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五章】
江户港已变作一湾死水，无风的海面上，浮着体型庞大的“乱明丸”，于夜幕中闪烁着耀眼的灯火，不免给人造成一种错觉，好似方圆数百里唯有这一个活物。
桂独自来到船上，对两名守船人道：“我找你们头儿。”
“你是……”
“桂小太郎。”
其中一人立刻躬身道：“您稍等。”
不一会儿，一双目略显呆滞的中年男人出来，下了船道：“请跟我来。”
桂转身，余光瞥见两守船人纷纷朝他们离去的方向鞠躬，不知道是冲自己，还是冲身旁的这个男人，他多少察觉到，这个男人的身手绝非一般。
乱明丸二层舱室，一搬箱的船工注视着船外二人远去，蓝色头巾裹住了一脑袋银色卷发。
二人来到集装箱附近，中年男人掏出遥控器，按下上面的钮，集装箱的门开启，随即，两束亮光投射出来，一辆黑色加长型豪车自动开了出来。
无人驾驶朔月总统车，据说全世界仅有两辆，一辆在米国首脑那里，想不到另一辆竟属于那个家伙。
车子在二人面前停了下来，中间的车门缓缓打开，中年男人伸手道：“请吧。”
桂坐了上去，男人则绕到另一侧，上车坐在了他的旁边。车门缓缓降下，车子自动启动，稳稳行驶起来。
“这辆车采用最新型的航空战舰材料制成，安全系数全满，连导弹都可防御，坐在里面，您大可放心。”中年男人介绍道。
“阁下是……”
“忘了自我介绍，在下武市变平太，鬼兵队参谋长，奉晋助大人之命特在乱明丸上等候您的到来。”
桂深觉那个男人竟谨慎到了如此地步，不惜派左右手来做这种接送之事，看来，除了少数几名信得过的手下，根本没人知道那个男人藏在江户的何处。
大约半个小时后，车子停了下来，桂下车后颇有些惊讶，因为他们停在了天文观测中心前，别说警察，就是他也想不到那个男人竟然会藏于如此地方。
乘电梯上到顶层，一戴墨镜的男子倚墙坐在地上弹奏三味线，或许是因为耳上挂着耳机，或许是因为沉浸在了弦子的乐声中，两个活人从前经过，他连头都不抬一下。
武市拉开太空舱门一般笨重的金属门，道：“请进。”
心下忐忑，这等密封房间，进了难再出来，但桂别无选择，何况他确动了杀那人的心，不是只说说。
待门被关上，武市有感而发道：“晋助大人从来没有这么看重过一个人，真的只是因为像松阳先生？”
拨弦子的手停下来，地上的男子道：“猜了也是白猜，照着做就是。”

漆黑的天文观测馆，却也并非伸手不见五指，因为天花板由一整块凸形的透明玻璃制成，映出璀璨星空，借着幽暗空灵的星光，还是可以依稀看到，偌大的场地中央摆着的两个座位。
桂不清楚那个人在此做了怎样的翻天改造，也不想探其究竟，走上前便看到两个座位竟是两张豪华躺椅，其中一张躺着正主，脑袋陷在松软的椅背中，看不清脸。这时，一只手掌抬起来，拍了拍旁边空着的位子。
桂坐下，同样躺了下去，既来之则安之，自从成为稳健派，怀柔便成为主导他行动的准则，就算对方再冥顽不灵，他也多少抱着一线希望想通过道理去感化，很多时候他被人称作傻子，但他宁做傻子也决不做屠戮成瘾的疯子。
将不安咽下，桂凝目望向深邃的夜空，浸溺在死亡之海中的江户，其夜空较以往更添幽寂，人说地上死一个人，天上多一颗星，这短短七日，殊不知地上多少亡于非命的魂灵升天化星，众星可知，致他们惨死的罪魁祸首此刻正安然躺着，欣赏自己的杰作？何等讽刺。
“还记不记得那颗星。”旁人抬起手指，指向最亮的北极星，“从前他告诉我们，迷失了方向就抬头看看，那时候，天空总是明亮的，即便身在战场，那颗星也从未被鲜血染污。直到他不在了，我才知道，天上也会有乌云，会有霾雾，将夜空遮蔽，再也辨不清方向。”
桂说道：“老师教给我们的是辨别方向的方法，而非方向本身，失了极星，总会有别的出路，而不是抛弃一切搭载火箭飞船只为寻找那颗星。”
