停,你这样我怎么说啊?我、我也不太清楚,他们好像,专门是为了问你三叔的事情才来的,我听说、听说,他们怀疑你三叔杀了人。”

楼主:碎碎九十三  时间:2019-08-27 18:41:51
因为是架空,所以照片上没有小哥,因为小哥那个时候已经到内蒙古来啦~!
88


“胡说八道!我三叔怎么会杀人!”我立刻大叫,我知道三叔确实不是什么好人,可他顶多做点坑蒙拐骗的事情,万万不会去杀人的,他哪有这个胆子去做这种事。
老痒捂住我的嘴,紧张兮兮的左右看了看,把我拖进了蒙古包里,小声道:“我就是顺耳朵听了那么一下,说来也巧了,今天、今天我在场部贴大字报,正好听到他们问你的住址,我怕出什么事,就、就自告奋勇了,路上他们提过几句,好像是怀疑你三叔,把那个叫解连环的给杀了。”
杀了解连环?我揉了揉太阳穴,突然想起了一个在我们那一片的流言。
那大概是我七八岁的时候吧,有小混混传说我三叔杀过人,他说自己亲眼看到的,三叔把人按在水库里,活活把人给淹死了。据说被杀死的人,就是我三叔的表兄弟,名叫解连环的,他是个非常聪明的人,因为三岁就能解开连环扣,故此得名。
本来这个流言很无聊,大家都没当真,但是这个名叫解连环的人,好像真的没有再出现过了。仔细回忆之后,发现他是在去过水库之后才音讯全无的。有好事之徒去解家打听过,他们说解连环失踪了,不久之后,整个解家也搬了家。
于是这个流言越发邪乎了,有人说三叔是嫉妒解连环,才找机会把他给淹死了,至于其他的人是怕吴三省报复,所以才不敢把事实给说出来。也有人说,是大家都走了之后,三叔才把解连环给淹死的。
我那时候还曾经被人追着说我是杀人犯的侄子,我哭着跑回家问三叔,三叔气的摔了个杯子,找那些人的家长算账。
他跟我说他根本就没有杀解连环,那次只是闹着玩的,解连环当时一点事也没有,好好的就回家去了。至于为什么找不到解连环,他就不清楚了,反正当时他们分开之前,解连环连个淤青都没有。
这个流言传了好几年,因为没有证据,渐渐的也没人提了,所以我才一时半会没想起来这件事。他们不会因为这种无聊的流言,就以为我三叔真的杀人了吧?这也太荒唐了。
老痒让我别担心,他现在的身份很好打听这些事情,他马上骑马回场部打听去。再说,现在既然有调查组来调查,说明组织上是很重视这个事情的,不会随便冤枉好人的。
我点点头,想起了巴尔特,就问道:“对了,你在场部有没有见到小哥和胖子啊。”
“王、王大哥他们啊,没见过啊,咋啦。”
“没什么,就是我们认识的一个牧民,被怀疑是内人党,他们帮忙去作证了。”
“内、内人党?这么严重啊,我听说明天要集体枪毙一批内人党的坏分子。我跟你说老吴,这可是很、很严重的事,你离这些可疑的人,远、远一点哈。”
“枪毙?”我鸡皮疙瘩都起来了,问他知不知道枪毙的名单是什么。老痒摇了摇头,他只是看了一眼,没有注意具体的名单,据说有十几个人。
我决定跟老痒一起到场部去,看看那个名单,顺便找找张起灵他们。三叔杀人与否,我着急也没用,杭州远在千里之外,可现在巴尔特说不定明天就要被枪毙了,这是大事。
到了场部之后,老痒说去帮忙打听我三叔的事,我则去找张起灵他们。场部有很多办公室,我找了很久才打听到,说他们去了卫生所。
卫生所离场部有点远,我到的时候,张起灵和其其格正扶着巴尔特从卫生所走出来。我看到巴尔特的双眼都缠上了绷带,脚一下就软了,下马差点跌倒。
“小哥,这怎么了?”我下意识伸出手,在巴尔特眼前晃了晃。
“是吴邪吗?还麻烦你跑一趟。”巴尔特听到我的声音之后,跟我打了招呼,他虽然在笑,但是表情上非常疲倦。
其其格不知道哭了多久,整张脸都红彤彤的,她用沙哑的嗓子开口道:“是吴邪,他来看你。”
张起灵让其其格扶住巴尔特,拉着我走到一边,问我怎么跑过来了。我就道:“老痒说明天要枪毙一批人,我怕……就来看看,巴尔特大哥的眼睛怎么了?”
