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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宗元传: 冰冻的火焰

楼主:吴斯宁  时间:2021-04-08 16:32:07
四是社会有历练。他并不是校门家门两点一线,平平静静度过他的童年和少年时代的。他十一岁时,长安城被叛军占领,他们一家在沦陷的长安城中度过了一段惊心动魄的岁月。这些乱兵烧杀淫掠的场景他会忘得了吗?他十二岁左右跟随父亲到夏口(今武汉市武昌区)。叛军两次进犯夏口,终被击退。他的父亲专门写下了《夏口破虏颂》,来歌颂夏口保卫战的胜利。他近距离地感受到了战争的威胁。叛军们放火烧城门的场景他会忘得了吗?夏口城的守军们英勇反击的场景他会忘得了吗?他一生坚持反对藩镇割据,坚持歌颂正义,歌颂忠贞,与他的这些经历没有关系吗?他13岁代人写出《贺平李怀光表》,与他对叛乱割据者的痛恨没有关系吗?随后的几年,他跟随父亲的步伐,到过长沙。三十年后,当他以一个被放逐者的身份,再度登上长沙的城楼,他的眼前会浮现出当年和父亲在长沙城游玩的场景吗?他少年的脚步还踏上了江西大地。他考中进士后,又专门到今天陕西彬县及甘肃正宁一带游历。他说他年轻的时候,喜欢到边塞去。这不是一般文人的兴趣,而更像是政治家的历史、社会考察。他对历史的强烈兴趣从来没有衰减过。他深知,历史中有现实。不了解历史,就无法把握现实。他翻越了马岭山,察看过许多废弃的防御工事、堡垒戍所,也访问过许多退伍老兵、政府基层工作人员和熟知历史掌故的老人,从他们口中,他走入了历史,了解了现实。他在历史的遗迹前沉思,在现实的触碰中成长。他后来写下了《段太尉逸事状》,既是对这位英雄人物的礼赞,也是对这段岁月的总结。(《与史官韩愈致段秀实太尉逸事书》“窃自冠好游边上,问故老卒吏,得段太尉事最详。”《段太尉逸事状》“宗元尝出入岐周邠斄间,过真定,北上马岭,历亭障堡戍,窃好问老校退卒,能言其事。”)
楼主:吴斯宁  时间:2021-04-08 16:32:07
2月25日,写2千字,柳传至政治斗争章。这一章,最不容易写。既不能枯燥,又不能违反基本的历史事实。如果避而不写,相当于抽去了柳宗元活动背景,有可能变成了文人柳宗元,有可能把柳简单化。必须写,还必须要让它通俗易懂。如果写成了教科书那样的,那也同样是失败。无论是李传,杜传,还是韩传,都没有这样的难题。
楼主:吴斯宁  时间:2021-04-08 16:32:07
柳传,给我出了一个难题。唐诗传,要借诗人传,写出唐诗发展历程。要打退古代与现代的阻碍,在它们之间架一座桥梁。这是出发点,是所谓初心。但到了柳宗元这儿,却遇到了政治斗争。历史的漩涡。我不得不陷进去。当然,还得尽快走出来。
楼主:吴斯宁  时间:2021-04-08 16:32:07
他“幸运地”又是那么天资聪明。他四岁开始背赋就不用说了,而更让人惊讶的是,他十三岁就写下了《为李中丞贺平李怀光表》,这在今天看来都是不可能的事,因为,这不是普通的记事或抒情散文,而是公文,而且还是呈给皇帝看的公文。这份表今天已经残留不全,从留下来的部分,丝毫也看不出这是出自一个十二三岁的少年之笔,这里“中规中矩” “似模似样”——格式规范,语言老到,一副地方官员向皇帝报告的口气——没有初出道的那种青涩,更没有那种努着劲儿堆砌辞藻的毛病。他就是这么早熟。他似乎天生就是为大唐朝写公文而出生的,就像张说、苏颋他们那样。