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村出马（2）
7月8日下午一点，小村一行的马车离开外相官邸，欢送的人群已经挤满了霞关到新桥车站的大路两边。小村则是标志性的打扮——身着大礼服，头戴高筒礼帽，行李也只有装着两三件衬衫和一些贴身衣服的一个公文包，比起其他拎着大箱子的人来，显得十分特别。
元老、阁僚、各国大使等欢送官员在左侧出入口迎接，不过马车刚到右侧出入口便被人群包围，小村一行人被“挤进”了站内，左侧的欢送人员只能直接前往站台，也顾不上先后次序和身份上下了。
站台上，人们争先恐后地要和小村握手，都希望小村能带回“割地”和“赔款”，这确实代表了一般国民的心理——谈判是为付出的鲜血取得补偿。
当天还有两条好消息为一行人“饯行”，一是兵不血刃地占领桦太南部要地科尔萨科夫；另一个是第四次外债募集公告发布。此次外债募集面向英美德三国，总额3000万英镑，以烟草专卖金为担保。前三次外债共募集了5.2亿日元，目前尚余2亿，加上本次募集，可确保手握5亿军费以应对可能继续的战事。《东京朝日新闻》强调道：“如同军事层面，日本在经济层面也占据了必胜的地位！”
这两条消息对小村来说并不算是“吉报”，在他认为的四个谈判有利条件中，募集外债刚刚达成，其余三条中只有占领桦太一条实现了一半，歼灭俄满州军主力和驱逐北韩俄军两条实现无望。即使完全实现占领桦太那一条，最终割据全岛仍需要其它几条的配合。在俄国人看来，丢失桦太并不意味着日本拥有充足的兵力来对付满州。而且，募集外债也是有风险的，一旦不能获取赔款，国民负担将会进一步加重。
日本的讲和条件从最初开始就比较“消极”，带有让步性质，美国之行早已做好了心理准备，并不期待能获得“美好的”谈判结果。
小村对桂说道：“回来的时候恐怕就不是这样的情景了吧。”桂当然明白这其中的含义，但也只能预祝他航程平安。
井上对小村叹道：“你的处境很艰难，也许名誉就此毁于一旦了。”伊藤则握着小村的手说道：“等你归来，不管别人怎样，我一定来迎接你！”与周围热烈的气氛相比，两位元老对小村的“悲壮”处境颇为“同情”。

下午两点，汽笛响起，列车缓缓启动，站台上再次沉浸在“万岁”声中，几位元老和阁僚则同车送行。
望着渐远的站台，山座円太郎叹道：“只要归国时万岁声不变成叫骂声就万幸了。”听罢此言，小村终于笑了起来。
列车经过的品川、大森、川崎、鹤见、神奈川等车站也都挤满了欢送的人群，沿途的男女老幼、工人群众也都在欢呼相送。
三点，列车抵达横浜，和东京一样，横浜市内也挂满了国旗，站台上神奈川县知事周布公平率领数百人前来迎接，在警察的引导下，一行人出站搭乘马车。站外的群众一样地“狂热”，万岁声震耳欲聋。在海关稍事休息后，三点半，一行人登上汽艇前往“明尼苏达”号。在烟火和乐队演奏中，汽艇鸣响汽笛离开了万岁声不绝的码头。
“明尼苏达”号的桅杆上高悬着日之丸旗帜，装饰着彩带欢迎一行人，在餐厅里举行了告别碰杯仪式后，轮船在19响礼炮声中，于四点启航。送别的汽艇、海军的警备艇伴行，海军舰艇挂出欢送旗号，有几艘渔船一直送到了房总海面。

同一时间，美国尚是7月7日，俄国新的驻美大使罗森到任。另外路德被任命为新的美国国务卿，接替7月1日去世的原国务卿海伊。
罗斯福在蚝湾的别墅召见了金子坚太郎。蚝湾距离纽约约有一个小时的车程，傍晚时分，马车在树林中穿行，萤火点点，宛如向导。别墅是木造的平房，没有电灯，八点的晚餐在油灯中举行，十一点，两人在书房内开始“密谈”。
罗斯福首先说明新任国务卿路德和他秉承一样的“主义”，对日本很有好感，希望日本政府予以信赖。接着，关于清国的通告，罗斯福建议置之不理，他指出清国在此时提出这样的要求，一定是受到了俄国的压力，因此日本今后必须警惕俄国的阴谋。在得知美国没有介入清国的通告后，金子略感安心。
随后，罗斯福把话题转向停战问题上。他提到拉姆斯道夫通过玛雅建议在谈判启动之前双方先行停战。金子表示反对：“从日本的角度看，我们遵守着国际法和相关条约，而俄国却和清国人勾结，蔑视规则，违反约束，因此停战只是他们籍以加强军备的借口！”罗斯福本就没指望日本会接受停战建议，他也认为停战会对日本不利，所以也就没有坚持。
关于赔偿金额的问题，罗斯福建议最初不要提出具体金额，而是等到俄国确定同意支付赔偿后再讨论。理由是一旦谈判破裂，持续的战争将引发俄国出现大变局，最终可能导致日本无法获取原本能在谈判桌上得到的利益。
金子对此感到不解。交涉赔偿当然首先得明确金额，然后围绕金额再做谈判，有了金额才能一步一步明确对方的谈判底线。如果最初的交涉是“是否支付赔款”，恐怕在别的方面就无法进一步交涉了。罗斯福如此强调这点，估计一方面是想竭力促成谈判，一方面恐怕是想让日本放弃赔款，以保全俄国的存在。就在金子还在琢磨其中的含义时，罗斯福的下一句话令他很迷惑：“希望将来日本在亚洲能采取‘门罗主义’政策。”
门罗主义是美国第五任总统门罗于1823年提出的、欧美两大陆互不侵犯主义，即势力范围划定主义。那么日本能得到的势力范围在哪里呢？“希望日本的范围不要越过苏伊士运河。”换而言之，将来日本需阻止欧洲进一步侵略亚洲，并且成为“亚洲之盟主”，当然日本也必须承认“列强在东亚的既得利益”。
苏伊士运河以东包括中近东、印度、中国、东南亚，在此广大范围内，日本要成为“大东亚圈”的盟主，阻止欧洲的侵略，扶持新兴国家的诞生，同时还要尊重列强的既得利益。然而这片区域内除了日本和清国以外基本已被列强殖民，日本根本没有插足的地方，如果要尊重列强利益，那么这样的“盟主”有何意义呢？到哪里去扶持新兴国家呢？罗斯福并没有提及太平洋，显然意味着太平洋属于美国的势力范围，并且在暗示日本不要染指。
金子从美国根深蒂固的“排日意识”中已经看到了将来日美关系的龟裂，不过眼下，罗斯福总统可是日本的“友人”，他的建议还是出于好意的。翌日，回到纽约，金子立即将罗斯福的意见向高平和东京做了汇报。

桦太方面，第13师团第25旅团开始向北追击俄军。第49连队（深堀顺藏中佐）为前锋，于7月9日离开科尔萨科夫，10日途径霍姆德夫卡（清川）抵达弗拉基米罗夫卡（丰原），其间发生了小规模的战斗，三人负伤，俄军弃尸5具、被俘137人，退往了达里涅（军川）附近的阵地。根据情报，这部俄军的兵力约千人、炮四门、机枪三挺。
7月11日，第49连队第1大队为先导，配合第50连队攻击达里涅。达里涅附近分布着桦太特有的密林，俄军利用树荫展开反击，日军一时没有找到合适的战术，进展很不顺利，而且傍晚时分下起了大雨。入夜后，日军才判明了俄军机枪的位置，但大雨和黑暗阻止了行动，只能等待天亮的到来。
7月12日，战场上大雨仍在持续，四周浓雾弥漫，视界不足三百米。竹内命令第50连队长向井齐辅中佐强行采取行动，第1大队于八点四十分夺取了俄军第一线阵地，随即继续推进，俄军密集的弹雨从前方150米的树林中射来，大队长西久保丰一郎少佐战死，50多人死伤，在第3大队第11中队迂回俄军右侧的配合下，第1大队于九点十分占领了阵地，俄军丢弃了四门炮和一挺机枪逃走了。
日军的损失为战死14人、负伤63人。根据67名俘虏的交待，当面之敌为科尔萨科夫预备步兵营约300人、志愿团约800人和水兵约40人，拥有野炮6门、机枪3挺，这也是桦太南部的全部俄军兵力。虽然俄军具体损失情况不明，但重火力的大部已被缴获，且70%的兵力为素质低劣的志愿团，竹内判断桦太南部已经算平定了。

小村出马（3）
俄国方面，拉姆斯道夫于7月11日提名维特出任和谈全权代表。
拉姆斯道夫向维特表示之前确定的全权代表穆拉维约夫“旧病复发”，不能履任。然而十天前穆拉维约夫曾拜访过维特，表示能胜任任务且身体良好，在维特的追问下，拉姆斯道夫才透露是担心穆拉维约夫缺乏外交经验，恐怕难以承担这样重大的谈判，而且穆拉维约夫要求十万卢布的津贴，离既定的1.5万的津贴相距甚远。维特提出由外相自己或副外相奥博兰斯基出任，拉姆斯道夫表示自己不能离开首都，而副外相不能担此大任。维特又指出自己因反对开战已经失去了沙皇的信任，拉姆斯道夫表示沙皇已改变了态度。
实际上，在否决了穆拉维约夫后，驻丹麦大使伊兹沃尔斯基向拉姆斯道夫强烈推荐了维特。作为反对开战论者，维特曾和伊藤博文进行过日俄交涉，肯定会被日本人所接受，因此维特是“全俄国最合适”的人选。沙皇听闻奏报后，指示拉姆斯道夫询问维特的意向。
维特一直认为和谈对俄国来说至关重要，他的分析如下：
财政层面，国家财政已超负荷运转，开战至今的16个月中，俄国共募集了7.3亿卢布的外债和3.5亿卢布的内债，其中6.3亿用于军费，3亿用于了军费之外的开支，目前仅余1.5亿。此外，财政大臣科克茨沃夫开动机器增发纸币，开战时俄国的黄金储备约合5.47亿美元，相当于10.94亿卢布，根据财政法，黄金储备的90%可折算成纸币发行，即最高可发行9.9亿卢布的纸币。截止上个月纸币发行量已从开战时的5.98亿膨胀到了9.05亿，七月份还将发行1千万，很快便将濒临极限了，战局不利造成的举债困难局面只能靠印钞票来解决，而这样最终将导致国民生活窘迫并引发反政府浪潮。因此继续战争意味着国家破产。
军事层面，维特在两天前收到库罗帕特金的一封信，信中称“部队正在加强，今后只要避免失误，定能取得胜利”。那个过去曾“失误频频的人”仍霸占着第1集团军司令的位置，他的豪言壮语能有多少可信度？那些将军们估计都在祈求谈判早日成立吧？军人的士气并不高涨，很难支撑下面的战争。
关于俄国的将来，日本人击破的不仅仅是俄国和俄国军队，而是压迫一亿四千万民众思想的愚劣至极的政治体制。持续的战争将加剧内政和财政的恶化，必将导致国家的崩溃，只有依靠和谈，从满州和韩国抽身，才能恢复国内的活力，挽救濒危的政治形势。因此，和谈对俄国的复兴是不可缺少的条件。
关于全权代表，他的职责是阻止战争，他必须清楚停战对国家的重要性，并洞悉对手的国内情势和领导人的性格。而目前俄国只有维特自己才有这个资格。
维特向拉姆斯道夫表示，只要皇帝陛下直接对他下达任命，他就接受。
7月12日，尼古拉二世亲自任命维特为谈判全权代表，并特别交代了谈判的“绝对必要条件”——不可伤害俄国的名誉、不赔分文、不割寸地！
会后，拉姆斯道夫向维特出示了沙皇的训令内容并表示：“针对全权代表的训令，只是一种参考，不具约束力。”

7月13日，俄国发表了科尔萨科夫被占领的消息。
突然之间，俄国军政界的强硬姿态又抬头了。日本没有进攻俄满州军，而是选择兵力薄弱的桦太，说明日军已经“衰弱”，而且在答应出席谈判会议之际出兵桦太的举动令人无法容忍。拉姆斯道夫在接受《泰晤士报》记者采访时表示：“日本进攻桦太的举动将令签署和平条约的机会大大减小！”
维特的观点却不同，他认为和谈的成败取决于双方的停战意志而非其它因素。当天，维特拜访了国防委员会议长尼古拉•尼古拉耶维奇大公和海军大臣比利列夫上将，询问军事方面的判断。尼古拉耶维奇坦率地表示，假使继续战争，一年之内日军将会占领桦太全岛和沿海州的一部，如果要把日军从满州驱逐出去，俄国必须做好付出10亿卢布和20至25万人代价的准备。比利列夫坦言远东海域已是日本人的天下，俄国海军的重建尚需时间，我们可能不得不割让一些以前占领的地盘了。
桦太南部既失，北部亦难坚守，日军占据桦太后，在海军的配合下，很容易压迫沿海州地区，维特愈发感到时间紧迫，必须抓紧谈判。
至此形成了日俄双方内部都觉得必须低头接受和谈的局面，并都派出了全权代表。维特的任命受到了各国的好评，都认为和谈前景光明。《纽约时报》评论道：“之前任命的穆拉维约夫确实极不合适，此人缺乏外交经历，在国际法庭任职期间发表过反日言论，是属于阿列克谢耶夫一伙的强硬派。维特才是具有解决问题能力的最合适的人选，相信维特的到来能使得谈判会取得圆满的结果。”
罗森对此也很满意：“我终于可以放心了，维特是一个有主见的、可怕的谈判对手，他绝不会为迎合政府而牺牲俄国的利益。”


本章完 下一章 维特的秘策

第七十六章 维特的秘策（1）
7月16日，桦太南部的俄军投降了。
俄军大部已经溃乱，只有少数兵力残留在达里涅附近。竹内正策于两天前委托两位亚裔土耳其住民携带劝降书前去劝降，俄军指挥官阿尔奇谢夫斯基上校于15日清晨委派布拉索洛上尉来到日军前线接洽投降事宜。
师团参谋吉江石之助少佐向布拉索洛提出了四项要求：所有陆海军人都被视作俘虏，武器、弹药、食品等军需品全部上缴，投降部队在16日下午两点之前于达里涅北方集合，将校可骑马佩剑。布拉索夫全盘接受并且没有提出任何要求。
下午两点，俄军残部193人（含将校9人）在指定地点集合，所有投降事宜由布拉索夫协调，阿尔奇谢夫斯基并未插手。
至此，日军以77人的代价完成了占领桦太南部的作战任务。如此不费吹灰之力的战斗令长冈外史对海军和山县有朋的意见更加强烈，如果能按照他的设想提早实施作战，早就可以以桦太为基地对沿海州地区进行渗透，完全可以配合主战场发动战役，那样日本将能占据更有利的谈判态势。“老家伙们不足与谋！”长冈在日记中愤懑地写道。

7月17日，维特在彼得堡接受了美联社记者的采访。维特不擅英语，所以采访使用的是法语，面对记者的提问，维特表示：“俄国不会为达成和平而按照对方的要求支付代偿，俄国仍是一个强国，军事上的挫折只是一时的。此行将首先明确日本的条件，然后再进行谈判磋商。俄国国内仍存在着续战派与和平派之间的对立，财政上也确实存在困难，但是在国家名誉面前，这些都是‘小问题’。只要日本的和平条件合适，党派之争定当放弃，当然，俄国人民也做好了再苦战数年的准备！”言下之意就是，如果条件宽大就讲和，如果条件苛刻就拒绝。
7月19日，维特启程。行程为先乘火车到巴黎，然后在瑟堡搭船前往纽约。
送行的人群挤满了站台，车厢里放满了鲜花。不过维特心情忐忑，他对同行的英国《每日电讯报》驻彼得堡站长表示：“此行困难重重，日本开出的条件十有八九俄国不可能接受，如果谈判破裂，我必将遭到和平派的攻击，即使能以相对好的条件签定和约，恐怕仍会遭受续战派的非难，但是不管怎样也要出席。会期估计三周左右，一旦日本的条件明显不可能接受，我打算立即回国。”
与小村出发时的心境相似，两国全权代表都对谈判的前途感到不安。
同一天，小村抵达美国西雅图。整个横跨太平洋的航程为12天不到，已是当时的最快速度了。
“明尼苏达”号于晚上八点半在汤森港投锚，等待第二天早上办理检疫和通关手续，领事久永三郎等日美代表则乘汽艇前往欢迎。
7月20日未明，考虑到一行还要赶往纽约，美国海关提前开始办理通关事宜。
上午八点半，“明尼苏达”号停靠上了西雅图码头。天空中升起数十发烟火，约千名日本人在岸上欢呼，出口处搭建了一个花草装饰的欢迎门，上插日美两国国旗。一行人在警察的护送下登上了汽车，前往巴特拉酒店。数万人夹道欢迎，盛况堪比总统亲临。
“明尼苏达”号所属的大北汽轮公司还经营着铁路，老板希尔特地举行了晚宴招待日本代表团，并免费提供专用列车运送代表团一程。
晚宴之后结束后，八点，代表团乘上了漂亮的列车离开了西雅图。沿途的美国人对一行人表现出了特别的友好，看来战胜俄国之后，日本人变得受欢迎了。