“呵呵，说得真好。”高杉赞许地勾起一笑，笑容渐渐诡秘，“不过，我不会那么傻……”说着，按下扶手上一个按钮，霎时，北极星的光晕扩大了数倍，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吞噬着周围碎星的光彩。
“消失了，就自己创造。”说着，高杉按下了另一个按钮，十几颗流星拖着尾巴划过夜空，将黑夜点缀得绚烂璀璨，第一次看到如此壮观的景象，桂被震撼得目瞪口呆。
“是不是很美？如果向流星许愿能让他复活，我愿意倾覆所有，造多少流星都在所不惜。”旁人有些激动地描述着自己的决心。
傻话，傻男人，桂收起满腹叹息，铁了心要给这个男人脑袋上泼一盆冷水，“不论天上出现多少流星，他都不会回来了。”
“那我就把所有夷为平地！”狠厉的声音响起，态度也愈发极端，“将天人和幕府染指的一切全部清除，变成他希望的那样。”
“这不是他希望的！”
“你又知道什么！”

“银时和辰马，你把他们置于何地？”桂认真道，“老师珍爱的学生，也是你我最好的同窗。”
“那种关系早就不存在了！”高杉激动地道，“从他消失以后。”
“我呢？”
沉寂。
桂轻轻叹了口气，合上眼，他最不愿掰扯他俩之间那点事，能避则避，可方才这副情势，他顺着意思就问出了那两个字，即便如此，他也从不认为他俩有超越同学之外的感情，什么你侬我侬、情断愁肠，任何与“情”相关的字眼放到他俩身上便违和得不能再违和。
他不认为高杉会把这种危险关系捋明白，就像九年前的错误之夜，便是小孩子扯碎蝴蝶翅膀一般的冲动，那个恶念因为松阳的死而产生，与他桂小太郎，并无直接关系，或许。
几分钟的沉思，桂重新睁开眼睛，眼眶随之抻大。一张阴鸷的脸出现在上方，半边脸绑着绷带，凌乱的碎发自额前垂下，只剩右眼的面孔像从黄泉水中浸过，幽冷幽冷，骇得他全身一个激灵，下意识地想要逃离，这时，手脚立刻被椅上生出的机械铐缚住，接着，挡在椅子中间的扶手沉下，两张椅变作一张榻。
“哼哼。”看到身下之人惊恐如受惊的小鸟，高杉忍不住笑出声，“哼哼哼……”
九年了，时隔九年的对视，这张受了伤的除了邪魅什么表情都不再有的脸，要说完全不想见，是假话。
“上次给你吃的那颗是‘妄生’，百病不侵，连最尊贵的那条幕狗都吃不着。”高杉说道，指尖轻轻触上桂鬓旁的发，两根手指夹着一绺顺抚而下，“你就作为我的玩具，一直陪着我，直到我腻了为止。”
说完，高杉唇边再次勾起一笑，翻身在桂身边躺下，侧脸冲着他，慢慢闭上眼睛。
不一会儿，耳边响起平稳的呼吸声，之前的阴戾感觉全然不再，桂想起很久以前，他们四个人躺在屋顶看星星，每次都只剩他一人醒着，这个人睡着时呼吸的频率，他记得一清二楚。
松阳去了，四个人选择了不同的路，他们三个人是往前看的，唯有高杉一人转过身去，戴上了恶魔的面具，目不转睛地盯着松阳倒下的地方，再不肯挪动步子。
微微撇头，看到一张任性孩童般的睡脸，一个决不肯让步的倔强家伙。想要拉其一把，必须踏上回头路，跨越深不见底的鸿沟，死生由命。
叹了口气，重新看向虚假但美丽的星空，桂暗叹自己无用无力，他们之间连着看不见的橡皮筋，却又不停反方向行走，若是不管不顾，两个人终将窒息而死，唯有一人回头，唯有他回头，因为死结系在那家伙手中。
回头，呵。他救不了这个男人，亦杀不了他。

“一到五番队跟着局长，六到十番队跟着我，出发！”
“副长！”铁之助弯下腰道，“请带上我！”
“留下看家。”男人简单丢下四个字。
“副长也觉得我是**吗？”
“十四，我们先走了，铁的事，交给你了。”近藤带队离去。
站在屯所门口的男人扬起下巴，斜目望了眼日头，“怕死吗？”
深吸一口气，铁之助瞪着一双纯真大眼，慢慢直起身，带着满颜欣喜高声道：“不怕！”
“跟紧了，别掉队。”男人摆摆手，队伍开始行进。
