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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斗兽山》—担负使命的主角面对五族纷争,战亦或和,该如何抉择?

楼主:齐或  时间:2020-05-19 16:44:19
写在前面
天地为炉,造化为工,阴阳二气幻化出金、木、水、火、土五行。女娲抟五行造人而成五族,皆是仿照自己的长相,相貌并无差异。五行人种皆有操纵自身元素的本领,金魔控金,木鸡生木,水妖覆水,火怪蹈火,土狗遁土。
五族有相生之命,又有相克之咒,常年杀伐不断。土狗最为聪慧,势力也最大,力压其他四族。土狗首领子宋志心有洁癖,崇尚纯净土人,遂断神州而建端国,将其他四族软禁于此,以六甲密咒封锁其身,以安逸的生活麻痹其志,令其终身不可离开。
巫马心身俱五行血统,背负着五族融合的使命,而子宋龘继承家族衣钵,承担着纯净血统的职责。一阴一阳谓之道,两人注定永远无法调和。
故事从哪里开始呢?不如就先从一个水妖的孩子讲起吧,以免到后面的后面再出现的时候,你不知道他是谁……
楼主:齐或  时间:2020-05-19 16:44:19
第一章 端国
赤县神州,天空纯净如洗,纤云不染,连太阳都没有,但是并不暗。一只苍鹰腾空盘旋,如同一个黑点,十分碍眼。“啪”的一声,一条蓝色长舌划过天际,天空重归洁净。
女娲像被天光照得惨白,村民麻木的围拢绕行,口中念念有词:“盘古天地开辟,未有生灵。女娲抟黄土,正月一日为鸡,二日为狗,三日为猪,四日为羊,五日为牛,六日为马,七日为人,天地四时,人之始也,故初七曰人日。务剧,力不暇供,乃引绳于泥中,举以为人。故富贵者,黄土人;贫贱者,引绳人也。”
背诵这段历史是每日必修的早课,称之为颂礼。
屠妖卫破土而出,为首小吏敲打马鞭,犀利的眼睛来回扫视,如同紧盯水面的鹰,只要有鱼,便一定会冒出水泡。一只硕大的石龙子趴在他的肩头,鳞片叠加成诡异花纹,蓝色的长舌不停地吞吐。
这是每天的例行公事,村民对屠妖卫的出现早就习以为常了。
村中里正在马旁垂手而立,等待问话。
“可有人缺席?”
“回大人,村东的赵老爷子感染风寒,卧床不起。”
“嗯。”小吏摆摆手,继续紧盯人群。
时间不长,两名屠妖卫抬来一个裹着棉被的干瘦老人,眼眶凹陷,双眼无神,露在外面的胳膊黝黑粗糙。
小吏用余光扫了一眼,下令道:“治病。”
“是。”屠妖卫掰开老人的嘴,塞入两粒药丸。
“带走。”
“是。”屠妖卫将老人担于马背飞奔而去。
“这个村子有点意思。”小吏笑容阴森,马鞭轻点,“那个穿着青色长裙的女人,身材消瘦,面无血色,走路柔弱无力,八成是木鸡。那个束着黑色抹额的男人,脊背宽而四肢清瘦,走路缓慢却汗流浃背,应该是金魔。那个脸上有刀疤的男人,面红耳赤,情绪不稳且步履急切,定然是火怪无疑。”
“遵命。”屠妖卫冲进人群,马鞭挥舞,将那几人抽倒在地,手中长绳抖拽,将几人绑缚于马鞍之上。
“大人,冤枉呀。”
“我们都是稼穑族人,绝非异族,还望大人明察。”
小吏马鞭一挥,语气冰冷的说道:“你们可以隐藏自己的音容笑貌,掩盖自己的举止动作,但你们无法遮蔽身体中的灵魂胚胎。活该还是冤枉,到了监牢自会知晓。”
颂礼结束,村民鱼贯回村。小吏肩头的石龙子突然怪叫一声,蓝色长舌如长鞭一般朝女人飞去,贴着她的脸庞捆回一只飞虫,大快朵颐。
“啊。”女人吓了一跳,却不敢报怨,低头咬唇,急匆匆朝村里走。
“站住!”小吏指着女人大喝一声。
“大人,怎么了?”女人回眸一笑,一袭红衣衬得皮肤白皙细腻,柳叶眉轻描,丹凤眼妩媚迷人。
“你竟然能躲过本官的法眼,果然是高手。”小吏冷笑道,“若非这贪吃的四脚畜生让你露出马脚,恐怕就让你这只水妖溜之大吉了。”小吏拈着小胡子,不急不慌的说道,“那么,随我走一趟吧。”
这人竟然恐怖如斯,自己受惊之下的轻微水气波动都没能逃脱他的眼睛。女人惨然一笑,双手在后背交叉,岔开十指,四周水雾凝聚,结成四支晶莹剔透的长矛激射而出。屠妖卫慌忙抽出腰刀将水矛砍碎。弹指之间,女人已在百尺之外。
小吏喝道:“盛迪,你将这些人押回去,其他人随我去追。”
“是!”
小吏双腿一夹,马蹄蹬开,缓慢的跑动起来,不紧不慢的跟在女人身后,卫兵们心中不解,但也只能勒住缰绳保持距离。屠妖卫规定,若非有令,马头不可超越长官。
一名卫兵难免腹诽起来:水妖善于惑人,高头儿八成是被给迷惑住了,舍不得下手,莫不是要假公济私睡了那娘们儿。
小吏手中手中马鞭一抖,重重的抽在那人脸上,一个趔趄险些栽下马去,看得其他人脊背一颤。小吏狠狠的瞪了他一眼,说道:“你懂什么,水妖逃跑必然归水路。这里水路有两条,村头有一口水井,村外有一条墨阳河。我倒是要看看她会选哪一条。”那人恍然大悟,顿时满脸通红,反倒掩盖了那条受伤的皮肉。
女人在村口犹豫一下,径直朝村外跑去。
小吏冷笑一声:“舍近求远,村里必有古怪。胡明,你进村详细搜查,不可放过任何细节。其他人随我来。”“遵命!”小吏提起缰绳,手上马鞭发出一记清脆的响声,如利箭般疾射而出,其他人也提起精神,紧随其后。
女人停下脚步,靠拢双手,几条水柱掘地而出,水气纷纷聚拢,空气瞬间变得干燥,屠妖卫顿时感觉被抽干了一般,皮囊褶皱。
小吏双手结印念动咒语,顿时天昏地暗,土石翻滚冲腾,形成巨大的黑色土墙将水柱牢牢包裹,原本清澈的水柱变成浑浊的泥浆。女人法力渐弱,跌坐在地上,几根泥柱弯折聚拢,结成一座牢笼将女人困在当中。
小吏平静的问道:“为何要跑?”
“因为我不想接受你们这些土狗的摆布。”女人冷冷的说道,“什么女娲抟土造人甩浆造奴,无非是子宋志的欺世之言罢了。”
“你是水妖,这是不争的事实。”
“哼。”女人轻蔑一笑,理了理凌乱的头发。
胡明催马从远处跑来,手上抱着一个啼哭不止的婴儿。婴儿身上包裹着两层白布,洁白无暇,映衬着脸上莲花型的红色胎记更加明显。
“高雪松,你这个畜生!”女人胸部剧烈起伏,咬牙切齿,一滴泪水从眼中飞出,径直落进婴儿的额头。婴儿马上停止了啼哭,通红的眼睛默默的看着一切。
“你是水妖,这么苦苦挣扎毫无用处。”
“哦?那什么才有用?”
“轮回!”
呵……女人双手抚肩一阵颤抖,脸上露出诡异的笑容,随即身体猛然爆裂,化成一地血水。
“唉,何必呢,去端国又不会死。”小吏大手一挥,牢笼崩塌成一座荒冢。他下马走到近前,轻声说道:“不过你大可以放心的去,你入六道,我让这个孩子还你轮回。”
胡明问道:“高头儿,这个孩子怎么办?”
小吏淡淡的说道:“和其他人一样,都送到端国去吧。”婴儿望着小吏的脸,竟然吃吃的笑了起来。
……
端国在赤县神州西南,四面环海,陆上多山,赖天险而存,以最西边沙漠腹地的斗兽山最为瑰丽险峻。斗兽山共有八峰,一象、二狮、三虎、四豹、五狼、六狗、七猫、八鼠,自东起呈螺旋状排列,逐步升高,最高的一峰直插云霄,甚为壮观。每一峰的四面皆是崖高壁陡,只有一条铁索与前峰相连,别无它途,铁索之下都包裹在七色变幻的雾霭之中。
斗兽山下皆是会吃人的流沙,无法行走,只有一条小路供人进出,通向阵州树河镇桥洞村,整个村子充斥着浓烈的血腥气息。桥洞村里有一条主街,主街尽头是一所大宅院,由两个镇邪狮子看守,府主叫裴九天。
裴九天喜欢养士,寄居府中的食客众多,本事也各有千秋,其中三人最受器重:院鬼首领纪坤,其功夫在整个端国都排得上名次;师爷俞几乌,通天文晓地理,是裴府第一智囊;术士常安,通晓各种失传的巫术,神鬼莫测。端国的护院家丁均身着黑衣,称为“院鬼”。按照级别不同,所穿黑衣的材质也有高低之分,一等院鬼穿丝绸,二等院鬼穿细绵,三等院鬼穿葛布,但绝对不会穿麻布,只有干粗活的下人才穿麻布衣服。
“四太太生了么?”裴九天焦急的问道。
“生了,生了。”产婆抱着身上还带着血的婴儿,脸上笑成一朵秋菊,“恭喜裴老爷,是个带把的。”
“四太太见到了么?”
“还没,刚出来我便拿来给老爷报喜了。”
裴九天接过孩子,随手递给一旁穿着黑色长袍的人,说道:“常安,找个好人家。”
“是。”常安答应一声,转身离开,屋里只剩下面色阴森的裴九天和目瞪口呆的产婆。
裴九天从鱼缸里捞出一个脸上带有莲花胎记的婴儿递给产婆,说道:“把这个孩子抱给四太太。”产婆战战兢兢的接过婴儿,一脸惊恐的望着裴九天。
“放心。”裴九天说道,“待此事一了,我会给你买一套宅院,你便可以退休养老了。”
“是,多谢裴老爷。”产婆眼睛一亮,抱着婴儿出去了。
裴九天叫来院鬼首领纪坤,低声说道:“你去把那个产婆杀掉,再找所大宅院埋了,我不能失信于人。”
“是。”纪坤抱拳应声。
府门之外,走来一个步履蹒跚的跛脚道人,脏旧灰布袍子上挂着一个残破的铜锣。路边正在地上玩石头的小孩见到他都站起身来,围成一个圈念着歌谣:“宁惹阎罗,莫动破锣,破锣一响,命丧当场。不讲人情,不收银两。没人收尸,地狱去往。”
破锣道人抬头看看他们,脸上毫无表情,继续一瘸一拐的朝前行走。
楼主:齐或  时间:2020-05-19 16:44:19
第二章 地不沾血
二十年后,桥洞村,主街。
“不沾大师神出鬼没,五个徒弟同样手段非凡。大弟子汪自清,绰号发不沾霜,可捻指生火;二弟子马伟良,绰号目不沾光,可暗夜视物;三弟子娄一鸣,绰号叶不沾身,身如幻影;四弟子程净之,绰号地不沾血,枪法出神入化;五弟子巫马心,绰号命不沾天,飞针杀人无形。”茶馆中的说书人醒木一拍,唾沫横飞,“单说这地不沾血程净之,是阵州最有名的杀手,每次杀人前都要铺好白布,绝不让一滴血落在地上……”
正在此时,门外传来一声大喊:“裴府杀人了。”茶客们一哄而散。有热闹看谁还听书。
茶馆老板瞪着说书人:“你说点新鲜的,像五族大战,破锣索命什么的,光说不沾老头那点陈芝麻烂谷子的事儿谁爱听呀。”
“好,下次,下……”说书人还未说完,连茶馆老板已没了踪影。说书人哼了一声,也跟着跑了出去。
红漆金钉的大门前站着一个右肩扛卷白布的年青男子,长发披肩,脸色如同熬夜苦读的书生一般惨白,灰布长衣下同样惨白的左手握着一柄长枪。
七月正午阳光毒辣,门钉反射的光更是刺眼,但并不能阻止喜欢看热闹的村民手搭凉棚指指点点。
“那个人是干嘛的?来裴老爷府上卖布?”
“你懂什么,这个人是杀手,绰号‘地不沾血’,听说从未失手过。”
“这么厉害?”
“可不是嘛,最近镇中很多富贵公子被杀,今天恐怕该裴府倒霉了。”
“说是要找裴家三少爷裴青,也不知道得罪谁了。”
“那个败家子?他能得罪谁?整天就知道喝花酒逛窑子的主儿。”
众人皆摇头。
程净之并不说话,左手暗自加力将长枪戳在地上,从肩头取下白布,撕扯开铺在地上。
几个守卫虽然平时作威作福,但见到这么个主儿却并不敢惹,慌忙奔进府中汇报。
三少爷裴青穿着一身绣着金线的白色锦缎长袍,坐在议事厅正中的太师椅上品茶。裴府此时风光无限,大公子裴宏在端国最神秘的组织红袍军中任职,二公子裴峰与镇守阵州的怒王之女嵬名沫联姻。裴九天去怒王府议事,特意将他留在府中主事,既是锻炼也是树立威望。裴峰一旦成了怒王的女婿,前途不可限量,自然不会呆在小小的树河镇,这里终归要交给裴青打理。
以前裴峰代替裴九天主事之时,从不敢坐正中的太师椅,都是坐在下首议事,而裴青这般恃宠而骄,让坐在东下首的老管家裴中海心中颇有几分不满。西下首坐着一个面色黝黑不苟言笑的汉子,一身横练的肌肉让人生畏,正是院鬼首领纪坤。俞几乌和常安都跟随裴九天去了怒王府,只留下纪坤和一众高手看护府地。
裴中海指着裴青脸上莲花型的红斑问道:“三少爷,您的脸怎么了?”
“哦,这个呀。”裴青笑着说道,“常安教我的秘术,用红粉在脸上画莲花可以消灾避难,功力大增,连位置都是固定的,我可是一点儿都不敢差。”
“嘶……”裴中海眉头一皱,却并未说什么。
“三少爷,管家,纪首领,给各位请安了。”跑进来的守卫连忙禀报,“门外来了一个扛着白布,自称叫什么程净之的人,指名要见三少爷。”
“来个要饭的也来问我,给他几个钱把布留下,打发走就是了。”裴青不以为然的说道。
裴中海已年过六旬,在府中资历很高。他是看着裴青长大的,原本对这位三少爷也是推崇备至,但最近一个月却不免大失所望,终究还是纨绔少爷。小事倒也罢了,看到他不知轻重的把杀手当成是唱着喜歌吃大户的叫花子,裴中海无奈的接过了话头,没让报事的守卫继续说下去:“三少爷,小六子说的这个人不是卖布的花子,而是镇上的一个杀手,不知受谁的指使,到咱们府上找别扭来了。”
“杀手?”裴青愣了一下,紧接着兴奋起来。裴九天走时说让自己主事打理,可这几天门前连个鸟都没有,这会儿天上掉下个杀手,正是证明自己的绝好机会,“你们随我前去,我倒要看看,谁这么大胆敢在裴府门前撒野。”
“三少爷,您是主事之人,岂是谁想见就能见的,不如让纪坤前去把他打发了便是。”裴中海连忙起身道。
“一个市井狂徒,竟敢来裴府撒野,我若不敢前去,岂不让人耻笑。纪坤,点齐院鬼随我去看看。”裴青说罢,又阴阳怪气的补了一句,“咳,老管家要是害怕,只管在府中歇息即可。”
裴青大步流星的朝外走去,众人无奈,只得全数跟了上去,裴中海摇了摇头,也跟着起身向外走。
众人刚走到门口,一个受伤的院鬼跑到裴青面前,呲着兔子一样的板牙说道:“三少爷,大事不好了,有人潜入府中密室,偷走了一个用虎皮包着的东西,此人轻功极好,小的们拿他不住,已经死伤好几个兄弟了。”
“不好,中了他们的调虎离山计了。”裴青暗叫糟糕,前面这个人挑衅是假,想偷虎皮锦盒才是真。裴九天对这个锦盒视如生命,如果在此时丢失,那他在裴九天心中的地位便岌岌可危。
“纪坤,你马上带人去抢回被偷的东西。”裴青急忙转头下令。
“三少爷,万万不可,老爷临走时交待,让纪某务必保证您的安全,寸步不可离。”纪坤没有动,站在原地抱拳拱手。
“你敢不听我的号令?”
“纪某不敢,三少爷的命令自当遵从,但老爷临走的交待也不敢违背。”
“大胆,你可知那东西有多重要,万一有个闪失,本少爷就是死一百次都不够的。”裴青目眦尽裂,“老爷临行之时授权由我主事,若敢抗命,信不信我马上按府规处置!”
“这……”纪坤偷眼看向老管家。裴中海是裴九天的心腹,岂会不知那虎皮锦盒的重要,暗暗点了点头。
“是,纪某遵命。”纪坤说着,朝两侧几个身着丝绸黑衣的壮汉说道:“卫镇,白朴,英布,刘牢,你们四个保护好三少爷,不得有任何闪失。”
“是,首领。”四人答应着。他们都在端国“生死擂”中得过名次,功夫了得。
纪坤挥手招来几个心腹院鬼,转身跟着报事的人快步朝后院跑去。
裴府大门上的狮虎门环“咣当”一响,走出一队人马,最前面的正是裴青,左边裴中海穿着藏青长袍,后面的几十个黑衣院鬼,分列两旁。
裴中海咳嗽一声,用低沉的声音说道:“你受何人指使,意欲何为?”
“杀手不问东家事,只讨半吊消灾钱。”程净之抬头看了一眼裴青脸上的红斑,又低下头不紧不慢的平整地上的白布,不带一点折痕,如同在做一件艺术品。
裴中海怒道:“我不管你的东家是谁,但你可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敢在这里撒野?!识趣的赶紧滚开,我们或可不跟你计较,否则……”
“什么不计较!”裴青猴急的打断了裴中海的话,生怕程净之跑了一般,怒声吼道,“大胆狂徒敢在爷爷地盘上撒野,来人,给我弄死他!”
话音未落,只见白光一闪,裴青已然跌倒在地。程净之将长枪用力拔出,喷溅而出的鲜血尽数落于白布之上。其中一滴仿佛有生命一般,在白布上滚动跳跃几下,化作一只血红色的甲虫飞走。
裴青匪夷所思的目光中,老管家和亲信院鬼呆若木鸡,连头都没有转动一下。
围观众人都倒吸一口冷气,程净之拽起白布一角擦了擦枪头,将白布卷扛在肩头,转身离开。
主街右侧的一个茶楼的二层靠外的地方,一个身着蓝衣的人倚着栏杆,剑眉英气,瞳孔里闪着淡蓝色的光,盯着下面发生的一切。
程净之扬起手来,与蓝衣人隔空击了下掌,快步消失在街角。
……
裴府后院,一个如同竹竿一样又瘦又高的绿衣人,拿着虎皮包裹上蹿下跳,众院鬼气喘吁吁的挥舞着刀枪,却根本碰不到那人的衣角。
“大胆毛贼,裴府岂是你撒野之地!”纪坤大吼一声,挥拳打去。绿衣人看出来者不善,收起之前戏谑的表情,飞身上了一棵大树,双脚轻点树枝,随着树叶向后方地面落去,身体闪转腾挪,竟然没有碰到任何一片树叶。
纪坤也不由得吃了一惊,好漂亮的轻功,仿佛一根羽毛……不,鸡毛在风中飞舞。
缠斗几番,绿衣人虚晃身形,将虎皮包裹朝前一扔,飘身出府,嘴上还结结巴巴的喊道:“你们为这,这,这么个夜壶竟如此大,大费周章,还,还敢自称大,大,大户人家,笑,笑死人也。”绿影在巷子中闪动几下,消失不见了。
虎皮包裹中静静的躺着一个镶金嵌玉的夜壶。
“糟糕,中计了!”纪坤突然反应过来,赶忙将虎皮连同夜壶交给院鬼,飞身朝府门跑去。
门前的一幕更是让他直接石化。裴青趴在白布上已气绝多时,程净之不知去向,老管家和一群院鬼却都傻愣愣的站着,如同一群木雕泥塑。
纪坤又惊又怒,破口大骂道:“你们这帮废物,连个白面书生都对付不了,在这里装什么死人。”
纪坤暴跳如雷,抬手便给最近处的卫镇一记耳光,卫镇却纹丝未动,眼睛仍然是直直的看着前方,表情很是痛苦。纪坤冷静下来,围着卫镇仔细查看,发现他背部正中的筋缩穴扎着一枚银针。纪坤小心的取下银针后,卫镇“扑通”一声跪倒在地,狂扇自己耳光,大骂该死。取出银针,除老管家裴中海外,其他人都跪在地上瑟瑟发抖,府门前黑压压一片。
“收尸,回去!”裴中海又惊又气,脸上红一阵白一阵,好不容易稳住气息,撂下这句便转身进府。
符兵闻讯赶来,在裴府进进出出,发告抓人。
端国的士兵皆穿一身黄衣,胸前带有一颗刻有符咒的力泥珠,据说捏爆此珠可以刀枪不入,因此称为符兵。
主街的茶楼上,看热闹的人陆续散去,身着蓝衣的人站起身来正准备离开,却被一个风姿绰约的黄衣女子挡住了去路:“怎么,暗算完人家,吃干抹净就想走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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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银针
蓝衣人冷冷的说道:“你想干什么?”