7月21日，维特抵达巴黎。驻法大使聂利德夫、前驻美大使卡西尼等俄国侨民到车站迎接，众多的法国市民也送来了热情的欢呼。不过，维特却感到了同盟国的“冷淡”。
7月22日，维特拜访了爱丽舍宫，与法国总统鲁贝、首相洛维尔会面。
维特首先会晤了洛维尔，提出希望由法国出面，通过英国协调让日本提出比较缓和的谈判条件，但鲁贝表示很困难。接着维特切入正题，希望不论谈判成就与否，法国能提供更多的资金援助，以应对善后或续战。
当时法国财界都认定俄国已经失败，并制定了应对同盟关系的财政援助原则：如果俄国真心求和，法国可以给予适当的援助，如果俄国仍心存战意，则分文不贷。因此洛维尔在一番客套话之后，冷淡地表示：“法国与俄国同盟是为了应对欧洲事务，如果俄国把武力投向远东，法国则不受同盟关系约束。希望俄国能同日本言和，回归欧洲。我认为只要向日本支付一定的赔偿，和谈定能达成，如果俄国希望筹集资金用于支付赔款，法国金融界定会提供帮助。1870年普法战争中，法国向德国也支付过赔偿，但这并不伤及法国的‘体面’，以赔偿争取和谈成功是很自然的事情。”
在接下来与鲁贝的会晤中，鲁贝表示根据观战武官的报告，俄军处于劣势，而且日本的谍报工作不仅在俄国国内引发了骚乱，还令其它国家出现了反俄声浪，因此奉劝俄国尽早从远东的泥潭中抽身。
法国总统和首相的意见是一致的，即希望俄国以赔款换取远东的和平。

7月23日，小村一行抵达明尼苏达州首府圣保罗，这里也是老板希尔提供的免费列车的终点。一行人在此休息一晚，并谢绝了州长、市长的招待。
晚间小村穿着睡衣接受了记者的采访，他没有谈及谈判会议，在回答日本获胜的原因时，小村强调了三个重要原因——正义战争、军政界清廉和国民素质，“就如罗斯福总统提倡的那样，简单生活，思想高尚。”关于日本的将来，小村表示日本财政健全，产业持续发展，很快就能从战争的创伤中恢复。关于黄祸论，小村认为日本是黄种人的代表，美国是白种人的代表，从两国融洽的密切关系中根本看不到这种论调的迹象。
7月24日，小村一行离开圣保罗前往芝加哥，再在那里转车前往纽约。
芝加哥的欢迎仪式也很盛大，车站内外挤满了人群。代表团发言人佐藤爱麿发表了声明：“日本期待和平，不会提出过高的要求，但是绝不会接受无偿的和平，俄国必须付出相应的代价！”
这则声明算是对小村在前夜记者会没有表态的弥补，代表团考虑如果对谈判不置一言，容易遭到俄国主张的牵制。
当天，第13师团第26旅团（第51、52连队）在亚历山德罗夫斯克登陆，开始了桦太北部作战。
片冈七郎记录道：“连日的浓雾褪去，天空如洗，海面波澜不惊。”敌情和天气一样平静，俄军烧毁了附近的村庄，逃得不知所踪，部队再次兵不血刃地上岸，日章旗飘扬在亚历山德罗夫斯克的屋顶上。
第3舰队对间宫海峡对岸的沿海州喀斯特里湾实施了火力侦察，此地在亚历山德罗夫斯克西北约60海里。第6战队指挥东乡正路少将率领两艘巡洋舰（须磨、千代田）和四艘驱逐舰靠近湾口，陆战队在灯塔附近登陆搜索，只发现了一些食品和几顶军帽，未见守军。驶进湾内，在电报局附近发现四门火炮，其中两门开了火，第6战队展开反击，街道上发生了爆炸并燃起了大火。不过第6战队并未发动进一步的攻击，径自撤走了。
沿海州一带陷入了恐慌之中，许多人准备向符拉迪沃斯托克逃难了。日军进攻俄沿海州的新闻也在世界上传播开来。

7月25日上午十点，小村一行的列车抵达纽约。从出发起历时17天，在当时来说是非常快的环球旅行速度。高平小五郎和金子坚太郎等人在站台上迎接，3000多当地日本人则在出口处欢迎。
一行人在纽约最高级的华尔道夫酒店下榻，共预定了20个房间。酒店门前也有众多的市民前来欢迎。
7月26日午饭期间，小村和金子进行了会话。金子是罗斯福与日本政府之间重要联络人，围绕和谈一直在寻求总统的支持，在他的努力下，终于迎来的和谈全权代表。谈到回国问题，小村希望金子在谈判结束后再回国，谈判期间，罗斯福的关系必须维持，由于谈判会场在朴茨茅斯，更需要一个能自由行动的人随时能和总统交换意见。实际上罗斯福也是这样考虑的，他要求金子继续充当这个联络员的角色。
小村向金子说明了一些“真相”，满州驻军已倾尽了日本国内的战斗动员力，日本已没有多少新兵员可以投入了，如果向哈尔滨进军，必须突破三道难关，每道难关估计需付出两到三万的代价，一旦无法补充这六到九万的损失，之后恐怕就得遭遇败绩了，所以军队也希望这次的和谈能够成功。
金子对此非常吃惊，他在纽约看到的报道全是“连战连捷”，根本没想到日本已经陷入了窘境。随后，小村又透露了和谈条件的纲要，除了绝对必要条件必须满足外，其余条件均可相机处置。金子认为条件过于“宽大”，建议割据桦太、赔偿和渔业权几项也必须得到。小村表示该三项条件需慎重处理，因为这几项直接触及俄国的领土和利益，是最触痛其神经的，所以绝对必要条件都避开这点，如果日本坚持这三项，谈判一定会出现问题。日本必须借助罗斯福总统的居中调停，缔结和约！考虑到要照顾国内舆论，赔偿的要求会坚持到最后。
虽然谈判的策略已经明确，但金子还是为“残酷的真相”而黯然神伤。
维特25日抵达瑟堡，由于风暴延误了船期，只能住了下来。这几日在法国的停留令维特的心情很不愉快，不仅法国政府的态度冷淡，酒店里、大街上的法国人的态度也很不友好，充满着蔑视，俄国似乎已沦落为弱小的战败国一样，失去了应有的尊严和尊重。
26日，风雨停歇，维特一行来到码头，海关的态度也很敷衍，办事拖拖拉拉。登上舷梯的瞬间，船上响起了俄国国歌，送行的俄国侨民和看热闹的法国人都脱帽致敬，维特从这艘“维尔海姆•德•格罗塞”号德国汽轮上感受到了“友情”，心情略微开朗了些。

维特的秘策（2）
7月27日，小村和高平驱车前往蚝湾别墅拜会罗斯福总统。
在小村的感谢词后，罗斯福表示：“和谈结果尚不确定，俄国政府的态度仍在摇摆，要等其态度明确之后再做评估。无论如何，谈判对日本来说是有利的，即使谈判破裂，后续的战争可能还会持续一年左右，其结果定是日本取胜，俄国政局将遭受更猛烈的冲击，恐怕很难再在谈判桌上争取利益了。日本目前特别要重视英美的支持，只要有英美的支持，谈判破裂时日本也不会被孤立，而且谈判进行中也能对俄国施加无形的压力。关于谈判条件，日本需要考虑的是条件能够让国际社会认可。解除符拉迪沃斯托克武装的要求是不合适的，否则日本取得哈尔滨至旅顺间的铁路后也没法和西伯利亚铁路对接；追索中立港俄国军舰也并不划算，据说其中只有一艘舰尚能使用；关于赔偿，我将在和维特见面时了解俄国的态度并力劝其以赔偿换取和平。虽然维特在法国已向美国大使表示不付赔偿金的态度，但估计是虚张声势，日本方面需保持冷静。”
小村表示会采取稳健的策略，并出示了修正过的和谈条件内容，包括日本以清国保证改革和改善行政为前提交还满州、日俄两国约定不阻挠清国制定促进满州工商业发展的措施、俄国在保证仅限于商业应用的前提下可继续拥有横穿满州铁路，另外关于削减俄国海军军力转为限制军舰吨位。
小村进行了进一步说明，日本不会提出桦太以外的领土要求，削减俄海军只要能实现限制吨位或符拉迪沃斯托克商港化其中之一即可，引渡中立港口军舰一项可撤销。在赔偿问题上，日本不会让步，“日本已付出了莫大的牺牲和金钱，提出此项要求也是逼不得已。”
罗斯福表示理解日本方面的考虑，赔偿问题至关重要，由于维特的出面，谈判难度会变得异常困难。首先要充分强调赔偿要求的依据，赔偿金额可以在达成赔偿意向后再提出。
小村推测罗斯福话里的含义是希望赔偿金额很尽可能的少。
回到纽约，小村立即请金子前来商议。对照俄国的态度，他们推断赔偿问题将会成为和谈的一个“暗礁”。赔款虽然被列为比较必要条件，但空手而回显然无法面对国内舆论和国家财政。罗斯福已明确表现出了对赔偿问题的“冷淡”，虽没有要求撤回，但透露出了低金额的意向，藉此，罗斯福对维特的“劝说”应值得期待，同时，金子的斡旋也显得更加重要了。小村和金子另外确定了今后交换情况说明的电报暗语。
金子深知其侧面工作的重要性，但过于频繁的拜访也容易给美国的中立形象产生不利影响，因此需要采用慎重考虑行动方式。

航行在大西洋的“维尔海姆•德•格罗塞”号上，维特也在思考。从任命至登船的两周时间里，一直忙于应酬，到纽约后还将迎接更“猛烈”的外交战，因此需要利用这六天的航程好好考虑谈判的策略。
代表团成员将在纽约聚齐，维特先向同船的四位成员——外交部顾问马尔丹斯、财政部理财局长希波夫、驻英陆军武官埃尔莫洛夫少将、前驻日陆军武官萨莫伊洛夫上校——征求意见。
马尔丹斯是彼得堡大学的国际法教授，在国际上也是知名的，但是维特却认为他“缺乏常识和意见”；希波夫是位能干的官吏，后来当过财政部长，维特给他的评价是“过于官僚，缺乏献身精神和智慧，和马尔丹斯一样，缺乏主见”。两人都没有提出什么意见。
埃尔莫洛夫认为取胜的机会很小，希望谈判中不要损害俄国军队的荣誉。萨莫伊洛夫担任过满州军参谋，他认为军事上已经失败、挽回战势已无可能，因此主张无论付出怎么样的代价，包括巨额赔款，也要达成和谈。
虽然两位文官没有表态，但他们的态度应该和维特一样——和谈必须达成，但是沙皇的命令是分文不赔，那么如何能让日本做出让步呢？在谈判桌上针锋相对只会造成谈判中断，不可能产生效果，领土和赔偿是不可触及的底线问题，有什么办法令日本撤回要求呢？苦思之后，维特找到了突破口——美国民众。
谈判是在罗斯福总统的斡旋下召开的，让罗斯福向日本施压是条捷径。虽然外界都认为罗斯福是亲日派，但美国是个舆论国家，总统也必须顾及舆论的影响力，因此必须争取美国舆论的支持，以此影响罗斯福的态度。维特策划了五条兜售其思想的“战术”：
第一，美国人看不起弱者，所以在任何场合下，俄国都不能表现出“求和”的态度。要将美国及世界舆论向“谈判是为了世界和平”上引导；
第二，美国人有大国意识，所以俄国要展示大国风范，要表现出对日战争的不利只是因为俄国不重视罢了，胜败其实对俄国并无太大的影响；
第三，美国报界的影响力巨大，因此要热情面对新闻记者；
第四，美国倡导民主平等，切不可傲慢无礼，而要体现出和蔼可亲；
第五，美国同情别国的难民，比如犹太人，因此俄国必须缓和国内犹太人的状况，拿出积极友好的态度。
维特的“战术”充分体现了他对美国本质的卓越理解。相对日本代表团怠慢记者而将工作集中于罗斯福，维特则将工作指向了不特定多数的美国民众。这个“走后门”的迂回策略以总统的根基为对象，一旦成功将取得莫大的效果，必然影响总统的态度。
对出生于等级社会中的维特来说，身为伯爵，是一向自大、从不看他人脸色的“贵族”，如何放下身段、转变为“美式生活”、推行他的“战术”需要一定的决心。为了国家，他必须变身为“和蔼”的俄国人。

7月30日，为了占据舆论的有利位置，维特举行了海上记者招待会，启动了第一和第二条战术：“美国之行是为了传达沙皇陛下的和平意愿，我的使命是了解日本提出的条件并向陛下报告，谈判必须以既成事实为基础，所有基于对未来推断的提议都是无意义的，如果谈判不能达成结果，也绝不能视作俄国缺乏诚意。”
美国，当天是星期天，小村拜访了哈佛校友、哥伦比亚大学教授坎费尔家，归途的敞篷马车使他患上了感冒。根据美国国务院的通报，维特将于8月2日抵达纽约，5日，总统会安排两国全权代表见面。
7月31日，小村一直待在酒店里养病，回绝了所有的会面安排。
同一天，桦太全岛平定。
桦太北部的俄军在撤至亚历山德罗夫斯克后，继续撤往东面的鲁伊科夫附近，在日军的追击下，又逃窜至南方约40公里的陶兰。29日，撤至更南方的奥诺尔。原口兼济令留守鲁伊科夫的茨伊莫夫州州长索契夫劝降俄军，索契夫派人向俄军指挥里亚布诺夫中将送去了日军的投降条件：交出武器、马匹和食品等军用物资，交出所有公款和其它财产，交出与桦太行政权相关的文件，交出俄军编制表及相关地图、文书，31日上午十点前，派代表至奥诺尔北方8公里的第一测量站给予回复。30日，清晨五点，独立骑兵队的斥候在陶兰南方抓到了一名俄国军官，该名军官自称使者，随后被带至鲁伊科夫。使者递上了里亚布诺夫的书信，信中请求给予人道援助，提供医药品。原口对信中丝毫未提及投降问题深感不满，未予理睬。31日上午八点四十五分，参谋长小泉策郎在洽降地点等来俄军代表。这名代表表示接受投降条件，但希望保留军官的佩剑，另外部队有关文件已经烧毁，无法移交。小泉经过询问，发现此人并非全权代表，便遣返了此人，并要求三个小时内派正式代表前来。到了十二点四十分，一名年长的军官到来，自称预备营长塔乌先科上校，全权接受了投降条件。接到签字报告后，原口发布了接管桦太全岛的布告。
桦太作战用时24天，其中北方作战日军未损一兵一卒。

8月2日上午十一点，“维尔海姆•德•格罗塞”号抵达纽约外海。从瑟堡出发至今，都是晴朗的好天气。不断有乘客向站在甲板上眺望美洲大陆的维特索要签名，维特来者不拒，索要签名者大多是美国人，这算是执行了第四条战术。
接近哈德逊河口时，一艘挂着美俄两国国旗、满载着俄国侨民的汽轮在欢呼声中驶来，随后汽轮放下小艇，将海关官员、侨民代表和记者送上了客轮。
维特不擅英语，寒暄之后由马尔丹斯宣读了声明，声明除了海上记者招待会发表的内容，还强调了几点：“日本的战果并不大，按照惯例，和谈之前双方应相互照会谈判条件，如今在美国总统斡旋的特殊情况下，俄国派出了谈判代表，是沙皇陛下考虑到与美国友好关系的缘故，俄国希望和平，但是日本却坚持认为俄国缺乏和平意愿，伤害了俄国人民的自尊心，如果俄国不参加和谈，日本恐怕还要付出四五倍的代价吧。”声明继续贯彻维特的“战术”，灌输俄国希望和平及俄国是大国的观念。
随后，维特通过翻译向记者们表示：“很高兴能访问美国这个友好国家，也很高兴与美国新闻界会面，新闻界的工作是有益和有效的，在此向你们致敬。”拉拢美国记者的“战术”引来了满堂喝彩，人人争着与维特握手致意。
下午四点，客轮停靠在纽约港的栈桥，挤过码头上欢呼的人群，代表团在瑞吉酒店下榻，比起日本代表团的华尔道夫酒店，瑞吉酒店的档次要低一等。而且团员的房间不集中，分散在5至18楼，维特和罗森的房间则分别在3楼和7楼。不过代表团对洁净的酒店环境还是感到很满意，认为比欧洲的酒店好。