所以,他的好朋友刘禹锡后来说他小小年纪就有“奇名”。注意,不是“著名”“大名”,而是“奇名”,也就是说,在当时,大家就觉得不可思议,不敢相信。这是一个不同于一般的,有着奇异才能的孩子。这应该是当时一般人对柳宗元的印象。他有着远超出一般人的对文字的敏感和驾驭才能。他和李白一样,早早就显露出了他们在这方面的“天才”。他的童年,应该很像王安石笔下的方仲永,只是他没有像方仲永那样依赖天资,放弃学习,最终变成了一个庸人,而是一直不断磨砺着他的才华,让它发出了更加耀眼的光芒。(刘禹锡《柳宗元集序》“子厚始以童子有奇名于贞元初。”)
楼主:吴斯宁  时间:2021-04-08 16:32:07
一个人童年、少年的环境,包括家庭、父母、经历,对他的影响究竟有多大?他们后来的杰出应该归功于谁?我得把这些写出来,尽管史料有限。
楼主:吴斯宁  时间:2021-04-08 16:32:07
2月26,写千字。还是纠缠在政治的漩涡中。既要理清,还要剪断。今天算是理出了一个头绪。明天有可能会写得快一些。不再看微信朋友圈和微博,集中精力。
楼主:吴斯宁  时间:2021-04-08 16:32:07
他幸运地又找了个“门当户对”的媳妇。其实,他的婚姻始于一场玩笑。他后来在妻子的墓志中专门提到这件事。他的岳父是礼部郎中杨凭,后来曾任过京兆尹,相当于今天的北京市市长。杨凭曾与柳宗元的父亲一块儿在江西共过事。两人关系非常好,属于铁哥们一类,杨凭一见柳宗元,非常喜爱,开玩笑两家要结亲。当时宗元大约十二三岁,杨凭的女儿才八九岁,而且,无论是柳宗元,还是他的父亲,多半并没见过杨凭的女儿。但他父亲当时就答应了这件婚事。这是对杨凭的信任,也是对杨家的信任。弘农杨家也是名门望族,而且,他了解杨凭,多半也见过杨凭的夫人。父母这么优秀,女儿也差不到哪去。这是当时一般人的逻辑。这不用说是“娃娃亲”,也就是郭沫若所说的“隔着口袋买猫”。究竟是黑猫白猫,要看命。他的命应该说不错。他24岁时,父亲已去世三年,但两家还是兑现承诺,正式结亲。他的夫人很贤惠,很孝顺。他的母亲说,自我有了儿媳妇,我就多了一个孝顺的女儿。他们的婚姻生活是平静幸福的。但“幸福的家庭是相似的,不幸的家庭各有各的不幸”:他的夫人腿有点跛,走路不大方便,这并不是影响他们的生活。让人意想不到的是,她怀孕流产,孩子没保住,她也落了一身病,23岁时就离世了。和柳宗元最多一块儿生活了三年。而这一年,柳宗元也才27岁。到他33岁被贬永州时,整整6年,他都未娶。其间虽有和人同居的经历,但这个“同居者”一直也未能与柳宗元成婚,柳宗元被贬永州,她也未跟去。她在柳宗元的作品中,只是以柳宗元女儿母亲的身份出现过,只是一句“其母微也”——她的母亲身份低微。这是令人奇怪的,以他当时的身份、地位、声名,再找一个“门当户对”的女性,并不是多难的事。但他就是这样拖着,是不忘亡妻呢?还是爱着这位地位低微的女性呢?还是有其他的原因呢?(《亡妻弘农杨氏志》)“太夫人尝曰:自吾得新妇,增一孝女。”“然以素被足疾,不良能行”“未三岁,孕而不育,厥疾增甚。”“八月一日,甲子至于大疾。年始二十有三。”《下殇女子墓砖记》“其母微也,故为父子晚。”)
楼主:吴斯宁  时间:2021-04-08 16:32:07
而且,更让人“羡慕嫉妒恨”的是,他在仕途上,竟然还是那么“幸运”。
据他后来自述,他17岁开始考进士。考中进士做官,是当时读书人最主要的梦想。没有之一。如果读书人考不中进士,即使他后来通过其他途径做了官,甚至做了大官,都依然会是他终身的遗憾。