“如果好好调养,右眼的视力可能会恢复。”
我还没有绕过来,反应了好一会,才吃惊的看向张起灵,问道:“那就是说……”
张起灵点了点头,轻轻搂住我的肩膀,道:“已经尽力了。”
那天张起灵他们赶到的时候,巴尔特已经进了审讯室,那地方进去了就不是随便能出来的,尤其是这种敏感的话题,最后是在张起灵的力保之下,才把人给放了出来,为此,张起灵还签了好多保证书。
人放出来的时候已经满脸是血,负责审讯的人说是巴尔特反抗才弄成这样的。送到卫生所之后,医生说眼球受了损,基本没有恢复的可能了,尤其是左眼,以后如果有条件,就送到大一点的城市,做一下眼球摘除的手术比较好。
正说着,胖子借了一辆牛车来了,招呼着我们把巴尔特扶上车。我跟张起灵说有些别的事情,他就陪我留了下来,把从医生那里拿到的药交给了其其格。
怕人多嘴杂,我拉着张起灵找到了一个背人的地方,问道:“小哥,你能借到电话之类的吗,我想给家里打个电话,问问我三叔的事。”
张起灵伸手擦掉我额头上黏到的汗珠,道:“三叔怎么了。”
“我也不知道,今天家里来了调查组,问了我好多问题,老痒听说他们怀疑我三叔杀了人,才过来调查的,我想打电话回去问问。”说到这里,我又有些犹豫,“但是现在打电话回去,会不会太显眼了啊。”
张起灵道发生了这么大的事情,不打电话回去才显眼,场部有一个传达室有电话,他去登记一下就可以用了。
自从上次之后,我一直没有机会给家里再打电话,没想到再打电话,居然是为了这种事情。我有些紧张的捧着电话,等待着接线员帮我把电话接到家里。
电话打了好几次才接通,接电话的不是三爷爷,而是一个年轻的小伙子,我就请他帮我喊一下我家里的人,他有些不耐烦,不过还是去了。
等了约莫十分钟,话筒里才传出了二叔的声音,他问我怎么这时候打电话来。因为有传达室的人在,我不好直接说,就道今天有人来问了三叔的事情。
二叔叹了口气,略带焦躁的道:“果然去问你了,你别担心,你三叔的事情只是小事情,他们没证据,家里正在想办法把他保出来。你这个三叔,天天口无遮拦的,早就说了要惹乱子的。你一个人在内蒙古,要小心,不要学你三叔这样,不然惹了祸,家里没办法帮你,知道吗。”
我忙不迭的点头,想起二叔看不到,就道:“我知道的,二叔,你放心吧,我在这边一切都好。爷爷和我爸妈还好吗?”
电话的信号不太好,二叔的声音一会远一会近的,还夹杂着电音,我只能努力的捂住另外一只耳朵,才能听清他在说什么:“挺好的,他们出去跑你三叔的事了,我一会也得出去。挂了吧,等你三叔的事情有了结果,我会给你拍电报的,放心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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电话挂断之后的滴滴声听起来格外不详,我并没有因为二叔的话而放松多少,总觉得心口悬着一把刀。
如果没有巴尔特这件事,我不会把三叔杀人的事情放在心上,因为我知道,他根本没杀人,既然没有做过,为什么要怕。
但是现在,巴尔特缠满了绷带的脸不时浮现在我眼前,巴尔特会是内人党吗?显然不是,可他还是被冤枉了,甚至因为某些原因,被打的眼睛都瞎了。打他的人只用一句轻飘飘的理由就搪塞过去,一点责任也不用付。
即便如此,巴尔特他们还要对组织上感恩戴德,一句话说不好,恐怕又是牢狱之灾。
三叔这样的脾气,如果真的被抓起来了,肯定不会屈服,到时候要被打成什么样,还不全看审讯人的心情?他这么要强的人,怎么受得了。
张起灵帮我把电话听筒放回了电话上,半搂着我把我带出了传达室,我勉强勾了勾唇角,怕他会为我担心。
老痒从传达室门口探出头来,朝我招手:“原来你在这啊,找你半天了,我、我打听到一点消息,快出来。”
我连忙拉着张起灵,跟着老痒走到外面。老痒左右看了看,发现没有人之后,才道:“打听到了,你三叔这个事情不小,你也知道,你、你家本身就挺扎眼的,据说这次是被人家举报的。然后、然后你三叔已经收监了,就、就差判了。我、我打听了一下,这种杀人罪,百分百是死刑……”
他的话沉甸甸的砸下来,差点把我砸晕,张起灵扶住我,道:“只要没判,还有回转的余地,如果你三叔真的没杀人,那解连环肯定还活着,找到他就没事了。”
老痒傻乎乎的摸着后脑勺,道:“可是,我、我听说这个人,十年前就没音讯了,哪儿找去啊,要是能找到,早就找到了吧……”
我让他闭嘴,别咒我三叔,只要人还活着,就肯定能找到,不可能凭空消失的。我家和解家是表亲,这些年来不可能完全没有联系,肯定能找到。
老痒道那就这样吧,着急也没用,好在调查组的人没那么快走,他这几天多朝场部跑跑,有事情他再告诉我。现在天不早了,我还是赶快回去吧。
我就跟老痒说好,如果有事直接去我家找我就行,不论情况严重与否,千万不要瞒着我。
回去的路上,我想先去看看巴尔特,刚刚在卫生所没顾上说几句话,怪担心的。

楼主:碎碎九十三  时间:2019-08-27 18:41:51
“小哥,真的只能摘除眼球了吗?没有别的办法吗?”去的路上,我还是忍不住问道。现在的医疗水平发达了很多,说不定有好办法,就算只能看到一点点光,也比全瞎了要强。
巴尔特是数一数二的好猎手,眼睛看不到,他维持生计的路子就断了,一大家子人怎么活?难道要其其格一个人赚工分养活全家吗。
张起灵摇了摇头,道:“眼角膜被破坏了,咱们医疗水平有限不说,就是条件好,也要花很多钱。”
言下之意就是没得救了,我只能安慰自己,至少巴尔特还活着,只要人还活着,日子一定可以越过越好的。
