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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宗元传: 冰冻的火焰

楼主:吴斯宁  时间:2021-04-08 16:32:07
三是无为而治。这一点恐怕会把做事极度认真的老杜气死。当时的皇帝德宗已烦了谏官们大事小情都给他提意见,对谏官们已有了轻视厌恶之心。而阳城,深知这一点,他要把好钢用在刀刃上。所以,自从做了谏官,他从不给皇帝提建议,整天除了喝酒还是喝酒,他的工资,除了必须的日常家用外,全部送给了酒馆。谁要是劝说他,去了就被拉着喝酒,不是来人被喝倒,就是他被喝趴下。反正你也别劝,我也不听。我该喝照喝,谁也拦不住。本来上上下下对他这个道德楷模给予厚望,谁想他倒把谏官给做成了酒鬼,不禁大失所望,认为他“徒有虚名”。当时的热血青年韩愈实在看不下去,写了一篇洋洋洒洒的《诤臣论》批判阳城。认为他占着茅坑不拉屎,白拿工资不干活,算什么贤人,算什么善人!还不如卷了铺盖回家去。这篇文章充满了火药味,但对阳城,一点作用也不起,《新唐书》用了一个词写阳城对这篇文章的反应:“不屑”。这真是绝妙好词,用在这里,活化出了阳城的态度。他就是不辞职,就是不干活,气死你!德宗却从来没有表示过对阳城的不满,也许在内心底反而认为阳城“识时务”:把你弄来就是当摆设的,还真称职!据说,他这样一喝就是八年。比当年苦读的时间还长了二年,难道六年苦读就是为了这样自由自在地喝酒吗?但他们都看走了眼,包括唐德宗。
楼主:吴斯宁  时间:2021-04-08 16:32:07
四是冲冠之怒。795年,中唐有名的宰相陆贽,遭奸臣裴延龄陷害,被贬为忠州别驾。此时唐德宗余怒未息,上上下下谁也不敢为陆贽说话,谁说谁倒霉。谁也没想到的是,喝了八年酒,一言不发的阳城,此时却跳了出来,联合了几个谏官,为陆贽辩护,认为裴延龄“奸佞”,而陆贽无罪,不应该被贬。这下,一下震惊了朝野。此时,德宗的第一反应是“大怒”。一怒八年不“干活”的阳城竟然也开始干活了!二怒一干活就干的是大活!你说陆贽无罪,你说裴延龄奸佞,难道是我错了?是我不识忠奸,不知好坏了?立马要给阳城等人定罪,幸亏太子,后来的唐顺宗出面营救,德宗才算饶了阳城他们。此时,裴延龄想方设法想当宰相,唐德宗也有这个意思,阳城一听,不答应了:我就不信,我救不了忠臣,还清除不了奸佞了!继续上疏反映裴的种种劣迹。但德宗就是不听,不但不听,还嫌他整天叨叨实在烦,便给他调整职务,从谏官的位置给挪到了国子监。你不是“无所不通”么,正好发挥你的所长,教书育人去!但也没敢硬着来,让裴延龄当宰相。史书说,这是“城力也”——阳城的功劳。这一时期的阳城,可谓是不鸣则已,一鸣惊人。他再度赢得了大家的尊重。后来,柳宗元对他这一行为给予了高度评价,说由于他的存在,让我们看到了什么了“直道”,也看到了“直道”的力量!(国子司业阳城遗爱碣:“德充而形,乃作谏臣。抗志励义,直道是陈。”)
楼主:吴斯宁  时间:2021-04-08 16:32:07
五是整顿学风。当时国子监的学风,按柳宗元的说法,不是一般的不好,是很不好。他听人说,当时的太学生,都一个个结为小团伙,欺侮年老的,看不上贤德的,有荒废学业做小买卖的,有爱捣是非被告上法厅的,有对老师傲慢的,甚至辱骂领导的,真正谦虚好学,道德品性好的,没几个人。(见前引《与太学诸生喜诣阙留阳城司业书》)。可以说,阳城到任,面临的就是这么一群“不服管教”的“爷爷”。按《新唐书》的说法,阳城在国子监主要干了这么几件事:第一,弘扬忠孝,也就是今天据说的核心价值观。当然,他不是让学生背教条。而是一到任,就开师生大会,发表就职讲话,很简短,就几句话:“当学生的,就是学怎么进忠,怎么进孝。你们有很久没回家看望父母家人的吗?”结果有二十多人就站了出来,阳校长的命令是“赶紧回家去!”在他眼里,连父母都不孝顺,还学什么学啊,学了也白学!有三年以上没回家的,开除。二是奖优罚劣。推举品德品性好的上台受表彰,整天喝酒闹事,不遵守校规的,直接开除。三是亲自给大家上课。讲什么?讲儒家经典,让你们知道什么是正确的人生观、价值观。当然,这样的课,也必须要阳城这样的道德楷模来讲才有说服力。他本身就是儒家理念的形象化。他不讲,他的一言一行,一举一动都在感染、感化着学生。这也许是更重要的教育方式。整顿的结果是什么?学生们都开始遵章守纪起来了,尊师敬业起来了。学风大变!作风大变!