“是！”将双腿绷得更直，铁之助应命道。
真选组兵分两路，近藤的队伍一路奔往幕府总部，为捉高杉，男人的队伍一路前往江户海港，为寻疫苗。
今日幕府迁移，德川茂茂将前往京都暂避，这是高杉实施暗杀行动的最佳时机，也是逮捕高杉的绝好机会。
幕府西南方向一处高地，佐佐木异三郎、今井信女、冲田总悟盘踞于上，俯视西侧偏门，不久之后，将军的轿子会从那里出来。
冲田蹲在高地边缘，脚尖悬空露在外面，耳上挂着麦，脑袋随着音乐的旋律一低一低。信女双目无神望着远处，不言不语。佐佐木右手托着手机编辑短信息，左眼瞥着冲田的后脑勺，心中暗叹，这少年的心也忒宽了，只要他或信女随脚一踹，这跟头栽下去不死也落个残废，如果说这个位置是有意试探，那他就要感叹如今世道，逼得小小年纪满腹心眼，如筛子上的洞。
佐佐木更希望是后者，这个少年的潜质绝不是“心眼”这种肤浅词汇所能概括的，若替换为“城府”，他觉得他会忍不住立刻将之拉入麾下，培养为自己的左右手。
“阿嚏！”冲田揉了揉鼻子，闷声道，“唉，也不知道是吹顶风着凉了还是有人暗地里议论我，真是的。”
回过神，佐佐木停止了思绪，他不想去猜这少年是否看穿了他的心思，趁着空闲，他应当摸清其意向才是。
“一起行动的话，黑白两色着实太过显眼，冲田先生若是不介意，可否换上白色，从另一种角度说，也可以叫换换心情，或许能发现不一样的天地。”
“您是在开玩笑吗？”冲田操起没精打采的口气，“别说我嫌麻烦，就是不麻烦，这盯梢的节骨眼儿换衣服怎么都不合适吧。”
“这也是为了行动顺利，希望您能明白这一点。”佐佐木的应对丝毫不乱，抬手示意，一下属捧着一身崭新的白色制服，在冲田身后单膝跪地。
“总觉得跟结婚礼服似的……”冲田回身，打算接衣服，却不小心将衣盒一起掀到坡下，“啊咧，失手了，抱歉抱歉，我的错，你别紧张。”他安慰着那位有些发懵的下属，接着朝下面瞅了一眼，“这样弄脏了呢，看来结婚礼服不太适合上战场啊，佐佐木先生要不要考虑换上黑色试试，如同丧服般的真选组套装可是相当耐造哦！”
透过右眼镜片，佐佐木冷视少年看似天真无邪的侧脸，欲拉其入伙的想法渐渐消减，对他而言，如果面前的不是伙伴，就只能是……

“来了。”少年轻语顿时让所有人的弦紧绷起来，因为下一秒，他们就看到将军的小轿出了偏门，四个卫兵抬着，急匆匆往南边去了。
“走。”佐佐木令下，见回组集体出动，直到冲田离开，信女才收回远眺的目光，这时，手机振动，她打开一瞧。
『不能收为我用，留着也是祸害，杀。』


信女对旁边的怪异大叔不作理会，依旧跟自己的刀锋一起，直视少年的后脑勺。
“近藤局长，让年轻人一对一吧，这场江户势力对决的最终战场可不是这，江户港的大戏，少了你我怎么成。”
近藤微微一愣，他们的计划被看穿了？最危险的乱明丸被十四选为总指挥所，这个竟也在高杉晋助的意料之中。更加麻烦的是，见回组的反叛，不，还没有完全证据，佐佐木异三郎早就不见了踪影，今井信女一人根本说明不了什么。总之，这场江户保卫战，越发棘手了。
武市的身影渐远，冲田转过身，盯着少女的锋刃，一步步缓缓后退，“近藤老大，你带人去吧，这女人交给我。”
“小心总悟，等你回去。”近藤嘱咐道。
步子停驻，冲田握紧刀柄，“啊，明天的早安问候，会赶上的！”身体前倾，脚下一踩，向前冲去，信女于同一瞬间抬步，一场激烈厮杀即将上演。

【第八十六章】
“贴两边面壁蹲下，不许说话！”
真选组将乱明丸上的船工全部驱逐到主舱，让他们面朝走廊的墙壁抱头蹲下，之所以不选甲板是怕他们跳海。
几十名船工中，一包头巾的银发家伙扭头瞧着舱口。
“别乱看！”呵斥声立即响起。
他立刻垂下脑袋。
“副长！”守舱口的队员躬下身，“即将展开全面搜查，这些人怎么处置？”