“我喜欢你的眼睛,所以想多看一会儿,不行么?”黄衣女子笑道。
蓝衣人打量着眼前这个女子,大概二十一二岁,身姿秀挺,黑色长发垂顺腰间,左眼是单眼皮,透着调皮可爱,右眼是双眼皮,显得端庄大气。衣服是如同青铜器般的深黄色,绣着龙凤兽面纹,虽然纹路厚重,但穿在她身上却显得调皮可爱。
“我没时间和你在这里玩闹。”蓝衣人说着,转身便要走。黄衣女子抱着肩膀笑道:“不是我要拦着你,你看看你走得了么?下面都封街了,符兵见到扛白布和带银针的人就抓,已经抓了三十几个布商和四十多个裁缝了。”
说到这里,连黄衣女子自己都忍不住“咯咯”的笑了起来,哪有这么查案的,真是蠢的要命。
蓝衣人向外看去,果然每个经过的人都被严格排查,一个布商和符兵争辩了几句,竟被当街砍杀。
这一幕勾起了蓝衣人的往事,不禁牙关紧咬,拳头攥得“咯咯”直响,这些视人命如草芥的黄虫,都该死。
“其实不只有我喜欢看你,还有个家伙也一直猥琐的盯着你呢。”黄衣女子说着,朝边上努了努嘴。蓝衣人刚一转头,便与一个陌生人的视线在空中交汇。此人年纪与他相仿,身着银线龙纹白衣,手拿折扇,浅褐色的眸子带着邪魅的笑意,显然已经注视他很久了。
“如果我可以帮你离开,准备怎么报答我?”黄衣女子眉毛一挑。
“我一样可以杀出去!”蓝衣人似乎并不买帐。
“哦?是么?那我倒要看看你的手段。”黄衣女子反倒坐了下来,用蓝衣人的杯子倒上茶喝了起来,“周边驻守的符兵都调来了这里,你的银针够用么?”
“那……我把银针都扔掉,不就能混出去了。”
“你舍得么?”
这一句戳到了蓝衣人的痛处,他真的不舍得,这些银针都是大师兄亲手打造,而且为了增加硬度,还在外表镀上了特殊的金属,莫说是扔掉,就是使用的时候都非常节省,不敢浪费。
“你为什么要帮我?”
黄衣女人贴近他的耳朵说道:“因为你是不沾大师的弟子巫马心,绰号命不沾天。”
“嘶……”巫马心倒吸一口冷气,但表情丝毫没有变化。
“你每次都会和地不沾血程净之一起出现,还敢说你们没有关系么?”黄衣女人并没有离开他的耳朵,依旧吐气如兰,“别紧张,我不会害你的。”
巫马心犹豫了一下,问道:“你想怎么样报答?”
“让我想想哈。”黄衣女子撤回身子,沉思片刻说道,“陪我回村一趟,我想去看看我娘。”
“就……这么简单?”巫马心眉头不禁一皱。
“嗯,就这么简单。”黄衣女子说着,美目中闪动着一丝不易觉察的落寞,“我已经一年多没有回过家了,有点想我娘。”
“好,我答应你!”
巫马心第一次下山,山上只有师父,师叔以及他们兄弟五个,女人只存在于残破的古书和师叔的玩笑里。对于男女之事,他一无所知。眼前这个黄衣女子,给他一种说不出来的感觉。他不知道感情的定义与分类,只是觉得有这样一个伴挺好,是与兄弟们一起玩耍斗嘴不一样的一种好。
黄衣女子用手在他眼前摇了摇,说道:“发什么愣呢,把你的银针都拿出来,先藏在我身上。”
巫马心不禁脸一红,支吾了一阵,才找到合适的语言:“放到你身上就不会被搜查出来?”
“这你就别管了,我自然有办法。”黄衣女子挑了挑眉,调皮的笑道。
巫马心从两个袖口拿出三十枚银针,递给了黄衣女子,黄衣女子接过银针,双手反转按揉,立刻成了一根银簪。
竟然有如此手段,莫非她是从革族的?
黄衣女子将银簪往发间一插,说道:“走吧。”
“……”
“别担心,脱险之后,我原样还你便是。”
“那个,黄衣姐姐,”巫马心从衣服内袋中又取出二三百枚银针,不好意思的说道,“我这里还有一些,你还有什么办法么?”
“你……你是卖针的呀。”黄衣女子虽然嘴上嗔怪,却还是伸手接过来,“你稍等一下,我去去就来。”进到侧屋之前,她又回头恶狠狠的对巫马心说:“不许叫我姐姐!”
没过多久,黄衣女子回来了,根本看不出来那么一大堆银针被她藏在了什么地方。白衣男子静静的看着两人表演,丝毫没有打断的意思。
两人刚要下楼,忽然听到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几个符兵从楼梯跑上来,一名符兵冲得太快,险些撞到白衣男人,那人用扇子一挡,闪身躲开,一脸嫌弃的表情。
一个看似小头目的人喝道:“所有人都不许动,检查!”
茶楼的客人早已经都跑没了,除了这两男一女之外,便是富态的中年老板和一个年轻的伙计。
一个符兵凶神恶煞的用刀挑开了柜上的大布包袱,跌落一地的白布。
“呦嗬,说吧,这是什么?你和地不沾血是什么关系?”符兵一副幸灾乐祸的嘴脸说道。
“大人,小人这个是桌布呀。”中年老板赶忙跪下说道,虽然在心里骂了一万遍“白痴”,但腿上仍然不住的发抖。
“狡辩!你有这么多白布,分明有通匪嫌疑,来人,带走!”符兵头目大手一挥,转身又朝白衣男子走来,“你,干什么的?”
白衣男子伸手在他眼前一挥,其他人并未看清他手里的东西,但符兵头目却看得清清楚楚。他双膝一软,朝地上跪去,却被一股气流托得笔直,声音颤抖着说道:“子……”白衣男子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打断了他的话,示意他赶紧走开,不要打扰他看戏。
符兵头目镇定一下精神,朝巫马心走来,眼睛却不断的在黄衣女子身上打转。他厉声喝道:“茶楼里都没人了,你们为什么还在这儿?”白衣男子舔了舔嘴唇,眼中一阵鄙视。
“看热闹不行么?”巫马心面无表情,手下意识的向衣服里去抓银针,不料却抓了个空。
符兵头目眼尖,抢步上前抓住巫马心的手,厉声喝道:“你的手在干嘛?”
两个符兵过来搜查巫马心的衣服内袋,却是空空如也。
“唉呀,你这个蠢货,还不快给兵爷道歉。”黄衣女子扯过巫马心,向符兵头目谄媚的一笑,嗲声嗲气的说道,“兵爷,这是我当家的,喝了二两马尿就瞎说话,您别和他一般见识哈。”
“这里是茶楼,怎么会有酒喝?”符兵头目被她说得心里直痒,但仍然未松口。
“唉,你不知道,他那个方面不行,所以就整天在家喝闷酒,喝完酒就上茶楼来抓我回家,这不,你来之前正跟我吵闹呢,我们家里都够热闹的了,哪还有闲心看外面的热闹呀。”
“哦哦,这样呀。姑娘是常来这个茶楼么?”符兵头目听罢,不再关注巫马心,而是目光如炬的盯着眼前这个美人儿。
“是呀,我喜欢来这里喝茶看景,等待有缘人。”黄衣女子叹息着说道。
“那明日我请姑娘喝茶如何?”
“小女子何得何能,竟能喝到兵爷的茶,真是三生有幸。”黄衣女子顾盼生辉的说道,“那小女子先打发了这个无聊的男人,明日午时在这里等候兵爷。”
“嗯,好,好。”符兵头目喜笑颜开的盯着黄衣女子拉扯着巫马心走下楼去,心中暗忖竟有如此迷人的女子,半天没有回过神来。直到边上的符兵小声提醒,他才意犹未尽的喝道:“撤了,撤了。”
出了茶楼,巫马心问道:“你刚才说的是什么意思?我哪方面不行?”
黄衣女子楞了一下,接着哈哈大笑起来,拉起他便走:“赶快走了,你不怕麻烦我还怕呢。”巫马心朝白衣男子望去,那人已不见踪影,不知何时离开的。
路上又经过了几个关卡,既没有查到白布,也没有查到银针,自然就放行了,两人一直向南走,出了桥洞村。
“你有什么打算?”黄衣女子问道。
“我要去找我师兄。”巫马心知道她清楚自己的身份,并未隐瞒。
“你不能回去。”黄衣女子说道,“现在全城都在严查,你回去万一暴露身份被符兵盯上,恐怕还会连累他。”
巫马心点了点头,自己常年在山中,面对的只是花鸟鱼虫,豺狼虎豹,未见过街市的繁杂,人性的多诡,自然没有那么多想法。
虎凶猛,然人寝虎皮。
“你反正欠我的,不如现在就陪我回家看我娘吧,避过这几天风头再说。”
“你家在哪儿?”
“二百一十牛吼外,横七镇的六十三村。”黄衣女子问道。
“你还没有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呢?”
黄衣女子心中一颤,俏脸微红的说道:“我叫龙伊一。”巫马心一阵头大,问个名字有什么可害羞的?
二人走了一会儿,巫马心问道:“你……明天真的要去茶楼见那个兵头?”
龙伊一瞪大了眼睛看着巫马心,觉得他傻的太可爱:“怎么会,不这么说我们怎么脱身呀。怎么,担心我了?”
“嗯,是。”
巫马心的直率让龙伊一心中一阵暖意上涌,连说谎都不会,却懂得关心,这个人要么是天真无邪,要么就是花丛高手。
龙伊一“扑哧”一声笑了,仿佛银铃般悦耳。
“……”
两人在路上走着,龙伊一蹦蹦跳跳的特别开心,尤其是看到巫马心微红的脸,更是笑得花枝乱颤,而巫马心的脸则更红了。
前面村子的主街,虽然比不上桥洞村繁华,但也是店铺林立,各种小吃的香味扑鼻而来,巫马心不禁咽了咽口水。街道两旁站满了人,不停的向他们来的方向张望,似乎在等待着什么。
龙伊一看着巫马心问道:“你是不是饿了?”
巫马心一脸窘迫的说道:“嗯,我带的银两都用来打银针了。那个……你有银两么?”
“我也没有。”龙伊一说罢,用一种疑惑的眼神看着巫马心,“你是一直住在山上么?”
“是呀,除了有事,很少下山。”
“那就难怪了。”龙伊一笑道,“放心,一会儿我们就有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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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伏泉
巫马心刚要说话,忽然身后传来一阵马蹄声,龙伊一拉着他向路边闪躲,三匹快马在路上奔驰而过,马蹄急踏,马上的符兵口中不停的叫嚷道:“伏泉恩赏,各方避让,端王永康,万寿无疆!”
紧接着,夹杂着马蹄敲击地面的“嘚嘚”声和车轮碾压的“吱呀”声,一大队符兵缓缓的走来,为首的是一个身着银盔银甲的武将,手持一面杏黄大旗,上面写着”伏泉”二字,后面押着十几辆大车,车上的东西很重,车辙压得很深。
见大队符兵靠近,巫马心下意识的又想伸手去掏银针,依然扑了空,急切的望向龙伊一。
龙伊一愣了一下,瞬间明白了巫马心的想法,像看傻子一样看着他:“你那么紧张干嘛,要是来抓你的,还会拉着那么重的东西嘛。”
虽然笑的不能自已,却也越发的觉得这个大男孩傻的可爱。
巫马心脸微红了一下,刚要说什么,却见街道两旁的人纷纷跪了下来,双手高高举过头顶,向前伸着。龙伊一止住了笑,赶紧拉着巫马心,也跪了下来,摆出同样的姿势。
“这些人是端王派来下发银两的,你不知道么?”龙伊一轻声问道。
巫马心摇了摇头。
自从五岁之后,巫马心他们几个人便一直和师父住在山里,对于外界的变化丝毫不知,一直认为一切都和他五岁时是一个样子。师父每天教他们生存的技能和报仇的武艺,“复仇”两个字随着血液流淌到每一个细胞。每当师父外出的时候,师叔便会把他们拉到一个小山坳中,教他们写字,给他们讲外界的种种奇闻趣事,这是他们获取信息的唯一途径。
“端国隶属于赤县神州,每个月初五为伏泉日,神州都会派船队送来大批金银财宝,锦衣玉食,并由端王分发给各州,以保证端国所有人都丰衣足食,作为交换条件,就是端国人终身不许踏出端国半步。”
“那赤县神州是什么样子的?”
“这谁知道,没人能够离开端国,就算端王自己也不行。”
车队驶到人群前,龙伊一便住了口。
符兵们从车上拿起装得鼓鼓的布袋,一脸高傲的朝下跪者扔去,接到银袋的人连忙叩头,大呼“端王万岁”,即使是被银袋子在脑袋上砸出大包的人,也毫无怨言,依旧是一脸欣喜的伏地跪拜。
巫马心打开了布袋,里面除了十几个碎银块,竟然还有三个碎金块,上面均刻着“怒”字,如果节省些用,足够一个月的吃穿用度。
在跪着的百姓看来,端王就是神,符兵就是神的使者,可在巫马心的眼中,这些百姓更像是端王圈养的一群玩物,不,是赤县神州。
直到符兵车队远去不见踪影,扬起的尘土都已经落定,两旁的人才站起身来,脸上都是一副幸福与满足,整个街道热闹起来。
那几个黄色绸布衣服,急匆匆的扒开前面的人,朝街对面的店铺跑去。那家店铺的门脸很不起眼,一块牌匾上刻着三个大字“乐活里”,再下面是一串数字:811226。
一个女人猛的抢过身旁男人的银袋子,男人脸上挂着羞赧,低声说道:“总得给我留点酒钱吧。”女人却拧住男人的耳朵,拽出了人群:“不行,你拿了钱又该去找那个小狐狸精了。”
欠债的赌徒也变得豪爽:“兄弟,上个月借的钱,这回连本带利都还给你。”
勤俭的主妇也变得大方:“妈妈,我要吃龙酥糖。”“好,咱们这就去买。”
……
巫马心忽然有些迷茫,虽然是被圈养,可是分明可以看到这些人洋溢的幸福,用自由交换幸福真的不值么?如果他们自由了,就会更幸福么?
“想什么呢。”龙伊一拉了一下愣神的巫马心。
“哦,哦,没什么。”巫马心轻描淡写的说着,一脸不解的问道,“每个月都能领到这么多银两,足够生活了,怎么还会有那么多人经商贩卖呢?”
巫马心对此的确有此不解,龙伊一更为不解,她不解的是巫马心怎么能问出这么愚蠢的问题。
“金银哪有嫌多的,吃饱穿暖之外谁不想锦衣玉食?草庐三间之外谁不想安居广厦?尤其是你们这些男人,就算家有贤妻,还不都想着妻妾成群!”
“哦哦,也对。”巫马心讪笑了一下。
“看来你也想喽?”龙伊一在巫马心的胳膊上狠狠的掐了一把,疼得他差点银布袋都掉在地上。
“我只是想锦衣玉食,安居广厦而已。”巫马心无奈的解释道。
“你不是饿了嘛,我们去吃东西吧。”龙伊一坏笑着说道,“伏泉日当天,所有的酒店茶肆均不得收费,我们得找个高档饭店,吃饱饱的再赶路。”
“太好了,我饿的能吃掉一头猪。”巫马心眼睛瞪的溜圆,接着又小声说道,“我的银针可以还给我了吧?”
“不行!”龙伊一高亢的声音把周围的目光都吸引了过来,有些不好意思的压低声音说道:“现在还没到安全区域,不可以给你,起码也要出了树河镇才行。”
“哦哦哦。”巫马心举手投降,好像听她的也没错,起码,她不会害我。
平日门可罗雀的高档酒楼,今日全都爆满,最高档的几家门口甚至还排起了长队。两人在街上转了一大圈,只有一个差一些的酒馆还有位置。
酒菜上齐,龙伊一右手搭左肩,头向下微低,口中念道:“感谢端王赐我衣食,端王永康,万寿无疆!”
龙伊一见巫马心没有动,赶紧低声说道:“快点一起做,动筷之前必须要祷告,要是被别人举报可是大罪。你看看其他桌,不管是多大年纪,什么身份,都必须这样做。”
巫马心四下看了一圈,只要是刚上饭菜的,果然都如此,不禁低声问道:“为什么要祷告?”
“规定!”龙伊一白了他一眼说道,自顾自的吃起来。
久居山上,竟不知道百姓已经疯魔成这般。
巫马心狼吞虎咽的往嘴里塞了几块鸡肉,含糊不清的问道:“对了,刚才有几个穿着黄绸衫的人,拿了钱就急匆匆的进了一家叫‘乐活里’的店,这个店是卖什么的?”
“这个我也不知道,只是听说是非常享受的一种东西,吃了那个东西就能快活的像神仙一样。
饱餐一顿之后,继续赶路。傍晚的时候,巫马心和龙伊一又吃了些东西,到六十三村时,天已经很黑了。
“不如先找个地方住下吧。”龙伊一说道。
“伏泉日里客栈也免费么?”
“想的美,”龙伊一白了他一眼道,“客栈自然不在此列,而且你今日入住,明日才离开,也早不是伏泉日了好不好。”
“哦哦哦。”
“村外二十牛吼有个破庙,我们去那儿休息一下吧。”龙伊一说着,顺手在路边的小摊上买了几条破旧的毛毯。
“哦哦哦。”
破庙是全木结构的,早已残破不堪,地上积灰甚厚,几个旧蒲团也都已腐烂,一股尿骚气夹杂着腐烂的味道扑鼻而来。
两人找了一处背风的地方,简单的打扫起来,这个时候才知道龙伊一买毛毯的用处,果然还是女孩心细。
两人席地而坐,巫马心说道:“现在可以把我的银针给我了吧?”
“好,”龙伊一也不墨迹,从头上拿下银簪,双手揉搓了几下,便恢复成了原来银针的样子递给巫马心。
“还有呢?”
“这个,”龙伊一脸微红了一下,说道,“你背过身去,不许偷看。”
龙伊一脱下外衣,露出里面的心衣。
端国的女子胸衣称为心衣,就是用两根绳子再加两块布绑在身上,堪堪遮胸。龙伊一脱下心衣后,里面竟是一个相同形状的银心衣。龙伊一将银心衣摘下,揉搓了很久,恢复成了一百多枚银针,说道:“你可以转过来了。”
巫马心看到龙伊一穿着心衣,一只手拿着银针,另一只手在两胸上轻揉,接下银针便转回头来,脸上一阵发烫。
“你说你带这么多银针干嘛,害得我穿了一天的银心衣,胸都磨疼了,你也不说帮我揉揉。”龙伊一一边揉着,一边看着紧张的巫马心,哈哈大笑。
“非礼勿视,我并非偷看。”
“难怪都叫你们土狗,真虚伪,满嘴仁义道德,其实一肚子男盗女娼。如果心中坦荡没有邪念,有什么可不敢看的,分明就是心里有鬼。”龙伊一戏谑的说道。
“……”巫马心竟无法反驳。
“好了,我穿上就是了。”龙伊一说着将外衣穿好,“我们睡吧,明天还要赶路呢。”
“哦,好。”巫马心倚在一个相对结实的墙边盘膝坐下,闭目养神,龙伊一靠在他的身上,很快便睡着了。
“这个女人,到底是心中坦荡,还是在引诱自己犯罪,难道对我这么放心?”巫马心闻着诱人的体香,内心无法入定。
也许她说的对,土狗果然都是道貌岸然,唉……等等,为什么叫我土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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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土狗
巫马心忽然身体一颤醒过来,没想到自己竟然睡着了。从他六岁起,每当血忌日他都是睁着眼睛到天亮,尽管不沾大师并不让他们参与血祭仪式,但是强烈的感觉仍使他无法入睡,仿佛天地间都充斥着血腥气味,但这次,他竟然睡着了,而且睡得很沉。
龙伊一仍然枕在自己的身上,睡得很香甜。她的确是个迷人的女孩,只是太生猛了一点儿。
嗅着她身上的香气,巫马心心头一颤,毕竟一直在山里生活,第一次近距离的接触女人。眼前这个女人让他想起了师叔带他们在河里抓的枯花鱼,这种鱼生活在冷冽的山泉水中,所以为了保持体温,长的圆润肥美,抓住之后直接在石头上摔死,用刀割下鱼肉在山泉水中涮洗一下便吃,十分细嫩,入口即化。
最原始最天然最野性的才最美味。
天光大亮,巫马心正在纠结要不要叫醒龙伊一时,她的身体忽然动了一下,右手在胸前使劲揉着,呓语道:“这个死家伙,带那么多银针,把我胸都硌疼了。”
巫马心赶紧转过头,心里也说不清自己是坚守礼节非礼勿视,还是道貌岸然心地不纯。
“啪”,龙伊一一巴掌打在巫马心的脸上:“你个流氓土狗,竟然趁我睡着摸我的胸!”