也许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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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弟弟和弟媳妇这段时间因为他的事情,也在外面跑,不得不回家看顾小孩。他的老父亲几十岁的人了,怕他知道儿子看不到会扛不住,也没有告诉他,只能瞒多久算多久了。
小孩子不懂父亲经受了多大的折磨,见到父母回来就很开心了,拉克申好像有点懂了,闷不吭声的坐在角落,给父亲煮药。
“吴邪,听说我不在的时候,你帮我,看小孩,真是辛苦你了。”巴尔特靠在床边,朝我笑了笑,感激的说道。
我不忍心告诉他,他看的方向是错的,便自己朝左边挪了几步,道:“巴尔特大哥你说的哪里话,你平时那么照顾我,我也没做什么。以后要是家里有什么事,千万别客气,找我帮忙就是了。”
经受了牢狱之灾,又受了重伤,巴尔特的精气神肉眼可见的消散了。我平时见到的他,总是带着一股牧民特有的强韧的气势,不论几级的强风都吹不到一般。现在靠在病床上的他,背部却蝼蚁着,脸色苍白,一下子老了几十岁。
那股坚强勇敢的精神,短短的几天,已经被强行磨光了。
胖子充当了他家的壮劳力,把能干的重体力活全干了,又帮他们把家里的蒙古包加固了一番,因为天气预报说这几天可能会下雪,怕蒙古包有问题,巴尔特没办法修理。
怕打扰他休息,我们只说了几句话就离开了,张起灵道会向组织申请,给巴尔特安排一些简单的工作,工分虽然没有以前高,总比没有强。
见离的远了,胖子才骂了几句:“***的,那些人真***,听说不承认就朝死里打,要是承认了自己是内人党还不行,得再供出二十个是内人党!巴尔特真是条汉子,给打成这样了都没承认,但凡骨头软一点,身边人还不都被拽下水!”
我叹了口气:“可是眼睛看不到,以后怎么过日子啊,巴尔特大哥的枪法那么准,现在废了眼睛,人不就废了吗?”
“能咋办,就是***。算了算了,祸从口出,别说这个了。跑了好几天了,肚子怪饿的,走吧,去胖爷那,咱们吃点好的。”胖子扯起袖子擦了擦鼻涕,蔫蔫的道。
我道不想去,想回去休息,我这几天下夜没怎么睡,跑来跑去的更累了。
胖子就道那明天他做点好吃的给我们送来,今天回去好好休息,巴尔特能救出来就烧高香了,别为他太伤心了,他是个坚强的人,肯定很快就能恢复。
说是很累想睡,可到了家真正躺在床上之后,我却怎么都睡不着,翻来覆去像翻烙饼一样。木图可能是看出我的心情不好,钻上了床蹭我,我把它抱在怀里,揉它的大毛脑袋。
张起灵点起了灯,把家里的杂活都做了做,直到他做完所有的事情,我都还眼睁睁的躺着没有睡着。
“怎么了。”张起灵把桌子收拾好,竖起来放回原位,回头发现我还睁着眼睛看他,就问道,“是我吵到你了吗。”
“不是,我就是担心。小哥,你说我三叔会没事吗,他虽然偶尔会欺负我,可是整体来说,他对我挺好的,也算是个好叔叔。我不想等我回去,家里少了一个人,我还没孝顺过他呢。”
张起灵走到床边,我就朝里挪了挪,他躺下揉了揉我的头发,攥着我的手道:“不会有事的。”
我道:“嗯……希望没事。”
“家里还有些钱,明天我帮你寄去家里吧,捞人需要钱。”张起灵想起了什么,站起身从柜子里掏出了一个饼干的铁盒子,打开数了数里面的存款。
我连忙起身,道:“不用了小哥,这都是你的钱,我不能要你的钱。”
张起灵把比较大的票子都点了出来,找了个信封装起来,对我道:“这里也有你赚的工分,我只是添了一点。”
我赚的工分几乎可以忽略不计,他添的才是大头。我抱住张起灵,道:“谢谢小哥,你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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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季变化的飞快,不知不觉第三个冬天到来了,秋与冬似乎没有明确的界限,睡一觉醒来,银装素裹之后,就已是冬。
我对雪已经没什么热情了,顶多记得把牛粪收一收,不过对狗来说,不论下多久的雪,看到还是会觉得很兴奋。
狗子们在冬天最喜欢做的事情之一,就是去后面的水泡子“溜冰”,冻的结结实实的冰面成为纯天然的溜冰场,比北京的后海公园还冻的结实,我也很放心狗子们在冰面上出溜出溜的。
唯一不方便的,就是打水的时候,要先把冰面凿个洞出来才好。张起灵可能是看我近来心情不好,便提出带我冬钓,冬天也可以钓出很多鱼,可以给巴尔特啊胖子啊都送一些。
我从来没有冬天钓过鱼,只听说过卧冰求鲤的故事,有些好奇要怎么钓鱼。张起灵就道冬天要在冰面上凿洞,用蚯蚓之类的鱼饵去引,因为冬天的鱼处于半冬眠状态,对鱼饵都没什么兴趣,必须用很香的鱼饵勾起它们的嘴馋,才会来吃鱼饵。
狗子们本来是自己在玩,看到主人们都过来了,难免有些兴奋,张起灵刚在冰面上凿出洞来,驴蛋蛋就把脑袋伸了进去,喝了一大口冰水,呛的直抖头。
我看着好笑,踹它的大屁股:“干嘛呢,也不怕掉下去变成冻狗,去去去,自己玩去。”
张起灵把小马扎放好,问我有没有穿厚的皮靴,我点了点头,表示自己已经穿的特别厚了。
“要注意,冬天的鱼没活力,咬钩很轻,浮标的幅度小。”张起灵帮我挂上鱼饵,嘱咐了我一些注意事项。
我道:“放心吧小哥,钓鱼可是我的强项,咱们来比赛吧,看谁钓的多,晚上让胖子给咱们做烤鱼吃!”