“关进密封舱，看好他们。”说完，男人进了廊道，于蹲身众人的脊背中间迈步穿过，后面跟着山崎和另一名队员，这个过程是必要的，可以起到震慑作用。
行到一半，男人停下步子，脚边的船工包着头巾、捂着脑袋，却仍旧遮不住满脑袋银毛，脚踩上那个人影子的刹那，他便认出了他，停留几秒，男人继续迈步，前往最里面的会议舱室。
他相信他，到了今时今日，这件事本身已经没什么好迟疑的了。
“委屈您了，将军大人！”合上门，男人单膝跪地，山崎也跟着跪下，另一名队员抬起头，一派庄严肃容。
“该道歉的是我。”德川茂茂道，“江户凋零，民众受苦，造成今天的后果全因我治理不善，给你们添了这么多麻烦，实在抱歉。”
男人将脑袋压得更低，“您别这么说，我们存在的意义就是保护您，保护江户。”
另一边，船工们被一个个逐进密封舱，看守在门口吆喝：“有知道毒气或疫苗资料的，尽快交代出来，坦白从宽。”
一干人互相看了看，纷纷摇头。
银举起手来问：“那个，我知道在哪，不过你们得保证饶我一命。”
看守使劲勾勾手，“你出来。”
船工们窃窃私语：“这新来的家伙怎么知道的？咱们都不知道。”“估计是胡说八道，想趁机溜走。”“我看悬，骗条子可没好果子吃。”
“都给我老实点！”看守斥了一句，关上门。
银大概知道男人会选哪个舱室当作密谈地，便一路奔着那个方向去，紧跟其后的队员越想越不对，他开始觉得这银发家伙是另有图谋，追问道：“资料到底在哪？”
“我说兄弟，咱换了身行头，就不认识了？”说着，银摘下头巾，扭头挠了挠鼻翼，两只招牌死鱼眼盯着身后的家伙。
“老、老板？”
会议舱室，三个人仍在密谈计划，男人对茂茂说道：“我们能想到的，高杉也能想到，所以，请您立即撤离这里，扮成队员。”
这时，敲门声响起，屋内的人立即噤声，三个人相互交换了下眼神，男人问：“谁？”
“副长，万事屋的老板说一定要马上见到您。”
男人轻吐一口气，“山崎，去开门。”
门被打开的瞬间，男人侧目，两双眼睛对视，一双温柔，一双不安，不安是因为男人的心脏敲打得厉害，乱了他的思绪，在这种时候，着实糟糕。
似是看出了男人眼中的异样情绪，银立即换上素日店家的笑容，“我想，我能帮上忙。”
半小时后，铁之助站在了会议舱室中，男人严肃道：“铁，现在有个机密任务要派给你。”然后指着身旁蒙面戴斗笠着简服的人道，“快拜见将军大人。”
“将军大人。”铁之助立刻屈膝跪地，脑袋叩在地板上。
“你换上便服，立刻护送将军去屯所。”男人道，“你刚入队，敌人一定想不到我会派你一个人护送将军，走小路，留意周围。”
“副长……”抬起脸，一双大眼瞪得更加浑圆，铁之助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不要因为是庶子就看轻了自己。我也是庶子，也曾被人看不起，可若是自己放弃了自己，就真的完了。而且……”男人顿了一下，“不信任之人，我从来不用，你明白吗？”
“是！”铁之助绷直身体，双手贴紧裤兜，高声应命。
“将军大人，请路上小心。”男人率领屋内两人弯腰行礼，送着便服的二人离去。
“至于你。”男人朝重新包好头巾的家伙道，“从现在开始，回去密封舱好好待着。”

树林中，生起一堆篝火，烧得焦黑的树枝蹦着火星，发出噼啪响音，冲田蹲在火边，刀上串着一只烤得半熟的野鸡，信女倚靠在不远处的树干上，抱着手臂。
“不好意思啊，还得等一段功夫。”冲田不紧不慢地道。
“哦。”
“听说杀手很喜欢切割的感觉，就像吃鸡的爽感不在于吃，而在于撕下熟肉纤维的一瞬间，是这样吗？”说着，冲田撕下一条鸡腿，啃了起来。
“你说的是碎尸癖，杀手只是享受夺取生命的瞬间而已。”信女淡淡说道。
“啊啊，原来是这样，我倒是认识一个有碎尸癖的家伙，你要是没男朋友改天就介绍你俩认识，我想你这个尸体制造机器还是蛮对他胃口的。”冲田一边絮絮叨叨一边嚼得津津有味，一条腿眼看就要啃完了。