巫马心瞬间懵了,辩解道:“我没有,那是你睡梦的时候自己摸的。”说完,脸一下变得更红,完了,偷看这罪是坐实了。
“你看,就说你是流氓吧。”龙伊一蹦起来,整理好衣服,又理了理头发,嘟囔道,“还是个没胆量的流氓。”
巫马心也站起身来,装作整理衣服,一副不知如何是好的表情。
“好了,没胆的家伙,走了,早点到家,今天可没有免费的大餐可吃了。”龙伊一觉得巫马心真是傻得可爱,拉起他就走。
龙伊一跟什么都没发生一样,还是那么活泼,巫马心则经常会觉得有些不好意思,难道真的存在土狗定律?唉……
两人有一搭无一搭的说着话。
巫马心问道:“对了,你说端国的人都没有离开过这里,为什么呀?”
“你师父没和你说?”龙伊一有点诧异。
巫马心摇了摇头。
“这里的人的确都没有离开过,有出海打鱼的渔民也都不敢离岸超过十牛吼,只要超过便会被水妖吃掉,只剩血肉模糊的骨头,还会被自己的渔船给运回来。”
“哦。”
巫马心只要一听到杀戮和死亡,都会想起自己当年看到村子的情形,小溪成了红色,里面漂着还没有洗完的衣服,满村的死尸,一个尸体旁还有未喝干的酒,另一个尸体旁,灶上的饭已经糊了……
“前面就是我们村了。”龙伊一兴奋的喊道。不料后背被人猛拍了一下,吓得她“啊”的一声大叫起来,巫马心掐着银针猛然转身,看到身后站着一个衣衫褴褛的叫花子,只有一条左臂,右面的袖管空空的垂着。叫花子左手拍着胸部“嘿嘿”直笑,呲着发黄的板牙说道:“你们还不醒悟吗?嘿嘿,你们还不醒悟吗?”接着又不停的拍着胸部重复这句话。
“他是我们村里的一个疯子,不用理他。”龙伊一拦住了巫马心拿银针的手,说道。
“嗯。”巫马心答应着,和她进了村。
村里的人看到龙伊一回来,竟然都露出奇怪的表情。
“伊儿,你回来了,这么长时间,我还以为你出事了呢。”一个头发斑白的女人拉住龙伊一,眼泪冲出了满是皱纹的眼角。
“娘,我回来了,没事,只是出去玩了一圈,对不起,让娘担心了。”龙伊一也哭了起来,巫马心明白,她是不想让她担心才这样说的,这一年肯定经历了很多事。
“回来就好,回来就好。”伊一娘破涕为笑道。
旁边一个上了年纪的大婶突然坐在地上嚎啕大哭起来:“伊一回来了,那我们家佩泽肯定凶多吉少了。凭什么你们都没事,只有我们家这么倒霉呀。”
龙伊一听她这么说露出了些许为难的表情,似乎是想安慰她,但又不知道该怎么说出口。
“伊儿,你温婶家的佩泽在两日前也失踪了,唉。”
“娘,那也不能说明什么呀,你看我不是好好的回来了嘛。”
“唉,可是前街你秦叔家,前天刚生了一个胖儿子……”
“啊!”龙伊一大惊失色,但很快便平复了情绪,安慰道:“婶子,不要担心,我和佩泽从小一起长大,不会不管她的。我这一年多就是去寻找能够破解咱们村诅咒的人去了,你看,就是他。”说着,指了指巫马心,“你别看他年轻,但是神通广大。”
巫马心现在的大脑已经完全石化,根本听不懂她们在说什么,但看到龙伊一求助的眼神,还是配合的迎接那位大婶上下打量的奇怪眼神。
“婶子,佩泽是在什么地方失踪的?”龙伊一问道。
“她是去隔壁迷山村的药谷给他爹采药时失踪的,据说是被药王孙给抓去了,唉,我糊涂呀,就不该让她去,万一被药王抓去试药,我可怎么活呀……”大婶说着,又痛哭了起来。
巫马心对于没有能力的人失去亲人的痛苦与无奈感同身受,坚定说道”大婶放心,我一定会求出佩泽的。”
“多谢这位小哥,若能救回我家佩泽,我做牛做马也一定报这份大恩大德。”大婶盯着巫马心说道。虽然将信将疑,但是任何一丝的希望都是支撑她活下去的救命稻草。
伊一娘又安慰了她一会儿,才带着龙伊一和巫马心回到家中。
“我越听越糊涂了,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儿?”趁着伊一娘做饭,巫马心向龙伊一问道。
龙伊一一脸落寞的说道:“知道我们村为什么叫六十三村么?”
“我们村里总共有六十三个人,而且是只能有六十三个人,一个也不能多。只要有人出生,就必然会有人死去,分秒不差,所以有人生了孩子也不敢高兴,因为不知道这一时刻谁就会死去。村里的老人说我们村受了诅咒,是因为水井中困了妖龙。”龙伊一说完,眼中充满愤恨。
“那有人去水井查看过么?”
“从来没有停过,外村的道士,镇上的和尚,村里身强力壮的,都会去那个水井探查。去年的时候村里还有三个学武的人下去了,等了一天都没有见他们再上来,结果半夜的时候,村东马家媳妇生个三胞胎,大家就知道不用再等了。”龙伊一说着,两只手紧紧的攥在一起。
“伊一,你不用担心,我这个人从来不信邪,明天我就下去走一趟,看看到底是什么怪物作祟。”
龙伊一心中涌起感激和欣慰,摆了摆手道:“明天不行,那个水井邪门的很,只有每年的九毒日才能下得去人,平时是不行的。”
“那就等九毒日,反正这个事儿我管定了。”巫马心认真的说。
“嗯。”龙伊一望向他,眼神中更多了一丝复杂的神情。巫马心还想问哪天是九毒日,这时候饭已经做好了,龙伊一打断他的话头,打来水各自洗了头脸,吃饭。
巫马心学得很快,马上右手搭左肩,口中念道:“感谢端王……”没等说完,便被龙伊一一巴掌打断,小声说道:“过了初五就不用了。”
伊一娘先是一愣,接着莞尔一笑,朝龙伊一碗中夹着菜问道:“伊儿,你怎么一声不响的就走了?这一年多都去哪儿了?”
“娘,真的没什么,村中的郎中不是说要‘行路眼观耳识补不足’嘛,我就和几个朋友出去走走,我在灶台上的木板留了字的。”龙伊一放下筷子,温柔的一吐舌头,“呀,忘了娘不识字了,估计当成柴火给烧了。”
直觉告诉巫马心,她在说谎。
伊一娘倒是毫不怀疑,只是疼爱的看着龙伊一。
二十年前严令禁止私塾学堂,除医书外的典籍也都被毁掉了,普通百姓并不识字,只有村里的郎中勉强认识一些。很多小孩都爱听他们讲故事,有时也跟着他们学认一点字,但都是在十分隐蔽的地方,惹让符兵知道了,这个郎中不砍头也要坐穿牢底。
“那个药王孙是个什么人?”巫马心帮着龙伊一转移开话题。
“呃,那是个很邪门的人。”伊一娘脸上变色,“我们隔壁的迷山村有个药谷。药谷里住着爷孙两个人,爷爷自称药王,天天除了采药配药就是虐待他的孙子。在他孙子十二岁以前,就天天背诵医书,背不下来就要挨打,好不容易长到了十二岁,又被他爷爷用来试药。但凡药王配置出刀伤药,便会砍他两刀,再涂抹新药来查看药效;要是配置出了解毒药,便会给他下毒,再用新药来解;尤其是若配置出房中药,便会给他吃上,再抓来一个姑娘任他糟蹋,日复一日。唉,可怜的佩泽,没准儿就是被他……”
巫马心不寒而栗,很难想象这样会养出一个怎样的变态人格。
伊一娘讲完,满眼期待的望向巫马心说道:“佩泽和伊一从小玩到大,你一定要帮帮这个苦命的闺女呀。”每个母亲都无条件的相信自己的孩子,她也同样把巫马心当成了救星。
“放心吧,明天我们就出发去会会那个药王孙!”巫马心咬着牙说道,随手甩出一枚银针,将一只蚰蜒钉死在墙上,吓了伊一娘一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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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药王孙
清晨,巫马心呼吸一口新鲜空气说道:“伊一,去药谷之前,我想去那个水井看看。”
龙伊一将洗完的头发向后一甩,答应一声:“好,吃过早饭就去。”
“伊一,你们真的要去药谷么?”伊一娘给二人盛好了稀饭,小心的问道。
“娘,佩泽和我从小长大,不能见死不救呀。我不但要去药谷,还要进水井。”伊一当然明白娘的担心,“你就放心吧,有巫马大哥在,什么怪物都伤害不了我的。”
伊一娘重重的叹息声砸得龙伊一心头一疼,但她不能忍受六十三村,出生的喜悦和死亡的悲伤总是同时到来。
儿大不中留,伊一娘拿出一个包裹递给龙伊一:“娘知道你有你的想法,娘不会阻拦你的,这里面是一些干粮,还有每月伏泉日分的银两,你带着路上用,要记得多回来看看娘。”
“娘。”龙伊一眼眶一红,“您放心,我做完该做的事就回来陪您,一辈子都不会再离开您。”
巫马心也不由得想起了他的娘,心中不免一酸,她从未老去,定格在自己脑海中的永远是那张年轻美丽的脸。
龙伊一一步一回头的离开了家,她不想让她娘担心,可是她又不能让自己放弃,必须要得到自己想要的生活。
从家里出来,两个人明显沉默许多。巫马心不知道该怎么劝她,只好找话题问龙伊一:“你之前说过的九毒日是什么日子呀?”
“哦哦。”龙伊一这才回过神来,努力让自己恢复成原来的样子道,“农历五月俗称毒月,五月初五这一天开始,初六、初七、十五、十六、十七以及二十五、二十六、二十七,此九天称为‘天地交泰九毒日’。这九天都很邪门,取白色新布一尺,于当晚悬挂东面墙上,第二天早上观看必有血色。”
“这些都是你们村的郎中告诉你的?”
“才不是呢,”龙伊一说道,“是我师父告诉我的,包括九毒日可以去水井也是师父说的。”
“你师父一定是位前辈高人。”
“那当然!”龙伊一满脸骄傲,紧接着又变成落寞,不愿再继续谈论师父,转移话题道:“你看,前面就是那口水井了。”
那是一口早已废弃的古井,井口直径接近一丈,井栏由六块青石板镶嵌而成,石板中间用青铜连接,铸有青铜兽。井栏上满是绳索印痕,有些甚至有几寸深。井栏外是一大片黑褐色的干枯大叶草,由于长时间没人来这里打水,倒是适合野草疯长。
巫马心走到井边,摘下了几片叶子闻了闻,竟然和大师兄常采的那种草味道相似,赶紧摘下几片装到布袋子里。龙伊一在一旁愣愣的看着他,问道:“你采这野草干嘛?”
“拿去给我大师兄。”巫马心头也未抬的说道,“这可不是野草,是龙碾草,特别适合做啖巴枯,能够长成到这种颜色的更是稀少,即使之前在荒山上都很难遇见。”
“啖巴枯?”
“呃,我也说不清楚,等日后你见了我大师兄自然就知晓了。”
“哦。”龙伊一也不多事,跟着一起采了起来,两人很快就采到了井边。巫马心朝井中望了一下,顿觉一股寒气升腾上来,冰冷入骨。
巫马心猛的朝后退了两步,说道:“这井里果然有古怪,待解决了药谷的事,得去问问我大师兄才行。”
“嗯,不急,离九毒日还有一个月呢。”
“不急?”
“唉,这么多年都过来了,早就不敢急了。”龙伊一苦笑一下,装好枯草,拉着巫马心朝村外走去。
巫马心一阵心疼。
迷山村距离很近,前方出现一个淡淡红雾缭绕的山谷,想必就是药谷了。
“传说药王常年在这里练药,谷中烟雾都是有毒的,昆虫飞鸟都无法存活,我们一定要小心。”龙伊一担忧的说。
“无妨,”巫马心说道,“你潜过水么?”
“嗯,潜过一点儿。”龙伊一答道,她虽然不是个中高手,但也常和小伙伴这样玩耍,他问这个干嘛?
巫马心从衣服上扯下两块布,用溪水打湿,说道:“我们曾经住的山上很多地方都有毒瘴气,看似相同,其实分为两种,一种是气,要用湿布捂住口鼻,用嘴呼吸,使毒气不能由鼻入脑,产生损伤;另一种是瘴,由蚊虫群飞造成,同样用湿布捂住口鼻,但要用鼻呼吸,使毒虫不能由口入胃,易生疟疾。这里明显是气,我们采用潜水似的呼吸法就好。”
“哦哦,你怎么这么墨迹,水都干了。”龙伊一白了他一眼,又用水把布打湿一遍道,“赶紧走吧。”
巫马心讪讪的笑了笑,赶紧跟着她进了药谷。
药谷中遍地是奇花异草,外面难得一见的珍稀药材,在这里如同野草一般成片的长在路旁。谷中烟雾比外面看到的还要浓重许多,不过味道却十分好闻。
二人谨慎前行,走了大概一柱香的时间,透过烟雾隐约可以看到三间茅草屋,院子中几个药炉下柴满火旺,向外散发着淡红色的雾气,雾气中几口大缸时隐时现。
巫马心轻轻拉着龙伊一蹲下来,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同时右手轻轻一挥,几枚银针打在药炉上,发出“叮叮”的声音。
茅草屋里毫无动静。
两人捂紧口鼻来到近前,院子正中是一个黄金打造的药炉,各种奇珍异草在药汤中翻滚,红雾蒸腾,围着它的是五口大缸,再向外又是五个小一些的药炉,均按五行方位摆放。巫马心来到一口大缸前,整个人立刻震惊了,每个大缸中均盛满药汁,里面泡着的竟然都是浑身赤裸的人,男女皆有,双目紧闭。
龙伊一皱着眉头捏着鼻子查看着药缸,忽然大惊失色的双手抱着缸沿喊道:“佩泽,我是伊一,你怎么了?怎么会在这里?”
温佩泽的头发挽成极其漂亮的一个发髻,肩膀以下浸泡在药水中,肌肤似雪,泛着光华,清秀的锁骨在雾气里若隐若现。双眼紧闭,仿佛睡着一般,嘴唇偶尔轻启。透过药水向下,依稀可以看到她丰满的身材轮廓。
非礼勿视,巫马心赶紧别过头去。
一声大喝从远处传来:“什么人如此大胆,敢闯我药庐禁地!”
尽管巫马心听力绝佳,但由于初见女体扰乱心神,竟然没注意到已经有人接近,赶紧守住心神,从脚步声分辨出是一老一少两人,转头的同时,六枚银针已经从手上飞出。
就在距离巫马心半牛吼远的地方,一老一少两个人被银针定在那里,动弹不得。两人都是长发披肩,老的是一头白发中间夹杂着几绺黑发,已近悬车之年,少的则是一头黑发中间夹杂着几绺白发,刚及握犁之年。
巫马心正要上前,忽然脑中炸裂一般疼痛,接着如同整个脑仁缩小几圈一般难受,双腿一软,盘坐在地上动弹不得,龙伊一也同样依靠扶着药缸才能站稳。
白发老者哈哈大笑道:“只是吸了老夫五行药庐的烟雾,自然无事,但加上老夫刚刚洒出的药引,即成尸脑之毒,你们此刻只是无法站立行走,再过一刻,便会五官功能尽失,成为废人。”
巫马心这才发现刺向云门穴的银针被老者挡住,好在并未失语。巫马心怒道:“你们这两个歹人,竟敢暗算我们。”
“岂有此理!”白发老者怒道,“你们擅闯老夫的药庐,又用银针暗刺我们,还敢说我们是歹人。”
“你们以炼药为名,行不仁之事,人人得而诛之。”龙伊一牙关紧咬,脸憋的通红。
“大胆,方圆千吼(一千牛吼)之内均尊我为药王,你们两个小儿怎敢如此出言不逊。”
四个人全都无法行动,就这样隔空对骂。
“好一个药王。”巫马心轻蔑的说道,“为了试药,竟然连自己孙子的性命都不顾,炼出外伤药便拿刀砍,练出解毒药便下毒,练出烫伤药便火烧,你敢否认么?”
“我怎么教育孙儿要你们管么?”药王听到他们说得攘袂切齿,倒也觉得正直可爱,加之谷中鲜有人来,反倒来了聊天的兴致,“炼药之人,自己不亲身试药,如何知道药性,怎能断定药效,如果自己从未尝试便敢随意将药开予他人,那与谋财害命有何区别?我炼出之药,自然要有人试药,不光我的孙儿,我自己也经常以身试药,外伤药刀砍,解毒药服毒,烫伤药火烧,何错之有?神农氏亲尝百草,难道是他自虐不成,无非是你们这些浅薄无知的小儿不懂罢了。”
“哼,说的那么好听,你们荒淫无耻的炼制房中之药,抓来无辜少女给你孙儿糟蹋又做何解释,不会也是为了判断药效吧,卑鄙龌龊!”龙伊一越说越激动,一脸鄙夷不屑。
“你……哈哈哈哈,”药王怒极反笑,叹着气说道,“乡野多无知,世间尽浅薄。我孙儿几时糟蹋过无辜,那些女子皆因自己或家人为我所救,为了报恩而自愿试药的,我若不肯,她们就跪在庐前不肯离去。我虽不在乎你们这些俗人所谓的伦常道理,但也不做强人所难之事。”
龙伊一用手一指身后的水缸怒道:“那佩泽又是怎么回事!”
“哦?你认识她?如此看来你也是六十三村的,”药王昂起头来,捻着同样花白的胡须,满脸自豪得意的表情,“如果不是老夫,你们村怎么会有这第六十四人。”
“你胡说!”
“伊一,”身后传来一个微弱的声音,“药王前辈说的都是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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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涉及的人物有点多,所以前面铺垫的有些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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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命不沾天
龙伊一转头看去,温佩泽艰难睁开眼睛,热泪盈眶。
“伊一,”温佩泽轻声说道,“三天前,我爹上山砍柴被毒虫所伤,卧床不起,需要蓇蓉才能根治,奚郎中没有这种药,叫我来这里采。我不懂药材,也不知道此药生长在什么地方,只好按照奚郎中说的样子各处寻找,直到天色已晚,才在草丛中找到长着黑色花的植物。我采下两株正要往回走,忽然刮起一阵黑风,将我整个人都包裹其中,感觉整个人恍恍惚惚的,根本动弹不得。”
佩泽说到这儿,大口的喘了几口粗气,显然是又想起了那个可怕的场景:“正当我几近昏迷之时,路过的药王前辈将我救起,带来这里。”
“那你怎么会成了现在这般模样,”龙伊一忽然想到了什么,瞪着药王道,“莫不是你又炼制了房中药,哄骗我佩泽妹妹以试药报答。”
“没有,没有。”佩泽羞赧的完全不敢抬头。
“你这女子好健忘,之前我不是说了嘛,是为了让她成为你们村子里的第六十四个人。”药王没好气的道。
相比于眼前略带嚣张不知善恶的药王,龙伊一更恨村里的那个诅咒,语气也缓和许多,但仍带一丝不满:“那你们也不能脱掉人家姑娘衣服呀,都让你们一老一小看光了,让佩泽以后还怎么嫁人。”
温佩泽恨不得将脸埋入药汤。
巫马心彻底崩溃,龙伊一之前还一直对这些满不在乎,怎么一下变得这么介意起来了,女人真是搞不懂。
“医者父母心,诊病救人急如水火,岂能因为这些凡人的俗念,庸人的礼数而畏首畏尾。”药王正义凛然道。
龙伊一心里有些承认是自己误会了药王,但似乎仍然不敢相信传说中的恶魔竟然摇身一变成了神仙,适时转移了话题:“那你说,我们村为什么会这样?”
“我说你这姑娘,”药王苦笑道,“我们四人难道就如同四个木偶一样在这里聊天么。而且你们马上就要五感尽失,恐怕没等我讲完,你就听不到声音了。”
龙伊一这才回过神来,想起自己还身中尸脑之毒,那一老一小的影子也开始变得模糊。
“前辈,”巫马心赶忙说道,“我等鲁莽,误会了前辈,还请前辈施法解毒,我等定当斟茶赔罪。”
“哦?不行,不行,我若帮你们解了毒,那小丫头肯定会杀了我。”药王倒也不急,装出一副很认真的样子说道。
“小女子错怪了前辈,您大人有大量,不要和我一般见识。”龙伊一可不习惯说这些,但人在矮檐下,况且自己的确理亏。
“哈哈,不是我老人家跟你们一般见识不肯解毒,”药王越发觉得这个姑娘有趣,大笑道,“解药就在我口袋中,只是我现在手脚都无法动弹,如何能帮你们解毒?”