“好。”
因为是比赛,我们拉开了一点距离,狗子在冰面上跑动的声音会惊扰到鱼,我就让木图带俩小的去边玩,实在闲得无聊,就自己去打猎好了。
钓鱼本身是一个很枯燥的过程,冬天钓鱼更是如此,即便是晴天,坐在冰面上还是会冷。我聚精会神的盯着浮标看,没一会就觉得屁股下面凉凉的,要站起来溜达一下。
张起灵是老僧入定型的,他坐在哪儿都能一动不动的,在我的鱼饵第三次被鱼悄无声息的吃光之后,我决定放弃比赛的输赢,跑到张起灵身后去看他是怎么钓的,取取经。
毕竟不比钓鱼旺季,张起灵的收获不算多,半个小时大概能钓三五条。不过这也很厉害了,在我眼里,那浮标几乎没怎么动过,他却能当机立断的提起钓杆。
“哇,这条鱼好肥啊。”我掂量了一下,发现这鱼至少有五斤,要是能煮一锅豆腐汤,这个天气喝最合适了。
胖子不知道会不会做豆腐?
张起灵让我把鱼放下,都是水,手指头会冻伤的。我连忙丢下鱼,心有余悸的抠了抠耳朵。今年我很小心的防范,只冻伤了一点耳朵,可不能前功尽弃啊。
“嗷呜呜呜呜!!~”正钓着鱼,突然从湖中央传来了十分凄厉的狗的叫声,我寻声一看,吓的差点跳起来。
原来不知道什么时候,狗子们都跑到湖中央去了,那里有一块地方是张起灵凿过的,三条狗一起路过,冰面没有承受住,大规模的迸裂开了。
毛栗子跑的慢了一步,整条狗掉进了冰窟窿,正在努力的挣扎,其他两条狗又想靠近,又怕掉下去,嗷嗷乱叫。
“你别过去。”张起灵阻止了我,冰面已经裂开了十几米,我们稍微一踩就会造成二次开裂。
他吹了一个口哨,让木图和驴蛋蛋回来,又脱掉了外套和鞋子,一咬牙跳进了湖水里,朝毛栗子游了过去。
我抱着张起灵的衣服,看着他在那些裂开的尖锐的碎冰中游泳,心都要提到嗓子眼了。这么冷的水,身体能受得了吗?
毛栗子少说百十来斤,受了惊吓一直在乱叫乱踢,张起灵好不容易才揪住它的后脖子,拽着它向安全的地方游。等他上岸,我立刻把衣服裹在了他身上,搂着他朝蒙古包里走。
“小哥你也太乱来了,这么冷!冻坏了怎么办?”我用毛巾帮张起灵擦干头发,用厚被子尽量把他裹起来,有些心疼的看着他冻的有些发青紫的皮肤。
张起灵咳嗽了几声,道没事,他以前也游过冬泳。狗身上有毛,湿了水会很重,冰面又一直开裂,不去救的话,毛栗子会冻死。
毛栗子自知闯了祸,湿着一身毛悄悄的蹭进了屋里,靠在炉子边上卖乖。虽然知道不是它的错,我还是气的打了它的头几下,告诉它晚上不给吃饭。上次救人张起灵就跳过一次水了,那时候还不怎么冷,现在可是冬天,为了救这个傻狗跳水,太不划算了。
木图还记得我们钓的鱼,咬着水桶把钓具都拖了回来,几个狗子都弄的湿漉漉的,我只好使劲的朝炉子里添牛粪,让室内的温度热起来。
怕张起灵会着凉,我努力回忆着姜汤的做法,用家里剩的一点糖煮了一些生姜汁给他喝。味道确实不怎么样,好在张起灵不挑嘴。
喝完姜汤,暖回了身体的温度后,张起灵就穿上衣服去处理鱼了,这些鱼要清理干净,然后速冻起来才能保持新鲜。
我看他挺精神的,不像有事,就没强行要求他休息。因为在我的印象中,除了上次被狼咬伤,张起灵从来没有生过病,他好像不会生病一样,不论是酷暑还是严寒,甚至于条件恶劣的山中,他都能保持着身体的健康。
但是生病是自然规律,不可能有例外,鱼没有处理完,我就觉得张起灵的脸色不太对,问道:“小哥,你脸色好难看,是不是不舒服?”