“唰！”一道寒光划过，瞬间将串在刀上的烤鸡斩作两半，“啪”掉在地上，沾满泥。
“浪费食物的人很讨人厌诶。”冲田垂目盯着地面，视线落在平整的切口上。
“那浪费时间的人就是犯罪了。”信女横刀一削，冲田脖子一歪，锋刃擦着其脖颈，削倒了其背后的树干。
“嘭！”树干应声倒下。
冲田正过脖子，中指在颈上的痛处蹭了一下，一瞧，有血丝儿，啧啧，好剑术，高手使招，要么毙命，要么轻伤，绝不留你个半身不遂，绝不给家庭及社会增加负担。
站起身，冲田正面与之对视，称赞道：“妙啊，为了节约时间，直接靠人家脑袋上招呼。”
“啊，那是脑袋啊，我以为是会说话的生殖器呢。”信女毫不客气地还口。
掏出手帕，冲田一边拭刀一边道：“虽说男人是靠生殖器撑脸面的生物，不过少爷我的那话儿还是好好长在下面的，要是打赢我，会考虑给你看看，因为打斗带来的爽感，此刻已经坚硬如铁了哦。”擦完刀，手帕揣入口袋。
“听说在高潮来临之际，是切下生殖器的最佳时机，所以……”
“所以？”
“我会切割得漂亮些，拿它喂狗的！”信女左脚踏出，右臂带着锋刃迅势前行，刀锋直捣对方面门。冲田亦瞬间出招，虽迟了一秒，出招速度却丝毫不落下风。二人的脑袋同时反方向闪避。
“你不是警察，你也是杀手。”信女歪着脑袋道。
“被你看出来了。”冲田亦歪着脑袋道。
“那你应该知道……”信女说着，一道反光闪出，冲田低头，瞳孔蓦地睁大，是匕首的刀锋！“杀手的致命一击并非右手，而是左手！”锋刃自下而上朝着冲田的下巴捅过去——
“哧！”
江户无人街区，两个身影正在巷子里匆匆穿梭，就在二人即将赶到真选组直属辖区时，一伙浪人挡住了去路。
“您先走！”铁之助拔出刀，蒙面人正准备拽着他后撤，这才发现退路也被围堵，两个人成为笼中鸟。
浪人们稍稍让开一条缝，一耳上挂麦的男人走了进来，身上背着三味线，右手抄着裤兜。
“在下河上万齐，请别做无用的抵抗了，您于我们来说可是尊贵的客人，将军大人。”说话的满嘴客气，一脸不羁。
“我、我要跟你们拼了！”铁之助大喊一声，尾音有些打颤，显然强压着内心的恐惧。
“小兄弟很有勇气嘛，但英雄行为和白白送命是两码事，明白吗？”
蒙面人按住铁之助的胳膊，冲其摇摇头，接着取下其刀，丢在地上。
“不愧是将军大人，很识时务。”河上摆了摆手，命令道，“带走。”

【第八十七章】
江户港，真选组并未在乱明丸上搜到任何关于毒气的资料，男人收到了近藤传来的消息，“高杉为假”，他断定，高杉已经猜到他把将军带到乱明丸，虽说对方现在没露面，但静观其变不是个事，搞不好就会变成坐以待毙，便命令道：“将密封舱里的所有人带出来。”
“饶命啊，我们什么都不知道！”众船工不停嚷着。
“吩咐下去，都给我喊。”男人道。
“喊什么？”十番队队长原田问。
“高杉晋助，无能之主，下属性命，弃之不顾。”
十几名真选组队员站在集装箱上，朝着不同方向呐喊，喊声如擂鼓，响彻整个码头。
“啊！”其中一名队员被飞射而来的刀刺中胸膛，跌下集装箱，所有人噤了声，接着，一串诡异的笑音响起，让人寒毛耸立。
“哼哼哼……抓住些杂鱼就在这儿耀武扬威，那么我抓到了真命天子，岂不是该上天了？”高杉带着数十号浪人浩浩荡荡朝这边走来，戴斗笠的蒙面人和铁之助被五花大绑押在前面。
“让这么一个**护送主子，阁下的胆子还真是大。”高杉将讽刺的话嚼得丝毫不留情面。
“想活命就别乱来！”男人走到众队员前面，警告道。
对于男人的威吓，高杉根本不作理会，得意地放开声音，“德川茂茂的命攥在我手里，没了主子，你们这些家犬还有必要挣扎么，不如……”说着抬起手掌在颈前一抹，“自尽算了。”
这句话落，真选组众人立即乱了阵脚，大家互相交换了下恐慌的眼神，结果让彼此眸中的恐惧瞬间渗入全身，窃窃私语声响起，这不是开玩笑，没了将军，真选组便不复存在！