考进士,这是一座大山。大多数读书人都翻不过去。
让人惊讶的是,他21岁(793年)就考中了!(《与杨诲之第二书》“吾年十七求进士,四年乃得举。”)
这确实是一个太年轻的年龄!我们不妨看看唐代其他大诗人考中进士的年龄:陈子昂25岁,岑参32岁,白居易29岁,李商隐27岁,杜牧26岁,而和柳宗元后来齐名的韩愈考中进士时是25岁,他当时比中了五百万大奖还兴奋。只有少年就享有大名的王维和柳宗元一样,是21岁考中的进士。而这无疑是小概率事件,是特例中的特例。只能说柳宗元太优秀了,也太“幸运”了!而像高适,多年考不上,近五十岁才考了个“有道科”当的官。至于孟浩然、杜甫,根本就没考上!孟郊四十多岁考中进士,写下了“春风得意马蹄疾,一日看尽长安花”这样的诗句,得意洋洋之状,跃然纸上,如果他看到柳宗元21岁考上进士,不知道该如何地羡慕感慨!
这么年轻考中进士,对他意味着什么?意味着他年纪青青就将由一个“平民”成为一个官员,意味着他的远大前程,意味着他们柳家中兴在望!
需要说明的是,他们这一批考中的进士共有33人,其中大他一岁的刘禹锡就在其中。他们俩成为“同年”,也从而成为了好朋友。他们恐怕都没想到,在以后的生命历程中,命运会把他们捆绑得更加紧密,“同生死,共存亡”的“战友”成为他们的又一种标签。
按照当时规定,他得“守选”三到七年后,才能由吏部授官。守选,也就是侯选。之所以如此,就是因为职位有限,僧多粥少。可以说,在当时考中进士,只是取得了一个做官的资格,至于哪一天授官,还得看情况,得等。
而恰恰就在这年的5月,他的父亲去世。
他为父亲守孝三年。
守孝三年期满后,他又参加了当时吏部组织的“博学宏词科”考试。这与博学宏词科考中可以直接授官,而且一般情况下都是特别好的职位有关。他不用再去苦苦地侯选。但这科考试难度极大,一般情况下,一年全国只录取几个人。可以毫不夸张的说,进士考试,选拔的是精英,而这种考试,选拔的是精英中的精英。
而他,连考两年,竟然又考中了!而当时,他仅有26岁!他是当之无愧的考霸!(《与杨诲之第二书》“二十四求博学宏词科,二年乃得仕。”)
想想当年韩愈,考中进士后,参加博学宏词科考试,连考三年均落选的“悲惨”境遇,就可知他是多么“幸运”了。唐代的大诗人,考上博学宏词科的,就只有他的战友刘禹锡等寥寥数人。在某种程度上,刘禹锡也和他一样,都是“幸运儿”。如果让这些大诗人们齐聚一堂,说起当年的“考试”来,我估计柳宗元会滔滔不绝地分享他的考试经验,而老杜,多半会悄悄缩在墙角边唉声叹气。
(关于进士、博学宏词科考试,王勋成先生《唐代铨选与文学》有详细精到的论述。我在拙作《杜甫传》《韩愈传》中已有引述,为避免重复起见,不再赘述。)
楼主:吴斯宁  时间:2021-04-08 16:32:07
@云林探花 2020-02-27 09:51:04
拜读。很喜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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写作的过程其实也是学习的过程。通过写作,来深入了解唐代这些诗人和作品。多指点。
楼主:吴斯宁  时间:2021-04-08 16:32:07
2月27日,写千字。在有限的史料中踉跄而行。他们被胜利者写成了小人,甚至小丑,怎么尽最大可能的还原“真相”,怎么用好这有限的,有可能极度歪曲的一点史料?而又不想当然,信口开河?