张起灵甩了甩沾满鱼血的手,道:“没事。”
信他的话才是真有鬼,我按住他,用掌心试了试他的额头,都有些烫手了。张起灵还是不承认自己发烧,我就扒开他的衣领,果然看到了烧起来的纹身图案。
“低烧,还好。”张起灵见瞒不过我,就道。
我打了一盆热水,让他把手洗了,道:“什么低烧,再不管你你就变成高烧了!快去床上休息,我给你弄片退烧药吃。”
上次张起灵被狼咬伤的时候,医生给开了不少退烧消炎的药片,后来我感冒发烧吃过几次,应该还有剩下。虽然过了年把,药好像没有过期的说法。
我在柜子里找了半天,总算找到了当年剩下的小药片,按照袋子上记的用量,我分了两片给张起灵吃。忍不住道:“小哥,你怎么老是这样,你还让我生病了不要强撑,你自己都做不到。”
张起灵在这种时候很会装傻,假装听不到我在说什么,气的我把毛巾怼在了他脸上,让他好好反省一下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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把张起灵按在床上休息之后,我接手了处理鱼的工作,来内蒙古这么久,剥皮宰羊我已经很熟练了,连狼皮都可以从头到尾完整的剥下来,可处理鱼还是头一回。
张起灵让我注意一点腮的部分,别把手戳破了,还有苦胆,破了整条鱼都会苦起来。
我喜欢吃鱼,但是处理鱼的过程让人愉快不起来,黏糊糊又冰冷冷的,刮鱼鳞也很恶心。我把鱼下水掏出来想喂给狗子吃,没想到连最贪嘴的驴蛋蛋都不肯吃。
这种时候,我开始思念胖子,他不是说今天要给我送好吃的吗,这都一天了,也不知道跑哪儿去了。
好不容易把鱼都处理好,我倒了一盆水,挑了一条很肥的鱼放进去,寻思着煮一锅热乎乎的鱼汤给张起灵喝。生病的人胃口不好吃不了太油腻的东西,清淡的鱼汤他应该喝得下。
“你起来干嘛!”我端着锅走进屋里,就看到张起灵披着外套蹲在门口,身上的纹身一点也没消失,明显没有退烧。
张起灵嘴里还叼着两个钉子,手上没停,咚咚咚的敲着什么,含糊的道:“门松了,漏风。”
“漏风我会修,你起来干嘛,想肺炎吗?”我把锅坐在炉子上,揪着他朝床边走,心说这个人真是少看一眼都不行。
张起灵被我小鸡护崽的夸张表情逗乐,有些无奈的道:“吴邪,我没事。”
我把被子小心的掖在他身下,盘算着这被子够不够厚,毕竟发低烧会冷,发高烧会热,我很不客气的道:“什么没事,本来没事,你这么折腾就有事了!好好躺着,真是不让人省心。”
这大抵是张起灵这辈子第一次被人家说不省心,对他来说,这种程度的发烧可能确实不算什么,但是对我来说,他生病就是大事,不管是大病还是小病。
为了更好的观察张起灵是否退烧,我隔三差五就会去看看他的纹身。抛开别的不说,这个纹身在判断发烧上确实挺有用的,铁证如山,他想狡辩也没用。
看纹身的时候,我也能看到他肩膀上被狼撕咬过的旧疤痕,因为时间紧迫,当时缝补的不够高明,长好之后的疤痕很明显,层次不齐的。
我忍不住摸了摸那道疤,想起那时候的危机,说实话,如果换成别人,那样的重伤可能早就撑不下去了。
一看到这疤痕,我同时想起的是当时负责给张起灵换药的医生,絮絮叨叨说的那些化脓切开再缝上的话,鸡皮疙瘩都起来了,连忙搓了搓胳膊。
“怎么了,会冷?”张起灵掀开被子的一角,让我躺了进去,他身上特别暖和,我忍不住朝他怀里蹭了蹭,摸着他的肩头问道:“小哥,这是不是你受过最重的伤啊。”
张起灵想了想,掀开被子给我看他左边小腹的位置,道:“应该是这里最重,当初被刺刀捅伤的。”
我摸了摸那道伤口,果然很深的样子,没有修补过,完全是硬靠自己长上的。张起灵说那时候医药紧缺,能糊上一把草木灰都算特别照顾了。不看还不知道,他身上有好多伤疤,都是陈年旧伤,有一些比较浅的伤口,已经只剩下浅浅的白痕了。
也因此,他的身体素质一直不错,小病小痛比常人要康复的快。现在这种程度的发烧,几个小时就会退烧了。
我问张起灵,这些是不是下斗的时候弄的,他说大部分是下斗弄得,还有一些是小时候训练留下的。他们张家的小孩,能走路就开始训练下斗,因为他的血比较特殊,还经常被带着下斗放血。
“放血也有讲究吗。”
“嗯,伤口的位置决定了出血量。”张起灵在手背上比划着位置,给我看哪里的位置出血多,哪里会出血少,如果割的太深了,可能会止不住,浅了血又不够,需要一定的熟练度。
我拍掉他的手,心说这种事情我不需要知道,谁会那么变态,没事在手上割口子玩。