楼主:吴斯宁  时间:2021-04-08 16:32:07
但就是这样的阳城,在国子监也仅仅待了三年。三年以后,德宗就把他发配到道州做刺史。他的学生薛约“言事得罪”——不知是得罪了德宗,还是得罪了哪个权贵,被贬到连州。上路那天,薛约却突然失踪了!最后,当差的在阳城家找到了薛约,他们正在阳城家喝酒呢。原来是阳城为自己的这个罪人学生饯行。不但如此,他还把薛约送到了郊外。皇帝本来就对阳城一肚气,这次就毫不客气,以“结交罪人”为名,把他贬到道州。这下他的学生们不干了,一二百人跑到皇宫前集体上书,要求阳城继续留任国子监任职。但当时管理皇宫的官员没理他们,或者不敢给皇帝把学生的状子递上去。第二天,学生们再次到皇宫门前集聚,有不达目的不罢休的意味。阳城知道后,赶紧将学生们劝回,势态才没有进一步扩大。
但这样的上书是石破天惊的。不论是集体向皇帝“上书”,还是集体游行示威,都是非正常事件。每次发生,都是重大的历史转折点。这是唐代最著名的“学 生 运 动”,也是唯一的一次。
楼主:吴斯宁  时间:2021-04-08 16:32:07
今天开始写柳宗元去永州的路上。主要用了两个材料。一个是《惩疚赋》中上湘江的所见所闻。一个是他的《吊屈原文》。他与屈原可谓同病相怜,所以特别容易共鸣。
楼主:吴斯宁  时间:2021-04-08 16:32:07
韩柳二人均与阳城多多少少有关系。韩在阳城发声前撰文批评过阳,但阳没理他。柳是在阳离开京城后,公开撰文支持赞扬阳。他把阳视作道德楷模,学习榜样。
楼主:吴斯宁  时间:2021-04-08 16:32:07
今天主要分析他的吊屈原文。他的赋,几乎可以直追屈原他们,唐代没有对手。当然,他没有离骚那样的杰作。
楼主:吴斯宁  时间:2021-04-08 16:32:07
赴永州路上已写完。真正难写的是永州十年。写古人传,有时像猜谜,有时像攻城。
楼主:吴斯宁  时间:2021-04-08 16:32:07
柳宗元在得知这一消息后,他的第一感受是极度地高兴,第二感受却是震惊,“心里颇不宁静”。熟读史书的他立即想到了汉晋时代发生的类似事件。那是学生们的光辉时代。真没想到古代那些激动人心的时刻竟然在当代上演了!
对于学生们的这一行动,他应不应该表明自己的态度呢?他是应该支持还是反对呢?
从现在保存下来的资料,当时有名的文人们、官员们都保持了沉默。
这是他们的“处世圆滑”还是“政治成熟”呢?
但柳宗元不!他要鲜明地表明自己的态度!他义不反顾地加入了这一学生运动中!在学生退去的第二天,他就给“太学诸生”写了一封信表示支持。
这从一个侧面反映出了他的个性。那就是不怕事,敢作敢为,关键时刻敢于挺身而出,敢于亮出剑来!