“安静！”男人吼了一声，“给我听好了，将军大人有令，真选组战斗到最后一刻，就算灭亡，也要带这帮家伙一起！”
“哼，苟延残喘。”高杉不屑地一哼，“让你们亲眼看看这位将军是怎么被削掉脑袋的。”接着命令道，“押到前面，让他们背对大海，跪下。”
二人分别被两个大汉押着前行，来到码头崖旁，铁之助顶不住两个人的力气，立刻被按倒在地，蒙面人却怎么也不肯跪下，哪怕两个人踹向其腿弯，亦是无用。
“不愧是将军，硬骨头，你只跪天地，可现在我让你跪的是我的恩师！”
蒙面人愣了一下。
“一个一心为国却被国家背叛的人，我最爱的……”高杉的声音渐渐沉下去。
大汉的手掌再次用力，只听“扑通”一声，蒙面人跪了下去。
“咚！”男人跟着跪下，真选组众人接着一起跪下，喊道：“将军大人！”这时，男人抬起眼，注视着蒙面人，眸中流出与众人不同的复杂情绪。
“哭吧，喊吧，忠犬们，让我听听你们的哀嚎，就当送你们的主子最后一程。”高杉抽出刀，一步一步朝前迈，“是时候血债血偿了！”
见革命大业即将成功，鬼兵队众人无不振奋，目不转睛地注视着自家主人行刑的过程。
高杉举起刀，朝蒙面人的脑袋劈了过去，这时，缚住双臂的绳子瞬间松开，蒙面人躲开刀锋的瞬间，一手将铁之助推下崖，自己跟着跃了下去。
“！”高杉快步上前，往下一探，下一秒，一刃寒光朝其面部刺了过去，他猛撤身子，接着，一只手掌扳上了崖边，单靠左手攀着，蒙面人借着巧劲儿翻了上来，摘下斗笠，抬起头，高杉立刻认出了那双眼睛。
“是你。”
扯下遮面的绷带，当蒙面人的真容暴露在众人面前，所有人都是一愣。
“行动！”男人一声令下，真选组众人立即起身拔刀，与鬼兵队一干人厮杀起来。
惊讶的神色消失，高杉接着像发现了什么趣闻一样瞪大了眼睛，“银时，这么多年不见，你已经堕落到这种地步了么？”
“我堕落的程度恐怕比你看到的还要深。”银略显不屑地道，“你也一样嘛，是栽进了大宇宙的黑洞还是富士山的火坑？我都快认不出你了。”
高杉轻蔑一笑，“你我果然不合拍啊，从以前就是。”
“既然来了江户，你第一个要宰的应该是我吧？害死这么多无辜的人，你的复仇相当随便啊？”
“你我之间的账，岂是小小一场战斗就能算得清的？”
“不好意思，今天就想跟你算。”银甩了甩手上的小刀，“除非杀了我，否则，江户的任何一个人，你休想再动一下。”
“你的命很有吸引力，不过今天，德川狗的脑袋，我要定了。”一步步慢慢往后退，高杉唯一的右眼注视着银的一双眼睛，对手下命令道，“除了他，这里的所有人，一个不留。”
银准备追上去，却被一副高头大马的身体拦住，河上横着胳膊道：“您要是手痒，就跟在下切磋切磋如何？白夜叉先生。”
远处的男人一边斩人一边瞥见了这一幕，他见高杉独自离去，一刀将身旁两个浪人砍倒，跟了上去。

高杉站在了最高集装箱的顶端，俯首下望，观察着战斗中每个人的表情、招式，他坚信德川茂茂就混在其中，德川家族数代沉淀下来的气质，剑术名门柳生家世代授武的影响，根据这些，从几百号人里找那么一个人并非难事，只要，别有那不知死活的在这个时候打断他……
“把毒气的资料交出来。”
扭过头，高杉看到了一张冷峻肃杀的脸，勾唇一笑，“是你，还真是执着啊，哼哼哼……”接着发出了嘲讽一样的笑音，“听说他迷上了江户的魔鬼，现在，我大概明白其中原因了。”
“你在说什么？”
“没什么，资料在我这儿。”高杉指了指自己的脑袋，“有本事过来取。”
男人握刀冲过去，急速扫过，高杉抽刀一挡，不费吹灰之力。
借着僵持空当，高杉盯着男人仔细瞧着，“土方十四郎，是叫这个名字吧？眼神很不错，要不要跟我走，江户已经完了，我可以给你远胜于现在的荣耀和地位，样样都比看门狗强。”
男人一声冷哼，“听说喜欢笑的人讲笑话很无趣，原来是真的。”接着反推力，他撤后几步，断开了僵持。