维特的秘策（3）
8月3日，各报都登载了附带照片的维特一行抵达的报道。除了“公爵、伯爵、男爵”的头衔有些混乱外，调子都比较友好，维特认为“拉拢战术”起到了效果。
看完报纸后，维特在市内游览了一番。经过华尔街的证券交易所、35层的德玛尼大厦，来到了移民区，在一个小公园附近，维特下车与居民握手言谈，居住在移民区的大多是犹太人，这也是维特开展的第五条“战术”。
在推行第四条“战术”上，维特努力塑造形象以博取普通民众的好感，上下汽车必同司机握手，在酒店内必向相遇的女客行礼，连穿着也换成了简朴的美式装束。公众场合下，代表团成员之间都要展示“平等、随和”的气氛。秘书克洛斯特维奇回忆说：“维特经常突然变得亲切起来，拍拍我的肩膀，递上一根烟卷，弄得我不知所措。”针对大量来信，无论信中态度如何，都由秘书用英文一一回复，维特都会签上自己的名字。
当天，小村接到了桂太郎转来的急电。电报来自柏林，驻英武官长尾骏郎中佐要求向明石元二郎提供援助，支持俄国反政府工作。长尾的情报除了告知俄国中部因歉收而发生饥荒外，重点强调了俄国主战派正在加强征兵活动，预计九月下旬可向满州输送两到三个军的新兵力。小村知道，将电报转给自己的含义是希望在九月下旬之前完成谈判。

8月4日是皇太后玛利亚的命名日，维特一行前往教堂参加了礼拜式。仪式结束后，主教霍伊斯基预祝维特取得成功。
随后，维特前往车站，和罗森前往拜会罗斯福总统。罗森穿着大礼服，戴着硬壳平顶草帽，维特则换上了美国风味的便装，戴着巴拿马草帽。中午，两人在蚝湾车站登上了敞篷马车，记者们随即涌了上来，维特耐心地用法语回答着他们的问题。
经过20分钟的车程，马车来到总统别墅，罗斯福一家热情地迎接了两人。午宴相当简朴，既无餐巾也无酒水，令身为美食家的维特感到吃惊。午宴后移步书房，谈话进行到下午四点。
维特将会谈成果汇报给拉姆斯道夫：“在我的说明下，总统在有关日本将来局面和俄国心理状态的认识上有所转变，并对和平前景感到了担忧。”维特的感觉很正确。
维特以前两条“战术”应对罗斯福的劝说工作。当罗斯福表示眼下是最佳和谈时机、续战会导致俄国丧失更多的领地时，维特“傲然”反驳，表示丢失土地只是暂时的，俄国尚能坚持两三年。针对财政困难问题，维特表示能够从德国和法国争取到资金。当罗斯福提出希望俄国放弃萨哈林岛并支付赔偿以换取和平、保护俄国利益时，维特表示不可能将萨哈林岛割让给日本，俄国不可能、也没有理由向日本支付赔偿。
罗斯福体格魁梧，但比起维特来还有所不及，相比之前的日本人和俄国大使，在气势上似乎被维特压倒了。在向金子说明会谈情况时，罗斯福表示维特的强硬姿态也许是虚张声势，也许是为照顾国内主战派而准备利用赔偿问题搁浅谈判，总之真意不明。
面对罗斯福流露出的消极情绪，金子向小村汇报称总统对和谈前途产生了悲观心理。
正如维特预测的那样，他的“战术”收到了成效，对罗斯福产生了影响。
另一方面，克洛斯特维奇拜会了美联社社长斯通。斯通曾在彼得堡分社任职，和克洛斯特维奇相识。斯通赞同俄方利用新闻界影响总统的策略，表示愿意协调美国新闻界帮助俄国，同时还传授了争取美国新闻界的“秘诀”——讲实话，哪怕是不利于俄国的事情。
听闻克洛斯特维奇的汇报后，维特很高兴。克洛斯特维奇还汇报了从美联社入手的一条消息，李承晚等两名韩国人以“韩国人民代表”的名义召开了记者会，会上李承晚声明韩国不需要外国的保护，希望总统出面，根据1882年的美韩条约排除日本的干涉，不过罗斯福以外交问题只能通过韩国政府提出为由搪塞了过去。维特冷笑道：“真是讽刺，韩国政府不早就听命于日本了吗？”

本章完 下一章 预备会议

第七十七章 预备会议（1）
8月5日，日俄双方代表共同前往拜访罗斯福，表示感谢。这也是两国代表初次会面。地点选在了蚝湾海上的总统专用帆船“五月花”号上。
两国代表分乘巡洋舰“塔科马”号和“查塔努加”号从纽约出发，出发时间是上午九点和九点半，美国副国务卿巴斯全程作陪。之所以出发时间不一样，是有原因的。
此前，维特担心罗斯福在接见代表团时会区别对待，令己方处于“下风”，所以他让罗森和巴斯交涉，以“俄国是大使国、日本是公使国”为由，要求优先接见。这个提议当然为小村所拒绝。巴斯和罗斯福商量后，决定以“代表团抵达美国”的先后次序接见，所以将两国代表团的出发时间错开，日本在前，俄国在后。
上午八点半，日本代表团从酒店出发，成员中除了两名武官都是大礼服、高筒礼帽装束。行李等物品也都装上了马车，计划在接见后转往朴茨茅斯的酒店，为谈判做准备。
八点四十五分，一行来到东23号街栈桥边的纽约帆船俱乐部，“塔科马”号的两艘汽艇已在那里等候着。小村、高平、佐藤、丹尼逊、驻纽约总领事内田定槌乘一条艇，其他代表乘另一条艇，于十分钟后离岸。由于是星期六早晨，码头上并没有多少人，欢送声并不热烈。等汽艇靠近，“塔科马”号升起日章旗并鸣19响礼炮。舰长亲自出迎，将小村一行接上军舰。
俄国代表团的行动却很“缓慢”，一行到达码头比预定时间晚了近半个小时。主要原因是接待记者和欢送的市民以及巴斯。维特像演戏一样和人们说笑、打招呼，连登艇时也谦让着请罗森先行。由此，码头上的欢送声也比日本方面热烈不少。同样，“查塔努加”号也升起了俄国国旗并鸣19响礼炮。
巴斯乘坐海军帆船“精灵”号，领着两艘巡洋舰一起驶往蚝湾。“五月花”号在众多小型蒸气船和帆船的簇拥下等待着代表团的到来。
正午，在国歌和21响礼炮声中，罗斯福登上了汽艇，驶往“五月花”号。“精灵”号则先一步抵达。
十二点四十二分，“塔科马”号在一英里外投锚，鸣19响礼炮，降下日章旗，日本代表团再次登上了汽艇，“五月花”号也鸣19响礼炮迎接。《世界报》记述：“汽艇上的日本代表都是小个子，除了两名军装，都着黑色大礼服、白色背心、高筒绢帽，表情严肃。”周围的大小船只鸣响了汽笛，挥手欢呼，代表团成员也挥帽回礼。
靠近舷侧后，汽艇上代表站起身，给艇尾的小村让开一条通路。巴斯和舰长温斯洛在舷门处迎候，代表团穿过船员们的整齐队列进入船舱，在图书室存放了帽子后，前往大会客厅。罗斯福热情地与小村、高平握手致意。在高平引见了代表团成员后，小村向罗斯福转述了天皇的谢意。罗斯福安排温斯洛带日本代表参观帆船，然后在舰长室与小村、高平会谈。
罗斯福介绍了前一天与维特的会面情形，表示维特很顽固，几番劝说之下，维特依然强烈反对支付赔偿，并且扬言目前最希望和平的其实是柏林、巴黎和纽约的银行家，但俄国不会考虑他们的意向。罗斯福又说道，不清楚维特这番言论背后的意图，根据玛雅的报告，俄国国内和平派则希望藉和谈减轻财政和内政压力，但主战派的势力依然强大，因此预期谈判会相当艰难，希望日本做好准备，能在谈判破裂时维持列国对日本的支持。
小村和高平多少有些吃惊，谈判伊始便出现了谈判不顺的预期，还未及讨论对策，代表团已经回来了，罗斯福知会小村可让金子前来深入面谈。
下午一点十五分，日本代表团被引入大会客厅邻接的房间，同时“查塔努加”号在“塔科马”号边上投锚。在接到信号后，和日本代表团的接待过程一样，俄国代表团登上“五月花”号。
罗斯福与维特、罗森握手致意，和日方不一样的是俄方代表团成员的介绍是由巴斯完成的。随后罗斯福打开侧门，请小村和高平入室。在罗斯福的引见下，小村与维特握手致意，罗森则是老相识了。双方握手完毕，罗斯福请代表们前往餐厅参加午宴。
“谁先请”是一个问题。罗斯福知道俄国人抱有“不落下风”的思想，但美国也要维持中立形象，维护与两国的友好关系，因此罗斯福也没安排顺序，而是边向前走边说“出发”。维特毫不犹豫地跟上了罗斯福，罗森则请小村走在他前面，高平则跟在罗森后面，其他代表也是以间隔的方式排成一列行进。为了避免座位问题，午宴采用了立餐酒会的形式，各自端盘取食。维特和小村围坐在罗斯福左右，分别用法语和英语交谈。双方代表之间的交流不多，无非是些天气之类的陈词滥调。
临将结束之际，罗斯福举起香槟酒杯，说道：“两国代表在此相会，为了君主、为了人民幸福和国家繁荣，也为了世界的文明和公正持久的和平，我衷心祝愿和谈能早日达成一致。”祝词中只提“两国”而回避“日俄”或“俄日”，也是为了避免顺序问题，以免引起某一方的不快或多疑。
这番举措令维特和日本代表都很满意，竹下勇在日记中写道：“总统始终保持的公平的姿态，其风采令人钦佩。小村大臣态度从容，维特也未见张扬，似乎是时局的对照。只是双方体型相差较大，显得日方有些局促。”
克洛斯特维奇与小村交谈了几句，回忆了北京时代的往事。明治26年（1893年）小村担任驻清临时代理公使时，克洛斯特维奇是俄使馆书记，两人也算是旧知。
宴会过后，双方前往前甲板合影，座位问题迎刃而解，罗斯福招呼着往中间一站，维特抢先一步站在了其右侧，罗森则站在他身边，小村、高平很自然地站在了总统左侧，其他代表则站到了各自全权代表的后面。
合影完毕，双方代表见面的仪式也宣告结束。罗斯福邀请小村和维特在和谈结束后到别墅来做客，然后在国歌和礼炮声中离船而去。
日本代表随后由汽艇送到巡洋舰“德尔芬”号上，俄国代表团则留在了“五月花”号上，五点，两艘船在巡洋舰“加尔维斯顿”号的护卫下，前往朴茨茅斯。维特认为在第一回合的交锋中，俄方占了先机，至少在乘船礼遇上略高了一些。
罗斯福为代表团的顺利碰面感到高兴：“本日会见圆满结束，没有出现偏袒和差错，算是一个好的开端。”

8月6日，三艘舰船在大雾中慢慢地驶向目的地。
上午十一点十分，小村给金子发去了电报，告知会谈情形。金子从中嗅到了一丝不安——俄国在赔偿问题上的强硬态度已影响了罗斯福和小村，尤其是罗斯福似乎已产生了“悲观情绪”。金子立即与别墅联络，约定翌日下午拜会总统。
维特对漫长的船程显得有些焦躁，不停地在甲板上踱步。下午四点，在纽波特停靠时，他弃船换车，先前往波士顿过夜。
8月7日上午七点半，三艘舰船离开纽波特，海上大雾依旧。
陆地上也显现出了“雾锁状况”。金子如约前往蚝湾，探求总统“悲观情绪”的缘由，他没有直接提出疑问，而是就日本提出的条件征求意见并询问三天前总统与维特会面的情况。罗斯福坦率地介绍与维特会谈的内容，并指出“桦太与赔偿问题”可能成为“暗礁”。金子指出，桦太本就是日本领土，现在又为日本所占领，俄国没有理由拒绝割让，而赔偿问题则基于日本的实际付出，日本已经耗费了16.5亿日元的军费，再加上内外债务的利息、抚恤金及部队善后费用，总额将达到24.8亿，日本作为战胜国提出赔偿要求是理所当然的，日本国内要求更高金额赔偿的呼声很高。金子更是以强硬的口吻表示，如果俄国人拒绝赔偿的话，恐怕谈判很难获得结果！到那时你会怎么办呢？
罗斯福为难地表示关于赔偿问题目前尚无良策，从谈判策略上考虑，最初不要提出赔偿金额，而是以数万俄国俘虏的费用为由头，再逐步回到赔偿军费上。然而不论以什么名义，都无法规避赔偿的本质，日本如果采取强硬姿态，恐怕将会引来困难的局面。另外关于符拉迪沃斯托克商港化的要求，罗斯福认为此举将伤及俄国的威信，建议日本最好能够撤回。
罗斯福还准备了一条应对谈判破裂的“策略”：到时他将直接致电沙皇，或者根据情况请德皇及法国总统出面，尽力奉劝俄国做出让步、达成和平，如果致电依然不能奏效，那么就可以将继续战争的责任推到俄国头上。电文的内容将与金子一起起草，但需要争取48小时的时间，所以一旦谈判出现破裂的征兆需及时向他通报。
“亲电”属于非常举措，金子感到了罗斯福对日本的“好意”。日本进行后续战争的能力已接近枯竭，再战很可能迎来败绩，所以必须在现阶段完成和谈。“亲电”虽然能将责任转嫁给俄国，但对日本利益而言并无实质意义。
罗斯福又告知了玛雅在俄国外交圈的活动情况，根据报告，包括拉姆斯道夫在内，无人愿意就和谈发表意见，似乎都在回避责任。因此暂无法探知俄国的底意，日本方面可以根据这个情况制定相应的谈判策略。
金子如坠五里雾中，连俄国的外交方针都不清楚，如何才能制定谈判策略呢？金子只能答应尽快将意见转达给小村。

预备会议（2）
朴茨茅斯的会议准备工作已经完成。
谈判会场也称作朴茨茅斯军港第86号仓库，军港属于新罕布什尔州，而仓库所在的小岛则属于缅因州基特利镇。仓库的改造、设施等相关费用由美国政府承担，两国代表团的住宿和出行等费用则由新罕布什尔州负担。代表团驻地安排在离会场不远的纽卡斯尔市的温特沃斯酒店。会场隔出了会议室和双方的休息室，桌子、椅子、地毯等物一应俱全。仓库刚刚兴建不久，外观很漂亮，附近的居民称之为“和平馆”。会场的警备由海军陆战队负责，另外还安排了40名警察维持会场周边的治安，禁止记者和无关人员入内。
温特沃斯酒店将日俄两国代表团分别安排在主楼和附楼，考虑到维特只懂法语，又从华尔道夫酒店借调了十名法国侍应生。纽卡斯尔的公共建筑挂上了美国及日俄两国国旗，时值避暑季节，度假的游客和当地居民都像过节一样等待着代表团的到来。
大雾导致行程耽误，而且维特途中下船跑去了波士顿，所以欢迎仪式被彻底打乱，海军工厂主管米德少将、新罕布尔州州长麦凯恩忙着联系海军方面和相关渠道，终于确定军舰将在8日上午进港，而维特则会在当天就抵达纽卡斯尔。
酒店里许多游客聚集在大堂和阳台上，等待着见一见“声名显赫的俄国政治家”维特。然而维特迟迟没有出现。傍晚时分，传来消息称，维特因参观波士顿市区和大学，要到半夜才能抵达酒店，等得不耐烦的人们渐渐散去。
晚上十一点一刻，维特抵达朴茨茅斯，下了火车，他走到车头与司机和装煤工握手致意，令两人惊喜万分。这一幕当然是维特的“战术”，也确实令在场的记者“感动”。