不过这么一对比,我的童年还真是平淡无奇,想想我小时候受过最重的伤,也不过就是下河摸鱼不小心摔倒,把膝盖给磕烂了,好几天没走成路。
想到小时候,就想到三叔,我小时候很调皮的,跟着三叔总会弄的一身土回家,家里其他人就会怪三叔没有把我看好。三叔总是说自己要做大事,没时间带小孩,嫌我是个拖油瓶。
好的时候也有,他心情好很大方的,给我买糖果从来都不吝啬,有时候我被其他的小孩欺负,他会骂我没用,然后撸起袖子去给我报仇。其实三叔这个人真是不要脸,这么大的人了,打比自己小那么多的小孩,一点不脸红。
我是在相对温馨的家庭中长大的,除了三叔偶尔会跟我说的,我家过去的那些所谓风光的日子外,我从没有觉得我家有什么特殊的地方,就是普普通通的小老百姓,安分的过日子。
关于未来,我没有和现在的年龄相符合的伟大的宏图展望,反而有些过于老头子了,什么为国为民,我脑子里没有概念,我只想努力的多赚一点钱。
等我赚够了钱,回杭州上大学,毕业后就能找一份稳定的工作。然后就可以孝顺父母,孝顺爷爷,逢年过节的,能带张起灵回家,到时候一大家人坐在一起吃团圆饭,谁也不缺,就是我最大的满足了。
这种简单的愿望如果最后都无法实现,那我以后可能会怀疑世界的真实程度。
我抱住张起灵,有些强人所难的道:“小哥,你答应我,以后别受伤了好不好。”
张起灵没有嘲笑我这个有些过于天真的问题,他很温柔的拍拍我的后背,低头亲我的额头,道:“好。”
“我也会注意不受伤生病的,以后咱们都得好好的,来,咱们拉钩。”
“?”张起灵一脸迷茫,明摆着不知道什么是拉钩。
不接地气也是张起灵很可爱的地方,我笑着抓过张起灵的手,让他把小拇指翘起来,用我自己的勾住他的手指,轻轻的上下晃了晃,嘴里说道:“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
张起灵学着我的样子,也晃了晃手指,道:“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
这只是一个过于简单,没什么用的简单誓言,却会让人觉得心中很安,好像只用勾勾手指头,说出来的话就能实现,永远都不会变。
如果真的可以永远都不变,就好了。

楼主:碎碎九十三  时间:2019-08-27 18:41:5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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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起灵的体质很好,睡了一觉,第二天起来就退烧了。我还是有点担心他,硬让他多穿了一件外套。
胖子是在天大亮之后,慢悠悠的骑着马来的。我一看,他两手空空,马背也空空,他还说给我带什么好吃的,结果什么都没有。我问他好吃的呢,他就嫌弃我嘴馋。
“屁,你不给我送吃的,你来干嘛了,去去去,我事多着呢。”
“什么话,我是来告诉你,今天晚上场部放电影,好心好意的,你这什么态度啊你。”
电影?我想起了去年下大雪,新的电影进不来,场部就把地道战来来回回,前前后后,反反复复放了几十遍。每次看电影,坐下就是地道战~嘿!地道战,埋伏下神兵千千万嘿~
这么看下来,别说歌了,就是台词我都能倒背如流了,这种偏远的地方,电影也很老套,大城市放烂不要的,才会流到我们这里。
一开始放这电影的时候,整个操场都挤的满满当当的,放到最后,连场部的狗都不想看了。
说起来,我脑海中就想起了地道战的旋律,我想我这辈子都不会忘记这个旋律了。我甩了甩头,道:“又是看那老几部?我可不去,你乐意去你自己去。”
胖子嘿嘿一笑:“什么话,是新电影,还没放过呢!保准你没看过!过了这村可没这店了啊,得早点去占位子,不然操场上都坐满了!”
他从来也没对电影感过兴趣,我觉得这其中不对,就道:“你啥时候这么爱看电影了?说吧,是不是有什么目的啊,想趁着人多眼杂的,偷看小媳妇?”
“***的!”胖子破口大骂,“胖爷我是这样的人吗?我告诉你,这次可是人家云彩约我去看的电影!”
我正拿着铲子,准备把牛粪翻一翻,闻言一脚踩空,差点跌倒,骂道:“扯你的***蛋,云彩约你看电影?你做梦呢!肯定是你跟云彩说,场部放电影,别忘了去看吧!”