楼主:吴斯宁  时间:2021-04-08 16:32:07
每天,身陷“历史的漩涡”,一步一步往前走,怎么才能走出去,什么时候走出去。我盼望着早一点能看到他们的失败。他们的政治上的结局来临了,我的第一章的任务也就完成了。我希望能早点看到永州的柳宗元。
楼主:吴斯宁  时间:2021-04-08 16:32:07
2月28日,写到所谓“永贞革新”。其实,他们更多是“除弊”,没有来得及“革新”。当然,某种程度上,拨乱即是反正,除弊即是革新。
楼主:吴斯宁  时间:2021-04-08 16:32:07
所谓“永贞革新”,韩愈传已涉及,如何避免重复?
楼主:吴斯宁  时间:2021-04-08 16:32:07
写到了他的又一次的升迁。33岁,做到员外郎,确实是罕见的。难怪受嫉妒。杜甫一辈子才混了个工部员外郎,还是检校官,并非实职。
楼主:吴斯宁  时间:2021-04-08 16:32:07
周六周天,未出门,六千字。立太子。王叔文他们遭受挫折。在这一回合斗争中,他们失败了。但他们还有机会。但历史留给他们的机会已不多。
楼主:吴斯宁  时间:2021-04-08 16:32:07
有意思的是,他在第一年博学宏词科落榜后,在给一位比较赏识他的领导(大理卿崔儆,曾一度出任主考官)的感谢信中这样说:
有喜欢显示自己能力,把考上博学宏词科作为人生一大荣耀的;
(潜台词:“我不是这样的人!”)
有喜欢出人头地,以能在朝廷做官作为人生一大荣耀的;
(潜台词:“我也不是这样的人!”)
有羡慕权势,以能当上将相作为人生一大荣耀的;
(潜台词:“我更不是这样的人!”)
有以实现自己的政治思想,治国平天下作为人生一大荣耀的。
(潜台词:“我就是这样的人!”)
他在层层递进。他在说不同的人生追求、人生境界。说别人也是在说自己。
他得出的结论是:
“如此看来,在这些荣耀中,考上进士、博学宏词科都是层次最低,境界最末的了。考上了,也不算啥荣耀,考不上,也没啥可伤心的。就算侥幸考上了,对于那些有着远大抱负的人来说,又有什么意义呢?”(《上大理崔大卿应制举不敏启》“有爱锥刀者,以举是科为悦者也;有争寻常者,以登乎朝廷为悦者也;有慕权贵之位者,以将相为悦者也;有乐行乎其政者,以理天下为悦者也。然则举甲乙、历科第,故为末者矣。得之不加荣,丧之不加忧,苟成其名,于远大者何补焉!”)
这样的说法是“惊世骇俗”的。因为,在当时,从上到下,几乎没有一个人不把考中进士,考上博学宏词科、书判拔萃科这些人才选拔考试作为人生的荣耀的,而他竟然一副毫不在乎的口气!
这是他的自负,也是他的自信。
实事证明,他这确实不是在吹牛皮。
这样的话也许只有柳宗元这样的人才能说出来,才敢说出来!
首先,他已经考上了进士,他有资格,有底气说这样的话。你让杜甫说出这样的话来,人家会说,老杜啊,你这是吃不到葡萄就说葡萄酸!