8月8日，云开雾散。
“五月花”号、“德尔芬”号、“加尔维斯顿”号于上午九点半到达朴茨茅斯海面。克洛斯特维奇记述道：“第一次来到这里，岩岸和绿岛犹如芬兰海岸，但却没有后者的阴气。”
十点，三艘舰只进港投锚。维特则乘汽艇回到了“五月花”号上。港口中的情形与蚝湾近似，除了岸上迎候的人群，还有许多小船加入了欢迎的行列。相对于日本代表乘坐的“德尔芬”号，大部分小船围向了“五月花”号。望着欢呼的人群，维特的心情很不错。
十一点，在礼炮声中，两国代表团的舰船离开港口前往海军工厂。
十一点半，代表团登岸，由米德和巴斯引领参观会场。
会场的外观颇似漂亮的民居，里面分三层，二楼设有电报室，可直接接受来自本国的电报，会议室设在三楼，室内铺着绿色的地毯，大型会议桌配备了回转椅子，只是墙上空无一物，一个角落的小桌上摆着打字机和一些文具，左右两边是两国代表的休息室，各有三间。双方代表对美国方面细致周到的工作感到非常满意。
参观结束后，米德在二楼的大通间举行了冷餐会，麦凯恩带着部分市议员、海军军官出席了欢迎会。虽然维特不喜欢这种无酒的简餐，但他还是表现出了愉快的神情。
欢迎宴会后，代表们前往纽卡斯尔市法院参加州长主持的欢迎仪式。巴斯的汽车领头，后面是小村和高平、维特和罗森的敞篷汽车，随后是随员们的马车。沿途聚集的市民挥手欢迎并送出了阵阵欢呼，代表团则挥帽回礼，维特还不时用俄语向站岗的士兵致意问候。
下午两点，车队抵达法院。巴斯向麦凯恩介绍了代表团成员，介绍是从俄国代表团开始的，显示出巴斯的亲俄态度。
合影之后，麦凯恩致了简单的欢迎辞。由于旅途劳顿和频繁的仪式，小村和维特都谢绝了发言，在奏乐和欢呼声结束了欢迎仪式，返回酒店。
四点，在警察的引导了，代表团穿过欢迎人群。大堂里许多年轻人吹着小号、弹着吉他，为女生合唱团伴奏，歌曲套用了流行的曲调，歌词倒是明显“亲日”的。不过代表们急着回屋休息，似乎谁也没有注意到歌词的“偏袒”。
因为是假期，避暑和度假的游客众多，加上前来观摩谈判的客人，酒店爆满，最好的房间都被当地权贵和外来富豪订走，代表团的房间并不是最高规格的，特别是俄国人住的附楼，环境很一般。只是美国政府承担了相关费用，代表团虽然心里诸多不满，但嘴上却也不能多说什么，只能在日记中发泄——屋子窄小、天花板低矮、装饰粗俗，纱窗根本阻止不了蚊子，服务员也反应迟钝，和巴黎的四流旅馆差不多，餐厅里人满为患，有许多是打工的大学生，月收入据说有200卢布，学生竟然出来从事这种工作，美国人的风俗真令人吃惊。
俄国和欧洲的学生每月的生活费大约是十几二十卢布，但都羞于从事勤杂工一类的工作，美国人似乎并不以为意，这都超出了维特等人的“理解”。
晚餐期间，维特指示罗森递了一张纸条给小村，建议明天上午举行一个非正式会晤。维特感到代表团已经聚齐，应尽快启动谈判，由俄方牵头更有机会把握谈判的主动权。几番纸条传递，最终确定翌日上午十点会面。
小村和高平先一步离开餐厅，在阳台说话，跟去的记者们却一会儿讪讪而回，原来记者们的采访要求被拒绝了。见此情形，维特指示克洛斯特维奇联系记者。
维特在房间里微笑着接见了记者们，就俄美友好关系发表了感言，称两国人民关系密切，两国之间也不存在误解，他将致力于维护这层保持了50年的友好关系。这番感言自然赢得了记者们的好感。
而小村此时细读了金子发来的前一日与罗斯福会谈的纪要，陷入了沉思。

8月9日上午十点，预备会议如期召开，日本参加会议的有小村、高平和担任法语翻译的安达峰一郎，俄国则是维特、罗森和担任法语翻译的外交部书记纳博科夫。这是两国代表团的第一次会议，记者们自然蜂拥而至，但都被拦在了门外。
会议一开始，维特要求互看委任状，小村因为是非正式会议所以没有携带，连忙安排人回去取。维特递过了委任状，上面用法语写着沙皇的任命：“凡全权代表签字决定的条款，都代表朕的意见，将会取得朕的批准。”小村表示他的委任权限与此完全相同。
接着，双方商定了其它事项：
语言。会议使用英语和法语，会议产生的文件正文日本以英文、俄国以法文为准，条约正本和附加议定书使用英、法两文，以法文为正本。
会议记录。每次会议都将形成会议记录，记录会谈纲要，并在下一轮会议上由全权代表签字确认。
与会人员。日本方面，全权代表小村、高平，随员佐藤爱麿、安达峰一郎、落合谦太郎；俄国方面，全权代表维特、罗森，随员普郎松、克洛斯特维奇、纳博科夫。
发表。每日的谈判经过将对外公布，公报内容由双方共同决定。
专员。必要的情况下，专员可列席会议。
日程。每日两次会议，上午九点半至正午，下午三点至五点半。出现变更时，双方通过协商确定下次会议的召开时间。
最后，双方约定翌日上午九点召开第一次正式会议。
十一点半，预备会议结束，双方各自返回酒店。
当晚，维特与原驻日海军武官鲁辛中校进行了长谈。开战后鲁辛在满州军司令部任职，接到谈判代表的任命后于当天刚刚赶到。另一名武官代表萨莫伊洛夫在船上已经介绍过满州的战况，鲁辛的汇报更是强调战地情况严酷、缺乏取胜的机会。
在维特的“战术”中，要竭力回避战败国的立场，因此必须抓紧时间谈判，挽回军事上的不利局面。
同一时间，小村则在思考桂的电报。电报再次转来了长尾骏郎的报告，其中包括波兰政局不稳定、反俄情绪强烈、新兵征召困难以及俄国国内的主战派和和平派都在叫嚣反对和谈，尤其是反对支付赔款。结合罗斯福的观点，小村认为必须借助当前军事上的优势，尽快完成谈判，否则机会将越来越渺茫。
双方全权代表都在担忧局面不利于已，都希望能尽快达成一致。

本章完 下一章 小村孤军奋战

第七十八章 小村孤军奋战（1）
8月10日，第一次正式会议召开。
上午九点十分，小村、高平、佐藤乘汽车在前，安达和落合乘马车在后，前往会场。五人都穿着黑色大礼服，打着领带，在猛烈的阳光下汗流浃背，尤其是乘敞篷马车的两位。
九点二十分，维特、罗森乘汽车，普郎松、克洛斯特维奇、纳博科夫乘马车出发。
大堂里，人们围着留守的代表们问东问西，尤其是围着军人打扮的立花和竹下询问关于战争的见闻。
美国历经独立战争、南北战争，眼下和印第安人的冲突仍在持续，虽然三年前，印第安阿帕齐族酋长杰罗尼莫刚刚被打死，但西部仍处在流血的纷乱之中，美国人似乎对战争非常感兴趣，特别是年轻女性对胜利者很崇拜。竹下和立花是驻美武官，服装和态度显得很干练，立花还担任过第四军副参谋长，似乎身上还带着征尘，更成了人们追问的对象。立花心情愉悦地介绍起骑兵突击、巨炮、拼刺刀等战场情形来，惹来姑娘们的阵阵惊叹。
九点四十分左右，日俄代表团先后抵达会场。
日本一侧，小村坐在中央，右手是高平和佐藤，左手是安达和落合。俄国一侧，维特与小村对面，他的左手是罗森和克洛斯特维奇，右手是纳博科夫和普郎松。这个座次保持到谈判结束，一直未变。
十点十五分，会议开始。
谈判桌上交错着四种语言，小村说日语，安达将其翻译成法语，维特说法语，间杂着俄语，说法语时仍由安达传译，说俄语时则由纳博科夫翻译成英语，日本代表都懂英语。安达和落合也懂俄语，所以也能听懂俄方的私语。会议记录由佐藤、落合、普郎松、克洛斯特维奇负责。
小村发言时一段一译，而维特则声音低沉，一气说完。除了全权代表，随员不能吸烟，维特烟瘾极大，经常是一根接着一根地吸。
双方首先相互确认了委任状，然后在前一天的预备会议记录上签字。之后，会议进入主题，小村询问会议如何开头，维特表示想先听一听日本方面的和平条件。
在正式提交条件之前，小村声明，条件充分考虑了天皇追求和平的意愿以及和谐精神，希望双方代表秉承这份精神，促使会议取得成果。维特回应，沙皇陛下希望恢复和平，也指示代表团要发扬和谐精神，希望此次和谈能达成两国之间持久、稳固的和平。
此时，高平突然插话道：“只要俄方接受条件，即可得到永久和平的保障。”维特皱起了眉头，轻声对罗森说道：“条件尚未出示即发表这样的言辞真是无礼，好像是不容我们分辨，要逼我们接受一样。”
小村也觉得高平有些冒失，连忙将条件文本递交了出去。文本以英文为正本，附法文副本，共有12条：1日本管理韩国；2满州撤军；3满州交还清国；4满州机会均等；5割让桦太；6转让在清权益；7转让南满铁路及附属权益；8满州铁路非军事化；9向日本退还军费；10引渡中立港口的俄国军舰；11限制俄国远东海军军力；12共享俄国领海、领水的渔业权。
这其中，1、2、3、7属于绝对必要条件，5、9、10、11属于比较必要条件，4、6、8、12属于附加条件。去除了之前的符拉迪沃斯托克商港化一条，赔款也使用了“退还军费”的表述方式。
维特表示将尽快答复并提出下午及翌日休会。
十一点十五分，第一次会议结束。
散会后，代表们前往餐厅就餐，双方各占一桌。维特通知参会代表下午就地讨论日本提出的条件。
下午一点，等日本代表团离开后，俄国代表们脱去了上衣，在会议室开始“战略会议”。维特一直认为谈判拖延对俄国不利，应尽快审议日方提出的条件，并当场决定回复内容，事后再向国内汇报，否则向国内请示的话可能得拖上两周才有结果，答复的原则包括：凡损害俄国名誉与尊严的条件，一概拒绝；能将谈判破裂的责任转嫁给日本；坚守重要权利、在非重大意义问题上做出让步。
具体来说，就是凡与俄国国家和国民有直接关系的权利不能让步，只有间接关系的则可以让步，因此对日本的条件很容易进行分成“可以让步的”和“不可能让步”的两类：
1日本管理韩国，韩国事实上已经在日本支配之下，可以接受；
2满州撤军，只要日军一并撤离，可以接受；
3满州交还清国，此条实际上由日本执行，可以接受；
4满州机会均等，此条亦为日本的工作，只要能保证俄国的利益，可以接受；
6转让在清权益，如坚持保护这类权益，将无法结束战争，因此只要日本不进一步侵害清国利益，可以接受；
7转让南满铁路及附属权益，情况同上；
8满州铁路非军事化，仅仅是个约定，可以接受；
12共享俄国领海、领水的渔业权，内河不能开放，在领海内捕鱼可以接受。
以上八项被列为间接利益，可以让步，以下四项则不能让步：
10引渡中立港口的俄国军舰，虽然逃往中立港口的完好军舰只有一艘，但也不能让与敌人，否则有损于俄国声誉；
11限制俄国远东海军军力，事关国家权威问题，不可让步；
5割让桦太，根据“寸土不让”的训令，不可让步；
9向日本退还军费，何为“退还”？其本质即为赔偿！只有被剥夺国家自由和战力的战败国才需支付赔偿，俄国国内没有一名敌兵，而且仍保持着继续战斗的能力，因此俄国不是战败国。不过俄国可以承担俘虏的给养费用。
对于维特的分析和主张，其他几人都表示同意，并决定由随员希波夫和驻清公使博格切罗夫起草答复文书。
维特又点上一根烟，接着说道：“俄国是否能有效利用此次谈判确保远东领土的安全呢？除了要完成讲和这个任务外，我还接到了另外的指示，为了能专心应对国内政治和近东问题，需要改善并重建俄日关系。”
实际，维特在从国内出发前，向拉姆斯道夫提出这个设想并取得了正式训令，而对专心思考如何终结战争的随员们来说，“俄日友好”的构思过于超现实了。
马尔丹斯表示：“和谈本身即是改善俄日关系的障碍，如果接受日本的条件，仅凭此点，即会引发国民的愤怒和国内政坛的纠纷，而日本如果接受俄国对某几项条件的拒绝，也同样会引发其国民的不满，因此双方一定会为续战或将来的战争做准备。”
维特同意上述观点，但仍强调必须着力基于现实，防止对立并改善双边关系。和谈内容和对象中，其实多和俄日两国没有直接关系，而是和清国有关联，俄国只要在日本的条件上稍加修改即可，本质上只是对清国权益的重新划分而已，虽然可能引发清国的反对并出现类似义和团的暴动，但那时俄日就会为共同利益而联手，反而有利于两国关系的改善。在和谈的同时，最好能再签署一个俄日友好协定或俄日互助协定，这个协定将打消世界对俄国侵略性的顾虑，对达成和议也是一个好的促进手段。
维特的思路是：有利于当前的和谈，避免将来的对立。有点像之前他与伊藤博文商讨的“日俄协商”论。他的超前设想令其他几人充满了疑问：日本对俄国的不信任感深厚，他们会与我们携手吗？假如俄日同盟成立，会存在多长时间？双方都为战争付出了惨重代价，这层记忆对改善双边关系有多大影响呢？俄国国民愿意对日友好么？是否还是应该着眼于结束战争，防止这些设想产生干扰呢？
维特坚持己见，认为应试探一下日方的反应，他指示马尔丹斯起草一个《俄日友好协定》草案。草案制定期间，会议简报发往了彼得堡，并告知稍后发送日本提出的和谈条件。
傍晚六点四十五分，俄国代表团离开了会场。
回到酒店，维特指示克洛斯特维奇向美联社记者透露了日本提出的条件。美联社持亲俄立场，这算是当谈判早期破裂时可将责任推托给日本的应对举措。当记者问及何时答复日方时，克洛斯特维奇表示需等待国内对日方条件的解读、商议和指示，估计要两天后。
晚上十一点，小村通知金子，已向俄方递交和谈条件，但没有涉及具体内容，只是要求金子转告罗斯福，条件中去掉了符拉迪沃斯托克商港化的条件并变换了赔款表述方式。
深夜时分，俄国代表团将日方条件发回了彼得堡。
顺带介绍一下，俄国的电报线路是经法国发回彼得堡，日本的线路是经旧金山传回东京。

小村孤军奋战（2）
8月11日，《纽约时报》等美国主要报纸一起转载了美联社关于日方条件的报道，报道的条件共有九条：赔款、割让桦太、转让旅顺大连等俄国租地、满州撤军、韩国保护权、转让南满铁路、引渡军舰、限制俄国远东海军、符拉迪沃斯托克以北的渔业权。
维特透露的条件中去除了交还满州、满州机会均等和满州铁路非军事化三条，并且调整了条件的顺序，这个调整令媒体产生了误读。
报纸理解的日方条件为九条，并就此顺序展开解读。美联社称维特认为日方条件非常苛刻，是对俄国的“侮辱”。另外报纸推测俄国将会在14日给予答复。
小村对俄方泄露条件内容感到不可理解，在给桂太郎的电报中，小村认为此举并不能给世人造成日方条件不稳妥的印象，只是俄国单方面的行动明显违反了谈判规则。
克洛斯特维奇已经听到了传闻，称日本代表情绪激昂，指责俄方故意泄露那些不可能接受的条件，是一种宣传手段。
《纽约时报》采访了日本代表团发言人佐藤，询问俄方公开会议内容的做法是否是在博取舆论的同情并希望日方公开条件原文。但是佐藤回答日本会遵守会议公报的相关约定，并表示日本的重点是谈判会议，不会在意报纸上的新闻。《纽约时报》不满地评论道：“日本代表团的做法不可理解，他们擅于沉默和保密，但这只在战时才有用，并不适用于日常。”
俄国代表团在加紧回复文书的制定，到下午四点完成。维特指示将内容发回国内，但并非请示，而是告知翌日将照此答复日方。
在和日本代表团确定好翌日上午九点半开会后，维特和罗森驾车离开了酒店。原来酷暑的朴茨茅斯蚊子肆虐，日本代表有蚊香，多少能缓和一些，而俄国代表只能靠扇子和手进行着徒劳的抗争，因此两人出去避蚊、避暑了。不过街上似乎也不“舒适”，干燥的道路不时尘土飞扬，还遭遇了一阵雷雨的侵袭。悻悻而回的维特对记者们调侃道：“当地的气候没有一点欢迎的意思，希望以后不会有俄国代表团到这里参会。”躲进房间的维特连晚饭也没有出来吃。
晚餐后，佐藤和竹下在大堂里与人们听音乐做游戏，而克洛斯特维奇则会见了记者，表示日本没有提到符拉迪沃斯托克商港化比较令人欣慰，因为此问题涉及俄国的声誉，和割地赔款一样，都是会引发谈判破裂的因素，另外俄方将在明天向日方提交回复，回复并非一个反提案，而只是针对日方提出的条件进行了逐条回答，有接受的也有拒绝的。克洛斯特维奇还表示，事态的进展看起来比较顺利，可能在一周之内即可初步达成和平的基础。