我估计,当时凡是关心他的朋友都可能既为他暗暗竖大拇指,又可能为他捏了一把汗。
但他不管不顾。
他说,他以前曾读汉代的李膺传和魏晋时期的嵇康传,看到里面写到的学生们集体向皇帝上书的事情,以为这几百年来不可能再看到了,竟然没想到今天就发生了!(《与太学诸生喜诣阙留阳城司业书》“辄用抚手喜甚,震忭不宁,不意古道复形于今。仆尝读李元礼、嵇叔夜传,观其言太学生徒仰阙赴诉者,仆谓其千百年不可睹闻,乃今日闻而睹之,诚谓诸生见赐甚盛。”)
他把学生们的行动与汉代、晋代的学生们的壮举联系了起来。
东汉末年,太学生们有三万多人,郭泰、贾彪是他们的领袖人物,他们与当时著名的政治人物李膺(字元礼)、陈蕃(字仲举)、王畅(字叔茂)等互相支持推崇,成为可以左右政治舆论的一大政治势力。这是学生们议政作用发挥最为明显的时代。
而嵇康作为“竹林七贤”的精神领袖被无辜下狱后,三千太学生集体上书,要求朝廷释访嵇康,让嵇康到太学去做他们的老师。虽然这一行动并没能成功营救嵇康,但也轰动一时,成为太学生历史上的光辉一页。
柳宗元把现今太学生的举动与历史上的这两件事联系起来,是必要的,也是有深意的。
一、学生们关心政治、参与政治,是“古已有之”,是历史的优良传统,对学生们的这种做法,不但
不应该否定,还应该大力褒奖。
二、这是他给学生们的举动定性:他们是正义的!他们是为正义而请命,并不是违抗君令。
他这些话,并不仅仅是说给学生们听,也是说给那些执政者们听。
他既是在支持学生运动,也是在保护学生。
但他并非毫无原则地支持,一味地说学生的好话。不是,他如实地表达了他对学生的长期“印象”:很不好。虽然他说他是听人说的,但这里,其实也是他自己的看法。或者“听人说太学生们怎么怎么不好”,不过是给太学生们留了一点面子。耳听为虚嘛。他以前对太学,对太学生的态度是:每次路过的时候,看都不愿看太学一下,更不要说看太学生们一眼了!这话说得相当“傲慢”,那就是以前你们这些太学生,我根本就放不到眼里,看不上!
当然,这是欲扬先抑,先敲打一下太学生,你们不要自我感觉良好,以为是“天之骄子”,其实以前在我眼中,你们就是一群不学无术的混混!
当然,现在你们的表现让我刮目相看,肃然起敬了!
他说:没想到你们现在有这样的表现,他用了一个词:“奋志立义”——表现出了你们不同与众的志向和忠义。你们是千百年来太学生们学习的榜样和表率。你们今天的表现,和我以前听到的,太不一样了。是当年说话的人不了解情况呢?还是今天的太学生和过去的太学生不一样,没有了过去所说的那些坏分子了呢?还是阳城校长来了后,逐步教育教导的作用呢?如果真是这样的话,那么,你们能够学习践行圣贤之道,作为太学生们,你们是当之无愧的!(《与太学诸生喜诣阙留阳城司业书》“今乃奋志立义,出乎千百年之表,何意见之乖剌欤?其说者过也,将亦时异人异,无向时之桀害者耶?其无乃阳公之渐渍道训明效所致乎?夫如是,服圣人遗教,居天子太学,可无愧矣。”)
这是在表扬太学生,支持太学生;也是在表扬阳城,支持阳城。
那么,如何看待阳城的“结交罪人”,这是横亘在无论是柳宗元,还是太学生们面前的一个根本性问题。如阳城无罪,那么太学生们为之请愿,即是正义之举;如阳城有罪,太学生们为之请愿,就是不明事理。这一点,他必须辩别清楚。另外,太学生为什么集体上书,是为了自己吗?仅仅是为了让阳城继续留在学校里教书育人吗?当时有这样想法的应该不会在少数。那这样一来,太学生们上书的性质、意义就变了。不再是那么正义,那么值得表扬、尊重了。这同样是一个很严重的问题,柳宗元既要支持太学生们,就必须对这一问题同时做出回应。
他是这样说的:
阳公道德高尚,胸怀宽广,无论你是善良的也好,虚伪的也好;好人也好,坏人也罢,只要是你想来学习,我都来之不拒,收你做学生。这样有错吗?他反问道:一个良医,他会拒绝病人吗?一个木匠,他会拒绝弯木头吗?当老师的,不拒绝那些有缺点,甚至有罪的人,这不是一样的道理吗?(《与太学诸生喜诣阙留阳城司业书》“阳公有博厚恢弘之德,能并容善伪,来者不拒。俞扁之门,不拒病夫;绳墨之侧,不拒枉材;师儒之席,不拒曲士,理固然也。”)
这是在为阳城结交罪人辩护。因为阳城结交的这个罪人是他的学生。作为老师,他应该把这个学生拒之门外,让他在犯罪的路上越走越远呢?还是继续“有教无类”,以他的方式,教导之,感化之呢?况且,他这个学生犯的是什么罪,不过是说了些惹执政者不高兴的话罢了,最多是“政治上不成熟”罢了。阳城作为老师,为什么就不能陪他再喝杯酒,再送他一程呢?这是多大的罪过呢?当然,这些话,他都没说出来,他用了一连串的类比来说,说得又含蓄,又透彻,他并不是个莽夫,他非常讲究说话的策略,但话里话外,就是这样的意思。
他接着说,阳公在朝廷上,德高望重,大家都非常尊重他,有他这样的人在,对于那些奸臣坏蛋,也是一种震慑,一种阻碍,他们就是想做坏事也难。阳公虽然没有三公这样的高位,大家对他的敬重敬仰并不亚于三公。他在朝廷中,影响教化的是全国;他到道州,影响教化的仅是一个州。太学生上书请愿挽留阳城,并不仅仅是为了自己有个好老师,更是为了国家好。末后,他又提醒太学生们,你们可不能把阳公当成你们的私有财产。阳公是属于大家的,是属于国家的。这句话很重要,这是对太学生请愿书内容的补充和补救。尽管今天我们已经看不到当时学生的请愿书,但柳宗元专门在信上提出这一点,就表明当时太学生的请愿书也许过于注重阳城作为他们老师的一面,而没有考虑到阳城作为“道德长城”的一面,显得狭隘,“为己”的成分重,容易给人落下攻击的口实。(《与太学诸生喜诣阙留阳城司业书》“且阳公之在于朝,四方闻风,仰而尊之,贪冒苟进邪薄之夫,庶得少沮其志,不遂其恶,虽微师尹之位,而人实瞻焉,与其宣风一方,覃化一州,其功之远近,又可量哉!诸生之言非独为自己也,于国体实甚宜,愿诸生勿得私之。”)
这里,他着重强调了两点,一是阳城是国家的道德标杆,有他在,忠义之气就在,奸邪之事就难得逞,他发挥着无形的道德引领作用。这是一般的官员,即使是高官显贵们也做不到的。要把他这个作用发挥好,留在京城里,更合适。二是太学生上书挽留阳城,于私有了好老师,于国有了好榜样,他们的出发点和目的都是好的。他们的行为,体现了学生们积极关心政治、关心国家的愿望,是值得肯定的,而不是相反。
这样的话,与其说是说给太学生们听,不如说是说给执政者,特别是德宗听。这是要消除德宗对学生行为的愤怒或误会,尽最大可能的来保护学生,也保护阳城。
楼主:吴斯宁  时间:2021-04-08 16:32:07
3月10日,已写到他在永州的“住”:住在寺庙里,整天和和尚为伍。一住就是5年。5 年间,遭了四次火,光着脚跑出来的。
楼主:吴斯宁  时间:2021-04-08 16:32:07
他这封写给太学生的信,考虑了方方面面,既支持太学生,又不让执政者们下不来台。在分寸的拿捏上,把握得恰到好处。这就是斗争策略。
楼主:吴斯宁  时间:2021-04-08 16:32:07
3月12日,写柳在永州的生存生活环境。当时,一个北方人,到湖南广东这样的地方,对他们是一种“刑罚”。许多人都适应不了,早早离世。柳在南方待了十四五年,最终也是死在了南方。
楼主:吴斯宁  时间:2021-04-08 16:32:07
榜样的力量