其次,他年轻!他才二十四五,有的是时间来检验、来证明他的这些话。你让五十岁的高适说这话去,人家会说,高老,您还治国理天下呢!您老赶紧回家抱孙子去吧。
第三,他有政治理想、政治抱负。他和一般的读书人不一样。当时一般读书人也许从政就是为了当官做宰,光宗耀祖,而他不是,他要治国平天下,要为天下老百姓做事。他后来即使被贬谪,也依然没有放弃“利安元元”——要为老百姓做事,要做有利于老百姓事的思想。这种理念,他是奉行了一生的。他是那种既脚踏大地,又远望星空的人。
第四,他不是随便说这样的话。他不是李白,他不张嘴就是大话。他说这样的话,在于要表达这样的意思:一个人,不管你取没取得成绩,成没成功,只要你受过别人的恩遇,你就要知恩图报,而且不一定非要等到你成功了才表达感谢之情。(《上大理崔大卿应制举不敏启》“然而至于感知之道,则细大一矣,成败亦一矣。故曰其受德者,不待成身而后拜赐。”),
这一点也很重要。因为他是以一个落榜生的身份给曾经赏识他,曾经一度出任过考官的领导写信。这封信,有两个目的,一是感谢,不管他考没考上,他都要感谢。不忘人家的知遇之恩,表达感激之情。二是希望对方有机会继续给有关方面推荐自己。
应该说,这封信说得很到位,两方面的意思都表达到了,而且表达得很委婉,不露痕迹。
但也是在这封信中,暴露出了他性格的两面性:他有自信的一面,也有自损自贬的一面。后来在贬谪后,自损的这一面发展得就更加明显,更加严重。
他说:“像我这样的,论才智,不能办大事,没有什么杰出的才能;论学问,研究不了太深奥的东西,做不了学问家;即使是努力从事文学创作好些年,也达不到圣人的高度,开阔不了别人眼界,不过是白费纸笔,白穿了身读书人的衣服,和朋友们交往,都觉得不如人家,哪还有什么才能可言呢?” (《上大理崔大卿应制举不敏启》“若宗元者,智不能经大务、断大事,非有恢杰之才;学不能探奥义、穷章句,为腐烂之儒。虽或置力于文学,勤勤恳恳于岁时,然而未能极圣人之规矩,恢作者之闻见,劳费翰墨,徒尔拖逢掖、曳大带,游于朋齿,且有愧色,岂有能乎哉?” )
他还说“我这个人没啥修养,愚昧,低劣,不知道进退,说不上有道德;志向也树立得不对,光想着通过文字来当官,说不上什么才能;考试又考不上,说不上懂文章;在考试中,答卷答得不符合儒家规范,说不上有什么学问,确实不是什么当官的材料。” (“而宗元朴野昧劣,进不知退,不可以言乎德;不能植志于义,而必以文字求达,不可以言乎才;秉翰执简,败北而归,不可以言乎文;登场应对,刺缪经旨,不可以言乎学;固非特达之器也。”
这是落榜生的自我评价,和前面的那些话,简直就像是两个人说的。
这不用说是“谦虚的客套话”,而且,用文言那样含混的语言说出来,有一种保护层的作用,不至于伤自尊。但毕竟,这是过分的谦虚,谦虚过度就是自损自贬自黑。
这和盛唐诗人的那些“干谒”太不一样了。他们多是夸自己多么有才华有本事;而柳宗元,却在这里,一个劲地说,我这不行,我哪不行,我太差了!
我们最终看到的是,谈到理想,他信心百倍,豪气干云,眼睛远远看着天上;谈到现实,他一再自贬,把自己贬到了尘土里。
为什么会这样?
也许这就是一个有着理想的落榜生的矛盾。一方面,他相信自己的能力,他相信自己的理想能实现,对未来有着美好的期许;另一方面,他又不得不面对落榜的现实。怎么向赏识自己的领导或者其他人解释自己的落榜,这是摆在他面前的现实问题。他采取了自我批评的做法。如果是李白,肯定不会这样做,他多半会把考官大骂一顿,然后再把自己夸上一番。而柳宗元却要“谦虚”得多,采取了这么一种方式。这种方式要比李白的那种方式“高明”甚至“圆滑”,这是一种典型的“以退为进”的自我保护的策略。毕竟落榜了,他给自己找到了一个下来的台阶。
但这样做,一旦形成惯性,就会成为他性格的一部分,保护了他的同时,也会伤害到他。
楼主:吴斯宁  时间:2021-04-08 16:32:07
韦执谊这个人该怎么定位?首鼠两端?投机者?墙头草?两面讨好两面不落好?还是另有苦衷?潜伏者?