8月12日，早餐过后，克洛斯特维奇将一捆报纸送到维特的房间，维特一边进餐一边听克洛斯特维奇解读报纸内容，报纸报道了各国对日方条件作出了反应：
俄国外交部表示俄国代表团如此快地准备好了答复有些出乎意料，国内各阶层都倾向于拒绝日方条件继续战争，“和平的希望消失了”。
法国，条件中没有出现“赔偿”字眼，是一个良好的先兆，但条件仍很苛刻，前途并不乐观；
英国，条件尚属“正当和妥当”，并无过分的要求；
德国，条件并不“公正”，但相信两国会本着和平的意愿相互让步。
美国，两国代表给人的印象相差较大，维特愿意与记者交谈，随员之间比较“民主”，小村则多闭门独居，很少在餐厅以外的地方露面，记者无法接近，佐藤会接见记者，但很少透露会议内容。
维特对本国的态度嗤之以鼻，对德国的判断有些意外，而美国报纸对双方代表的比较令他十分高兴，看来他的策略起到了效果。
上午八点，双方代表团先后出发。记者们纷纷猜测起谈判前途来。
九点四十五分，第二次会议开始。在签完会议记录后，维特出示了俄方的回复，针对12项条件，接受8条，完全拒绝4条。
双方决定下午三点继续会议，翌日上午休会。
随后，小村向维特提出要求：关于会议内容的发表问题，因采访记者鱼龙混杂，为防止谣言出现，发表内容应征得双方同意，希望今后双方遵守保密约定，不再发生前两天的泄露条件内容的事情。这个要求明显是针对维特的擅自透露行为而提出的。
不过，维特倒很泰然，假装不知道，还推说那些消息可能是来自东京的，面对表情僵硬的日方代表，维特又说道：“最佳方式是能详细地披露会议的情况，例如日方条件和俄方答复都应公开，这样才能避免记者们的揣测和胡编乱造。”
日方本想提醒维特尊重和谐精神、杜绝讨好记者的做法，但维特却搪塞诡辩，把责任推到了日本人“刻意隐秘”的行为上。小村自然很不高兴，再次强调希望双方遵守约定，除了公报内容外，不得透露其它内容。
维特答应会约束团员遵守保密约定，但他的语调和表情还是令日方感到不快。
十点半，休会。小村和高平返回了酒店，安达着手翻译工作。
维特和罗森驾车出去兜风后，克洛斯特维奇接到了拉姆斯道夫的训令电报，要求拒绝南满铁路转让和共享渔业权两条，限制海军军力一条可接受。克洛斯特维奇认为训令有些令人不解，维特对条件的区分、答复的甄别是比较合理的，最终只要拒绝赔偿和割地两点即可完成谈判，而坚持满洲的权益和近海的渔业权是无法结束战争的。难道彼得堡认为日本人急于求和而且俄国在谈判中占据着有利地位？
午餐时，维特和罗森占据了一桌，其它代表虽然共坐另一桌，但彼此间没有任何交流。回到休息室，看完电报，维特指示回电告知国内，答复已提交日方。
三点不到，一场骤雨不期而至，短暂的太阳雨过后，天上出现了一道彩虹。然而彩虹并没有给谈判带去“瑞兆”。
三点多，会议重开，小村表示代表团对俄方答复进行了慎重研究，将逐条与俄方议定详细内容。
第一条，保障日本在韩国的自由行动权利。
俄方表示接受的同时，提出了三点：（1）在韩俄国人与其它外国人同样享有最惠国待遇；（2）不得侵犯韩国皇帝的主权；（3）不得在边境附近设置具有针对俄国的威胁性军事设施。
小村要求去掉第2点并将第3点改为日俄双方互不设置。对于国境军备维特表示赞同，并同意战前存在的永久性碉堡可以继续存在。关于第2点，维特坚持不能删除，俄国承认日本在韩国的“自由”，但韩国仍是一个独立国家，如果不明确韩国皇帝的存在，相当于否定了韩国的“独立”，而且日本支配韩国不能理解为“随意处置”。
小村反驳，如果俄国政府承认日本在韩国持有政治上、军事上和经济上的特殊权益，承认日本可以进行必要的指导、保护和监理，那么等于承认韩国将一部分主权让渡给了日本。韩国将处在“无日本认可不能与它国缔结条约”的地位，即韩国在实质上已失去了独立国家的立场。第一条的宗旨就是要求承认日本是韩国的保护国。
维特判断日方是担心日后俄国会干涉韩国事务，便指出：俄国丝毫不会介入日本在韩权益，但明确韩国主权是为了撇清关系——即无论日本如何处置韩国，与俄无关。因此至少要在现阶段予以明确。如果不能列入正式条文，可以在会议备忘录中保留。
小村也并不想否认韩国的主权，同意在备忘录中保留两点：如果未来日本的行动与韩国主权发生重叠时，需征得韩国政府的同意；俄国承认日本在韩国的自由行动权利，未来也会表示对日本行动的支持。
小村之所以不同意将此规定列入到条约正文中，有其考虑：韩国的一贯态度是欢迎清国或俄国介入的，日韩关系也因此受到影响，有关韩国问题的事项只能作为会议记录的谅解备忘，如果列入正式条款，极易留下“隐患”。
经双方随员商议形成了备忘文本：“日本全权代表声明，未来日本在韩国推行必要的措施时，如侵害到韩国主权，将会和韩国政府达成一致后再实施。”
在协商俄国的支持声明备忘时，维特又对第一条的正文中提出了修改意见，希望在最惠国待遇一项中只保留“俄国”，去除“其它国家”，理由是此项与承认日本在韩国的自由行动权利相关，易造成“其它国家”也承认此权利的误读。
小村则坚持要保留“其它国家”，因为在处理韩国相关权利时，俄国和“其它国家”待遇是相同的，不能仅仅在日俄两国间进行约束。
不管小村如何解释，维特坚持要求把俄国和其它国家区别开来，双方互不让步。到了六点钟，小村提出明日下午三点继续开会。维特提出需要将韩国问题的相关讨论对外发表，但小村予以拒绝，维特也没有坚持。
六点半，散会。

回到酒店，记者们得到的发布内容仅仅是：俄国做出了回复，双方正在就和谈条件逐条商议，明日续会。面对记者们的追问，佐藤不置一言，克洛斯特维奇除了表示要遵守保密协定外，还抱怨房间狭小、食不对口、酒吧关门太早。
维特心情不佳，他认为当天的会议是失败的。本来维特自信有能力掌握会议的主导权并压制日本方面，但是小村出乎意料地顽强，导致他的主张都未被采纳。从克洛斯特维奇报告的记者们的反应分析，维特觉得应该把媒体的不满集中到日本人身上。
克洛斯特维奇奉命安排了《泰晤士报》的单独采访。在房间里，维特带着很愤怒的态度对记者表示：“我曾向小村提议，和谈会议应对全世界开放，会议内容应向新闻界公报，由文明世界来评判是非曲直，但这个要求不可思议地被拒绝了！虽然讲和条件事先已经披露给了外界，但日本人就是不同意发表会议内容，他们那么怕光么？世界必须要求他们离开‘阴暗的角落’，记者们日夜蹲守在酒店里却得不到有价值的内容，流言满天飞，这都是小村禁止发布公报造成的！我愿意向贵报提供内容，今天讨论了第一条条件，明天还是围绕该条，事实上日本提出了12条条件，说不定24天后事态还是和今天一样，为什么日本人不能像我们欧美人那样理解这件事呢？”
记者离开后，克洛斯特维奇赞道：“完美的表演，明天的报纸有得可看了！”维特微笑道：“这下可以赢回一些主动，日本人必须明白，我可不是那么容易对付的！”

本章完 下一章 围绕桦太割让

第七十九章 围绕桦太割让（1）
8月13日，星期天，晴空万里，风平浪静的海面上荡漾着帆船和小艇。
一早，记者们便忙碌起来。会务组宣布，预定下午召开的会议被临时取消。
另一方面，报纸登载的维特对日本方面保密工作的评判令日本代表团异常愤怒。佐藤指出：“当初日本提出严守会议内容时，维特是一口应承的，如今却如此热衷于‘公报’一事，令人无法理解。两国代表此来是为了缔结和平条约，并不是来开新闻发布会的！”
记者们猜测取消会议是日本代表团表示抗议的结果。实际上这个决定是应美国的要求做出的，因为作为谈判会场的海军工厂，按惯例每周日要对公众开放。取消会议的原因明了后，记者们仍到处奔走。
维特和罗森带领随员前往附近的基督教堂参加礼拜。维特在国内去的是希腊正教教堂，来到新教教堂似乎很好奇，不时四处张望。牧师隆重地接待了一行人，唱诗班唱了俄国国歌和祝福代表团的赞美诗。
午餐后，维特和罗森又驾车出去兜风了，其他人有打网球的、有去公园散心的，也有在房间读书休息的。
兜风回来，维特接到拉姆斯道夫的电报，除了告知代表团对日本条件的答复取得了沙皇的认可外，还指示当谈判出现中断时，需就地等待重启。
晚饭后，维特和罗森进行了讨论，电报的含义应该是要求代表团保持强硬姿势，即使谈判中断也在所不惜，以此迫使急切希望实现言和的日本做出让步。然而暂时中断谈判并不能保证能让日本人软化。两人最后决定以公布会议细节、尤其是俄方要求被拒为手段，促使日方做出让步。
大多数报纸认为谈判已经出现了裂痕，并预测会议最终将走向破裂。美联社记者采访维特时询问，如果日本坚持赔偿、割地、限制海军和引渡军舰这四项条件，谈判是不是就会破裂，维特答道：“接受这四点，将会严重损害俄国的名誉与尊严，但是谈判犹如一场拔河比赛，要经历激烈交锋的。”
当天，日本代表团过得也很清闲，其中高平和竹下还到五英里之外基特里的基督教堂参加了晚间礼拜。这个举动在克洛斯特维奇看来，是日本人针对俄国代表团上午参加礼拜活动的一种对抗手段，以尊重宗教为名争取美国人的“友好”。

8月14日，天气晴好，从酒店就可以望见海上的点点白帆，蓝天绿岛，画面甚美。双方代表团分乘两艘汽轮前往会场。
上午九点半，应巴斯的请求，代表团在会议室内拍摄了合影，以示纪念。
会议十点开始，下午一点午餐，三点二十分再开，到六点结束。午餐的菜品味道很一般，饮料倒是很丰富，还准备了伏特加，餐后随员们可以抽两口烟、喝点东西。
当天的会议就第一条（日本管理韩国）、第二条（满州撤军）、第三条（满州交还清国）达成了一致，并敲定了公报内容：14日上午通过了第一条，下午议定了第二、三条。
先回到酒店的日本代表团被人群包围，佐藤更是记者们的目标。
原来上午各报登载了美联社关于维特评论“拒绝四项条件”的报道，《纽约时报》更是附加了“权威人士”的解说：“俄国不是战败国，不可能接受这四项条件，维特已经通告日方拒绝讨论，小村正在等待国内训令，预计明后两天能有回复。”这条奇怪的“解说”事后知道了原委，一名记者深夜在酒店的酒吧里“采访”了烂醉的纳博科夫，经过诱导式的采访推断出了上述解说。
在记者围堵下，佐藤只得站在阳台的凳子上朗读了当天的公报，记者们又追问起四项条件和当天通过的条件的具体内容，佐藤答道：明天将讨论第四条，具体内容不便透露。
心怀不满的记者们又涌向了刚刚返回的俄国代表团，克洛斯特维奇表示除了公报之外不能透露其它内容，但做出让步的都是俄方，谈判的成就与否要看日本人的决定了。接受采访的马尔丹斯表示，自己未参加讨论，不了解详情，但会议进行一天，就离和平近一步，各位到底是希望我们和平呢？还是希望和谈早点破裂？

此时，金子正和罗斯福讨论着“拒绝四项条件”的话题。金子认为维特的声明可以看做“间接的乐观材料”——维特将会接受12项条件中的其它8条，前途有望。
罗斯福很清楚，那四条才是整个谈判的核心，很可能成为“暗礁”。在尽力协调俄国接受的同时，日本方面也必须有所对应，因此他提出了建议：日本可以在限制海军军力和引渡军舰两条上做出让步，俄国不具备海洋国家的性格，不可能在未来的三四十年间在太平洋建立起对抗日本海军的能力，引渡的军舰还得花费巨资修理和改造，并无太多的意义。
金子心里对这番建议感到很“奇妙”，觉得毫无根据。
罗斯福接着建议道：“桦太可以坚持占有，赔款只要俄国接受即可，金额上可以做出让步，如果因为赔偿金额问题导致谈判破裂，那就太遗憾了。”最后，罗斯福拉着金子的手说道：“如果谈判出现破裂的迹象，一定要尽快通知我。”
金子对罗斯福的“建议”并不满意，他本来是请总统协调让俄国接受四项条件的，结果却演变成了建议日本做出让步，而且是要日本放弃两条、降低一条的标准，如此看来，即便是破裂前夕的求助也只会引来继续让步的“建议”！总统到底站在那一边？他是准备帮助俄国吗？

晚上八点四十五分，维特在住处接待了当地的五名犹太人代表，这其中包括日本的外债募集功臣、库恩•莱布商会经理西弗。代表们请求赋予在俄犹太人享受和俄国公民同等地位的待遇，并希望维特提供支持。
维特深知犹太人在美国的影响力，正好乘此机会开展怀柔工作，争取美国舆论，为此他表示：“我非常关心这个问题，外界对此存在着误解、充斥着偏见，政府和沙皇陛下已经在着手改善政策，我虽身在内阁之外，但愿意为改善犹太人地位而尽最大的努力。”
经过三个小时的会谈，犹太人代表满意而归。罗森注意到了西弗的出现，他认为此次会面卓有成效，继新闻界之后，犹太人也被拉拢了过来，局面越来越有利于俄方了。

8月15日未明，一场大雨令朴茨茅斯气温骤降。《纽约时报》预测：“今日将讨论四项条件中的桦太问题，前途犹如天气一样阴暗。
克洛斯特维奇也认为当天的结果预示着谈判到底是走向光明还是走向破裂。
上午十点，会议开始。首先讨论的是第四条（满州机会均等），维特表示无异议，顺利通过。接着便是第五条——桦太割让。
关于此条，小村陈述了四点理由：
从历史上看，日本于1624年便在南桦太设立了松前藩的藩公所，1808年，幕府大臣间宫林藏对桦太岛进行了实际测量，与沿海州之间的海峡被命名为间宫海峡一事也得到了国际认可，俄国在1850年出兵占领了桦太北部，1854年，幕府与俄国签订了《日俄亲善条约》，确定桦太为两国人民的混居地，1875年，根据《桦太千岛交换条约》，俄国取得了桦太的主权，虽然俄国合法地拥有桦太，但日本国民仍然认为是日本人最初占领的桦太，桦太是属于日本的，俄国进入桦太是侵略行为，交换条约是屈从于强权的产物，损害了日本的权利和名声，因此，从日本国民的感情上和观念上考量，桦太理应回归日本。
从地理上看，桦太并非亚洲大陆的自然连续，而是构成日本群岛的岛系一部，因此，桦太是日本领土不可缺少的一部分，日本理所当然应该获得桦太。
从政治上看，桦太隔海与沿海州、黑龙江岸对峙，是战略上的要地，如果不能保有该岛，则无法保障国家的安全。日本不会利用桦太作为侵略基地，如果俄国对此存在顾虑，日本可以做出必要的保证。
从现状上看，日本现在占领着桦太，该岛已置于日本行政管理之下，已经成为了日本的领土。因此割让要求只是“确认现实”，根据战争结果割让领土，在欧洲列强身上前例很多，俄国自身也有强迫邻国割让的先例。而且因为本次割让理所当然，不会发生被割让国抵制和怨恨之类的状况。
总之，俄国处在不得不放手的地位，处理方法只有两个，要么维持日本占领的现状，要么两国间缔结让渡协议。两个方法对日本来说效果一样，但为了两国的和平，希望采取后者——俄国正式承认日本的权利。