“不妙，你勾起了我的兴趣。”高杉饶有意味地一笑，“既然如此，今天就杀了你好了，这样，我跟那家伙的仇就能在血海中越沉越深，越沉越深……”
看准时机再次出招，男人斜过刀身以偏锋刺出，欲取对方手臂，高杉敏捷躲开，左臂被那刀划了一道浅口，抓住这个空隙，右手握刀刺出，男人一躲，刀锋擦着脖子过去，挂了彩。
二人乱刀拼杀，高杉专门习过窄地格斗术，在半个篮球场大的集装箱顶，行动颇为自如，而男人则有些放不开拳脚，略占下风，十几招过后，身上落下不少伤口。
“嚓！”一招硬击，刀锋与刀锋碰撞，高杉左脚后撤，借力反推，将男人整个崩出去，“噌——”男人后滑十几米，急忙收腰，于边缘停住，好险。
“有没有跟他比试过？”高杉稍稍得意地扬起下巴，“他是我的手下败将，连他都打不过，你觉得你能杀了我？”
“喝……喝……”土方站起身，松开最上面一粒扣子，让肺部得以最大程度地汲取空气，“呵呵，你的手下败将，他？或许曾经，你们站在同一高度，师承相同技艺，但今时今日，你一定胜不了他，不，是比他差远了。”
“啊啊，原来那家伙不是单相思啊。”高杉自言自语般念了一嘴，眸中涌出的兴奋情绪如狂潮翻掀，“你跟他，还真是有不少的共同点啊，讲话都这么不讨人喜欢，不过有一点你们完全不同。”说着，全身肌肉由放松进入临战，“跟他打架，赌命，跟你打架，上瘾。”
最后一字落下，男人即刻迈步，注视着对方眼睛，一个人出招，动作会骗人，眼睛却不会，他并非师承名门，靠着几百几千场实战摸索出自己的路子，他是输给了那个家伙，因为那家伙身上有他没有的东西，如今，他也有！
就是现在！
刀身刺进男人的左侧肋骨，从对方眸中察觉到异样，高杉急退，然而下一秒，右腕被钳住，男人顺势挥刀劈下，高杉胸前被划了一道三寸深的口子，二人这才各自后退，分了开来。
“唔。”高杉捂住胸口，赞许一笑，“这种自损八百的打法真是……”
“瘾物吸多了，也是会没命的。”忍住伤口之痛，男人冷冷说道。
“十四！”近藤勋带人赶到，包围了过来，高杉回过头，看到鬼兵队人马已处于劣势，便从腰带里取出一金属器，举起。
“只要我按下按钮，乱明丸立刻爆炸，所有的一切就都结束了。”
男人睁大了眼睛，“下面还有你的人，你……”
轻笑了笑，高杉拇指微动，男人急忙朝着远处喊：“趴下！”
“啪！”一把小刀飞了过来，瞬间刺穿了金属器，“嘭——”破坏引发了其自爆功能，强大的气流冲击波将二人崩飞，高杉随之后仰，坠入海中，男人则被一个结实的怀抱接住，一起摔到地上。

集装箱被炸烂，里面成袋的沙子被炸得四处乱飞，来人将男人紧紧护在怀里，沙土打在其身上，蒙了好几层。嗅到熟悉的气味，男人紧绷的神经一下子卸下来，失了所有力气，任由那人抱着他。
待二人喘得轻了，银问道：“身上哪儿疼？”
男人摇摇头，欲从对方怀中起身，便是扯到了身侧的刀口，“嘶……”
“怎么了？”
“没什么。”男人站起来，这才注意到银的胳膊腿上全是细长伤痕，像是被钢丝割破的，“你的伤……”
“都是小意思，他们撤了，我们的胜利。”银绽出一个笑容。
“将军大人怎么样了？”
“好得很，有我万事屋阿银在，你们都不会有事的。”
轻轻勾起嘴角，男人不着痕迹地一笑，他觉得很安心。
“副长！”真选组的众人赶过来，二人下意识地各自退后，闪开了半个人的空隙。
“老板，这次真是多亏你了。”
“十四，我带永仓他们送将军大人回去，你们回屯所休息。”近藤从远处打了个手势。
“这里交给你们，我先回了。”银摆摆手，转身离开。
男人亦准备迈步，接着一个踉跄，山崎急忙扶住，“副长，您……”
“别声张！”男人忙道，一手抓紧山崎的胳膊，一手隔着外套紧紧捂住伤口，注视着银发家伙走远，才吩咐道，“回屯所。”
……
幕府南边十里树林，十几棵树朝中心倒下，砸着中央某个点，里面必压着什么。