胖子理直气壮的说这也算是约了去看电影,反正晚上看电影,他去,云彩也会去,就算是约会了。
我被他的厚颜无耻打败,把铲子丢给他,让他帮我铲铲牛粪,找到一点脚踏实地的感觉,别成天撅腚飞。
“小哥,晚上场部放电影,好像还是新电影,要不咱们也去看看吧?”虽然跟胖子说我没兴趣,但其实我还挺想去,好久都没看电影了。一是场部老是放地道战地雷战,看腻了,二是人太多,去晚一点都看不到荧幕,有时候放映机坏了,只出画面不出声,还得放电影的大叔自己配音。
张起灵正蹲在门口头,修昨天没修成的门,木匠这活我真干不了,捣鼓了几下还给捣鼓的更漏风了。他听我这么说道,就点了点头:“行,下午早点去占位置。”
“带点吃的去吧。”我从柜子里拿出放肉干的盆,数了数里面剩下的肉干够不够胖子塞牙缝的。
张起灵道:“穿厚一点的裤子,小心别冻伤了。”
我忙不迭的点头,决定穿上我最厚的那条裤子再去,不然看个电影而已,再冻伤了多不划算。
占位要趁早,放电影是六点半,我们仨四点就到了场部,还是晚了一步,操场上密密麻麻的坐了很多人,前排的位置早就没有了。
这倒也是,看电影是草原人民难得的娱乐消遣,不论是知青还是牧民,甚至盲流,都早早的拖家带口来占位置了。讲究点的带了小马扎,不讲究的直接席地而坐,人和人热乎乎的挤在一起,一点儿也不冷。各种地方的方言汇聚在一起,好不热闹。
难得有这样的机会,小孩子来的更多一些,还有几个小时才开演,他们自己会找乐子,三五聚在一起跳皮筋,摔跤,或者绕着大院一圈圈的跑。
“这咋办啊,人这么多,我还跟云彩说,我提前来占位置呢。”胖子做了个孙悟空眺望的姿势,企图想从黑压压的人群中盯出一个位置来。
我道你死心算了,随便在后面找个位置吧,这么多人,针都插不进去,你这个体格的更是进不去了。
胖子不愿意,非要朝前挤,我突然想起了老痒,就让他稍安勿躁。用手围成喇叭状,扯着嗓子吼道:“老!!!痒!!!你~~~在~~~~吗~~~~~~~”
“老~~~吴~~~我在这里~~~~!!”老痒对自己的名字格外敏感,我没叫几声他就听见了,从人群中站起了身,朝我使劲挥手,“我这里!有位子!快~~~~过~~~来~~~~~~”
为了到老痒那里去,我们可谓翻山越岭,不小心就挤歪了谁,撞到了谁,好在大家都很宽容,笑着说一句对不起就过去了。胖子相较于我和张起灵,要更加艰难一些,累的气喘吁吁的。
“我、我还以为你不来了呢。”坐下之后,老痒用胳膊撞了我一下,挤眉弄眼的道。
我把带来的肉干分了他一条,自己也叼了一根,道:“我干嘛不来啊,倒是你,怎么来的这么早。”
“我多聪明啊,这种时候,必须发扬不怕苦不怕累的精神,我、我三点就来了!这都没占到最前面的位置呢。等、等你小子来,连幕布都看不到了!”老痒洋洋得意,好像来占个位置而已,就了不得似得。
我朝他翻了个大白眼,让他少得意,这位置也没有好多少,离幕布那么远,到时候人脸都看不清。老痒让我知足常乐,能看到就不错了。
扯了会皮,老痒问我家里怎么样了,我就道应该没什么问题吧,最近都没给我发电报,可能没事了。老痒道那就好,他也会帮我注意着的。
聊着天,等到天黑了,电影才终于要开始放了。云彩和一群女同学是在电影开场前来的,胖子殷勤的不得了,一屁股把我和张起灵挤的东倒西歪,腾出较大的地方招待她们。
张起灵怕我着凉,给我带了一块很厚的坐垫,胖子这一挤,直接把我挤掉到地上了。他扶住我,在地上摸了半天,把坐垫拽了回来,让我坐好之后才放心。
天反正已经黑了,人又这么多,我光明正大的靠在张起灵身上,看着胖子在荧幕的映照下,格外油腻的脸,无奈的道:“胖子这个家伙,我算看透他了。”
张起灵攥住我的手,低声道:“嘘,电影开始了。”

楼主:碎碎九十三  时间:2019-08-27 18:41:5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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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是新电影,内容也大差不差,战争片都是老一套。不过好在不再是地道战了,演主角的小姑娘白白净净的,很是漂亮,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我总觉得这个小姑娘有些面熟,好像在哪里见过。
没想到才放了十分钟不到,放映机又哑巴了,只看到人嘴巴动,听不到人说话,跟默剧似得。
“干哈呢!行不行啊到底,俺们坐这冻了半天了!咋又哑火了?”
“就是就是!这破放映机天天不出声!修修啊倒是!”
“能不能行了?不能行俺们就回去了!”
这台破放映机出这样的事故已经不是一次两次了,大家的怨气都要满出来了,每次看到正精彩就不出声了,别说没字幕,就是有字幕,底下坐着的人中能认字的也不多。
放电影的大叔是从天津来的,一张嘴我就感觉他要说快板,他捣鼓了半天放映机也没捣鼓出声音来,大冬天急出了一头汗,也嚷嚷道:“叫嘛叫嘛!修修修,哪来的钱嘛!”