巫马心和龙伊一不约而同的看向身后的水缸,现在只有佩泽行动自由。
“要不我来拿……不过你们都得把眼睛闭上,我没有穿衣服。”佩泽红着脸说道,声音越来越小,后面几乎听不到了。
“不可!”药王赶紧吼道,“你一旦离开药水,便会立时死去,到时谁也救不了你。”
“那该如何做,还请前辈明示。”巫马心也觉得视力变得模糊起来。
“你用银针先为我解穴,然后我再为你袪毒。”
龙伊一与巫马心四目相对,都想从眼神中看到对方的决定。
药王眼含笑意看着二人道:“怎么?不相信我老人家?”
“晚辈不敢,”巫马心手拈银针道,“只是我中毒视力不济,麻烦前辈咳嗽一声,我好听音辩位。”
“咳。”
“嗖”,四枚银针全力贯出。药王笑着伸出右手一挥,“叮叮”声响,银针掉落一地。
巫马心大惊,原来银针根本没有碰到他们,这爷孙二人只是装成受制之状试探而已,看来自己这点雕虫小技在高人面前实在不值一提。
“哈哈,针指灵墟、神藏,果然是解穴之意。”药王倒是毫不在意他们的目光,吩咐着,“孙儿,你去为他们解毒吧。”
“是。”药王孙拿起一个瓢,在佩泽所在的水缸中舀了些水,又从怀中拿出一包药粉倒入水中搅拌均匀,接着用手蘸水向二人掸去。
随着药水落在身上,巫马心二人感觉头脑逐渐变得清醒,眼前事物越来越清晰,一股清凉在四肢百骸中流淌,力量随之恢复,甚至比之前更加神清目明,身体也更加有力量。
“晚辈龙伊一见过前辈,”龙伊一赶紧拉着还在愣神的巫马心叩拜在地,“之前误会前辈,还对前辈出言不逊,请前辈责罚。”
“晚辈巫马心见过前辈,刚才在前辈面前班门弄斧,实在惭愧。”
“哈哈,无妨,无妨。”药王大气的摆了摆手让他们起来,“我们到屋里叙话吧。”
药王说完自顾自的进了茅屋。药王孙向二人做了个“请”的手势,巫马心连忙拱手答谢,龙伊一朝佩泽点了点头,这才缓步进入。
茅屋内陈设十分简单,正厅墙上满是药柜,密密麻麻贴着写着药名的纸。正厅中间放着一桌四椅,一个铜制的茶壶直接坐在火盆之中,壶把捆着黄色的藤条。东西两边挂着布帘,是药王二人的卧房。
药王说道:“古怪之村必有妖孽,你们六十三村之所以会有如此之怪,应该也是这个原因。”
龙伊一赶忙问道:“前辈可知是什么妖孽作祟?”
药王摇了摇头:“我从黑风中救下那个叫佩泽的女子之时,感觉到那黑风并非偶然刮起,而是捕捉她而来,因此我让她进入药水中浸泡,使任何人无法感知她的生气,这才使得妖风离去。我虽然活的久了一些,但这种怪事也是第一次碰到。”
“那……”龙伊一想问为何要脱光她的衣服,但是现在内心已对药王多有敬意,因此不敢唐突。
“哈哈,你是想问我为何让她赤裸身体吧。”药王人老成精,“衣服是死物,与人肌肤接触必然留存人的体温,若不将衣物除去焚毁,恐怕仍会被妖风感知,无法保其周全。”
龙伊一俏脸一红,连连点头。
“你们体内还有余毒,把此茶喝了便没事了。”这时,药王孙端来两杯茶,茶色殷红。
“前辈,在下有一事不明。”巫马心说道,“既然银针根本伤不了前辈,为何前辈还装成受制于我的样子呢?”
“哈哈,只因我们爷孙二人常年在此,很是孤单,好不容易你们来了,自然要好好消遣消遣。”药王说话无庸讳言,“而且,你使用的是银针,应该是不沾大师的弟子吧。”
“前辈认识家师?”
“有过几面之缘,当我断定你是他的弟子时,也就没了防范之心。”药王说道,“听闻不沾大师的弟子都有带‘不沾’二字的诨名。”
“的确,在下的诨名叫‘命不沾天’。”
“巫马家人,命不沾天,哈哈,有趣,有趣。”药王接过药王孙给端来的颜色泛蓝的茶,哈哈大笑。
“前辈,”龙伊一把入谷之时巫马心的分析说了一遍,“谷中的烟雾不吸入鼻中我们便不会中毒?”
“哈哈哈哈,”药王大笑不已,“那红雾本毫无伤害,在我这药庐之中是否中毒,所中何毒,只在我一念之间。”
龙伊一用力锤了巫马心一拳:“都怪你,多此一举,害得我肺都快憋炸了。”
巫马心满面羞愧,向药王施礼道:“前辈神通,晚辈露怯了。”
“你并没有学到此术的精髓。”药王大笑道,“真正达到上成境界,万物拈来即用,花瓣,草叶,树枝无一不可。若能达到大成的境界,则不需要借助任何一物,拈指聚气,即可成针,伤人于无形。”
“我师父并没有教我这些,难道前辈还认识比我师父更精通此术的高人?”
“这银针绝学由一枯上师所创,并留有秘籍。他一生收了三个徒弟,道号分别是不沾、不容、不欺,其中不沾便是你师父,只可惜你师父博学众技,并不专注银针,因此也没有学到大成。多年以前,我机缘巧合之下救了一个人,以此本秘籍相赠,但是我孙子只专心于草药,无意习武,倒也成了无用之物。今日既然你我有缘,不如就送与你吧,以免埋没这一绝学。”
巫马心大惊,赶紧起身跪拜:“多谢前辈成全,如此大恩不知如何报答。”
“什么大恩,”药王示意他起身,大笑道,“于你是绝学,于我是废柴,借花献佛,随缘而已,也算还巫马平川一个人情,就此揭过,日后也不需再提。”
巫马心恭敬的又拜了一拜,这才起身。
药王搬动桌子,将垫在桌角的一个布包拿出来,掸了掸灰,递给了巫马心,看得他一阵惊愕。
高人的世界,常人无法理解。
“多谢前辈,”巫马心却不敢随意,恭敬的接过布包,“前辈可知赠书之人现在何处?怎么说与我也有半师之恩,如有机会希望能当面拜谢。”
“哈哈哈哈,”药王大笑道,“端王找了他二十年都找不到,我又岂会知道。”
巫马心打开书,里面的内容如同天书一般,根本看不懂。
“前辈,”龙伊一咬着嘴唇向药王问道,“是不是只有消除了六十三村的诅咒,佩泽才能离开那个药缸。”
“的确如此。”药王颇有些无奈的说道,“我虽精于医药,但并不擅长巫术,只是猜测与某种妖兽有关,用药水掩盖气味只是权宜之计,还需快些探明真相才是。”
龙伊一说道:“嗯,村中老者都说是水井里的妖兽作祟。”
“那黑风的确带来湿润之气,如此说来应该不谬。”药王拈着胡须说道,“水井乃蓄水苦寒之地,当寻火旺之人一同前往。”
“前辈,”龙伊一不解的问道,“五行之中,水克火,土克水,为何还要寻火旺之人入水?应该是找土旺之人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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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俞几乌
“天一生水,地二生火,天三生木,地四生金,天五生土,五位五形皆以五合,上古有一河图曾经标示阳数为牡,阴数为妃,人们只知水克火,却不知水为火之牡,火为水之妃,如果火盛水衰,旺火照样可以欺衰水。”药王很喜欢龙伊一直爽的性格,笑道,“用盆盛水可以灭木柴之小火,但若是整个房屋熊熊燃烧,水泼上去非但灭不了火,还会被火蒸发而消失。井底之妖必属水性,以大火可降服,知晓原委才是我们需要的目的。如果以土覆水,虽能灭水,但妖物也将被封存,仍然探寻不到真相。”
龙伊一听得目瞪口呆,虽然不完全懂,但仍不住的点头。
巫马心却忽然信心满满起来:“多谢前辈教诲,我这便去找我的大师兄,他即是前辈所说的火旺之人。”
“务必小心。”药王仍然叮嘱道,“这是险棋,如果火不够旺,反倒容易被水吞噬。”
“前辈放心,我大师兄是稳重之人,不会莽撞的。”巫马心说着,站起身来鞠躬道,“事不宜迟,我们不多讨扰了,改天再来登门致谢。”
药王赠送一些治疗内伤和外伤的丹药,笑道:“去吧,那姑娘在我这儿你们大可放心,定保她周全。”
走到药庐门口,龙伊一终于还是忍不住说道:“前辈,您最近不会再炼房中药了吧。”
药王和药王孙对视一眼,接着大笑起来:“哈哈,放心去吧,老夫答应你暂且不炼便是。”
“谢药王前辈。”龙伊一夸张的做了个万福,开心的拉着一脸无奈的巫马心朝桥洞村飞奔。
……
阵州,怒王府。
端国整个国土呈狼牙状,共有临州、兵州、斗州、者州、皆州、阵州、列州、前州、行州九个州,作为赤县神州的附属,这里从一开始便按照道家的六甲秘祝而设计,即使是端王也不明原委。
阵州由怒王镇守,共有四个镇,树河镇,纵九镇,横七镇以及品阱镇。王府设在品阱镇跃河村,人称“兽穴”,距树河镇桥洞村三百三十牛吼。
怒王府中,裴九天正与怒王把酒言欢。裴九天能够纵横阵州十余年,与怒王的良好关系密不可分。裴九天也是武将出身,据说还官拜副将,后来绾起头发,剪掉胡须,弃甲从商,精瘦健壮的身体也越发富态,成了大腹便便的模样。唯一没有变化的,就是他的眼睛,眼珠很小,从正面可以看到三边的眼白。
众人喝的不亦乐乎之时,一只小甲虫飞了进来,翅膀闪动着血红色。常安伸手接住甲虫,轻轻放入酒杯中,甲虫顷刻融为一滴血水。
“老爷,”常安没敢耽搁,嘴唇轻启,传音到裴九天耳边,“收到血甲虫报信,恐怕是三少爷有损伤,我们还需尽早赶回去处理一下。”
裴九天眉头一紧,又快速舒展开,向怒王抱拳请辞。
怒王望着常安酒杯里的一抹红色,自语道:“为什么此人身上会有如此熟悉的气息。”
……
裴府中一片杂乱,西边搭起一个简易的棚子,地上放着裴青的尸体。裴九天快步走进议事厅,纪坤和两名守卫跪在地上,腿不住的打颤。
管家裴中海将事情经过详细说明一番,裴九天并未搭理纪坤,而是转向两名守卫问道:“那个小偷儿是怎么回事儿?你们如实讲来。”
“是,老爷。”一个年纪大一点的守卫说道,“就在三少爷他们议事之时,一个拿着虎皮的瘦高人影出现在老爷卧房的门前,还没等开口问话,就听到我脑袋‘咕咚’一下,他脑袋‘啪唧’一下,我们俩就什么也不知道了。等我们醒过来就赶紧进屋查看,东西都放得很整齐,没有翻动过,直到闻到了一股奇臭无比的尿骚味,才发现他把老爷的夜壶偷了,还把尿倒在床上。”
众人努力忍住笑,这个从乡下来给老爷看门的人是大太太的远房亲戚,脑袋的确是不大灵光。
裴九天脸色一沉,倒也不好发作,毕竟是老江湖,尽管被弄得哭笑不得,但还是注意到了一个细节:“你是说,那个小偷是拿着虎皮进来的?而不是从屋里偷走的虎皮?”
“是的老爷,这个小人看得清清楚楚,就在我脑袋‘咕咚’之前,我还笑话他是拿虎皮扯大旗来着呢。”
“知道了,你们下去吧。”裴九天对大太太给推荐的这两个“绝对忠诚的自己人”实在太过无奈。
裴九天心生疑虑,自己的确有一个用虎皮包裹的至宝,但只有他和裴峰、裴青、裴中海几人知道,外人根本无从知晓,为何他会知道有这件东西,竟然还从外面拿来虎皮,装成盗走了这件东西来迫使裴青调走纪坤呢?他们的目标,难道就是虎皮锦盒?最主要的是,府里的内奸到底是谁?
俞几乌说道:“老爷,如此看来,他们至少来了三个人,娄一鸣佯装偷盗,程净之持枪挑战,巫马心飞针暗伤。”
裴九天沉声问道:“俞师爷,有什么办法可以除掉不沾老贼,为我的青儿报仇?”
俞几乌略一沉思,说道,“大家可曾记得二十年前,端国十八王戮力同心之时,街巷孩童口中的歌谣么?”
裴九天和常安众人暗自皱眉,不知道师爷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那首歌谣在端国无人不晓。鬼王的毒铁王的枪,血王银针无处藏;鼓王的聋风王的盲,哀王笑过满身伤;杀王的虫蛮王的壮,怒王铁钩穿肚肠;雨王的癫雷王的狂,阵王困你没商量;山王的斧马王的缰,旗王一动撼山梁;寒王的冷电王的强,战王无人能抵挡。
“鬼王的毒铁王的枪,血王银针无处藏。”俞几乌说罢,向裴九天抱拳道:“老爷,您手眼通天,自然知道端王最忌讳的是什么?”
裴九天恍然大悟,倒吸一口冷气道:“你是说,当年造反的血王?”
俞几乌不紧不慢的说道:“血王是端王的第七子,也是唯一外出学艺且进过斗兽山的王,有着不凡的身份与经历,不沾大师正是血王的师兄。当年血王造反,铁王之子嵬名慕正是他的副将,端王下令击杀,可是追到桥洞村却均失去踪迹,二十年间,活不见人死不见尸。二十年后,还是这个桥洞村,出了一个和铁王一样使枪的人,又出了一个和血王一样把银针使得出神入化之人,这些还不够么?”
众人眼中均是一亮,杀气如光。
“散了吧。”裴九天疲倦的挥了挥手,率先大步离开了议事厅。
今日讨论时间明显长于往日,俞几乌苍白的脸上褶皱越来越多,仿佛老了十几岁一般,出了议事厅后急匆匆的朝住处走。
“师爷,”俞几乌停住了脚步,竟是常安,“师爷可是身体不适?为何每到下午如同脱水一般,和早上判若两人?”
“在下的确体弱,不堪久坐久站。”俞几乌答道。
“裴府上下还需仰仗师爷,千万得保重才是。”常安话锋一转,盯着俞几乌问道,“常某听说师爷像鱼一样,每晚都要睡在浴缸里?”
俞几乌心中一惊,略显惨白的脸上勉强挤出一丝笑容道:“偶得护肤的方子,兼心有洁癖,不值一提,不值一提。在下还有事,改日再聊。”说罢,双手抱拳施了一礼,快步离去。
回到寝房内,俞几乌屏退左右,转动书柜上的铜人,卧床向两边分开,中间缓缓升起一个装满水的木箱。俞几乌衣服都未脱,直接跳了进去,身体浸入,水中升起无数细小气泡,其脸上的褶皱逐渐消失,皮肤恢复充盈紧致,整个人都恢复了光彩。
俞几乌长出了一口气,心中暗想:“我泡浴时四周都布了水幔,常安是如何知道的呢?”
这时角落里传来了一句妩媚的声音:“师爷好计策呀。”
俞几乌仍然闭目养神:“你怎么来了!”
“想你了还不行么,”一个妩媚女人从木箱中探出头来说道,“看你心事重重,莫非有人发现你的姓氏并非是一月刀的俞,而是水中游戏的鱼。”
“哼,谅他也发现不了什么!”俞几乌冷笑道,“反倒是你,让裴青沾染了满身的水族气息,恐怕会招来报复,不行就先回海里吧。”
“哟,终于知道心疼人家了。”女人妩媚的一笑,“我还没看够好戏呢,要是哪天我死了,你可一定要把我带回海底,我可不想埋进肮脏的土里。”
“不许瞎说!”俞几乌佯怒道。
女子慢慢的脱掉外衣迈入水中,张口一吸,箱中涌起一条细细的水柱进入她的口中,调皮的喷向俞几乌,声音充满挑逗:“你真阴险,竟然直接把屎盆扣给了不沾那老家伙。”
“不把他们都牵扯进来,又怎么能完成域主的大计呢。”俞几乌说着,一把将女子揽入怀中。
女子一把推开他,略带醋意的说道:“师爷周围美女如云,要不是我送上门来,怎么可能还记得我这个庸脂俗粉。”
“那些土狗怎么能和你这个倚水阁头牌相提并论!”俞几乌说着,抱起女子潜入水中。
水幔外一声清脆的响声,一只绿色的甲虫碎裂落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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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铁匠铺
常安感应到绿甲虫碎裂,心头猛的一震,一口鲜血几乎要喷出来,赶忙运功平复。
他在监视俞几乌!
上古巫术中的羽虫修练术,炼有四种甲虫,只有谷粒大小,追风逐电,不畏五行,但与四诫相克。红色本命虫融于酒,绿色追踪虫碎于色,紫色嗜杀虫叛于财,蓝色傀儡虫毁于气。
……
阵州,树河镇。
巫马心和龙伊一在主街上走着,长相都是那么俊美,引人注目,让路过的百姓都艳羡不已。远处的一个符兵盯着看了半天,随后快步跑进一家茶楼。
“让开!让开!”一大队符兵叫嚷着从后面跑了过来,巫马心心中一紧,连忙拈出几支银针在手,龙伊一一把将他的手压下来,低声说道:“你紧张什么,动不动就掏针,小心暴露身份。”
那队符兵将巫马心与龙伊一围在当中,符兵头目气急败坏的指着他们喝道:“大胆刁民,竟然敢耍我,看我今天不收拾你们!”
龙伊一一愣,这人有点面熟,正是那天在茶楼约定第二天见面的那个符兵头目,龙伊一倒是忘得干净,可苦了这个情种,每天都在茶楼上等着她的出现,一连数日,憧憬也变成愤怒。
在端国,敢戏耍符兵的百姓还没有出生呢,不,她是唯一生出来的一个,因此必须得把她扼杀在襁褓之中,以免别人效仿。
符兵头目从腰间解下一条粗大的锁链,两端是黑色五爪铁钩,上面满是暗红色的锈迹,让人不寒而栗。
怒王喜铁钩穿肚肠,他的手下也趋之若鹜。
来人,把这男的给我带走,老子要让他知道知道铁钩的滋味。”符兵头目狞笑道,“至于这个女的,我要让她跪着伺候我,哈哈哈哈!”
符兵头目大手一挥,四周的符兵却纹丝不动,一丝金属反光刺得他眼睛一疼。竟是银针!符兵头目吓得汗毛倒竖,双腿筛糠!
“符兵大人,还有什么事么?”巫马心微笑着说道。
“没……没事了,二位请便。”符兵头目战战兢兢的答道,生怕他给自己也来上一针,连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多谢符兵大人。”巫马心说罢,拉着龙伊一大踏步的走出去,众符兵如同石像一样站成一个圆圈。见巫马心走远,符兵头目赶忙将他们身上的银针都拔下来,小心的装到口袋里,喝道:“今天的事谁都不许说出去。”
“是!”
龙伊一扶着巫马心的的胳膊,低声嗔怪道:“你怎么这么傻,不怕暴露了呀。”嘴上虽然这么说,心里却十分温暖。
“怕什么,大不了鱼死网破,也不能让他那狗嘴侮辱了你。”巫马心认真的说道,“更何况他肯定不敢说出去,我两次在他手上逃脱,他岂能脱得了干系。”
“哟,你变聪明了。”
“呃,我本来也不笨好不好。”
桥洞村主街东首第三家是一个铁匠铺,里面的铁匠姓汪,打得一手好农具,打造的兵器更是精良出众。铁炉子里喷吐出腥红的火焰,一个身材魁梧,长相憨厚的人锤打着烧得通红的铁块,火星四溅,映得他脸上的伤疤如同红色的蜈蚣一般。
“老大,这么早就开工啦?”巫马心带着龙伊一进了铁匠铺。
“银针又用没了?”那人头也没抬,反手扔过一包银针道,“现在管控的严,你省着点用。”
纯银在空气中很容易被氧化,因此每次他都会特意镀上一层其他的金属。裴九天因为爱子被杀,现场又遍地银针,于是找了很多经验丰富的铁匠分析得出了银针成分,拓跋城已将这种金属列为违禁品并下令严查,之前贩卖的人都不敢再经营,以免受到株连。
“老大,这次是有别的事来找你,你先看看这个。”巫马心反倒有些不好意思,接过银针后,赶紧拿出采来的野草,“这个是孝敬老大的。”
汪铁匠停住手上的活计,接过了那一大包野草,顿时开心道:“竟然是龙碾草?还是你最懂我的喜好。”
汪铁匠捻出了一些龙碾草放在纸上卷成条,指尖生出跳动的火苗,点燃纸卷湿的那端,深深的吸了一口,嘴唇向上一卷,吐出一个漂亮的烟圈儿,脸上露出满足的表情。
“原来这个就是啖巴枯。”龙伊一小声的说道。
汪铁匠这才看到巫马心身后还站着一个美女,赶忙问道:“小五,这位是?”