围绕桦太割让（2）
维特则逐一予以了反驳。
历史层面，日本提出的历史事实依据自相矛盾。俄国确实在1850年占领了桦太北部，但当时那是无主之地，而且之后日本根据《桦太千岛交换条约》彻底放弃了该岛，从这两点可以看出，日本从281年前派遣官吏至1850年为止根本就不关心此地，所以才会轻易放弃，如今日本表现出的占有之心实为“后悔”。相反，日本强占了俄国的合法领土并要求割让，完全是转嫁责任的强辩，是侵略行为！权利和名声受损的是俄国而不是日本！俄国绝不会放弃领土，在此问题上不存在妥协的余地！
地理上也无法断定桦太究竟是大陆的延续还是岛链的一部，因此日本以地理为由的主张是站不住脚的。虽然桦太距离日本很近，但那里不是日本人种的栖息地，居住的是其它人种，日本凭什么以距离远近要求获取土地？桦太位于沿海州及黑龙江对岸，当然与俄国息息相关。日本缺乏反驳俄国既有权利的证据，如果日本以地理远近的理由获取该岛，那么日本将来仍可以此为借口侵略俄国。
政治上，俄国占有该岛后并未威胁日本安全，日本所说的保障也只具有象征性地意义。俄国根据条约合法取得桦太后并未设置军事设施，说明俄国不认为该岛具有军事价值，日本完全缺乏进攻该岛的理由。但是日本却把该岛说成国防要地，说明日本看中了其军事价值，想在俄国门口安插哨兵，威胁黑龙江沿岸，这将成为威胁世界和平的火种，因此，相对而言，俄国领有该岛更有利于世界持久和平。
关于现状，日本占领桦太确是事实，但这是武力的结果，不能成为割让的借口。所谓割让领土的前例中，也都是只限于那些战败且失去续战能力的场合，俄国还没有投降！割让领土一定会发生抵制和怨恨，这点在普法战争中充分得到了体现，而1866年德奥战争就没有割地条款，两国反而就成立了同盟。领土和人民是国家构成的最重要因素，两者密不可分，没有哪个国家能接受失去其一的事实，俄国人民绝不会将土地让与其它国家
因此，日本的所谓合法让渡就是侵略！
小村强调道：“我们为和平而来，为了今后两国之间不再发生误解和冲突，日本必须领有桦太！”
维特反对道：“割让桦太不是实现和平的根本，俄国人的自尊心也不允许割让的事情发生。俄国可以承认桦太对日本的重要性，可以将实质性利益对日本开发，以俄国领有该岛为前提，容许日本人自由居住，并在林业、农业、渔业权上给予日本最优惠待遇。”
两人相互反驳、互不相让，维特开始焦躁起来，扭动的身子令椅子发出唧嘎声，一边撕扯着纸片一边变换双腿的姿势。
小村自制力很强，除了声调时有变化外，看不出什么异常，他以个人见解为前提说道：“听说俄国领有桦太以来一直存在着管理上烦恼，内务部要殖民，而军队想设立基地，法务部则希望成为流放地，政府内部纠纷不断。把该岛让给日本，不就没有这些烦恼了么？”
维特也说了他的“个人见解”：“其实俄国不在乎该岛，但领土问题是原则问题，俄国不可能在这点上让步！”
维特最后询问：“如果双方不能就此问题达成一致，会议是否还要继续？”这是谈判破裂的宣示！会场安静了下来，人人注视着维特。维特沉默了一会，又说道：“或者我们可以先讨论其它条件。”
其他九名代表松了一口气。如果俄方表明谈判破裂的意向，日方是不可能恳求继续的，因为显露这样的态度会令自己处于弱者的地位。一旦破裂，只有第三方，特别是罗斯福总统的协调，谈判才有可能重新召开，罗斯福也向金子强调过此点。但如果这么早就要总统介入重启会议，后面的会议中双方更不会相互让步了。
日本方面自然不希望这样的事情发生，无论如何也要贯彻“自主谈判”的精神，小村立即响应了维特的提议，同意先行讨论其它条件。
十二点半，上午的会议结束。
罗森对维特的策略表示了“深深钦佩”，以“决裂”的态度迫使日方继续谈判，为俄方争取到了“主动权”。维特略感满足，虽然这个问题无法回避，但现阶段算是“赢了一阵”。
餐厅里，胃口不佳的维特踱到日本代表的桌边，询问小村是否吃得惯这里的饮食，小村表示因为在美国生活过，所以并无不适，而且国内还送来一些食品，维特深表羡慕。克洛斯特维奇回忆说：“两人交谈之际，日本代表都微笑着摆出了‘欧洲外交官的仪容’，与我在日本期间接触过的日本人不太一样。日本和日本人都出现了巨大的变化，越来越欧化了。”
下午三点半，会议开始讨论第六条——俄国转让在清权益。在围绕部分字句进行了调整后，这条便通过了。六点，散会。
回到酒店的代表团令记者们一无所获，连一向“热心”的维特也紧绷着脸、不耐烦地挥手推辞，日本代表也是表情僵硬、沉默不语。
当日的会议公报：“上午的会议讨论了四、五两条条件，第四条一致通过，第五条未能达成一致，双方承认存在异议，同意暂时搁置，先行讨论其它条件。下午的会议一致通过了第六条。”公报依然没有透露具体条款的内容。
记者们根据各路消息推测，搁置的第五条应该是关于桦太问题的，应该是俄国拒绝了该条件，会议采用了疑难问题推后讨论的方式。这个方式是哪一方提出来的呢？最先提出这个方式的一方是否会在今后的商议中占据主动呢？记者分成两派，日本主动派和俄国主动派。
日本主动派认为日本在以往的和谈中未出现过破裂的先例，因此日本会采取明智的方略，其它条件达成一致，将为四项条件打开妥协之门。双方都期待和平，不会轻易丧失妥协的可能性，而且罗斯福作为协调人肯定也会致力于和谈的成功。
《世界报》还配载了一幅维特将身上的衣物脱下来交给小村的漫画，画面中领带、硬领、衬衫代表韩国、辽东半岛和满州，只是代表桦太的帽子还牢牢地抓在维特手上。
俄国主动派认为俄国的策略就是以谈判破裂为前提，拒绝四项条件必然引发决裂，但在此之前让步其它八项，确保“成绩”，那么当破裂之际，俄国就可以声称他们为了和平除了名誉和尊严都做出了让步，谈判破裂的责任就可以推卸给日本人了。到那时，即使是相互指责，俄国的主张似乎会更有说服力一些。另外一个因素是俄国代表团争取到了媒体的支持，在目前有关会谈的消息中，十有八九是俄国人透露出来的，采访会议的120多名记者都渐渐从亲日派转成了亲俄派。俄国人即使是主动接受条件也会摆出被迫接受的样子，再强调俄方多次让步而日方极少妥协的姿态，更是能打动世界的“同情心”，罗斯福总统在这种状况下介入的话，多半会向日本施压而不是让俄国进一步让步。
以《纽约时报》为首的俄国主动论占据着压倒性多数。

8月16日，天空依然铅云密布，细雨绵绵，气温犹如深秋般寒冷。
上午九点，代表团出发，维特和罗森都披上了风衣。全权代表驱车前往会场，而随员们则乘上了颠簸的汽轮。
会议首先讨论第七条——南满铁路及附属权益转让。这条的讨论花费了不少时间，问题集中在两点：如何转让和转让范围。
关于第一点，小村建议采用第六条的方式进行转让，维特则表示在南满铁路上俄国和清国签订过《铁路敷设特许条约》，条约中规定铁路只能转让给清国，只有日本和清国签署了类似协定，铁路才能转让。
和第一条韩国问题一样，维特需要考虑将来和清国的关系，避免超越双边条款的行事，避免给俄清关系造成“形式上的误解”。因此，维特表示和谈是俄日两国间的事，不可能再缔结俄日清三国条约，与清国相关的事项应分别与之交涉，无需在条约中明示。小村认为此事必须要有一个明确的说法。最后维特不再坚持，同意了小村的建议。
下午讨论第二点，日方提出以哈尔滨为界，而俄方则以日军并未进至该地为由表示反对。日方又提出以第二松花江铁桥为界，俄方则提出以两军对峙地点即公主岭为界。几经争执，维特做出让步，可以以公主岭以北的商业中心宽城子（长春）为界，小村表示只要长春吉林间铁路归属日本，可以接受。因为该段铁路尚未施工，俄方也表示了同意。
随后的第八条（满州横贯铁路非军事化）俄方没有提出异议，顺利通过。
会议公报中，表述第七条原则上通过、第八条一致通过。
记者们又开始兴奋起来，越来越接近讨论核心问题，谈判会不会破裂呢？

晚餐后，维特接受了《纽约时报》的单独采访，维特告知当天的两条皆和铁路有关，而明天开始就将讨论最后四条了，针对谈判明天是否会破裂的提问，维特笑着表示明天会是一个意见对立的日子，俄方会全力促成和平，俄方已经在七个条件中做出了让步，换成其他俄国政治家是不可能这样的，明天最初的议题是赔偿问题，和桦太问题一样，俄方是不会接受该条的，不过此问题也会放到最后再讨论，如果日方肯在海军军力限制和引渡军舰上让步，那么最后就只剩下桦太和赔款问题了。
维特的答复有些微妙，罗斯福向金子提出的撤除“限制和引渡”的建议，维特是如何知道的呢？是罗斯福透露的吗？或者这只是一个巧合？
克洛斯特维奇在大堂里向记者强调危机将至，“提出要求的都是日本，反复让步的是都俄国，目前的条文都是按日本要求作成的，我们已经被逼到了悬崖边上，明天是否会出现裂痕要看日本人的态度了，我们的忍耐是有限度的！我们真诚地希望和平，我们的让步展现了我们的诚意，上帝会站在我们一边。”记者们的一致印象是俄国已经做好了谈判破裂的准备。
佐藤也接受了采访，他表示日本的条件是正当且宽容的，也得到了国际舆论的支持，四项条件没有妥协的余地，日本前方的道路只有一条！看来，日本方面也预料到谈判将破裂。
酒店里，谣言漫天飞，比如维特订好返程船票啦，22号就回国啦。《纽约时报》传出了来自美国上层的“意见”，为了维护美日、美俄关系，实现和平，避免破裂，美国将联合数国向日本施压，俄国接受割让桦太、支付俘虏费用的方案。舆论开始倒向俄国。
深夜，双方随员都在发电报，滴滴声和雨滴声敲击着窗上的玻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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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章 秘密合意（1）
8月17日，天气转晴。
九点四十五分，第6次正式会议开始，讨论第九条——赔偿军费。
对日本代表团来说，赔款、割地、引渡和渔业权属于比较必要条件，虽然绝对必要条件（韩国管理、满州撤军、满州权益转让）都已得到了俄方的应诺，但也不能就此罢休，从代价、国家利益和国内舆论出发，所提的12条都必须实现，尤其是赔款和割地，如果不能实现这两条要求，和谈等于失败。为此，在开始讨论前，小村向维特递交了备忘。虽说俄方不准备讨论该问题，但作为要求还是要正式提出的：要求赔偿战争的实际直接费用，金额可以协商。
维特表示这个问题不可能达成一致，俄国情愿战争也不会接受，而且俄国已经为续战下定了充分的决心。俄国虽然希望和平，但不会为此接受过分的要求，俄国并没有完全战败，无需支付赔偿，另外，日本对俄国也造成了伤害，是否需要支付赔偿呢？俄国俘虏的费用和国家利益相关，这个是可以支付的。如果日军打到了彼得堡或者莫斯科，那么俄国人民才能理解赔偿的含义。
小村反驳道，恐怕到那时就不是考虑和谈，而是考虑以命相争了吧。
维特继续说道：“正如你所说，当初拿破仑兵临莫斯科，也没有得到和约！你方所谓的为了和平为了人道，恐怕是乘机要求俄国做出牺牲，成全日本国民的自身利益吧！鉴于人道精神，鉴于俄国的尊严和战争现状，俄国决不接受割地、赔款、引渡、限制这四项条件！希望贵方撤回！”
小村坚持日本的条件是恰当的，已充分考虑了日俄两国的立场，早日结束战争可以杜绝国力和财力的消耗，也有利于两国在世界经济中的竞争。
维特接话道：“贵方说得很对，为了早日实现和平，贵方更应该抛弃过分的要求。”
小村苦笑道：“你方的表述方式显得好像你方是胜利者一样。”
罗森立即答道：“在座的既没有胜利者，也没有战败者！”
小村感到无法压制维特的傲然态度，提议暂时跨过第九条。十二点五十分，上午的会议结束。
下午的会议从三点开始，讨论了第十条——引渡逃往清国的俄国军舰。此要求的国际法依据不多，最接近的只有1856年的《巴黎宣言》中关于没收船舶等违禁物的相关描述，而适合此条的依据两年后才制定出来，即《中立国在海战中的权利和义务公约》。此际，双方只能依据过去的战例和各自的立场来辩论。
日方主张：交战中的军舰逃往中立国并被扣留是没有先例的，此等避战行为违反“正义原则”，假如俄国军舰继续作战，一定会被日本舰队击沉或俘虏，因为引渡是理所当然的。
俄方反驳：海战需在交战国领海或公海上进行，其中一方的军舰进入中立国港口的场合，另一方只能在公海等待攻击的时机，中立国可以要求军舰离开或解除其武装，但没有将其引渡给另一方的义务，中立国已解除了俄国军舰的武装，显然将在战争结束后归还俄国。此事即使交给国际法庭，俄国也会赢得胜利。
由于双方都找不到合适的国际法规，又都不能接受对方的观点，因此也搁置下来，转而讨论第十一条——限制远东海军军力。
之前俄方已表露了拒绝的意思，但这次维特表示可以让步：虽然限制的条款有损国威，但基于现实，俄国可以承诺，短期内不在太平洋地区拥有大规模的海军军力。
关于此承诺是以附件形式还是正式条款形式，双方同意翌日继续讨论。
在六点半会议临结束前，维特提出翌日讨论完第十二条后，休会两天，下周一下午三点举行最后的总结讨论。小村表示同意。
维特的这个提案深有含义，第十二条是渔业权问题，俄方已内定接受，第十一条基本已经让步，那么三天后的第8次会议将要讨论严重对立的“桦太、赔款和引渡”三条件，作为“总结会议”，是暗示双方准备好妥协案呢？还是暗示准备好谈判破裂呢？

会议公报：第九和第十两条未达成一致，第十一条翌日继续讨论。
记者们加紧了采访，虽然公报内容依旧“乏味”，但会议的困难状况表露无遗，从两国代表疲惫的表情上也能看出这种迹象，谈判已经接近了尾声，到底是成功还是失败呢？下次会议结束后会如何呢？
维特巧妙地岔开了话题：“会议结束后当然是回酒店吃饭呀。”
克洛斯特维奇表示：“无法预测全部条件讨论结束后会出现什么状况，根据现状，个人认为和平无望。”
佐藤耸肩答道：“结束之后多半会还会继续讨论吧。”
双方代表的只言片语反映了事态的严重性，如果谁都不表露出要在对立条件上让步的意思，那么谈判注定会破裂，战争将不可避免。
当晚，维特和几名随员出席了在巴斯家里举行的招待宴会。
酒店里举办了盛大的舞会，第10炮兵团的军乐队也前来助兴，日本随员也列席了舞会，擅长跳舞的竹下勇非常引人注目，不断地更换着舞伴。
晚上十一点多，回到酒店的维特召集了罗森、马尔丹斯、博格切罗夫、埃尔莫洛夫、希波夫、鲁辛等人在他的房间开紧急会议。
维特表示下周一的会议上代表团必须拿出最终的意见，因此必须就两个问题拿出结论并向沙皇请示，一，和还是战？二，如果要在四个条件上让步，限度如何划定？
对于第一点，大家一致同意维特的意见，继续战争对俄不利，但在第二点上有所分歧，四个条件都有损俄国威信，不可能得到陛下和国民的认可。
不过维特已经将此四条件按轻重缓急进行了区别，准备逐次向日方让步，经大家确认，该方案发往了彼得堡：“我们在军费赔偿、桦太割让、海军限制、军舰引渡四项上拒绝了日本，下周一、二将进行总结性会议，双方都需在某些方面让步，否则谈判必将破裂。观察会议经过，日方可能会在限制和引渡两条上做出让步，而割地赔款上估计和我们一样，不会妥协。一旦战争继续，只要我们能组织起有效防御，日本将缺乏足够的攻击力量从而最终被我们拖垮。基于以上考虑，我们的策略是：引渡一条可以让步，因为此条对国家利益无现实意义；限制一条可以让步，因为俄国暂时缺乏对抗日本海军的能力；桦太一条可以让步，因为即使索回该岛也缺乏有效利用的途径，且受制于日本海军的威胁；赔偿一条决不让步，此条不仅伤害国家尊严，也严重损害国家利益。总之，除赔偿一条外，皆可让步。”