楼主:吴斯宁  时间:2021-04-08 16:32:07
王叔文的翰林学士被免去,对方是如何实现这一步的?是如何左右顺宗的意志的?当时宦官集团就已控制了顺宗?真是迷一样的政局。
楼主:吴斯宁  时间:2021-04-08 16:32:07
考中博学宏词科的直接结果是,他被任命为集贤院书院正字。
“正字”,顾名思义就是校对文字。但千万不要以为他要在今天,就是一个普通的校对员,更不要看不起,认为他就是个“从九品的小官”。
实际上,今天的校对员一般是普通工作人员,而当年的正字是官员;而且官虽小,发展前景好!相当一大批文人,都以正字、校书郎这样的“小官”起家,最后做到宰相这样的高官。以至于唐代有名的宰相张说曾说:“时辈皆以校书、正字为荣”(《兵部尚书代国公赠少保郭公行状》)
他们看重的不是这个位置的现在,而是这个位置的未来。
对于柳宗元这样的刚刚走上社会的年轻人来说,能得到这样的职位,有这么几大好处:
一是工作性质相对简单,人事也不复杂,便于较快实现角色转变。他必须以最快的速度熟悉政府机构和运转体制,以及人事关系,积累管理经验,摆脱掉身上的青涩和许多不切实际的浪漫想法。要从一个年轻的“书生”“学生”转变为政府官员,这期间肯定会有许多的不适应。但“不适应”终究会过去,“适应”迟早会到来。这是从古到今的年轻人都必须面对的现实。可惜的是,当年的柳宗员忙于政治,没留下这方面的作品,以至于我们对他心灵的触动、感情的变化等等方面知之甚少。也许他是有意的。他不是李白那样的“自我暴露型”作家。更重要的是,此时他追求的目标在政治,他多半羞于也不屑于表达这方面的感情。
二是工作相对清闲,天天坐拥书城,有大量时间可以学习充电。应该说,这第一份工作,对于柳宗元来说,太合适,太关键了。此时,他才26岁,无论是社会经验,还是学识水平,离一个成熟的官员还是学者、作家,都还远远不够。这个职位,无疑给他自我提升提供了良好的平台。
三是可以接触到大量大大小小的官员。甚至可以直接向皇帝上书。比如唐代另外一个大诗人陈子昂,人生的第一个职位就是正字,他就在正字任上多次向武则天提过建议。这对于柳宗元来说,既可以积累人脉,又有机会从政锻炼。(关于正字有关情况,详见赖瑞和《唐代基层文官》)
应该说,在任正字的三年中,他的工作相对清闲,压力不大,除了日常工作外,时间精力主要多用于读书,写作和朋友交往、社会活动上。
在他离世后,韩愈为他写的墓志铭中这样介绍他这一段的生活。这里每个字都值得揣摩。因为,这短短的一段话,应该是长安时的柳宗元留给他的一个整体的也是最突出的印象,有可能也代表了当时大多数人的第一印象。
一是“俊杰廉悍”。俊杰,这好理解,青年才俊,特别地优秀、出众,属于出类拔萃的人物。“廉悍”,今天已不大用,我专门查了一下商务印书馆的《古代汉语词典》,解释为峭厉。又查了一些韩愈作品的校注本,要么不解释,要么解释为“品行端直”。联系上下文语意,以及当时及后世普遍给柳宗元在道德上下的负面评语之类,我更倾向于“峭厉”,虽然这个词现在同样需要解释。我是这样理解的:严肃,较真,站得高,看得远,反应快,说话直。柳宗元给韩愈的整体印象,大体就是:才华出众,严肃认真,甚至到了较真,执拗,不给人留情面的地步。