“她叫龙伊一,之前全城严查银针,多亏了龙姑娘帮我逃了出去。”巫马心说道,“这位便是我和你提起的大师兄,汪自清,诨号‘发不沾霜’。”
“多谢姑娘,我是粗人,一见到龙碾草就啥都顾不上了,怠慢,怠慢。”汪铁匠将纸卷放在一旁,赶紧找了个干净点儿的地方让龙伊一坐,又倒了一杯水,这才又拿起纸卷深深的吸起来。
“适合啖巴枯的草很多,这种龙碾草可算是极品,只有在神兽出没的地方才会有。”汪自清自顾自的说道,“你们不能小看它,这可是绝佳的药材,可以让你忘记烦恼,可以让你忘记痛苦。”
“你这是借着啖巴枯在逃避吧。”龙伊一脱口而出。
“这说明你心里没有伤口。”汪自清又吸了一口,手指捻动生火,将剩余的纸卷都烧成了灰烬,叹了口气说道,“在有饭吃之前,你只能选择暂时忘掉饥饿。”
“咳,老大,”巫马心想起来这里的目的,赶紧打断他们,“这次回来是想请你帮个忙。”
巫马心将六十三村的事讲述了一遍。
“让我进水井?”汪自清听完差点蹦了起来,“你确定我不会死在水里?”
“不会,记得小时候一起去河里洗澡,你一跳进去,整个河水都变热了,区区一个小水井怎么可能难得住你。”巫马心赶紧说道,“而且,那个井边全都是龙碾草,足够你用好几年的。”
汪自清眼睛一亮。
“还有一个姑娘等着人去救呢,长的特别漂亮,比你小了几岁,唉。”龙伊一心里巴不得他赶紧答应,但表面上还是装作不经意的样子。
“好!”汪自清答应着,看到龙伊一的眼神后又补充道,“主要是为了龙碾草。”
“是是是,”龙伊一笑开了花,“没人和你抢,都归你。”
汪自清又卷了一支叨在嘴里,拾起手上的活计道:“我把手里这几件东西打完,咱们就可以出发了。”
“嗯。”巫马心说着,拉着龙伊一欣赏起农具来,虽然都是耕种用的物件,却打造得十分精致。
汪自清将打好的农具挂在门外,熄了炉火,正要关门板,只见一个梳着小抓髻的小女孩跑了进来, 只有五六岁年纪,口中含着糖果,小眼睛盯着屋里的人打量一圈,最后把一张字条塞给龙伊一,转身就要走。
龙伊一一把拦住他:“小妹妹,这个是谁让你送来的?”
小女孩用舌头把口中的糖果拨到一边,鼓着小腮帮发音不清的说道:“有位大伯给了我一大把糖,让我把这个交给铁匠铺里长的最好看的那个人。”
“那个人长的什么样子?”汪自清急切的问道。
小女孩将口中的糖拨回舌下,并不说话,只是将小手直直的伸向汪自清,手心朝上。
想问问题得给糖!
可他们口袋里全都没有糖。
龙伊一蹲下来,向小女孩问道:“小妹妹,你说姐姐好看么?”
“嗯,好看。”
“那你告诉姐姐好不好?”
“不好!好看又不能当糖吃!”
众人都忍不住大笑起来,龙伊一一脸无奈,美人计也得分对谁使才行。
小女孩的耐心有限,见他们拿不出糖,“哼”的一声,头也不回的跑了出去,仨人面面相觑,等想起来阻拦的时候,已经跑远了。
汪自清走到院里四处张望,并没有发现什么可疑的人。
龙伊一打开字条,上面写着:“魁隗林南,月明风暗,冰屋滴水,凤凰涅槃。”
这是什么意思?
……
桥洞村,符兵行营。
一个银盔银甲的粗壮汉子迎了出来,抱拳道:“裴老爷,有失远迎,勿怪,勿怪。”
“岂敢,见过拓拔大人。”裴九天抱拳道。
“裴老爷客气了,请上座。”拓跋城答道。二人推辞了一番,还是拓跋城坐在上座,裴九天坐在下首,常安、纪坤二人站在身后。
拓跋城说道:“怒王已知三公子之事,十分震怒,特派我领精兵两万,前来协助抓捕血王余孽。来的路上,我已派副将申兆丰带人在村中暗访,只要是接触过不沾大师的,尤其是受过他解救与恩惠之人,皆拘捕到堂,务必拷问出此人的藏身之处。”
符兵来报,俞师爷在外求见。
“快请。”
俞几乌进门后,拱手说道:“老爷,拓拔将军。方才我受拓拔将军点拨,带着画师回到裴府,将那日见过那两人模样的院鬼都聚拢在一起,绘出了这两名贼子的模样,只是躲在暗处放银针之人,尚未知其样貌。”
“有劳师爷,”拓跋城向几个符兵首领吩咐下去,“令符兵们将画像全城张贴,凡见可疑者立即拘捕,凡能提供线索者,赏金百两。”
“遵命!”几名符兵首领领命退下。
裴九天暗暗点头,难怪此人深得怒王器重,果然有些手段,拱手说道:“拓拔将军办事雷厉果断,裴某感激不尽,车马劳顿,先请到醉霄楼喝杯水酒,再慢慢商议。”
“裴老爷如此盛情,那我就却之不恭了。”拓跋城笑道。
“哪里,哪里……拓跋将军请。”
“裴老爷请。”
觥筹交错间,有符兵来报:“启禀将军,裴老爷,一个叫周全的樵夫,忍受不住严刑拷打,已然招供不沾老贼就藏在魁隗森林。”
“好!”拓跋城和裴九天同时拍案而起。
楼主:齐或  时间:2020-05-19 16:44:19
第十章 二十年前
阵州,桥洞村。
一片诡异森林的深处,不沾大师正盘膝而坐,双手结印,口中念念有词。他面前摆着几圈挂着铜钱的红烛,中间的大铜盆里满是烧纸的灰烬,不时火星飞舞。
透过红光,他恍然看到二十年前那血腥的一幕。
溃逃的残军打破桥洞村的宁静,为首的是血王贴身副将嵬名慕,身上的金色盔甲早已被血污覆盖,毫无光彩。端国的战袍共分金、紫、蓝、银、绿、白六级。白色最低,紫色最高,金色战袍只有王公贵族及护卫亲兵才可以使用。
嵬名慕来到马车旁边,拱手道:“启禀血王,已经到了桥洞村,再向西便是斗兽山。”
车厢里传来一阵剧烈的咳嗽声,一个虚弱的声音说道:“派两个兄弟去查探一下去往斗兽山路上的情况,只要进了斗兽山,我们就还有翻盘的希望。”
“是!”嵬名慕答应着拉开车门,一个拄着木棍的中年汉子挪步下了车。他同样穿着金色长袍,左眼上有一道伤疤,两颊上长着又长又硬的络腮胡须,身体虚弱不已,依靠着木棍的支撑才不至于瘫倒。
血王的军队称为“血军”,锐不可当。此次七王起兵势如破竹,不料血王被叛变的副将所害,功亏一篑,血军尸体从王城一直铺到树河镇。
前面是一个大的院落,屋主姓刘,以捕蛇为生。嵬名慕小心的拍打几下门环,出来的是一个老妇人。
“老人家,我们是血王的军队,想和您讨碗水喝。”嵬名慕抱拳拱手道。
老妇人老眼晕花的打量了几下,开口说道,“您是嵬名慕将军吧,血王对我家有大恩,请他进院歇息吧。”
“多谢老人家,血王有令,绝不可惊扰四邻,只要讨碗水便可。”
老妇人也不再勉强,说了声“稍等”返回院中。
嵬名慕拱手道谢,立在门口等候。
正在这时,远处传来急促的马蹄声,身上的肉都向外翻着,随着跑动不停的滴血,马上的人浑身血污,右腿已不翼而飞,右手马鞭机械的抽打,证明他还活着。
嵬名慕上前抓住了马缰绳,急切的问道:“你怎么了?”
“路……有埋伏……鬼王……”随着右手马鞭落地,声音也戛然而止。
血王恨得牙关紧咬,血军纷纷站起身来,等待血王发动鱼死网破的命令。刘家老妇人已然拎着几个装着水和酒的坛子出了门口,看到眼前的情形,完全不敢动。
“血王,您下令吧!”一个身着紫色战袍的将领厉声大喝,抽出青铜刀,刀柄盘龙,龙尾一直盘旋到刀背之上。
血王缓缓的看过面前的每一个人,努力向上挺了挺弯曲的身体,颤声吩咐道:“慕儿,把车里的东西分给大家。”
“遵命!”嵬名慕从车上拎下装着金块的白布袋子,上面用笔写着名字。眼前这些人是“血军”中的精英亲兵,跟随血王多年,血王可以叫出他们每一个的外号。
“老三。”嵬名慕叫道。
一个只剩下一条左臂的紫袍将应声来到面前,却没有伸手去接,而是朝向血王单膝跪地道:“血王,我等誓死保护血王,岂有离开的道理,这东西我不要。”
“同归于尽虽然保住了忠烈,却失去了希望。每个人的袋子里,都有一张地图,标识了你要去的位置和唤醒你们的暗语,二十年后会有人一一去找你们。无论如何你们都要给我好好活着,听明白没有?”
“遵命!”众人目眦尽裂。
老三一把夺过了嵬名慕的袋子,默默回到原处,依旧单膝跪地。
“斗鸡眼。”
“老拐。”
“大头张。”
……
每个人都默默领了自己的袋子,跪回原处。
“陈小二”,“瘸李”,这两个名字叫了几遍,一直没有人应声,他们是外出探路的两个人。众人牙关紧咬,压抑住想哭想咆哮的心情。
“我们久在此地驻守,村里的地形和百姓也都熟悉,你们暂避一时,待安全之后分散远遁。”血王摆了摆手,仿佛一下子苍老许多,“去吧。”
刘家老妇人颤巍巍的走到近前,轻轻说道:“血王大人,喝口水吧。”声音明显有些发抖。
“多谢老人家。”血王端起碗喝了一口,虽然只是普通井水,但流在干裂的口中,觉得甘甜无比。
“血王大人,可是在寻找躲避追捕之所?”老妇人用力的拄着拐杖,好让自己镇定一些。
“你……”青铜刀怒目圆睁,便要冲上来。
“不得无理!”血王赶忙喝止,转身向被吓得瑟瑟发抖的老妇人抱拳道,“还请老人家指点迷津。”
老妇人认真的说道:“多年前,我随丈夫去麻栗山捕蛇,无意中发现五指金蛇进出的地洞竟然通向一座古庙。如果血王信得过我老太婆,便可一试。”
“好,我信你。”血王摆手喝止副将,朝老妇人点头说道,“敢问老人家怎么称呼,他日必报大恩。”
“报恩不敢当,血王大人可记得当年在斗兽山下救的一位捕蛇人……”老妇人话未说完,便听到远处传来了战马嘶鸣的声音,看来追兵已经近在咫尺。
“血王,咱们快走吧。”嵬名慕急切的拉起血王便走。
老妇人一揖到地,说道:“血王大人,请赶快上路,切记,一路向东,正午时分才能看到蛇洞。”
老三一头扎入荒山,布袋里面除了金银外,还有一张地图,上面用朱砂标着一个红点:六十三村。
……
负责围捕血王的是鬼王和风王。一个身着紫色战袍的人正伏在地上,耳朵紧紧的贴着地面,他是鬼王的爱将,听力了得,绰号“伏地魔”。
片刻,伏地魔来到鬼王马前,抱拳躬身道:“禀告鬼王,叛军共有二百五十一骑,还有一辆拉着辎重的马车,从压地的力度来看,应该是装满的金银。他们在距此三百七十牛吼的地方停了下来,属下推测,应该是树河镇桥洞村。”
“桥洞村……”鬼王露出一丝诡异的微笑,即刻下令,“出发!”
……
一户农家院内,风姿绰约的女人指着地窖的入口说道:”鬼王的军队快到了,你赶快进地窖。”
“那你怎么办?”男人不愿意连累她。
“若不是血王,我早已沦落风尘,此恩已思报多年。”那女人笑道,“他们不会把我一个女人怎么样的,等他们走了,你要记得答应我的事。”
“多谢大嫂,我一定不会食言。”那男人说着,跳进了地窖。
女人惨笑一下,喃喃的说道:“想不到你穿我男人的衣服还挺好看。”
……
一个符兵抱拳道:“启禀鬼王,风王,发现了血王的马车,以及一名血军的尸体。”
“哈哈,血王一定是躲进了这里!搜!”
“是!”符兵挥动令旗。
木门一个接一个的被符兵踢开,东西落地“乒乓”声,女人惊叫声,孩子“哇哇”哭声,响成一片。
一个穿着土布衣服,扎着围裙的男人却很镇定,向符兵作着长揖,一旁女人用手安抚着六岁的孩子。
“血王起兵造反,败军逃到了这里,就混在你们当中,奉鬼王之命前来搜查。”为首的符兵说着,眼睛盯着那个扎围裙的男人。”你身上怎么这么多伤?”
男人还未说话,女人抢先答道:“回兵爷,我这男人手脚太笨,干一次活受一次伤,这不,早上让他刨土豆,还摔到了钉耙上。”
女人身边的小孩不断的伸着小手,要抓符兵身上带有“鬼”字篆文的腰牌。符兵解下腰牌晃了晃,随口问道:“你爹呢?”
“上山采药去了。”
一句话惊得符兵脸色一变,扬起长枪抵在女人胸前。“住手!”男人起身挡住符兵,正色说道,“此事与她们无关,我跟你们走。”男人说罢,大步流星的朝外走去,那女人抬起头,露出了很复杂的表情,有一丝担心,又有一丝愧疚。
那男人被押到的时候,鬼王面前已经跪了十多个穿着破旧衣服的村民,男人与他们对视了一眼,目光中都充满了愤懑与惋惜。鬼王盯着他腿上洇出的血迹厉声问道,“你腿上的伤是怎么来的?”
“回大人,我干农活的时候不小心扎伤了。”
“呵呵,”鬼王冷笑一声,喝道,“这分明是箭伤!”
“不,不,大人,小的真是干农活的时候被钉耙所伤的,不信您看。”那男人右手晃出一把匕首,直奔鬼王刺去,顷刻便被砍倒在地。
符兵押来刘家老妇人,抱拳说道:“启禀鬼王,我们在她家门前发现了血迹,她却死不承认。”
“哦。”鬼王摆摆手道,“扶老人家在旁边歇息,好好回忆一下。”说罢,老妇被丢到地上,尸体流淌的血还是热的。
“父王,”鬼王身后的一个金袍将轻声道,“儿臣倒有一计。”
一阵耳语过后,鬼王满意的点了点头:“果然不负我的栽培,依你的计划行事吧。”
“是。”
符兵催马飞奔,鸣金传令:“血王已经被俘,停止搜查,回主街护卫,即刻处斩!”
……
“血王竟然被俘了!”地窖中的男人大叫不妙,起身便要冲出去,女人蹲在盖板上,双手死死的按着。
女人的力气几乎抵不住他一根手指,但男人却停止了动作,肯求道:“大嫂,血王有难,我躲此不出,还能算是人嘛,即便苟活,也寝食难安,还望大嫂成全。”
“你觉得血王比你还笨么?他们连你都没抓住,又怎么能抓得住血王。”女人从容的说道,“如果他们真的抓到血王,会立刻押赴王城,岂会私自处斩。他们这样说更证明没有抓到人,想引诱你们出去一网打尽。”
地窖中的男人松开了手,若不是女人明智,自己肯定已经中了圈套。“你好好在里面躲着,不管听到什么动静都不许出来。里面有我储的菜,足够你吃上一个月的。”女人说着,重新把盖板放好,又在上面铺了些草和石头,直到看不出破绽才转身离去。
听到血王被俘的消息,果然有几十个人手持刀枪从四面八方冲了出来,与守在各个街巷的符兵战在一处。鬼王哈哈大笑,果然是一群匹夫,有勇无谋。
“你们还不醒悟吗?”刘家老妇人大喊一声,猛的站起身来,一条五指长的金色小蛇从她的袖口飞出,直奔鬼王面门。鬼王俯身趴向马背,身后的黄袍将被小蛇一口咬在脸上,立时跌落马上,七窍流血,抽搐几下没了动静。
“我儿!”鬼王大吼一声,提起泛着绿光的长枪朝老妇人刺去,刘家老妇人仰面栽倒,瞬间变成一截朽木。
鬼王两眼通红,仿佛着魔一样的怒吼道:“反了,全都反了!杀光,整个村子都杀光,一个也不留!”
刚刚关好的木门再次被踢开,凶神恶煞的符兵冲了进来,无论是院中祷告的老人,在厨房中为孩子煮米汤的女人,还是在屋内玩耍的孩子,全都死在了鬼军的屠刀之下,甚至猫狗牲畜都未能幸免。
第二天太阳升起的时候,村中一片死寂,连鸡鸣狗叫的声音都没有。
地窖之中分不清白天夜晚,躲在里面的男人一直没有出来,也不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女人的男人死了,等躲过了搜查,他答应要和她生个孩子。
……
鬼王回到行营,伏地魔已经在外等候多时了。
“鬼王,我搜查过了,村中并没有姓‘巫马’的人,但是有一家姓巫的,男人叫巫启,他的儿子也姓巫,但是名字有些怪,叫巫马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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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拜师
反贼同党,死不足惜,这不是问题。但是仍然没有发现血王,甚至连他几个亲近的副将都没有发现,这才是大问题。二王正在行营中讨论周边的地形和搜索计划之时,忽然卫兵来报,端王的金甲圣兵正在来的路上。
伴随着悠扬的马铃声,两匹披着金甲的战马来到村外,马上坐着两个金盔金甲的人,脸上戴着黄金面具。金甲圣兵是端王的护卫亲兵,具有最高地位,圣兵至如王亲临。
“奉端王令,鬼王风王,即刻随使者回宫,符兵留守,继续追捕血王。”
鬼王和风王相互看了一眼,十分不解,不知何事需要动用金甲圣兵来传令,莫非端王知道了屠村之事……
“圣兵大人,能否允许我向手下交待几句?”鬼王恭敬的问道。
金甲圣兵点了点头。
鬼王传令道:“你等务必严密搜索,就算掘地三尺也要把血王找出来。村民多有进山采药的,如果发现,立刻杀掉,斩草除根。”
“得令。”众将应允。
桥洞村四面环山,尽是奇花异草,很多村民以采药为生。远远的两个村民兴高采烈的背着满是草药的背蒌朝村口走来,他们并不知道整个村子已经被屠杀殆尽。
“吃了这么多天冷干粮,终于可以吃上热乎的了。”其中一个说,“我都想死我媳妇蒸的大白馒头了。”
“我说何三,你是想死你媳妇的大白屁股了吧,哈哈。”另一个打趣道,两人一起大笑起来。
笑声戛然而止,一支箭头上泛着绿光的箭穿过何三的咽喉,另一个人还没明白怎么回事,也被射中倒在了地上。
符兵过来查验尸体,其中一个道:“没想到进山采药的刁民这么多,这几天光咱们这里就处理了好几十个人了吧。”
“唉,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够结束,每天杀这些毫无还手之力的村民和老幼妇孺,我都觉得心里不安呢。”另一个皱着眉头说道。他的年纪明显比其他人小得多。
“他们都是叛逆,是血王的同党!再敢胡说,按同罪处理!”
“是,是。”这个小符兵连声答道,“几位哥哥,你们有没有感觉这个村子有些古怪,进来以后会被一种力量控制,变得特别疯狂。”
“我也有这种感觉……”
“别瞎说!”一个年长的符兵首领打断他们的话道,“你们安心站岗,不许惑乱军心。”
“是。”几个符兵不再说话,各自分散巡视。
山边草丛晃动了两下,一个闪着淡蓝色的目光刚好和小符兵撞在了一起。小符兵愣了一下,转头拉着尸体回村了。
草丛里的五个孩子不住的抽泣,正是何三带他们进山采药的。
“三叔……”其中一个大一点儿的孩子刚刚叫出声,便被人从身后捂住了嘴巴,几人恐惧的回头一看,是个道士,比他们父亲年长许多,一脸正气。他对几个小孩作了一个噤声的动作,拉着他们轻轻的从小路转回山中,几个孩子懵懂的跟着。
远离村子,道士停下来问道:“你们都叫什么名字呀?”
“我叫汪自清,我父亲是村头的汪铁匠。”其中一个大一点儿的孩子说道,虽然在这五个里是最大的,但是也只有八九岁的样子。
“我叫马伟良,家里是开磨坊的,全村人都爱吃我们家的豆腐。”
“我……叫娄一鸣,靠近山……边的地,地就是我们家的。”
“我叫程净之,我喜欢穿灰色的衣服,我娘还说我有洁癖。”
“我叫巫马心,我……”最小的孩子哭了起来,大声叫道,“我要我爹娘!”