虽然执政者们没有听取学生们的意见,阳城还是去了道州,对学生也没有惩戒。但这件事,在柳宗元的生命中却不是可有可无的。这些天,他应该一直处于激动兴奋之中。他似乎从沉闷的空气嗅到了新鲜的气息,他是一个对历史,对现实都特别敏感的人,他似乎感受到了新的气象和力量。
阳城离开国子监后,学生们专门为阳城在国子监立了一块石碑,褒扬阳城的道德功绩。他多半是应学生之请,写下的这篇文章。
学生们之所以请柳宗元来写这篇文章,一方面固然与他当时已有一定的文名有关,更主要的,应该与柳宗元写给他们的书信有关。他们从中看到了一个深刻理解他们、更深刻理解阳城的同志与战友。这样的文章只有他这样的人才能写得出来,也才能写好。
他们确实没有看错人。而他,也确实不辱使命,写出了阳城的精神与魂魄。
如果阳城看到柳宗元(也是他的学生们,更是朝廷上下的正义之士们)给了他这样高的评价,他多半是要落泪的。
人生难得一知己,柳宗元也可以算得上他的知己了。他和柳宗元不知道见没见过面。多半是没见过的。如见过,他应该会在文章中提到。
他对阳城道德品性上的敬佩是发自内心的。当世的人,没有一个得到过他这样高的评价。这是他学习的榜样。某种程度上,他不惜把最高级的赞美词献给阳城,其实既有向社会弘扬这种精神,也有向他看齐的意思。做人要做这样的人!
而阳城在道州,做事依然是“阳城风格”。他没有辜负大家的期望。
一是治民如治家。在行政管理上,他不搞无为而治,而是该赏的赏,该罚的罚,和他治校一个风格。他从来不把时间浪费在开会和起草文件上。他从来不搞形式主义。他不是迂腐的书生,他明白管理的真谛。他这个“大家长”当得很好,深得民心,但工资却只拿生活日需的一部分,其余的全部上交政府。他一点也不鄙视金钱,但他只让它发挥应有的作用。
二是拒绝进贡侏儒。道州这个地方当时产侏儒,在阳城来之前,每年都上贡。阳城到任后,断然拒绝执行这种野蛮的制度。皇帝派人查问,阳城的回答是:“这儿的人都长得矮,要是上贡,我不知道该贡哪个!”这样的话也只有阳城说得出来。德宗皇帝对这样的说话风格并不陌生,他知道阳城的脾气。进贡自此停止。
三是看淡仕途与生死。自他到道州后,不刮地皮,税赋从来没有按时收上来过。上级多次批评,但阳城还是一副你批评归你批评,我该怎么干照怎么干的德性。到了年终考核的时候,阳城在考核表上写了这么几个字,“抚字心劳,追科政拙,考下下”——这一年,我这个人处理文件不积极,收税赋,没成绩,自评不合格!上级派人去督导税赋收入,到道州,不见阳城迎接,一问,说是刺史把自己关到监狱去了。他是做了最坏的打算。与其让你把我下狱,不如我自己主动进监狱。这也是一种以退为进的斗争策略。他是小事不在意,大事不糊涂。办事抓重点,斗争讲策略。来人大惊,赶紧去监狱把阳城放出来。但阳城就是不进州衙,他睡在州衙外的门板上,只要来人在,他就不进办公室,就这样和上级来人耗着。最后,来人没办法,只好离开道州。上级生气了,又派人去查阳城。这一次,被派的人一听是去查阳城,走到半路上就带着妻儿跑了。他宁肯不要这个官,也不干查阳城这样的缺德事。可见阳城在道州声誉之好。他到哪都是哪的道德标杆。
京城的柳宗元应该一直在关注着道州的阳城。后来,宪宗上台,即召阳城回朝,多半也是出于柳宗元的请求。他把阳城视为自己人生的楷模。可惜阳城没见到诏书就去世了。他已感受不到柳宗元他们的这份情意。
而在他刚刚离开京城,还在去道州的路上时,年轻的柳宗元已完成了他心目中道德完人的形象塑造。
他说:当年阳公来到国子监后,仁义之风就像春风一样吹遍了整个校园。那些粗暴的、狂傲不羁的,开始洗心革面,像换了一个人似的。而那些软弱无依的,也开始坚强自立起来。学生们听到阳公的授课,比听到钟鼓所奏的音乐还高兴。阳公在他们心目中,受到了高山仰止般的敬仰。(《国子司业阳城遗爱碣》“昔公之来,仁风扇扬。暴傲革面,柔软有立。听闻嘉言,乐甚钟鼓。瞻仰德宇,高逾嵩岱。”)