大家就起哄让他说一段快板配上,大叔倒也不怯场,真掏出了两块板,噼里啪啦的就打上了:“竹板这么一打呀,别的咱不夸,夸一夸这共产社会哪里都好嘛,毛主席他老人家……”
电影的基调本来是有点悲伤的,他这天津快板一配,虽然荧幕里的人在哭,我们这些看电影的人却都在笑,不知道的还以为在看喜剧片呢。
其实过日子不就是这样吗,平时过得再苦,也总有能笑出来的时候,所谓苦中作乐,这种快乐相对纯粹很多。
大叔兢兢业业的配了二十多分钟的快板,直到声音重新出来。听惯了他配音,再听电影里的,反差实在太大,我听着听着就想睡了。想着反正张起灵在,等散场了他肯定会叫我回去的,我打了个大大的哈欠,靠在他身上真的睡着了。
被电影影响,我在梦里经历了一场枪林弹雨,在战场上匍匐前进半天,被命令朝敌营里扔手榴弹,可我的力气太小,怎么都扔不进去,反而让手榴弹掉在了眼前,吓得我拼命的踩引线,生怕自己会变成肉泥。
正奋力拍着,突然有人戳我的肩膀:“喂,醒醒,醒醒。”
“???!”
“醒了?你丫可真能,好不容易来看个电影,睡的死猪一样,早知道这样,你搁家睡不得了,还占人家一个位子。”胖子见我醒了过来,劈头盖脸的数落了我一顿,说什么小孩子睡是为了长身体,我这年龄的也差不多发育到头了,一天到晚的睡什么睡。
我还迷糊着,根本没听清他说了什么,左右一看,电影已经散场了,场部的人正在收幕布,大家带着自己的小孩、板凳,陆续离场。
看来我是睡了整整一部电影的时间,我打了个大哈欠,从地上爬了起来,发现身上盖着张起灵的外套,他人却不在附近了。
“小哥呢?”我站起身,把衣服叠起来挂在臂弯处,问胖子道。
“不知道啊,我就跟云彩说会话的功夫,小哥和你那个同学都跑没影了,可能是场部又有最高指示了,他们被叫去开会了吧。”胖子一点也不担心,跟我絮叨电影放了一个小时,拢共哑火三次,这破机子根本不行云云。
“那咋办,咱们是继续等他们,还是先回去?”我打断他的絮絮叨叨,问道。
“等等呗,反正回去也没事干,再说咱们走了,小哥一个人骑马回去也不安全不是,啊、阿嚏!”说着说着,胖子打了个大喷嚏,打的嘴都看不见了。他用袖子擦了擦鼻涕,盯着我手上的衣服道,“天真,你那衣服给我穿一下呗。”
我很嫌弃他天天用袖子擦鼻涕,袖口都给磨的亮晶晶的,就道:“不给,这是小哥的,你穿不上。”
胖子一边说着咋就穿不上,一边把衣服抽走了,他想穿上张起灵的衣服,那根本是痴人说梦,只能随便披在身上,还跟我显摆自己“穿”上了。
入夜之后室外的温度太低了,我和他就找了个传达室坐下,和看门的大爷一起听广播。
老大爷当年参加过抗美援朝,尤其爱给我这样的知识青年讲过去的事情,说起战争那叫一个唾液横飞。他跟其他人不一样,讲的不是战争的残酷,而是跟我们讲当时发生的有趣的事情。
我听得津津有味,突然想起潘子也参加过抗美援朝,不过他跟我说那时候他就是个刷盘子的,没什么机会上战场,真正冲到前线英雄很少有能回得来的。
不管怎么说,不打仗就最好了。
等到十点多,张起灵和老痒一块回来了,我有些奇怪,他俩一起是干嘛去了,就笑着问道:“小哥,你回来了,你俩干嘛去了啊?”
老痒表情很怪异的朝张起灵身后缩了一步,好像有点心虚的样子,他见我把目光放在了他身上,就半吼道:“那什么,场部的领导找我还有点事情,我还得过去一趟,吴邪你要是想问什么,就问张大哥吧,明天我再去看你去啊!”
他说的着急忙慌的,连磕巴都不打了,说完就火烧屁股的跑了,像做了什么亏心事似得。
我看他这样,实在很莫名其妙,难道老痒干了什么坏事?我从胖子身上拽走了那件外套,递给张起灵,让他穿上别冻着了,顺嘴问道:“小哥,老痒怎么了?什么事啊?”
张起灵接过衣服,没有回答我的问题,只是道回去再说。我没把他们俩的异常反应放在心上,也许是刚睡醒没多久睡懵了,也许是我刻意忽略了这一切。
天很晚了,胖子没回自己家,跟着我们回了蒙古包。路上我一直想问张起灵到底发生了什么,他总能巧妙的把话题带偏,一直到回了家,他才肯跟我说。
张起灵不是一个会拐弯抹角的人,可他说完这件事情之后,我宁愿他拐弯抹角一些。又或许,他知道我是一个习惯性逃避灾难的人,如果不说的清晰了断,我会下意识的把这件事朝好的方面想。
世事往往就是这样,当你以为它足够坏的时候,它会让你见识到什么是真正的坏,当你觉得一切都可能会变好的时候,它更是会让你见识何谓残酷。


“吴邪,你三叔判了,故意杀人罪,流放大西北两年,两年后……枪毙。”

楼主:碎碎九十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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帖子分类:瓶邪

发表时间:2016-09-11 08:00:00

更新时间:2019-08-27 18:41:5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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