“我们也要我爹娘!”其他孩子也都跟着哭了起来。
道士似乎并不擅长哄孩子,所以也并没有去哄他们,只是轻声的说着:“他们都被坏人杀死了。”
孩子们浑身一颤,停住了哭声。没人哄的孩子,会自己变得坚强。
汪自清抽泣着问道:“坏人为什么要杀他们?”
“他们帮助血王逃走,受到了牵连。”
“血王是好人么?”
“这个,不好说。”
程净之咬牙切齿的说道:“我们要报仇!”
“仇一定要报,但你们必须先活下去。”
孩子们哭累了,倒在地上便睡,道士也并不阻挡,心疼的看着他们。
突然,草丛里传来一阵轻微的“沙沙”声,道士猛的睁开眼睛,手一扬,一枚银针反射着月光射了出去,扎进旁边的树干,银针上挂着一条手臂粗的死蛇。
巫马心轻声的说:“你的针好厉害!”
道士一愣,说道:“你没有睡着么?”
“我睡着了,可是我听到‘沙沙’的声音,就醒了。”
“这么轻微的声音你也能听到?”
“嗯,我爹娘讲悄悄话我都听得到。”巫马心说着,勾起了伤心事,声音也越来越小。
马伟良也醒着,但没有出声,哪怕世界漆黑一片,他也看得清清楚楚。
其他几个孩子也都醒了,汪自清拈指生出火苗照亮,程净之轻轻的走过来,从衣服上撕下了一块白布,垫在蛇的身下。
“你这是?”道士不解的问道。
“我爹和我说过,血是最污秽的东西,如果让它沾到地里,就长不出庄稼来了。”
道士“嗯”了一声,并没有说什么,带着他们继续赶路。
前方出现一片果林,红红的果子缀满枝头,道士身形微动,已然摘了几个果子在手里。几个孩子开心的吃着,对道士更多了几分崇拜,尤其是娄一鸣。
日头偏西,几人看到一大片森林。
道士说道:“这里是魁隗森林,穿过这里我们就安全了。”
“这些树林,能保护我们?”马伟良诧异的问道。
“嗯,”道士笑着说道,“不能小看这些树,他们都是活的,外人根本过不了这片林子。”
过了魁隗森林,眼前出现一处山坳,叫做魁隗谷。山坳中间是很大一片平地,四周山上有很多人工开凿的洞穴,洞壁光滑整齐,之间有内道相连。洞内每隔几步便插着油松照明,吃喝用具一应俱全,极像一个驻扎军队的地方,但不知道是何人何时修建的。
道士严肃的说道:“贫道道号不沾,以后便是你们的师父,这里便是你们的家。”
几个孩子懵懂的看着他,汪自清问道:“我们拜您为师,您会教我们武功,替我们报仇么?”
“会!但报仇要在二十年后。”
“好!”汪自清“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其他四个孩子也都跪下,一起给不沾大师磕头。
一个跛脚的道人把他们扶了过来,怜爱的摩挲着他们的头。
“这是你们的师叔,道号‘不欺’,每周我会下山采购吃食,你们就和师叔在家。”
“走一天口渴了吧,来喝点水。”跛脚道人不像不沾大师那么严肃,笑起来很和蔼。
那水好甘甜。
不沾大师让他们在对面的蒲团上坐好,说道:“你们既然拜入我门,当遵从我门的十条戒律,不沾灭道,不沾欺师,不沾相残,不沾忤逆,不沾纵恶,不沾杀孽,不沾欺凌,不沾奸淫,不沾沽名,不沾权贵,如有违背,绝不轻饶。”
“弟子谨记!”
“我会给你们每个人起一个诨名,均带‘不沾’二字,便于你们日后在江湖闯荡。汪自清,你手能取火,体内定有不凡的热量,为师当沿着此方向培养你,让你寒冬时节依然发不沾霜,可愿意么?”
“弟子愿意,谢师父!”汪自清正襟危坐道。
“马伟良,你耳聪目明,且能在暗夜视物,为师授你夜战本领,使你可以目不沾光,可愿意么?”
“弟子愿意,谢师父!”马伟良答应着,心中暗惊,果然什么事也逃不过师父的眼睛。
“程净之,你生有洁癖,视血为秽,敬土为净,我授你长枪功夫,完成你地不沾血之念,可愿意么?”
“弟子愿意,谢师父!”
“娄一鸣,你身高体瘦,五脏轻奇,我授你轻功,使你在百木树林叶不沾身,可愿意么?”
“弟子愿意,谢师父!”
“巫马心,你……”不沾大师愣了一下,对于这个最小的孩子,似乎还没有看到适合他的方向。
巫马心昂头看向不沾大师,大声说道:“我想学你用来打蛇的银针。”
“好!”不沾大师脸上多了一丝欣慰,“唉,你父可曾跟你说过,其实你并非姓巫,而是姓巫马,是巫马家的人?”
巫马心一惊,父亲的确曾经对他说过,并且叮嘱不能告诉任何人。现在师父是最亲近的人,自然不需隐瞒。
不沾大师长吁一口气道:“既然如此,你可知道你是有使命的,你的命运可能无法由自己主宰?”
巫马心摇摇头,随即扬起小脸正色的说道:“不管是什么,但……我命由我不由天!”
“好!”不沾大师猛的一拍桌案道,“那我就许你命不沾天。”
“谢师父!”
不沾大师点点头:“以后每年的四月初五定为血忌日,祭奠你们的父母以及桥洞村的亡灵。明日开始,每天鸡鸣则起练功,鸡栖归则寝运气,不得偷懒。好了,下去休息吧。”
“是。”五人异口同声。
几个孩子仿佛一夜之间长大了,要想报仇,必须先让自己强大起来。
四周的山在夜间发出柔和的白光,整个山坳在黑夜中显得更加空灵,月光在山坳中折射弥散,如烟如雾,产生出一种介于仙境与自然之间的奇幻之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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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古庙
怒王接手阵州后,派得力干将拓跋城驻守树河镇,他到任的第一件事,便是一把大火将桥洞村烧个精光。
“师叔,师叔,快来看。”几个孩子远远的看到大火,拉着跛脚道人说道,“新来的那个怒王把我们爹娘的尸体给火化了,这样他们就能升天了。”
“嗯。”跛脚道人答应了一声,看着跪在地上痛哭流涕的几个孩子,没有忍心说出真相。
大火烧了三天三夜,将一切罪恶都烧光了。
孩子的世界里只有“好人”和“坏人”。巫马心揉着惺忪睡眼问道:“师叔,鬼王是坏人,那怒王是好人么?”
跛脚道人摇了摇头道:“一丘之貉!”
汪自清每天总是第一个醒来,然后再去每个山洞叫他们起床,巫马心几乎每次都是闭着眼睛被他扛出来的。不沾大师让每个人练的功法各不相同,但每个人都是筋疲力尽,躺在石床上如同散架一般。最幸福的时刻就是师父下山,师叔偷偷的带他们抓虫捉鱼,直到师父快回来才装模做样的练几下功夫。
深夜,跛脚道人向不沾大师问道:“大师兄,二师兄到底说了什么鬼话,让你答应这五个孩子去冒险?”
不沾大师笑而不语。
跛脚道人说道:“还有那个巫马家的人,万一有个闪失……”
“不必多虑,”不沾大师打断他道,“如果这点劫难都挺不过来,他也不配继承家族的使命。”
跛脚道人无奈的叹了口气,远处已传来了鸡鸣。
……
天刚蒙蒙亮,不沾大师做好血祭仪式走出洞口,眼前空无一人,但他却仿佛看到五个爱徒齐齐的站在那里。
最左边的人一身红衣,魁梧精壮,脸上有一道一寸长的疤,挨着他的是个光头,长着一双鼠眼,瞳孔泛红。站在中间的人又高又瘦,留着稀疏的小胡子,右手边是一个皮肤白皙,长相斯文的人,像一个教书先生,站在他旁边的年轻人长得高贵而邪魅,眼中闪着淡蓝色的光。
“一切全凭造化吧。”不沾大师掌风一挥,纸钱的灰烬随风飞舞,二十年的时光如同火星般消散。纸灰终究飞不到桥洞村,福祸自有天命。
……
阵州,桥洞村,主街。
一辆马车横冲直撞,行人慌乱向两旁躲闪。马车极俱奢华,价值万金,可见车中之人非富即贵。马车非但不躲避行人,反而故意朝人群撞去,来不及躲闪的行人被撞翻在地,哀嚎连连。逃过一劫的人靠在墙上,依然心有余悸,额头上挂满细密的汗珠。所有人都不敢与驾车人对视,只能在心底咒骂。
马车过弯,前面出现一个背着破锣的跛脚道人。
“臭老道,要是让老子输了和姜凌少爷的赛车,我活剐了你!”男子嘴上说着,手上缰绳抖动得越发用力,烈马一声长嘶,猛的冲上前去。
一声锣响震彻天地,马车继续狂奔,车上却空无一人。
破锣道人面无表情的站着,驾车男子躺他的在脚下,脸上挂着不可思议的表情。
“你可以在投胎之前慢慢想,不过像你这种货色恐怕也没有投胎的机会了。”破锣道人冷冷的说道,“哦,对了,还有姜凌少爷。”
驾车男子刚要咒骂,嘴里竟钻出一根粗大的桃枝,将舌头挑在枝头摇晃。转瞬之间,桃枝从四肢腹背同时钻出,“啪”的一声,整个人被桃树撑成碎块,污血飞溅。
破锣道人摇了摇头,一瘸一拐的朝村外走去。
桥洞村东面的麻栗山是一座荒山,山中隐藏着一个无人知晓的古庙,罕有香火人烟。庙中供奉的是一尊长相怪异的神,坐北朝南,银色长袍罩住头和身体,面目上没有口鼻,只有闪着绿色荧光的两只眼睛,紧紧的盯向右前方,背后突出一对大翅膀,犹如秃鹫在等待猎物死亡一般。
神像前站着一个拄着拐仗的老人。老人佝偻着身体,虚弱不已,所有的重心都压在拐仗上,仿佛有人拿走他的拐仗,整个人就会瘫倒在地。老人手里掐着一个破旧的竹签自语了几句,便转向东边的水缸去拿水,每挪动一步都浑身颤抖,每一块肌肉都在抽搐。
水缸的底部有一个大洞,连接着山中的一眼冷泉,里面的水永远是满的。老人喝了一口,冷冽刺喉。西面墙上挂着九个占卜用的龟壳,每个龟壳刻着一个州的名字,皲裂的纹路标示出山川河流的走向。
他便是血王,二十年前的意气风发早不复存在,刚过知天命之年,却如同行将就木一般。
神像上方的瓦片动了一下,水缸中显现出一个同样苍老的身影,身背铜锣,头发和胡子均已花白。老人用拐杖在地上划了一个古怪的符箓,那人便出现在眼前。
血王平静的说道:“师弟,你来了。”
“不容师兄。”破锣道人拱了拱手,将铜锣一抖,两个绿色的光点飞出,被血王吸入鼻中。多年来,他只能靠破锣索取的魂灵进补续命。
破锣并不破,是上古时期用青铜打造,生有红斑绿锈,看上去显得残破而已,叫破锣的原因,更多的可能是因为破锣道人的苍老和残疾。铜锣下死的都是不知敬畏的人,死不足惜!
血王从水缸中舀出一瓢水递过来说道:“喝口水吧。”
破锣道人一饮而尽,长出一口凉气。
血王问道:“不沾师兄开始动手了?”
“嗯。”破锣道人点点头。
血王摩挲着墙上的龟壳,淡蓝色的眸子中露出复杂的目光。二十年来,他一直期盼着这一天的到来。
破锣道人现身施礼道:“不容师兄,我已经找到那个人,按您的意思,明日夜里让马伟良会去寻找噬魄鼎,请师兄再耐心等待些时日。”
“二十年都等了,这么几天有何等不了的。”血王淡然道,“马伟良?也是师兄收的五个徒弟之一?”
“是的,他是老二,有夜视的本领,诨号‘目不沾光’。”
“哦。那……那个人呢?”
“他诨号‘命不沾天’。”
“命不沾天,好一个命不沾天。”血王悲怆的仰天笑了几声,接着剧烈的咳嗽起来。
血王共有四个副将,深得血王信任。二十年前,一个副将被鬼王收买,借为血王治伤之机,将他的血滴到噬魄鼎上,借此摄了血王的半魂三魄逃走,导致血王能力大损,血军大败。
血王丢失的正是地魂的一角,存储着斗争兽山中的经历。血王从剩下的地魂中逼出一丝残魂交给破锣道人,当遇到那个叛徒便会产生感应,但也使血王变得更加虚弱。血王并不确定那人会在哪里,但他肯定会来桥洞村,只有得到血王的死讯他才能高枕无忧。直到前些天,破锣道人告诉血王,他找到了那个叛徒。
破锣道人不解的问道:“师兄,既然已经知道叛徒的所在,我带着那五个孩子直接去把他押住,逼问出噬魄鼎的下落,再通知血军起义,水到渠成,何必还要这么麻烦?”
“我血军诛杀反叛,岂能假手于人。”血王脸色蜡黄,嘴唇咬得发白,“况且,那个人固然可恨,但终究只是不足挂齿的一个小卒,岂能因他而误了我的全盘大计。”
“难道师兄的全盘大计不是二十年后唤醒血军?”
“那只是微不足道的一个开胃菜罢了。”血王目露凶光,浑身散发着凛冽的寒气,“等到那一天,你便会知道了,整个端国都将坠入无间地狱。”
破锣道人不由得倒吸一口冷气。
血王将手上的竹签递给破锣道人,说道:“不欺,我刚卜算了一卦,那几个孩子近日会有一难,恐怕凶多吉少,甚至会祸及不沾师兄,你让他们遇事务必三思后行。”
“这……”破锣道人说道,“可有破解之法?”
血王叹了口气说道:“卜卦损福报,解难减阳寿,你确定要知道么?”
“嗯,”破锣道人拱手说道:“师兄不也拼上了自已的福报么?”
两人对视一眼,哈哈大笑,引得血王又是一阵咳嗽。
楼主:齐或  时间:2020-05-19 16:44:19
因为涉及的人物线比较多,所以前期铺垫比较多,感谢围观。后面的内容脑洞还是自感挺大的。
楼主:齐或  时间:2020-05-19 16:44:19
第十三章 目不沾光
月黑风高,裴府北面院墙,黑暗中两个人影站立对视。
“你竟然能看到我?”一个身材魁梧精壮的光头男子说道。
“既然这么说,看来你也能看到我?”一个身材瘦小尖嘴猴腮的人说道,声音同身材一样尖细。
“你的眼睛也能夜间视物?”光头子诧异的问。
“这话该我问你吧,这是我们庄上的看家本领,你怎么也会?”尖嘴猴腮道,脸上同样诧异。
“你是什么人?来这儿干什么?”
“你又是什么人?来这儿又是什么目的?”
“偏赶上月黑之夜到此,你恐怕是来偷东西的。”
“不义之财取之无妨。”尖嘴猴腮笑道。
“不义之财,如若取之,轻则折福,重则丧命,我可不图财,只是来寻一件东西。”
“说的那么文绉绉的,咱们俩分明就是一路货色。”尖嘴猴腮笑道。
“怎么骂自己呢,你可以说是同道中人,也可以说不谋而合。”光头男子一脸黑线。
“我师父没有你师父有文化,这总行了吧。”尖嘴猴腮道,“既然来了,就别在这儿傻站着了,一会儿天就亮了,你干你的,我忙我的吧。”
“哦,行吧。”光头男子点头。
“兄弟,咱俩有缘,向东十牛吼有一家德纲酒馆,每天卯时开门营业,我请你喝酒。”尖嘴猴腮说罢,飞身翻墙入院。
“我……”光头男子刚想说什么,发现已经看不见人影,只好苦笑的抓了抓自己的光头,没想到偷东西还偷出一个朋友来。
他便是目不沾光马伟良,白天师叔来找他,让他根据娄一鸣手绘的地图来偷一个叫噬魄鼎的东西。
翻身上了院墙,发现今天竟然没有巡逻的院鬼,尽管是半夜,也不应该这么安静才对,裴府的人都到哪里去了?
马伟良摸到裴九天的房门前,侧耳倾听,毫无声响,轻轻扭动巨大的把手推开房门,里面果然没人,连忙仔细查看四周。
端国人善布置机关暗门,但凡此类都有天生弱点,不论切割的技巧再高超,随着多次开合,石门与墙壁连接处难免会有缝隙,开启机关的推拉旋转也同样会留有痕迹,这些在白天很难发现,但黑暗中尤为明显。机关暗门能够广为使用,多半也是利用了人在黑暗中无法看清东西的弱点。
凡事总有特殊的存在,比如今天来的两个贼人。
发现墙上一条发丝般的缝隙后,马伟良又朝两边看去,目光停留在右侧的古董架上,一个青铜爵底部灰迹与其他物品明显不同,应该便是开启的机关。
马伟良向双手吹口气搓了搓,轻轻的扭动青铜爵,墙上发出石磨般的声音,一道石门缓慢打开。石门里面漆黑一片,没有一点光亮,但在马伟良眼里却如同白昼一般,看得清清楚楚,眼前是一条石头铺成的台阶。
马伟良从口袋里拿出几块小石头,向前面扔去,并未发现有机关,这才小心的沿着石阶向里面走。过了大概一百多步台阶,进到了一个宽敞的石屋,四壁上错落悬挂着夜明珠,泛着诡异的黄绿色光亮。
石屋的正中有一个石桌,上面赫然放着一个方形的虎皮包裹,从外形看,里面应该是盒子。得来全不费工夫,马伟良快步上前,将虎皮包裹捆背在身后。
正对着石阶的墙边堆积着几个木箱,里面满是各种金银珠宝,右侧是一个书画缸,插着几个卷轴,应该是名人字画之类。马伟良目光一扫而过,最终停在左边墙上挂的一副山水画上,画面为红色,像是用朱砂画成。马伟良不懂风雅,但是这幅画让他心神一动。马伟良毫不迟疑的将画收入布袋之中,转身刚要走,忽然夜明珠变得忽明忽暗,接着散成无数的小亮点朝他飞来。
马伟良不禁一阵头皮发麻,那些根本不是夜明珠,竟是圆形物体上覆盖了一层萤火虫,他赶忙朝着石阶狂跑,后面星星亮点如同发光的潮水一般涌来。
山中无甲子,寒暑不知年。山谷中的孩子难免寂寞,练功之余,破锣师叔便会给他们讲各种神仙异兽,古怪虫鱼,奇花异草来娱乐。这种虫子叫火胸黑翅萤,具有夜行性,发黄绿色光,它们以反魂树的圆形果实为巢,因此才被误认为是夜明珠。火胸黑翅萤只吃两样东西,反魂树果实中的反魂汁和活物。常人若是遇到成群的火胸黑翅萤,很快便会被吸成一具干尸。唯一能镇住它们的,便是红色的血砂。
石阶通道没有那么宽敞,大量的火胸黑翅萤在进入通道之时撞在了石墙上,发出“砰砰”的声音,身上的光也随之消失,仿佛忽然熄灭的烟花一般。马伟良脑中飞速旋转,是什么让这帮虫子变得躁动,倾巢出动来攻击他,那个虎皮包裹么?不对,是那幅画!
马伟良猛的转身,将画轴展开挡在身前,萤群见到那幅画竟不敢上前,冲在前面的火胸黑翅萤,竟偏转方向撞向通道两侧的石墙,又是一阵“砰砰”声。
马伟良这才松了口气,双手举着画,慢慢的向后退去,萤群始终跟在三尺远的地方,不敢靠近。出了石门,马伟良仍然一只手举着画,另一只手迅速的扭动古董架上的青铜爵,看到石门彻底关闭后,才敢放松的坐在地上,大口喘着粗气,石门里面仍然不时的传来“砰砰”声。
这么恐怖的火胸黑翅萤竟然怕朱砂,世间的相生相克真是奇妙。
马伟良收起了画,沿原路返回,经过厢房之时,听到屋里传出了女人娇*喘的声音,不禁一愣,难道裴九天回来了?不对,如果他回来了,院内不可能仍然无人把守,那会是谁呢?被绿了?
管他呢,马伟良迅速翻墙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距离卯时还有很长的时间,要不要去?马伟良纠结了许久,最后决定赴约,师父曾经和他们说过,天下英雄多如牛毛,多一个结交就多一份生机。
他想要报仇,需要有人帮他。
卯时一到,德纲酒馆撤下门前的挡板,露出左右木刻对联:江山父老能容我,不使人间造孽钱。一个笑容可掬的胖子向马伟良拱了拱手道:“承蒙惠顾,在下姓郭,是这里的老板,客官想用些什么?”
“我在这里等一个朋友。”马伟良说着,找一个靠里的桌子坐下,老板点头称是,吩咐胖乎乎的小二沏了壶茶送来。
不多时,一个尖嘴猴腮的人拎着布包坐到马伟良的对面,仿佛熟络的老友一般。
“郭老板,谦哥,别来无恙呀。”尖嘴猴腮笑着向柜上打着招呼,除了郭老板外,还有一个头发弯曲的账房先生朝他拱了拱手:“托九爷的福。”
“九爷,原来这位是您朋友,失敬,失敬。”郭老板拱手笑道,“吃食还是老样子吧?”