二是“议论证据今古”——说起话来,喜欢大量引用现在的和过去的资料来作证据。注意,柳给韩的一个鲜明印象是,柳喜欢发议论,但总以事实为根据,不空谈,不胡说,不像一般人只是为了过嘴瘾。而且不仅引古,他也证今。他对古代的情况不陌生,他对现实的情况同样感兴趣,甚至兴趣更大。他不是一个呆在屋子里读书,对现实漠不关心的人。
三是“出入经史百子”——他的知识很渊博,不仅是儒家经典他很熟悉,史学的,诸子百家的,他都信手拈来。这是一个知识储备相当全面的人。
四是“踔厉风发”——他说起话来,滔滔不绝,纵横开合,就像狂风暴雨一样激荡而来。这是一个站在讲台上演说家的形象。我不由想起了陈独秀、李大钊他们。
五是“率常屈其座人”——一个屋子里的,坐在一起吃饭喝酒的,常常是没有人能说得过他。这是一个好辩的也善辩的“辩手”的形象。
结果是“名气大振”——名气一下大了起来,他成了当时知识界和官 场上的名人,尽是羡慕他的大名想与他结交的。那些高官呢,都想让柳宗元成为他的“门生”,纷纷赞扬推荐他。
一副众星捧月的景象。
反正,此时的他,在他们的眼里,是一个知识渊博,前途无量的年轻人,倍受各界欢迎、喜爱,大家都以能与他结识为荣。(韩愈《柳子厚墓志铭》“虽少年已自成人,能取进士第,崭然见头角,众谓柳氏有子矣。其后以博学宏词授集贤殿正字。俊杰廉悍,议论证据今古,出入经史百子,踔厉风发,率常屈其座人,名声大振,一时皆慕与之交,诸公要人争欲令出我门下,交口荐誉之”)
而在后来柳宗元被贬永州后的回忆里,他是这样反思这段时光的:那时我们经常交往的有近百十号人,当时我心气很高,经常遭到别人或当面或背后的嘲笑、辱骂。虽然我也想着在言行上注意,千方百计地低调,但还是被别人视为“狂人”。(《与杨诲之第二书》“其间与常人为群辈数十百人,当时志气类足下,时遭讪骂诟辱,不为之面,则为之背,积八九年。日思摧其形,锄其气,虽甚自折挫,然已得号为狂疏人矣。)
这是两种不同的叙述。一种是别人的感受,一种是自己的感受。同一个人,两个视角,两种截然不同的形象。一个是“红人”,一个是“狂人”。但其实,这两者之间既有“暗通”之处,也有微妙的不同。韩愈从正面说,但潜台词未尝不是他太要强,太好胜,太招风,太耀眼,太“红”了,被人抬得高,自然跌得重。而柳宗元虽是做自我反思与批评,承认他当年太高调,是别人眼中的“狂人”,但他的话外音却是,太高人愈妒,过洁世同嫌,你再怎么“韬光养晦”,都无法打消别人对你的误解与忌恨。
楼主:吴斯宁  时间:2021-04-08 16:32:07
顺宗的身体状况究竟是怎样?一般史书,告诉我们的是,顺宗病很重,理不了政。而新唐书王叔文传中却说,他“跨马如飞”,哪一个是真实的呢?如果王叔文说的是真的,那么,就如章士钊所言:《顺宗实录》《新》《旧唐书》,《资治通鉴》一切著录,永贞朝将无一字足存。也就是说,都是谎言。

楼主:吴斯宁

字数:145470

帖子分类:闲闲书话

发表时间:2020-02-19 19:45:42

更新时间:2021-04-08 16:32: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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