当晚，小村和高平商议之后，给东京发去了电报。
两人分析认为，日本和俄国一样，也被逼入了窘境，俄国虽然没有攻击东京的能力，但日本也同样缺乏能逼迫俄国签订城下之盟的战力。俄方拒绝的四个条件中，割地和赔款是无论如何都要拿到的，但俄国在这两点上表现出了寸步不让的态度，因此电报建议：“我们准备在周一的会议上撤回引渡和限制两条，以此试探俄国人的态度，如果俄国坚持在割地赔款问题上的强硬态度，那么靠全权代表是无法解决的，必需依靠‘局外调停’才有可能打开僵局。据说俄国代表团在周一会议后将前往纽约，我们亦可如此，寻求与罗斯福总统的接触。如果罗斯福调停失败，政府方面就要做好继续战争的准备。希望20日前给予指示。”
小村又电告金子：“日方将在周一会议上撤回限制和引渡两要求，但谈判仍可能因俄方拒绝割地赔款而破裂。速告知总统，请他向俄方施压。”
双方的全权代表在同一个晚上都确定了谈判的最后态度，在给国内的请示中也都流露出了悲观的意见，日本方面尤甚。
发完电报后，小村继续和高平商议，周一提出撤回两条件后如果俄国仍然维持拒绝割地赔款的态度，这样撤回就变得毫无意义了，不如在翌日的会议上，以俄国考虑割地和赔款为条件、日本再撤回引渡和限制要求，这样尚有两天时间留给俄国，且罗斯福总统也有时间展开对俄工作。高平对此表示同意。

秘密合意（2）
8月18日上午十点，第7次会议开始。
小村首先提交了一个书面备忘并要求俄方给出书面回答：“对于搁浅的四项条件，日方提出一个方案，如果俄方基于‘和谐精神’愿意考虑割地和赔款要求，日本可以撤回限制和引渡两项条件。”
维特口述答复之际，突然对小村说道：“我希望召开双方全权代表闭门会议！”
小村眼里放光，当即答应。维特的反应当然是围绕割地赔款的，而且似乎他已经有了初步方案。
会议室剩下了6个人——双方全权代表和担任翻译的安达、纳博科夫。
维特开口道：“关于桦太和军费问题，我是接到过严厉训令的，因此自身处理的权限有限。而且国内舆论比出发当时愈发强硬，我并没有找到能够安抚国民感情的妥协方案。但是如果我们能够讨论出一个可行的折衷方法，我可以提请政府考虑。”
“赔偿问题触及并损害俄国利益，政府绝不会同意，政府可以支付的只有俘虏费用。桦太问题存在妥协的余地，政府主要担心的是沿海州和黑龙江口地区遭到威胁，因此从‘心理性安全保障’和‘实际利益’考虑，可将桦太一分为二，北部归俄国，南部归日本，但要保障宗谷海峡的自由航行权，不影响俄国通往太平洋的出口。”
小村向维特致敬道：“很高兴我们可以脱下正式身份，开诚布公地交换意见，为达成妥协争取更多的机会。”
小村表示，日本的国内情况与俄国相似，而且民间舆论更加激烈，甚至要求为了日本国防安全，占领乌苏里地区，还要求俄国转让全部满州铁路，不过日本政府为了和平，排除了舆论的干扰，提出了稳妥的条件，这些条件已经没有妥协的余地了。但是，既然俄方愿意让步，我方也会响应，我可以接受桦太一分为二的设想，只是我军已占领了全岛，如果归还一半，没有一定的报酬恐怕无法实施。这部分报酬须以现金支付，其金额将以物质价值和道义价值来确定。
小村利用了维特提出的桦太两分建议，又结合了“以报酬取代赔偿”的做法，给了维特一个台阶——不用支付赔偿，但须支付报酬。这个做法非常巧妙，维特说过赔偿有损国威，但可以支付俘虏费等与俄国利益相关的费用，那么桦太北部自然可以理解为“俄国利益”，为了要回这部分“利益”，支付相应的款项就是理所当然的了。
维特写下了五点备忘递给小村：桦太分割处理，俄国以报酬形式赎回桦太北部，相互保证保障间宫和宗谷两海峡的自由通航，以此为条件，日本撤回赔偿军费要求，报酬金额和支付方式另外再讨论。
虽然沙皇严命“不割寸土、不赔分文”，但桦太已在日本手里，能要回一半已属不易，而且“赔偿”换成了“赎回费”，也算给国家保留了颜面。因此，维特推测沙皇会接受这样的妥协。
两人商定，以北纬50度线分割桦太。随后小村提出了12亿日元的“报酬金额”。
在出发前，小村接到的训令是获取15亿日元的赔偿，但为了顺应俄国让步的步调，小村决定将金额下调20%。
维特表示，这个金额俄国政府恐怕无法承受，但他会向国内请示。
之后，两人秘密达成了以下意向：以北纬50度线分割桦太，南部归日本；日俄两国承诺保障间宫和宗谷两海峡的自由通航；俄国赎回桦太北部，向日本支付12亿日元赎金；如以上条款获得通过，日本将撤回除俘虏费用以外的军费赔偿要求。
两人的表情也轻松了下来，秘密合意虽只是两人的个人意见，但已经跨出了很大的一步，接下来就是等待各自政府的表态了。维特认为国内讨论定会耗费大量时间，建议下次会议延后一天，改在周二（22日）进行，小村同意。
下午两点半，闭门会议结束。
简单的午餐后，正式会议于三点二十五分开始，议事变得简单了，日本撤回第十一条，记录为未达成一致。第十二条（渔业权）取得了一致。四点半，散会。
这期间，金子访问了蚝湾的总统别墅。
听完金子转述的谈判会议面临的困境，罗斯福表示可以实施之前承诺过的亲自发电报给沙皇的措施。但在此之前，有必要先劝导维特做出让步，以免伤害维特的面子，可以先给他发封电报，然后再派一个维特熟悉的人前去协调。
罗斯福叫来秘书，当着金子的面口述了电文。随后要金子向小村传递建议，即如果确实无法与俄方继续磋商，无论如何也要争取48小时的犹豫期，他会利用这48小时亲自与沙皇联系，同时也会协调德皇、法国总统规劝沙皇做出让步。
朴茨茅斯的记者们又陷入了忙乱，当天会议公报很简单：“第十一条未达成一致，第十二条达成一致，下次会议22日下午三点。”日本的十二条都已讨论，结论却未公布，今后会议将走向何方呢？未达成一致的四条准备如何处理呢？
维特对此答复道：“下次会议是否讨论四条要根据这几天的情势变化来决定，如果事态没有变化，恐怕签完会议记录就可以结束了。”
佐藤则表示：“下次会议应该会继续讨论四条，前景虽然黯淡，但还有一丝光明，总之，个人认为和平可期。”
维特静观变化的答复和佐藤打哑谜般的回答给人以“将有大事发生”的印象，由于代表们都缄口不言，酒店充斥了推测和臆测。
晚上九点半左右，据说是总统发给巴斯的电报到达了酒店，可是巴斯却不知去向，记者们认为并非什么重要电报。

8月19日零点。巴斯醉眼朦胧地回到了酒店。很快电报令他清醒了过来，他敲开了维特的房门，并递上了“重要机密讯息”——速派罗森或其他高级别使者来蚝湾别墅！
维特立即指示罗森与罗斯福总统会面，罗森和巴斯确定了路线，先驱车到波士顿，然后乘特快列车至新罗谢尔，再搭乘军舰前往蚝湾。
巴斯又联系了海军和铁道部门，调动“希尔福”号到新罗谢尔待命，安排特快列车在新罗谢尔临时停靠，随后将行程通知了蚝湾别墅。
上午七点半，罗森出发，对外宣称要和维特去波士顿郊外马克诺利亚海岸的别墅。不过出发不久，消息便泄露了。虽然巴斯闭口不言，但萨莫伊洛夫却承认罗森是去总统别墅。记者们分析“新事态”很快就要发生了。
下午两点四十五分，罗森在新罗谢尔乘上“希尔福”号，四点多登上蚝湾码头，码头上已经聚集了不少记者。摆脱了记者的追问，罗森上了迎接马车。
刚刚打完网球的罗斯福穿着运动服和罗森开始了会谈，罗斯福表示谈判不能因为四项条件的对立而破裂，如果日本已撤回了限制和引渡两条、俄国接受桦太的现实，那么剩下的就只有赔款一条了。
罗森注意到罗斯福还不知道闭门会议的结果，便回答道：“桦太是保障俄国远东安全不可缺少的部分，赔偿也是绝不可能的，而且也没有道理要求俄国支付赔偿。希望总统阁下多少考虑一下俄国方面的情况。”言下之意就是“总统您不要拉偏架啊”。
罗斯福表示美国是站在中立的角度协调此次会议的，对赔偿问题，他个人有一个方案，由日俄两国各挑选一位值得信任的外国领导人，比如法国总统鲁贝代表俄国，英王爱德华七世代表日本，由他二人协商一个提案，当然这个提案并无约束力，只供日俄两国参考。
满腹狐疑的罗森离开了别墅，觉得事情并不仅仅是“个人意见”这么简单。根据闭门会议达成的结果，最终的问题实际上是金额问题，将“金额交涉”问题交由英法两国处理是不明智的，也不会有效果！总统应该不会让他人介入和谈的，否则他的中间人地位就失去意义了！那么总统的“劝告”应该也会针对日本方面的。这样看来，总统并未“拉偏架”。

晚上八点半，维特在酒店里接受了《泰晤士报》的采访时，承认罗森是应罗斯福要求前往拜访的，但他也不知道具体情况。
俄国代表团对下周的和谈前景都不看好，而日本代表团似乎比较乐观，罗森拜访罗斯福的消息可以理解为总统正在向俄方施压，罗斯福依然是同情并支持日本的。
小村的心情也不错，下午他将闭门会议的内容通知金子，要求金子尽快拜访罗斯福并打探罗森访问的情况。电报中小村表示，根据他的判断，俄国政府大体上会接受新妥协案，以赎金的名义支付赔款即可要回半个桦太，也算是保全了颜面，唯一令人不安的是金额问题，俄方多半会要求让步，但他会将金额控制在十亿以上，同时告知总统，日方的让步余地已经很小。

金子随即联络了蚝湾别墅，约好了下周一（21日）上午会面。金子此时也有一些疑问，日本最初的赔款要求是15亿日元 ，小村已经降到了12亿，并且有可能降到10亿，这个设想是小村个人根据情势决定的呢，还是另有密令？为什么底线是10亿呢？日本的重要要求都已得到了俄方的确认，如果为了几亿的还价而放弃和约，是否值得呢？
日本国内的焦虑情绪开始蔓延，朴茨茅斯的记者们虽然收获不多，但多少还有采访的机会，而日本国民却得不到政府有关谈判的任何情报，报纸转载的都是外国通讯社的内容，而且这些新闻多半是朴茨茅斯记者们的观察和臆测。内容错误、自相矛盾的情况比比皆是，各报又都着重强调了“矛盾”，使得悲观情绪占了主流。另外，相比“沉默寡言”的日本代表团，俄国代表团接受采访的次数比较多，于是新闻内容更倾向于俄方，这令日本处于被动的印象进一步加深。这种情况令报道贯了“连战连胜”的舆论界群情激奋，各地举行了许多集会，要求停止拙劣的谈判并重新开战，彻底把俄国打服。
同志联合会在东京明治剧场召开了约千人参加的集会，还通过了三项决议：
第一项致政府，和约对日本过多压制，也无法成为保障东亚和平的基础，如果再做让步，我们的战果将丧失殆尽，国家将遭受耻辱，政府决不能坐视不管！
第二项致军队，只有战果才能令谈判取得胜利，希望军队不要被谈判拖累，应尽快出动，再建功勋！
第三项致小村，针对虚伪的俄国人，你必须端正态度，不许再做让步！
这三条决议确实反映了当时日本国民的情绪，也从另一个侧面反映了政府宣传活动的拙劣。例如《东京日日新闻》就将和谈集中到了割地赔款两点上，主张政府坚持到底，因为他们根本不知道政府对和谈条件的区分。
政府方面实际上也很为难，小村连日的汇报内容，包括小村的意见、俄国的主张都因为代表团之间的约定不能公开，而俄方则通过采访透露了许多个人意见和感想，相对而言，俄方的宣传工作赢取了更多的“人心”，日方的沉默已令自己陷入了被动，如何应付媒体成了棘手的事情，东京方面也在踌躇是否该发出一些声音。
东京和朴茨茅斯之间存在14个小时的时差，算上收发时间，电报到达东京要晚不少时间，比如小村17日发出的当日谈判经过和撤回两条件的意向电报，东京收到时已是19日。紧接着关于闭门会议的汇报、金子准备拜访罗斯福的通报也发到了。
桂太郎将谈判经过陆续向儿玉源太郎通报，又和伊藤和山本交换了意见，虽然觉得事态有些不如人意，但还是决定将谈判之事全权交于小村处理。
下午四点十七分，儿玉发来电报：“急需政府对谈判进展进行判断，明确方向，此事关乎军事行动的准备，至关重要！”
这份电报的发报时间是中午十二点，而接到小村关于闭门会议的电报是下午两点半，因此儿玉发报时还不知道这个情况。桂推测儿玉的电报实际上是大山的授意，满州军是感到焦虑了吗？是受到国内舆论影响而蠢蠢欲动了吗？桂陷入了沉思。


本章完 下一章 罗斯福的转变

@zhongrl 2017-07-11 10:45:15
@banduck ：本土豪赏1个 赞 （100赏金）聊表敬意，点赞是风气，越赞越大气【 我也要打赏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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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谢鼓励

第八十一章 罗斯福的转变（1）
8月20日星期天，桂太郎召集了紧急内阁会议，讨论如何答复小村。针对小村提出的以报酬名义要求赔款并减少金额以及俄方提出的割让桦太半部的建议，虽然让步太大，但考虑到现实情况，也只能顺应大势。
下午一点会议结束，桂太郎随即进宫向天皇请示。三点四十五分，回电发出：“帝国政府经过慎重考虑，认为妥协案是目前最合适的处置方式，因此，速以此方案为基础完成和议。赔偿金额可根据情况适当减少。”电报表露出了日本政府急切希望达成和谈的意向。
发报时间相当于美国东部时间20日凌晨一点四十五分，满足了小村要求的时间。之后桂太郎又致电儿玉源太郎：“政府对于和谈是否能达成一致尚不能确定。”
虽然做出了最大的让步，小村仍表露出了不安，俄方的态度还不明朗，因此日本方面对和谈的进程仍无法预料。
朴茨茅斯，上午十点，两国代表团大部分成员应巴斯的邀请离开了酒店，乘坐“五月花号”帆船游览。
十点四十五分，罗森回到酒店，向维特报告会谈内容。下午一点，罗森出现在酒店大门口，准备携夫人到近郊的别墅休息，面对记者的询问，罗森面无表情，拒绝作答。
维特将罗森的报告发回国内后，带着两名随员（埃尔莫洛夫、维兰金）驾车离开，不知去向，眼下谈判停滞不前，双方的所谓全权代表都在等待各自君主的指令，记者之间瞬时传起了风言风语，他们猜测维特是去拜会罗斯福了，不少人向波士顿、纽约火车站打电话询问，但并无结果。
随后又传出了高平小五郎正前往罗斯福别墅的消息，记者们连忙采访了佐藤，佐藤回答高平只是出去试试车，很快就会回来。
晚上七点，俄国代表团来到餐厅，维特不在其中。马尔丹斯的一脸不快又引起了记者们的猜测，认为那是形势恶化的表现。其实根据克洛斯特维奇回忆，作为外交部顾问、精通国际法的马尔丹斯是为不能列席和谈会议而生气。七点半，维特回到酒店房间，两名随员来到餐厅，在记者们的追问下表示他们只是去海边看看风景而已。
一无所获的记者只能翻找一些旧闻来充稿子，倒是英国《泰晤士报》的一则评论比较引人注目。评论的标题是《俄国代表团必须抛弃幻想！》，评论认为：“俄国方面还在自认为没有失败，因此不同意支付赔款，但是战争的经过预示着俄军将来一定会遭遇更大的失败，满州俄军所能依靠的只有一条西伯利亚铁路，拥有制海权的日本陆海路的补给十分通畅，如果继续战争，日军将会攻占哈尔滨，切断西伯利亚铁路，甚至占领符拉迪沃斯托克等沿海州地区，俄国人所说的‘一旦日军进入西伯利亚，将重蹈拿破仑覆辙’的言论并不现实。日本的和谈条件并不涉及俄国本土，算是前所未有的宽松，日本作为战胜国提出这些条件是理所当然的，否则不足以安民心，俄国不应将赔款视作战败的代价，而是应当做一笔保证金，保证将来避免更大的失败、保住沿海州和西伯利亚。以金钱购买未来难道不好么？”
显然这则评论并不适合俄国人，维特对此回应道：“愚蠢的英国人只知道金钱而不知名誉为何物，典型的商人国家！”
晚上十一点多，金子致电小村，告知明日上午十一点将拜会罗斯福，商讨致沙皇尼古拉二世的电文内容，以及致德皇威廉二世、法国总统卢贝的书信，询问是否有需要增加的内容。不过小村已经入睡，佐藤也未唤醒他。