“对,还是老样子,今天我要和这位兄弟好好喝个痛快。”
小二端来酒菜,四个冷盘,一个瓦罐炖锅,两壶烧酒。
尖嘴猴腮麻利的把两壶酒打开撞了一下,然后递一壶给马伟良道:“咱们兄弟俩太投缘了,来,先喝一口暖暖。”说罢,灌了一大口,马伟良也不客气,接过来喝了一大口。
果然是好酒,很烈。
“敢问兄弟高姓大名?”尖嘴猴腮问道。
“不敢,在下马伟良。敢问兄弟高名?”
“我是鼠庄的,叫九钱,大家都叫我九哥。”九钱说着,“没怎么听过兄弟的大名,不常在世面上走动?”
“嗯,我一直在山中学艺,才刚下山。”马伟良答道,“鼠庄?可是斗兽山的鼠庄?”
“看来兄弟还知道我们,的确,就是那里。不过我们鼠庄没啥地位,干的都是苦力活。”
“九哥太谦虚了,斗兽山的大名谁不知道。”马伟良敬了口酒,压低声音说道,“我还真是意外,为何裴府昨日没有一个院鬼呢?”
“不必担心,这个酒馆里都是自己人。”九钱大咧咧的说道,“当然不可能没有人,不过都让我们的人解决了,估计现在还在草房睡着呢。”
“啊,不只你一个人来?”
“当然了,我们一共来了六个兄弟,只不过他们负责清场,只有我是负责拿东西的。”
马伟良“哦”了一声,心里暗自震惊,守卫内宅的院鬼都是精挑细选的高手,他们只来了六个人便轻易摆平,能力何其强悍。马伟良端起酒壶又敬了九钱一杯,然后说道:“你们鼠庄的人,都可以夜间视物?”
“那是自然,”九钱道,“没想到你也有这本领,有机会定要引荐你进我们鼠庄。”
两个人边喝边聊,竟然越聊越投机,一壶酒很快喝光了,九钱又让小二上了两壶。
这时炖锅里面沸腾了,九钱打开了盖子,里面杂乱的炖着形状各异的肉,汤上还飘着冬菇、姜丝和陈皮。
“这个菜是我发明的,叫‘龙虎斗’,相当营养。”九钱不无自豪的说着。
“龙和虎?”
“哈哈,那些咱也抓不着呀,我们炖的是它们的师傅——猫和蛇。”九钱拿勺子喝了口汤,一脸的心满意足,“啧啧,这个最是大补。”
一道炖菜而已,他们享受的或许并不是菜的味道,而是鼠吃猫的快感。
马伟良在山上时就养过野猫,见到这个菜不自觉的有些反胃,但是为了结交这个“朋友”,还是强忍着吃了一口。
他不是没有原则,他只是更想报仇。
两人又喝了一会儿,微微都有些醉意。九钱从地上拿起布包放到桌上,对马伟良说:“这趟没白来,我就猜到那老家伙肯定将东西放到了他四太太那里,果不其然,不但得了宝贝,还趁机睡了她的四太太,那个女人虽然年纪大了点,但是丰韵尤存呀,那胸,那屁股,啧啧。”
九钱示意马伟良打开布包。
马伟良心中如同一群老鼠噬咬一般的烦乱,师父的教诲中,这样的人不值得结交,可是结识斗兽山的人又是他梦寐以求的。不过,烦乱很快便被震惊所代替,九钱的布包中竟然是与自己的一模一样的虎皮包裹。
马伟良没有表现出来,夸奖了两句便转移了话题:“九哥,裴府里怎么如此冷清,人都去哪了?”
“你不知道?”九钱有些意外,哪有偷盗之前不来踩点的,随后压低声音道“他们都去兽穴商量大事去了,听说风王要出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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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 出关
皆州,奢比庙。
二十年的禁闭,足以磨平锋芒,磨熄怒火,看淡一切。当年端王对屠村行为恼怒不已,将鬼王和风王禁足于此,但终归他们一片忠心,故将其家眷和护卫也一并调来,衣食用度倒也不缺,为安抚民心,只得委屈他们。
在此之前,鬼王早已被认为是下一任端王,门庭若市。如今迁至奢比庙,将领们避尤不及,突然的冷清让他看清世态炎凉,表面上潜心思过,但内心的暴戾却与日俱增。
鬼王妻妾众多,有七个儿女,除大女儿早已出嫁外,其他人均禁闭于此。鬼王一生醉心制毒,禁闭之时更是潜心于此,所制之毒出神入化。端王特准其大女儿定期探望,每次都会带来他所需要的制毒材料。
风王则完全不同,他本就是没有野心之人,二十年前与鬼王一同出征,也都是听命行事。虽禁闭在此,但不需要理会殿陛之间的政务,也不需要参与朝堂之上的党争,乐得安享天伦。
道不同不相为谋,两王虽封闭一处却极少往来。
端国都城占据皆州七成领土,分为外城,内城和王城,三层之间都有高大的城墙及护城河相隔。外城是三教九流活动之地,酒楼茶肆、宅第店铺鳞次栉比,热闹非凡。内城是王公贵胄的活动区域,建有各个亲王的府地,祭祀庙宇,狩猎园林以及神秘组织的总部,红袍军的总部便在这里。王城是端王的私属领地,城门以四象命名,有青龙、白虎、朱雀、玄武四门,由金甲圣兵把守,未经传唤禁止入内。
王城依山而建,气势磅礴,城内古树参天,架有长廊通往王宫。王宫正中是一个巨大的湖,湖边院落重重,遍布亭台楼阁轩榭廊舫。主殿建在湖心,由三百六十根金丝楠木做主体,金色琉璃瓦铺顶,汉白玉为台基,墙上嵌有九条张牙舞爪的巨蟒,是端王办公之所,周围还有内殿和偏殿,石壶殿便是主殿西侧的一个偏殿。
石壶殿中,端王听完来者报告,沉声说道:“你是说,怒王找到了血王逆党的踪迹?”。
“的确如此。”报信的符兵跪在地上。
“我知道了,你下去吧。”端王挥了挥手,持续了二十年的噩梦,终于有机会醒来了。
偏殿不大,左右各有十八盏长明灯,忽然右侧第三盏长明灯闪动了一下。
端王屏退左右,手指叩动桌案,一个身穿黑袍之人闪身而出。
“参见端王。”黑袍跪倒行礼。
“夜麟,他们两个可还安静?”
“回端王,鬼王一直潜心制毒,不争不怨,风王更是偏安一隅,不问世事。”夜麟加答道。
“知道了,你下去吧。”
“是,夜麟告退。”
端王唤来金甲圣兵,吩咐道:“移驾奢比庙!”
鬼王和风王听说父王到了,赶忙跪在内门迎接,家眷护卫在身后黑压压的跪了一片。
“儿臣参见父王!”
“起来吧。”端王进入庙内,金甲圣兵找了一个干净些的屋子,把守四周,屋里只留了端王和鬼王风王三人。
“你们心中可有怨恨?”
“儿臣不敢。”二人说着,惶恐的跪倒在地。
“嗯。”端王顺手拿起桌上的一个酒杯,把玩着说道,“二十年来,你们也算安份,从今日起你们不必再禁闭于此。这些日来,我一直思索,毕竟好不容易肃清民怨,为父对你们的去处也很是为难。”
二人的惶恐未减反增。
“你们可知为父的夜叉军?”端王轻轻的将酒杯放回桌上,说道,“现在有一个空缺。”
端国有三个神秘的组织,红袍军,夜叉军和虎蛟军,都直接归端王领导,并有先斩后奏之权。
红袍军由旗王率领,皆穿一身红袍,并以巨蟒之血涂满颈脸,犹如一个血人一般,负责暗中护卫王城,不论何处,只要出现对王城有威胁的人,他们便会现身。
夜叉军中皆为死人,所谓死人并非真正的死亡之人,而是在其他人眼中这个人已经死掉,改换姓名样貌调入军中,连最亲近之人也不准再联络。夜叉军中的每个人都姓夜,夜麟也是其中一员。
虎蛟军是三只军队中最神秘的一支,王公贵胄中也鲜有人知。
听到端王提起,二王不禁倒吸了一口冷气,加入夜叉,意味着必须先要公布死讯,从此世上再无此人。
人死成夜叉,夜叉再死便灰飞烟灭,夜叉军就会有一个空缺。
“父王,”风王率先说道,“我本是庸才,一无所长,也无欲望。自禁闭以来,每日自省,为父王祈祷,为自己忏悔,早已对世间之事失去兴趣,只想隐姓埋名,归居田园,还望父王恩准。”
端王一听,目露凶光,一股杀气从身上散发出来。风王似乎早已料到这个结果,只是淡定的跪着。
“父王,我愿加入夜叉军。”鬼王没有推辞,暗暗摩拳擦掌,自己苦苦等待的机会终于来了。
“既入鬼军,你的家眷做何打算?”端王这一句,是询问也是试探,毕竟有至亲之人牵绊,岂能隐埋身份安心效力。
“但凭父王处置。”鬼王没有丝毫犹豫,“妹勒斗胆求父王一事,能否对三弟(可见前文顺序,风王行三)网开一面,放其离去。”
对于风王,端王也于心不忍,大手一挥道:“罢了。”随即转身离去。
端王离开后,金甲圣兵首领宣布:“尊端王令,鬼王嵬名妹勒不思忏悔,已责令自裁,家眷护卫即刻活埋,祭祀奢比神。”
四个金甲圣兵抬着一具盖着白布的尸体向外走去,另有一队金甲圣兵将瑟瑟发抖的鬼王家眷护卫百余人都带到了庙后的祭祀场。起初还能听到祭祀场传来的嚎叫和哭泣声,慢慢的便听不到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好似野兽饱餐后满足的吼声。
圣兵首领继续喝道:“尊端王令,风王嵬名浪讹虽有悔改之心,但仍有怨念,现废去双目,剥夺王族族籍和嵬名姓,赐姓‘不吴’,除去风王封号,贬为庶民发配者州,即刻起程不得迟误,终身禁止踏入内城。”
一队金甲圣兵将摘去王冠披头散发双目滴血的风王推到院中,风王妻赶紧起身扶住,又从衣服上扯下内衬白布,将其眼睛包扎起来。金甲圣兵点燃一支香插在地上,说道:“夫人,速去收拾衣物,此香燃尽我们便启程。”
待香燃尽,风王及家眷护卫八十多人均已站在庙外,由金甲圣兵催促着迅速离开,由十个金甲圣兵外加一千符兵负责押送。
者州在端国最南端,地形狭长,穷山恶水之地,犯人流放之所,伏泉日的发送按份例减半。罪行严重的犯人,都会被剥夺姓氏,而赐罪姓,“不吴”便是罪姓之一,者州中多有姓“不吴”、“不周”、“不严”、“不李”的人,皆为罪人。
金甲圣兵当众将鬼王的尸体焚烧,骨灰埋入城外荒冢,无数加急快马从王城驶出,通缉血王的布告边多了一张新的布告:“风王嵬名浪讹,恶逆不义,现废去双目,贬为庶民,发配者州;鬼王嵬名妹勒,制毒入魔,毒侵入体,不治身亡,尸体火葬,免除后患。鬼王为众王之首,令国民素食一天,以示祭祀。”
布告前人头攒动,无不哗然,其中一个剃着光头的百姓不禁攥紧了拳头,发配者州,必然路过阵州。
内城的一个地下暗室内,鬼王脱去金盔金甲,换上一身黑袍,左手拿起烧红的烙铁放到自己脸上,痛苦的喊叫被他憋在喉咙,成了一阵闷哼之声。
夜叉军的首领说道:“夜叉军中只有死去的游魂,前世是谁并不重要,现在你是‘夜殇’,是偏殿中左侧第十盏长明灯。”
石壶殿中共有三十六支长明灯,对应着夜叉军中的三十六个夜叉,他们进入石壶殿,相应的灯芯便会闪动。
“是。”夜殇恭敬的答应道。
“我是你们的首领夜怨,记得以后和我说话要跪着。”夜怨说罢,右手发力,一股无形的力量向夜殇身上按下来,夜殇支撑不住,单膝跪地。
“夜怨大人,我如何能够成为首领?”夜殇咬牙切齿道。
“杀掉我。”
“我们不已经是死人了么?”
“哦,对,”夜怨抬了抬眼皮,“那就让我永远消失。”
“遵命!”夜殇说完,缓缓站起身来。夜怨这才发现自己功力渐渐消失,已然无法压制住这个新加入的夜殇。
“扑!”夜怨一口鲜血喷出,“你竟然对我下毒。”
夜殇冷笑道:“我只是听从大人的吩咐罢了。”抬手洒出一包粉末,夜怨还未叫出声便化成了一滩血水。
石壶殿左侧第一盏长明灯闪动两下,瞬间熄灭。端王抬头看了一眼,流露出复杂的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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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 狩猎
阵州,兽穴。
兽穴是乡野百姓对怒王府的称呼,座落在跃河村的正中,绝佳的风水宝地。此刻,一个身穿黑袍的夜叉正站在怒王的书房之中。
夜叉军身上都有金色纹身令牌,刺绣时使用深海浮蚕的金色体液,平时隐匿不现,但催动内力可使其显示在黑袍之外,可以进出端国的任意地方,谁都无权阻拦。
“敢问大人是?”怒王虽然尊贵,但见到夜叉仍然不敢怠慢,赶忙起身行礼。
“在下夜殇,”黑衣人并不客套,直奔主题,“特来通知怒王,三日之后,押送风王的队伍将路过阵州。”
对于夜怨的消失,端王并没有怪罪夜殇,这既是夜叉军中的规则,也是端王可以高枕无忧的手段。
只是一群孤魂野鬼,有谁会真的在意。
“父王想让我如何做?”尽管怒王早已知晓此事,但仍然不露声色,聪明人最擅长的,便是明知故问。
“血王不死,端王心病难除,既然在桥洞村消失,那么就可能仍然在桥洞村。希望怒王可以了却端王的这桩心病。”
怒王点头,他岂会不知端王的心思,不过仍然试探问道:“夜殇大人,恕小王愚钝,即使风王去了桥洞村,血王也未必会露面吧?”
“血王自然不会轻易露面,不过其他逆党却未必呆得那么安稳,投石问路,剥茧抽丝。端王不求速成,望怒王不疾不徐,但求一蹴而就。”
“多谢夜殇大人指点,请回禀父王,定不辱命。”
“我这便回王城复命,期待怒王告捷。” 夜殇说着拱了拱手,转身离去。
“恭送大人。”怒王对着背影一恭到地。在没有成为端王之前,他必须要遵守端国一切规则,甚至比所有人都要遵守的好。
“来人,”怒王下令道,“请镇守各镇的将军速来府中议事。”
“是。”
传令符兵转身刚要走,怒王又补充道:“把裴九天也请来。”
“遵命!”
怒王城府极深,早就在端王的身边埋好了眼线,甚至收买了许多金甲圣兵,对于奢比庙的事情自然了如指掌。鬼王岂会那么好心救下风王,无非是有自己的目的罢了,这是一个非常有用的饵,不但可以钓出杀死裴青的那群虾米小贼,更可以钓出当年血军的漏网之鱼,顺藤摸瓜,甚至可以找到血王这条大鱼也未可知。
怒王唤来亲信符兵,交待他们假扮成百姓,暗中将风王要去桥洞村的消息在市井中散播。人就是这种动物,如果你大张旗鼓的张贴出来,他们必定将信将疑,但如果你表面上极力掩盖,让他们暗中交头接耳,反倒会深信不疑。
只要找到血王,他便是下一个端王,最大的竞争对手,只有鬼王。他当然不会相信鬼王会那么轻易的死掉,但是他会在哪呢?
听到怒王亲兵召唤,裴九天兴奋得满面通红,他仿佛成为一个准备狩猎的猎人,已经看到猎物在朝陷阱进发。那群绰号不沾的贼人是当年桥洞村的漏网之鱼,有周全供出冰屋,有风王充当诱饵,他仿佛已经看到了杀子仇人任他宰割的场景,下令老管家裴中海领着部分院鬼留守,其他人即刻出发。
“老爷,院鬼都已集合完毕,只是各处都找不见俞师爷。”纪坤说道。
“嗯?”裴九天稍微愣了一下,但很快无所谓的摆了摆手,启程!
蝙蝠殿中,除了各色战袍的将领,便是裴九天、常安、纪坤和怒王的两个军师。这两个军师一胖一瘦,胖的叫土包木,以博学著称;瘦的叫金生水,以智谋见强。
拓跋城起身道:“启禀怒王,樵夫周全不堪严刑,已经招供。”
“好。”怒王赞许的点头道,“今天叫大家来,便是商议此事。”
下首一个身着紫袍的将领说道:“怒王,既然已经知道了地点,我领兵去把那群贼人抓来便是。”
“你有所不知,那里甚是古怪,万不可硬冲,当年风王便吃了大亏。”怒王很欣赏他的勇气,但缺少谋略,示意胖军师土包木讲给大家。
“是。”土包木起身抱了抱拳说道,“二十年前抓捕血王之时,风王手下大将周坤曾带领六千符兵进入搜查,不到一柱香的时间竟然全军覆没,甚至连尸体都没有找到。”
土包木讲完,蝙蝠殿内鸦雀无声。
“诸位,既然那森林如此古怪,自然没必要以身犯险,我们摆好阵势,让他们自己走出来便是!”金生水起身说道,“风王发配者州,不日将路过阵州,怒王大人对这位三哥甚是想念,想留他小居几日,同时去冰屋祭拜一番,大家务必做好准备,以防那些不沾乱贼趁机作乱,让风王有所损伤。”说罢,他抬头看了一眼怒王,怒王赞许的点点头。
只要有账,哪怕过了二十年,也总要清算的。
……
阵州,桥洞村,铁匠铺。
汪自清与巫马心看着字条若有所思,他们只看懂了里面提到的地点:魁隗森林和冰屋。冰屋是魁隗森林南边的一个茅草屋,地下有冰泉流过,由此得名。冰屋里面有一个地窖,冬暖夏凉,破锣师叔经常带他们来这里取瓜果梨桃和冬储菜。
正在这时,一个人影飞快的跑进铁匠铺,巫马心急忙拈出两枚银针,来人出言道:“小五,把手放下,我是老二,真是,动不动就掏针。”
不沾大师是个怪人,虽然给他们排定了师门顺序,却不让他们称兄唤弟,无论长幼,只按次序称呼。
“今天这是怎么了,怎么都到我这里来了。”汪自清吐了一口烟雾道。
“自然是有大事和你们商量。”马伟良喝了几大口水,将盗宝碰到九钱和一起饮酒的事简单说了一遍,中间不免各种感慨,啧啧有声,只是未提九钱要引见他进鼠庄这节。
汪自清问道:“那东西你取到了么?”
“取到了,只可惜是假的。”马伟良也要了一根啖马枯,但他并不常吸,呛得一阵咳嗽,猛灌了几口水,
“小五?”汪自清见巫马心一直若有所思的样子,出声问道。
“老大,老二,我明白了!”巫马心猛的回地神来,兴奋的说道,“冰屋滴水,就是指他们要在冰屋祭拜。月明风暗,风暗就是指被刺瞎双目的风王,月明便是时间。月亮十五最盈,月末最亏,四月十五这一天月光最亮,应该就是这一天。”
“玩绣花针的就是比我们这些打铁的聪明。”汪自清抚掌大笑,“那‘凤凰涅槃’又是什么意思?”
巫马心摇了摇头:“这句我还没有想到。”
“事不宜迟,我们这就去找老三和老四吧。”马伟良激动的摩梭着双手,“做梦都在盼着这一天呢。”
“老二,帮我抬门板去。”汪自清说着,将马伟良拉出门去,屋里只剩下巫马心和龙伊一。
巫马心说道:“伊一,你放心,解决了这件事以后,我一定去……”
“我相信你!”还没等他说完,龙伊一便打断道,“你们巫马家的人只要还活着,说话从来都是算数的,反正现在距离九毒日还早着呢。”
龙伊一伸手从巫马心的内袋里拿出六枚银针,手指用力捻动几下,形成两只银圈。她把大些的银圈套在巫马心食指上,随后伸出自己右手说道:“给我戴到食指上。”
巫马心愣了一下,顺从的照做了。“我回村里等你。”龙伊一说罢,笑着转身跑出铁匠铺。望着龙伊一的背影,巫马心有一丝心疼,这和以前看到受伤的麻雀、野鸡那种心疼完全不同。
“走吧,又不是生离死别,搞的这么伤感。”汪自清拍了拍他的肩头道,“等把那些家伙收拾了,我就陪你去那个六什么村找她去。”
马伟良把一摞门板撂在地上调侃道:“小五,这才分开几天,你就找到了这么一往情深的美女。”
巫马心只好苦笑,的确,怎么就一往情深了呢。
铁匠铺的门脸是敞开的,没有门窗,只在上下各有一条半寸宽的沟,关店的时候需要向沟里并排插入九个六寸宽六尺高半寸厚的门板再上锁。每块门板都漆有颜色,一面均为白色,另一面却不完全相同,分红色、绿色和黄色三种。
汪自清飞快的拿起门板,几下便插锁完毕。巫马心问道:“老大,一个挡铺面的门板,弄这么多颜色干嘛?”