阳公任职国子司业后,优秀的人更加向善向好,虚伪的人不再虚伪,懒惰的人变得勤快,狂妄傲慢的人变得谦恭有礼。( 《国子司业阳城遗爱碣》“良士勇善,伪夫去饰,堕者益勤,诞者益恭。”)
他说:学生们的穿戴,自阳公来了,就开始严格了,不敢胡穿乱戴了。(在今天,阳城有可能是时尚学生的“敌人”,在他们眼里,阳校长有可能就是一个“封建保守死老头”)
学生们的行为,自从阳公来了,开始有礼貌起来了。(在今天,阳城有可能也是那些调皮捣蛋同学的天敌。如果他们遇到这样的阳校长,那是他们的“灾难”,更是福分。)
阳公如果不是这样的仁义之人,谁会对他这么亲近?阳公如果不是一个有道德的人,谁会对他这么尊重?现在阳公去了遥远的道州,谁又能替代他成为知识分子的领袖呢?我们又该向谁去学习向谁去求教呢?(《国子司业阳城遗爱碣》“非仁孰亲?非德孰尊?今公于征,孰表儒门?” “公征其遐,吾党谁师?”)
这里的阳城,是一个道德上近乎完美的人。在他的歌颂赞扬中,其实也蕴含着柳宗元对道德力量的尊崇和期望。他企盼着这个世上不仅仅是一个阳城,而是有更多的阳城涌现。
阳城的离去,留给柳宗元和学生们的是无限的不舍和怅惘。
楼主:吴斯宁  时间:2021-04-08 16:32:07
我还没去过湖南呢。有机会也去永州看看。柳对永州山水评价极高,不知究竟如何。
楼主:吴斯宁  时间:2021-04-08 16:32:07
写到他对凌准的悼念。其实,悼凌准也是悼自己。他们同病相怜。同是天涯沦落人。
楼主:吴斯宁  时间:2021-04-08 16:32:07
今天一直在家,未出门。写他在永州的感情生活。他的婚姻,成为一个解不开的死结。只能同居,不能结婚。
楼主:吴斯宁  时间:2021-04-08 16:32:07
还写到他在永州的“苦读”。其实,他只有在读书和写作中才是快乐的。
楼主:吴斯宁  时间:2021-04-08 16:32:07
早上,浪费的时间太多了。继续修改有关他的读书生活。他在读书中发现了一个独立的世界。这个世界让他这个囚徒,心灵上得到了解放。
楼主:吴斯宁  时间:2021-04-08 16:32:07
今一天未出门,仅写千字。卡壳,不知如何往下写。结构是大问题。重读柳集。
楼主:吴斯宁  时间:2021-04-08 16:32:07
第二章:文胆

基层的锻炼,不适与成熟

三年后,也就是801年,29岁的他出任蓝田尉。唐代的县分为七等,第一等:赤县,顾名思义,“根正苗红”,是京城所在地的县,比如说万年县、长安县(柳宗元的父亲就在长安县当过主簿)。第二等:就是畿县,是京郊的一些县。蓝田县就在其中。相当于今天北京市郊区县。按当时的规矩,没在市县干过的,不能做“近侍官”——也就是皇帝身边工作人员,可以经常朝拜最高领导的这么一批人,也叫“常参官”,比如杜甫任的左拾遗,柳宗元、韩愈后来任的监察御史,都属于“近侍”。
他转任在京城郊县工作,这无疑为他下一步发展铺平了道路。这相当于组织的着意培养。而且,这个位置是当时的许多读书人做梦也想得到的:既有了基层工作经历,又不用离京城太远。更让人羡慕的是,实际上,柳宗元并没有到蓝田去,他是在京城京兆府工作(大致相当于今天在北京市政府工作)。也就是说,他顶着蓝田县尉的官帽子,干的却是京兆府的工作。有点像今天的“借调”。这样的好处是,他既不用离家到蓝田去,又为他以后提拔扫清了制度上的障碍。这样的好事,怎么尽落在他的头上了呢?