8月21日，《纽约时报》称之为照相日。因为翌日是预定的最后谈判日，日本代表团便召集拍摄了全体合影，酒店的游廊上排好了椅子，通往游廊的大堂被封闭，两边站满了记者和游客。早餐后，小村、高平等代表出现在游廊，记者们发出了“万岁”的欢呼声，在无数相机的咔嚓声中完成了合影仪式。
日本代表合影结束后，维特和罗森出现在庭院，在树荫下的一张桌子看报休息，随着记者的涌来，两人返回了房间，门前秘书则忙着应对记者的提问。

上午十一点，金子来到了蚝湾，向罗斯福说明了关于和谈会议的情况。期间，驻纽约领事坂井德太郎打来电话，转达了小村关于电文内容的答复——没有新要求。
罗斯福表示对两国代表的闭门会议达成一致表示赞同，认为以返还桦太北半部获取报酬的条款可以作为说服沙皇接受和谈结果的重要基础。在草拟电文之前，罗斯福提出12亿日元的报酬额过高，需定在6亿日元，外加1.5亿的俘虏费用，总计7.5亿日元。
金子心生疑惑，罗斯福不提减少报酬，而是直接定出了数额，难道他已经和俄国方面达成一致了？小村曾经表示过俄国可能接受10亿以下的金额，但是小村也未承诺过可以接受。罗斯福不顾金子的反对，开始起草电文。
电文中指出日本的讲和条件相当“优惠”，特别是在俄国缺乏海军力量的情况交还桦太北部，保住防卫沿海州的要地，足以体现出日本的“好意”，因此俄国必须支付相应的报酬。日本方案是维护日俄两国利益的比较合适的妥协案，如果俄国拒绝此案继续战争，后果不可预料，也许俄国认为日本的财政会出现崩溃，但是俄国也将冒着丢失三百年来以鲜血换来的西伯利亚的风险。最后，罗斯福表示：“希望陛下抓住时机，迅速缔结和平条约！”
在金子看完电文后，罗斯福于正午致电玛雅，由他将电文转呈沙皇。
走出别墅，记者们便围了上来，金子表示一切等明天的谈判。
此时，酒店里又传起了“明日谈判将会破裂”的消息，理由是俄国代表团取回了送洗的衬衣，日本代表团则返还了酒店的保险箱。
克洛斯特维奇也怀着悲观的心情，和谈成败的决定权其实并不在代表团手中，双方都在等待着本国的指令，而彼得堡却一直在沉默。
不过维特和罗森似乎并不显得悲观，午饭后，两人又驾车前往了约克海滩，五点多刚回到酒店便接到了拉姆斯道夫的电报：“陛下表示不割寸土、不赔寸金，最终决定及是否中断谈判的敕命最迟明天傍晚发出。”
原来沙皇尼古拉二世在看完罗斯福亲电后，作出了批阅：“决不割让一尺土地、决不赔偿一个戈比，朕决不会对日本做出让步！”拉姆斯道夫认为沙皇这是拒绝了罗斯福的调停，并将此意向通知了维特。
维特知道罗斯福在其中斡旋，但具体情况并不知情。拉姆斯道夫的电报已显露出中止谈判的意思，但如此无视罗斯福的调停似乎并不妥当，维特随即回电：拒绝赔偿意味着失去萨哈林，以赔偿与割让作为中止谈判的理由不利于转嫁责任，也不利于争取国际舆论，为了博取美国及欧洲的同情，是否要重新审视罗斯福的意见，尽量避免谈判过早破裂，谈判的主要障碍仍是赔偿问题，时间一长，日本应会摒弃为赔偿而继续战争的念想。
为了争取时间，维特让克洛斯特维奇通知日本方面，因等待国内指示，谈判需要推迟一天。日本方面表示同意。
记者们又骚动起来，面对采访维特表示：延期是为了整理会议记录，国内并无新指示，俄方接受八项条件已是最大的让步。大多数记者则判断俄国是在等待罗斯福的调停，为此才提出谈判延期。
佐藤爱麿在接受采访时表示：“和谈会议是日俄两国间的事情，各友好列国不应干预，但是为了全世界的持久和平，日本会尊重各国的意愿；不过如果俄国坚持不支付战争赔偿，那么谈判势必破裂；罗斯福总统清楚的理解日本的立场，相信总统不会在最后阶段再要求日本做出让步。”据此记者们推测，日本方面正在等待罗斯福的游说结果。
记者们并不知道罗斯福已亲自出面致电沙皇一事，照目前情况推断，推迟一日似乎对事态并无多少影响，和谈正在走向破裂。
晚上十一点五十分，小村接到金子的电报，除了通报罗斯福致电沙皇的电文内容外，金子还建议为进一步听取罗斯福的意见，谈判延期48小时。但金子并未告知罗斯福提出的赔偿金额缩减一事。
小村立即回电：电文内容很妥当，会谈已延期至星期三，必要情况下可再后延。

罗斯福的转变（2）
8月22日凌晨两点，金子收到回电，六点半与罗斯福通了电话，罗斯福表示电文已转达给了俄国，另电文内容将通知维特，已安排速记员马克尔前往朴茨茅斯，并由巴斯来协调此事。
上午七点，会务组宣布和谈将推迟至翌日上午九点。
记者们开始讨论起罗斯福调停的话题来，关于罗斯福的态度，观点分为了两派，一派认为美国的政策是借助日本的力量阻止俄国向东方扩张，因此罗斯福会协同英德法三国说服俄国；另一派则认为真正对美国的将来产生威胁的并非同人种、同宗教、同文化的俄国，而是异人种、异教徒、异文化的日本，因此将对日本施压。
九点，马克尔带来致维特密函的消息传了开来，记者们涌向了巴斯的房间，但巴斯予以否认并很快离开了酒店。
十一点，维特和罗森带着纳博科夫以到海滩透气为由驾车离去，记者们开始猜测他们是去和巴斯见面的。
十二点十分，在海军工厂的会场，巴斯向维特转交了罗斯福致沙皇的亲电，并告知另已通过玛雅向俄国政府转达。维特立即指示纳博科夫向国内发电。对于亲电的内容，维特深感不满，罗森已经向罗斯福表达过俄国拒绝战争赔偿的意向，而电文中却依然要求俄国支付所谓的“报酬”，这也就可以理解昨天拉姆斯道夫电报中的强硬态度了——沙皇对罗斯福的“转变”发出了愤怒。维特对巴斯表示：“我认为陛下是不会同意割让萨哈林岛和支付赔偿的。”
下午一点十分，维特一行回到酒店，在记者的追问下，维特承认是去海军工厂发电报，除此之外并未多言。
两点三十分，俄国代表团拍摄了合影，和日本代表团的合影地点是同一地方。合影后维特接受了记者的采访。
记者们已经了解到罗斯福总统的亲电工作，越来越多的人对和谈会议的前景感到乐观，从日本发言人佐藤自信的言辞中也能看出这种迹象。佐藤面对和谈难题桦太割让和赔偿额问题时表示：事态有改善的趋势，达成妥协的可能性很高，桦太可以进行分割，由日俄两国共有，赔偿额日本方面已给出了一个合适的金额。佐藤最后还强调了日俄友好的可能性和必要性：日本应和俄国成为友邦，两国完全可以相互帮助，促进在远东的发展，满足两国的利益。
记者们根据佐藤的发言得出了如下结论，在罗斯福的主导下，日俄已就两个最大的难题进行了具体的私下交涉，总统致沙皇的亲电是对交涉结果的总结，桦太分治和之前美联社透露的7.5亿日元的赔偿额极有可能是最终的结果。
《泰晤士报》一直认为佐藤的发言具有权威性，推断和平的希望有了实质性的进展。《纽约时报》也预测翌日的会议将达成一致。但是，事态的发展并未像预期的那样有所好转。
当晚十点，俄国代表团接到拉姆斯道夫的训令电报，译出的电文一张张传到维特的房间，而沙皇拒绝了罗斯福调停的消息也传了开来，事情确实如此。
训令内容有三点：
一，陛下指示，由于日本方面的过分要求，谈判即刻终止，赔偿问题如果不能谈妥，则萨哈林问题无需讨论！
（训令内容接受了维特的意见，将赔偿与割让分开。而回避萨哈林问题显然是在明确无法夺回与条约割让之间的差别。）
二，将终止谈判的意向通告罗斯福总统，并表示对调停工作的感谢，同时暗示在今后更良好的状态下可继续与日本代表协商的可能性；
三，俄国政府会适时对外发布谈判破裂的声明，如谈判确定终止，即刻通知国内。
代表们中响起来“再战”的喊声，几名军人代表甚至将第二条理解为在今后获取胜利后再谈判的意思。
不过维特细读之后，并不认为训令真的是要终止谈判重启战端，而是要求自己相机行事，进一步听取罗斯福的意见，引导罗斯福对日施压。另一方面，训令也希望代表们能发出些声音，协助拉姆斯道夫平息尼古拉二世的“怒火”。
维特经过思考后，回电：“明日将暂停谈判，并通知罗斯福总统，同时尝试延长谈判时间。日本方面一直在致力博取美国的同情，只要罗斯福尚未完全站在日本一侧，一切尚有回旋余地。”根据国际惯例，罗斯福亲电后，沙皇理应做出答复，在沙皇尚未答复之前，直接终止谈判显然会引起罗斯福的不满，应继续争取罗斯福的支持。
晚上十一点，金子接到了罗斯福的密信，信的开头对女儿和塔夫脱访日期间受到的盛情接待表示感谢。前几天，金子将东京关于此次访问的剪报寄给了总统，似乎反响不错。但随后的内容却急转直下，罗斯福表示自己接到了各方面的传言和抱怨，称日本方面可能会为争取更多的赔偿而准备继续战争，而且这些言辞来源于众多亲日者，并引用了一名亲日的参议院议员的信件内容，该议员认为日本方面坚持赔偿必将导致谈判破裂和延续战争。“一旦出现这种局面，日本不仅得不到赔偿，也将失去美国及其他国家的同情。我认为，出于文明及人道方面的考虑，应避免为追求巨额赔偿而进行战争的非议！我劝告俄国放下强硬态度参加和谈，也规劝日本不要为了赔偿而继续战争！”
显然美国方面认为日本根本获取不到赔偿，假如和谈破裂，战争继续，持续时间定在一年以上，就算日本能够占领东西伯利亚，也将付出惨重的代价，军费肯定超过四五亿日元，那么赔偿金额肯定要上涨，俄国方面愈发不会支付了，而且俄国根基未受影响，仍将继续对抗，结局不仅得不到赔偿，还丧失了文明世界的支持，日本政要们战前所宣扬的“为文明而战”的论调必将被认为是“为金钱而战”！
金子哑然若失，在他看来，罗斯福的态度一直是倾向于日本的，正是因为他的斡旋，俄国才坐在了谈判桌傍。如同罗斯福对驻意大使霍伊特说过的那样：“俄人的恶劣与愚钝甚于中国人和拜占庭人，他们必将沦为战败者。”金子也听罗斯福表述过这层意思，但为什么这封信的口气发生转变了呢？罗斯福的意思很明确：不要为金钱而战，放弃赔偿！一旦战端再启，日本将失去美国和世界舆论的支持！
之前对于日本提出的赔偿金额，罗斯福只是表示困难，但并未反对。前一天的会谈中还在要求日本减少金额，而且还在亲电中要求俄国支付。怎么经过一晚就提出“全盘放弃赔偿”了呢？在当时看来，如同法庭上败诉者承担诉讼费用一样，战败者向战胜方赔偿军费是理所当然的事情，战争是保护国家利益、解决国际纠纷的手段。难道总统把这当做了追求名誉的体育比赛？金子的脑中充满了问号。
总之，在这个和谈的角斗场上，罗斯福的态度肯定是发生转变了。金子随即回信，信中只是进行了间接的辩驳，表示此事恐对前途影响重大，强调日本要求的赔偿已经转换为了赎金，而且已经降低的金额。
也许是因为激动过度，金子竟没有将罗斯福书信的内容通报给小村。
罗斯福在给金子去信的同时，也给维特去了信……

罗斯福的转变（3）
8月23日，罗斯福一早便致电英国大使杜兰特：“我已以友人的姿态，奉劝日本摒弃为金钱而续战的想法，以争取文明世界的舆论支持，希望英国赞同我的意见。”
紧接着又致电玛雅，告知日本应会接受劝告，要求他转告沙皇，只要俄方接受美方的调解，日方必将让步。
随后，罗斯福又给金子写了一封信，再次强调了前一封信的意向，并就日本对于和谈的决心问题提出了两点督促：一，日本既已获得韩国和满州的支配权、辽东半岛及满州铁路的租借权，同时也掌握了桦太，如还想索要赔偿，几乎是不可能的。那为什么日本不选择在凯歌声中熄灭战火、跨入列强的行列？二，世界期待着日本维护和平，日本不能无视各国的和平希望。信的主旨是要求日本放弃赔偿。
信发出后，罗斯福又将“新主旨”内容分别电告了维特、杜兰特、玛雅。

上午九点五十分，中断了五天的谈判在朴茨茅斯重启。
在首先进行的闭门会议上，维特表示了已接到政府拒绝日本妥协案的训令，接着提出为了谈判能继续进行下去而延长会期，等待“新情况”的出现。所谓“新情况”显示是指罗斯福的对日劝告工作以及沙皇对罗斯福亲电的答复。
小村此时还不知道罗斯福在赔偿问题上的转变，只知道有亲电这回事，因此理解为俄国政府需要时间讨论亲电的提案，所以同意延期。
双方同意把会期延至星期五。闭门会议结束后，维特和罗森返回了酒店，小村则和俄国代表团共进了午餐，等待下午的商讨。
回到酒店，维特接到罗斯福的电报，非常高兴，认为罗斯福开始为俄国说话了。而此时金子却还没有收到罗斯福的信。
下午两点，维特回到会场，给拉姆斯道夫去电表达了“全面拒绝日本妥协案不利于引导欧美舆论”的意向。维特又和罗森进行了沟通，总结出以下观点：罗斯福已经表示了禁止日本“为钱战争”的意思，这是在警告日本勿走向孤立；现在日俄战争已不仅仅是两国之间的问题了，而将成为国际问题了；随着罗斯福的施压，谈判将对俄国有利起来。
两点三十分，正式会议开始，小村提交了上一次闭门会议的包含“桦太分治和12亿报酬金”的会谈纪要。因为知道会程将延期，会场的气氛显得比较轻松。
维特指出，报酬金只是军费赔偿的另一个提法，俄国政府肯定会予以拒绝，因此可以考虑制定一个抛弃赔偿问题的替代方案：“俄国拒绝赎回萨哈林岛半部，全岛让与日本，日本撤回一切与赔偿相关的要求。”
从“桦太南部和零赔偿”的最终结果看，这个方案显然对日本更有利。但在当时，得不到一分钱赔偿是不可思议的事情，小村表示桦太问题和赔偿问题是一体化的，不可分开，维特最后质问小村，日本是否不能接受摒弃赔偿的替代方案？小村表示不能接受。
三点三十分，第8次和谈会议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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