“哈哈,这你们就不懂了。”汪自清拍拍手上的灰说道,“门板是我和老三老四约定的暗号,他们住的地方地势高,可以远远的看到铁匠铺,如果平安无事,我便将所有门板统一置成白色,像现在这样五红夹四白,就是到冰屋会合,如果我这里有难,便会置成中间红色,两边四白。”
巫马心和马伟良不约而同的露出崇拜的目光:“老大厉害呀!”
……
回村的路上,龙伊一总感觉一丝隐忧。村口的疯子见到她来,东蹿西跳叫喊道:“冰屋滴水,好大的火呀,呼,呼呼。”
他怎么会知道字条的内容?龙伊一吓了一跳,一把抓住他满是浆糊的衣服问道:“你说什么?你怎么会知道的?”
“嘿嘿,”那疯子嘻嘻笑着说道,“你们还不醒悟吗?”
“不是,前一句,你刚才念叨那句。”
那疯子却并不理会,只是拍着胸重复同一句话。
龙伊一松开疯子,不由得一阵苦笑,莫非自己对那个巫马家的人动了情?唉,不行,绝对不行,师父不允许自己对别的男人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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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 诱饵
阵州,桥洞村。
风王双目虽盲,但感觉灵敏,沉声问道:“马车怎么停了?”风王妻尚未出回答,车外便传过来怒王故作悲痛的声音:“三哥,弟来送您了。”
“哦,是六弟呀。”风王听出是怒王的声音,应了一声,随后让妻子扶自己下了马车。刚一下车,风王便感觉到一阵威压,看来迎接自己的人不在少数。众将赶忙过来行礼:“敬叩风王大人金安。”
怒王假惺惺的说道:“三哥,您怎么憔悴成这个样子,让弟很是心疼。”
“让六弟挂念了,我倒是早已淡然了,这样的结局也算是一种解脱。”风王当然明白怒王的虚伪,只是想不通自己沦落到这步田地,还有什么可值得他利用的。
“哟,原来是六哥呀。”一个十五六岁的女孩像团火一样从马车上蹦了下来。女孩挽着半扎的发髻,一身艳红色的丝质长裙,更衬得身材玲珑有致,皮肤白嫩的像瓷器一般。
“你怎么来了?”怒王显然没有想到她会跟来,一脸惊愕。
“我偷偷跑出来,就是来找六哥的。”女孩眉毛一挑,说道,“我来找六哥玩,顺便找个如意郎君。”
“胡闹!”怒王顿时寒脸。
“敬叩粉粉姼金安。”对于这个丫头,怒王身后众将可不敢怠慢,问安之声大了一倍。
嵬名粉粉是端王最宠爱的小女儿,无法无天,哥哥们见到她都无比头疼,却又拿她没有办法。端国官宦女子分为姩(niàn)、妔(kēng)、姼(shí)三级,姩指年长的长辈,妔指王后嫔妃,姼指未婚的少女。所有人见到嵬名粉粉,就要称呼“粉粉姼”以示尊敬。
“明天你带粉粉各处转转,然后就早点送她回王城。”怒王吞了下口水,改换温柔的语调说道。
“是。”身后的紫袍将抱拳答道。
怒王说道,“明日卯时,我陪三哥一道去冰屋祭拜桥洞村的亡灵,了却三哥这桩心愿。”
“六弟有心了。”风王冷冷的说道。他想不想去并不重要,一个被废的王,根本无法左右自己的方向。
“我也要去!”嵬名粉粉开心的跳了起来,“冰屋,一听就是好玩的地方。”
“我们是谈正事,不许胡闹!”怒王瞪着眼睛喝道。
“你不让我去?”嵬名粉粉坏笑着凑近怒王耳边小声说道,“那我就和端国的每个人都好好讲讲二十年前屠村的事。”
“你!”
嵬名粉粉根本不理会怒王的脸色,恢复了撒娇的语调:“好六哥,求求你了,就带我去吧,总要有人扶着三哥吧,我来。”
“六弟,就让她去吧,免得这疯丫头生事。”风王在一旁打圆场道。
怒王闷哼一声,拂袖而去。
“风王,请。”拓跋城护送风王家眷一行人驿馆,临走时又恭敬的叮嘱道:“请风王大人早些休息,明日卯时我来接您。”
驿馆前后站满符兵,连只苍蝇都飞不进来。尽管如此,隔壁金甲圣兵和嵬名粉粉的贴身护卫仍然不敢安睡,毕竟这两个人都太重要了。
“三哥,我扶您到院子里走走。”嵬名粉粉拉起风王要出屋。门口守卫的符兵抱拳挡住去路道:“拓跋将军有令,请风王大人早些休息!”
“呸,仗势欺人的狗奴才!”嵬名粉粉低声骂了一句,便要上前动手。
“粉粉,算了。”风王拦住了她,转身关闭了房门。
……
阵州,桥洞村,冰屋。
卯时刚过,院墙上已经挂满了白布,地上也铺了厚厚的白布,仿佛织布作坊的晾晒场一般,程净之手持长枪儒雅的站在当中。
程净之的长枪是不沾大师所赠,它原来的主人正是血王副将嵬名慕。长枪用固冬峪的寒铁打造,枪头是三棱透甲锥,刃长锋利,寻常盔甲在它面前如同纸帛。枪身有蛇纹缠绕,蛇口吐刃,蛇尾为纂,上衬紫红色枪缨。
“咱们兄弟五个终于能联手作战了,想想就过瘾!”马伟良非但没有大敌当前的担忧,反倒满脸抑制不住的兴奋。
“大家千万小心,”汪自清眉头紧锁,不敢盲目乐观,“怒王势大,切不可轻敌。我们尽量分散开来,轮番上阵,这样可以保存体力。老三和小五找机会突围出去,杀死风王后即刻下山,我们见到你们的暗号便各自突围。”
“好!”
娄一鸣有些担忧的说道:“老……老大,我们杀了裴……裴青,风王便来祭……祭奠,你说这会……会不会是个圈……圈套?”
“不错,是个圈套。”汪自清说罢,点燃啖巴枯深深吸了一口,“不过,机不可失,失不再来,我们只能拼他娘的一把。”
陷阱中有肉,狼想吃肉,猎人想吃狼,就看谁更胜一筹。
……
卯时过半,怒王大军狂奔而来,在距离冰屋几牛吼的地方,支起帐篷,架起火盆。隔着院中的大树,双方只能隐约的看到依稀的人影。几个村民模样的人来到怒王面前,抱拳说道:“属下一直在这里盯着,他们一直都没有离开。”
“嗯。”怒王点点头。
风王在两个符兵搀扶下盘坐到火盆旁,早有符兵点燃了两捆纸钱。火苗贪婪的舔舐着纸钱,黑色的纸灰随风乱飞,仿佛一个个前来拿取祭品的灵魂,无爱无恨,似乎早已超脱,只有活着的人还在执迷不悟。风王口中念念有词,默默的忏悔着。二十年来,他一直想这么做,虽然此事非他所为,但终究脱不了干系。
“风王!”汪自清瞳孔不经意地微微一缩,闪过两道凌厉的光芒。
“三哥,您身体不好,先回帐篷中歇息吧。”怒王说罢,向苏万军使了个眼色。
风王摸索着站起身来,由两个符兵搀扶着进了帐篷。一声呼啸,山坡上铺满了符兵院鬼。远远望去,仿佛黄色枯叶,忽然吹起一阵飓风,漫山遍野的枯叶朝冰屋的方向刮去。
程净之右手抓着枪身,枪头斜戳在地上,严阵以待。娄一鸣身体攀在一棵大树上,悠然自得。汪自清、马伟良以及巫马心三人则站在茅屋之上。
拓跋城挥动长刀喝道:“兄弟们,给我上,不论死活,一律赏银千块,美女十名。”符兵们热血沸腾,纷纷捏碎胸前的力泥珠,力量源源不断的从胸口涌遍全身,皮肤泛起淡淡的红光。
“杀!”符兵大喝一声冲进院中,程净之右脚在地上一搓,长枪从白布中飞出,贯穿了符兵头目的身体,程净之伸手拔出长枪,杀入人群,枪花纷飞,符兵应声倒地。
一个高高瘦瘦的身影在人群中飞起落下,每一次落地都会有一个符兵被割断喉管,旁人却根本看不到他的身影,只是不时的传来娄一鸣戏谑的声音:“爷……爷爷我在……在这儿呢。”
符兵不断倒下,尸体很快便拖了出去,只在白布上留下一滩血迹。拓跋城却并不急燥,只是冷冷的看着战场。裴九天也并不着急,他已经派人给裴宏送去信笺,红袍军正在赶来的路上,这才是最终的杀手锏。
巫马心站在屋顶上,看到院中铺的白布都已经染成了红色,不禁一阵恍惚,仿佛看到了龙伊一一身红衣从院中走出来,深深道了个万福:“官人,今天是我们大喜的日子,你怎么不更衣呢。”巫马心目瞪口呆,龙伊一快步走向他,表情也变得凶神恶煞,抬手一马掌打在他的头上。巫马心猛然转醒,哪有什么龙伊一,只见汪自清手拿黑衣,一脸诧异的看着他:“你愣什么神儿,赶紧把衣服换上。”
“哦哦。”巫马心赶紧接过衣服,心里仍然在惊叹之前的幻境,莫非有什么高人在干扰他?
符兵一拨一拨的涌上来,全场都回荡着捏碎力泥珠的声音。漫天的银针从屋顶飞下,冲在前面的符兵应声倒地,其他符兵冲势大减,赶紧挥刀护住要害,“叮叮”声不绝于耳。
“都告诉你省着点用了!”远处一声大喝传来,数十个火球从天而降,将符兵烧得焦头烂额,争相后退。身上着火的符兵,连忙就地打滚,边上的人也取下随身水壶,朝他们身上乱浇,场面混乱不堪。
一队符兵们正仰头搜寻着娄一鸣的踪迹,黑色布罩从天而降,符兵顿时眼前一黑,被斩杀当场。黑布罩是不沾大师为马伟良量身定做的法宝,如同一把巨伞,收放自如,打开时直径两丈有余,里面没有一丝光亮。马伟良便是这个空间内的霸主,可以主宰一切。
“老……老二,你可……可来了。”娄一鸣见状来了精神,上蹿下跳穿插进攻,又有几个符兵应声倒下。
马伟良以伞柄拄地,跳跃到娄一鸣面前小声说道:“风王就在帐篷之中,你快去,这里交给我。”
“好……好嘞。”娄一鸣说着,晃动身形跃上树顶。
巫马心同样伺机突围,但他没有娄一鸣那么好的轻功,相比之下慢了许多。他勉强逃到院外,正要朝帐篷的方向走,突然头顶的树上有人搭话:“喂,你吃不吃桃子?”
楼主:齐或  时间:2020-05-19 16:44:19
第十七章 刺杀
巫马心抬头看去,正是那个身穿银线龙纹白衣的人,手里拿着一个桃子啃得啧啧有声。
“多谢好意,我没时间吃。”巫马心说着,拔腿就要走。
那人不紧不慢的说道:“帐篷只是掩人耳目,里面并不是风王,真正的风王在马车之中。”
巫马心一愣,不由得停住脚步:“你怎么知道?”
那人并不回答,继续戏谑的说道:“不过,你可能要失望了,我刚才用桃核占了一卦,风王今日命不该绝。”
“在下向来不信命。”巫马心淡淡的笑了一下。
“这桃子很不错,你应该尝尝。”那人说罢,随手抛下一只桃子,巫马心抬手接住,再向上望时,已空无一人。
虽然并不相识,但直觉告诉巫马心,应该相信他。巫马心将桃子随手一丢,转身钻入树林,从这里绕到马车后面最不容易被符兵发现。
所有的符兵都在朝战场的方向移动,相比于战场的热闹,后面的帐篷和更远处的马车,都显得十分孤独。
帐篷之中,娄一鸣问道:“风王大人,你还有何话说?”
那人并不答话。
“爹娘,儿为你们报仇了。”娄一鸣说罢,一刀向那人后心刺去。就在刀扎进身体的一刹那,娄一鸣感觉刺到的并不是人,更像是一堆黄土。那人身体瞬间垮塌,同时飘出一阵青烟。
“不好!”娄一鸣暗道一声,身体向外斜飞,紧接着一声巨响,顿时火光冲天,整个帐篷被火焰和气浪撕得粉碎,连同外面符兵的尸体都被炸成了碎块。
这声巨响把人们的目光从战场拉回到这里。
怒王喜出望外:“赤县神州的东西果然不同凡响,一堆沾满白磷的黑土竟有如此威力,看来我要和神州的使者多亲多近才是。”
裴九天也不禁仰天大笑:“青儿,你可以瞑目了。”
马伟良、程净之和汪自清的心却如同被铁锤猛砸了一般,不敢相信娄一鸣就这样消失了。马伟良心神烦乱,被一刀砍在肩头,他瞪起血红的双眼,将符兵一把扯碎。
此时的巫马心并不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他正坐在马车之中,冷冷的看着眼前的一男三女。
风王显然并没有想到会有人来到这里,不应该有人会猜到他在马车之中。嵬名粉粉用身体挡在风王前面,花痴般的盯着巫马心。在她面前是一对双胞胎姐妹,同样用身体挡住来人手上的银针。夏灵和夏姣从小与粉粉一同长大,既是闺蜜,又是保镖。
“老七?”风王似乎感受到了一股熟悉的气息,激动的说道,“粉粉,你让开,若是老七的话,就让他杀了我也无妨。”
“什么呀三哥,这不是七哥,而是一个年轻的家伙,长的怪模怪样的,眼睛还是蓝的。”嵬名粉粉急忙说道,她很纳闷三哥今天怎么嗅觉失灵,莫非是感了风寒不成。
“哦?”风王有些吃惊,但随即释然,出声问道,“这位壮士,你可是桥洞村的人?”
“不错。”巫马心冷冷的说道,“我今天就要为父母讨还血债。”
感受到巫马心身上气息的波动,夏灵和夏姣也聚起剑气,风王的死无关紧要,但绝不能让粉粉有任何闪失。
“住手!”风王感受到杀气,连忙出声喝止,二十年的忏悔使他不想再造杀孽,“这位壮士,我并非贪生怕死,只是有些俗事未了,能否给我一个月的时间,待家眷平安到达者州,我必自杀赎罪。”风王说罢,用拇指将食指划破,几滴鲜血弹到空中,划出一个古怪的符箓。
这个符箓是血誓的一种,违背诺言将会万蚁食心而死。
“我也担保!”嵬名粉粉也挺了挺胸脯道,“我是端王的女儿嵬名粉粉,我给你一根我的头发。倘若三哥失言,你只要拽断此发,我便会出现在你面前,任凭处置。”
“粉粉!”其他三人一同惊呼,声音中带着颤抖。
“我意已决。”嵬名粉粉说着,拽下一根头发,硬塞到了巫马心手中。这头发看似顺滑,却如同钢丝一般坚韧。她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做这个决定,总之她不想车内的任何一个人受伤,尤其是这个有着迷人眼睛的人。
嵬名粉粉焦急的说道:“你们全都中了怒王的圈套,他已经调动了无数精锐部队朝这里赶来,你再不回去救你的兄弟们恐怕就迟了。”
“好,我相信你。”巫马心鬼使神差的相信了他们的一切表演,转身跳下马车。虽然当初约定刺杀之后不可再返回,但他依然朝冰屋奔去。
巫马心走在路上,觉得自已太好骗了,几滴鲜血,一根头发,竟然就让他这样灰溜溜的放下了银针。为什么会相信风王,巫马心自己也说不清楚,或许是一种直觉。这两日太多的怪异,而且好像有什么力量在干扰着他,就像早上他看到穿红衣的龙伊一,又或是嵬名粉粉的头发,竟然让他相信了连三岁小孩都不会相信的事情。
冰屋院中已铺满尸体,力泥珠已经让符兵们变得疯狂,他们踩着同伴的尸体冲锋陷阵。
汪自清额头青筋暴出,拳上的火焰也变得极其微弱。程净之双腿不住的滴血,每次摇晃着击杀两个符兵之后,都要用枪支撑着自己的身体,使自己不会跌倒。马伟良勉强的依靠着树干,握着短刀的手也不住的颤抖,扔在一旁的黑布罩已经残破不堪。此时他脑海里想起的竟然不是不沾大师,而是九钱。
三人以背相抵,互相借力勉强支撑。对于他们来说,突围已是痴人说梦。
“老大,咱们这回看来是要完了。”马伟良声音中充满不甘和疲惫。
“老大,老二,你们谁活着,一定要把我的尸体用白布包裹好,干净一辈子了,不能让自己坏了规矩。”程净之惨笑道。
“你们说什么丧气话,还有小五呢,他会回来救咱们的。”汪自清心里清楚巫马心的为人,除非他死了,否则他一定会回来。他们现在需要一口士气,能活多久取决于这一口气能憋多久。
符兵们慢慢向前移动,收紧包围圈。三个人虽然嘴上说着话,但眼睛都在盯着外面,时刻等待着拼死最后一击。
漫天银针怒射而至,内圈符兵应声倒地,只见巫马心蹲在墙头之上,大口喘着粗气,目眦尽裂。冰屋的院墙外面也同样满是符兵,巫马心急于冲杀进来,身上有多几处刀伤。
程净之说道:“他是怕我做鬼以后天天半夜弹他脑袋去。”
“我们死也得死在一起。”巫马心说,摆出一个向头发里插银针的手势。程净之哈哈大笑,不小心真气上涌,又喷出了一口鲜血
两人年龄相近,从小就爱一起玩闹,巫马心不爱早起练功,程净之每天天不亮便用手弹他的脑袋,直到有一次巫马心在头发里藏了枚银针,疼得程净之满屋乱蹦。
“我们快进冰屋!”汪自清见巫马心平安回来,顿时也有了力气,摆手示意道。三个人相互搀扶着向冰屋退去,巫马心沿着院墙向冰屋的方向行走,手上银针激射,符兵们贪功心切但却不敢上前。
正当汪自清三人已经到达冰屋后门之时,巫马心耳旁传来了马蹄声,看来又有援兵已经逼近。巫马心急忙抛出一圈银针,正欲从院墙跳下与他们会合,一支长箭从远处射穿了他的后背,巫马心摇晃了一下,栽落院外。
“小五!”程净之大喊一声,起身要冲出去,却被汪自清一把按住:“老四,不能去白白送死,要不小五的仇真就没人报了。”说罢,两人一起拽着泣不成声的程净之进了冰屋。
院外的符兵见浑身是血的巫马心跌落下来,下意识的朝外退了几步,接着又围拢上来,用刀枪指着地上的尸体。
一个符兵问道:“头儿,我们怎么处理他?”
“你速去通知拓拔将军,等将军到了再说。”
“是!”那名符兵抱拳答应一声,转身刚要走,却被一支令旗拦住去路,只有看到令旗却看不到人。符兵低头看去,竟是两个侏儒符兵,其中一个人右手向上举着令旗,嗡声嗡气的说道:“怒王有令,命我等将此人押到马前回话,其他人等速去冰屋围捕其余嫌犯!”
每个王都有自己专属的令旗,怒王的令旗通体蓝色,外绣金边,正中绣金色“怒”字,众人目测令旗确是真的,唯独报信的人太过矮小,手举令旗都只到他们胸口的高度。
军队有军队的规矩,只认信物不认人。
那小头目赶忙过来行礼,但并不想让他们把到手的功劳抢走,有些含糊的说:“小人不敢抗命,只希望容小人先去知会拓拔将军一声。”说着,向身边的那名符兵使了一下眼色。
“放肆!”侏儒符兵大喝一声,抛出手中令旗向小头目打去,小头目未料到这两个人会一言不合就动手,躲闪不及,直接被令旗打裂头骨,尸体栽倒在地,令旗又飞回侏儒手中。
两个侏儒符兵丝毫不理会周围倒吸冷气的声音,收起令旗,抬着巫马心便走,两旁符兵纷纷向后,让出一条道路来。直到两个矮小的人影已经消失,那个符兵才缓过神来,急忙连滚带爬的跑去报信。
……
远处,一个黑衣人擎着还在微微颤抖的猎弓,不解的向穿着银线龙纹白衣的人问道:“大人,您为何要将我的箭弹偏?”
“既然是我的对手,怎么可以让他这么轻易的死掉呢。”那人意味深长的冷笑一声,“如果你钓到一条小鱼,再放了它,这样别人也能体验钓它的乐趣。”
“……”

楼主:齐或

字数:256433

帖子分类:舞文弄墨

发表时间:2020-04-15 22:17:55

更新时间:2020-05-19 16:44:19

评论数:116条评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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