但他似乎是“身在福中不知福”,在他日后的回忆中,在京兆府工作的这两年,是暗淡无光,苦闷无聊的两年。
他当时工作主要是写材料。他这一时期留下的东西不多,主要是代领导起草的给皇帝的表,为公家一些重点工程(如建成了一个厅子,盖成了一个食堂等等)写的一些记,还有受人请托,或亲友去世,写的墓志、祭文之类。
写材料对他应该压力不大。他的痛苦在于这些东西都不是他想写的。当然,这是人生必须付出的代价。他更大的痛苦其实在于环境的“恶劣”。
这儿的环境和集贤院不一样。那儿,“谈笑有鸿儒,往来无白丁”,这儿,满眼都是“俗吏”——这是他的原话。
他说,每天没完没了的拜见这个领导,迎接那个领导,我就和一个当差跑腿的没啥两样。
从这些话中,可以看出:
一是他对当时没完没了的官场应酬不满,对充斥上下的官僚主义不满。
二是他对他的工作大环境不满,对他工作的价值怀疑。我这当的是啥官么,干的是啥活嘛,和那些没学历,没职务的跑腿的有啥区别!
更让他不满的还在后面:
在办公室里,每天见到的都是俗吏,像他这样有学问,好学习,爱钻研,常思考的没有几个。不是没有几个,是一个都没有。这些人不学习,不钻研也就罢了,还整天在他面前说买卖,这个生意赔了,那个赚了,没完没了,让他头大。这就像今天,他周围的都是些动不动谈股票的人。这哪像个京兆府!
他觉得自己很孤独。而别人觉得他太清高。
每一个人到一个新的环境,都会有一个适应期,尤其是像他这样才工作两三年的年轻人,更是如此。但他似乎一直对这儿的工作,对这儿的工作环境表现出了强烈的“不适应”。
他和这儿的环境显得格格不入。
他说,他也意识到了这一点,他也想改,就按照《老子》所说的,“和光同尘”——把自己的锋芒掩盖起来,和大家一块“同流合污”。
你们说买卖,我也应付地说说;你们吃喝玩乐很高兴,我也装着很高兴。他竭力和大家看齐。他能做到的吗?他说他竭力这样去做,虽然自认为也做得还可以,但是,人家还是感觉出来了,他和人家不是一路人。人家背后底里都说他不合群,说他瞧不起人。
反正,他给大家的印象并不好。
这是他的自述,是他眼中的众人和自己。反正,他对这一段时光评价不高。韩愈对他的这两年生活,也是一笔带过。似乎这两年,无论在他眼里,还是在别人眼里,都并不重要。其实,他也许没意识到,或者在这封给别人的书信里,他过分强调了他与别人的疏离,而没有指出来,这种展现在他眼前的真实的官场和俗世社会,对他真正睁眼看社会,看人生是有帮助的。他的“成熟”,必须在这个现实社会中才能真正完成。不然,他有可能永远是一个意气风发甚至意气用事的书生。他的理想主义必须要接受现实主义的熏陶,校正,才能真正让他的理想站稳到大地上。这是他的“基层锻炼期”,基层给了他“真实”,尽管这个真实残酷得让他无法接受,无数次萌生了要“冲出去”“要改变”却最终又无可奈何的念头。这也是他的“蜇伏期”,他在冬天里苦熬,在企盼着春天的快点到来。(“及为蓝田尉,留府庭,旦暮走谒于大官堂下,与卒伍无别。居曹则俗吏满前,更说买卖、商算赢缩。又二年为此,度不能去,益学老子,和其光,同其尘,虽自以为得,然已号为“轻薄人”矣。”韩愈《柳子厚墓志铭》贞元十九年,由蓝田尉拜监察御史)

楼主:吴斯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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帖子分类:闲闲书话

发表时间:2020-02-19 19:45:42

更新时间:2021-04-08 16:32: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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