冲田坐在其中一个新鲜树桩上，重新生起一堆火，仔细清理着烤鸡上的沙土，清理完串到刀上，在火上烤了烤，然后摘下几片宽大的树叶，将两半少一只腿的烤鸡包进去，裹好，灭了火堆。
“这边搞定了，土方**那边也该搞定了吧，那么……”冲田站起身，朝树干埋葬的地方摆手道，“拜拜咯。”
……
海面上，一只小舟浮沉飘荡，划桨的是佐佐木异三郎，背对着他坐在船头的是一个全身湿透了的男人，胸前的伤口渗着血，脸上的绷带失了，湿漉漉的刘海垂在额前，发丝缝隙间，隐约露出右眼及左边漆黑的空洞。
“那群黑狗相当难对付，您辛苦了。”佐佐木说道，“不过总算大大折损了其实力，这次接应能否当作付给您的报酬呢？”
背对他的人沉默不语。
佐佐木不再问什么，只道：“我这就送您与河上先生会合。”
那人忽然想起了什么，道：“送我去吉通海滩。”
“OK。”
半个小时后，小舟抵达目的地。
“期待与您的下次合作。”佐佐木微微欠身，透过右边镜片注视着离去的紫色身影，颓丧却坚定，“我绝不会看错人。”他说道，“江户霸主的位置，等您来取。”
高杉徒步前往天文观测中心，到的时候已经是傍晚了，这晚阴天，苍穹无星。来到顶层，打开人造星空馆的门，纵使外面无星，这儿却依旧星光璀璨，他慢慢走过去，两张椅子均空空如也。
自嘲般笑了笑，高杉转身，这时，一方手帕递了过来，手帕的主人从黑暗中现身，二人一同立在星空之下。
高杉抬步，往门口迈去，迈了几步，停驻，向后伸出胳膊，拽下帕子，却并未去擦身上的水渍，而是紧紧握在手心，离去，一个字也没说。
目光自门口转向穹顶，长发男人望着数不清的人造星辰，心中叹息，有些东西明知是假的，却依然忍不住要去看一看，碰一碰，人就是这么肤浅。

【第八十八章】
整个江户除了有见回组保护大医院外，其余的小诊所、小药铺全部被民众砸毁，银无处寻便宜地方包扎，只得回万事屋。
拉开门就听到神乐的哭泣声，银停在了玄关。
“呜，新吧唧你醒一醒，有烤鸡吃了阿鲁，你闻闻，好香。”
“神乐酱，别哭了。”阿妙劝道。
“就是说啊，哭也没用，快吃了吧，你说什么他现在也听不见。”是冲田的声音。
“别以为拿了食物来，就能改变你在本姑娘心中的坏印象阿鲁！”神乐吼道。
“好好，谁也没指望这个，你就慢慢伤心吧，我走了。”冲田站起身。
“快滚吧冷血鬼！”
阿妙想劝，冲田朝其摇摇头，抬手示意告别，出了卧室，便看到浑身是伤的银站在玄关。
冲田一边往外走一调侃道：“全胜而归了嘛，果然有老板帮忙，土方先生，哦不，真选组就像穿上黄金圣衣一样呢。”
银没说话。
冲田走到门口，将手放在门把上，“老板你还是坚持戴口罩比较好，听说这病是十年前爆发过的痨症，虽然不想打击你们，但据说是不治之症，有什么需要真选组帮忙的尽管提，那臭丫头钻牛角，有空多劝劝她吧。”说完，开门离去。
银怔住。痨症……世上能医这种病的只有一人，可是那个人已经……难道这是神灵在提醒他，这是两个不同的世界，让他早日认清事实？
银慢慢踱到糖分匾下的椅子上，双腿抬到桌上，脑袋往后沉，无力仰下，闭上眼。过了一会儿，一双纤手撩起他的袖子，开始为他手臂上的伤口涂药。
“对不起。”
“我替小新接受你的道歉哦。”阿妙道，“小新说，虽然你拖欠了半年的薪水，又懒又废，但他从你身上学到了男子汉的担当，这可是很高的评价哦，因为银桑你不管遇到什么困难，都不会轻易低头的。”
银在心里自嘲道：阿妙，你一定不知道我是个懦夫、胆小鬼，因为无法接受土方死去的事实而逃到这个世界，如今要再次眼睁睁地看着身边的人离去。
他有些后悔，当初在那个人身边待了那么久，怎么就没能记下一两个药方。
药方？
银蓦地想起什么来，睁开眼，立马坐正身体，这阵势吓了阿妙一跳，她正处理他腿上的伤。
没工夫解释，银赶紧拉开抽屉，取出最下面的一个牛皮纸包，打开，里面是一本线装册子。小心翻开，除了写着名字的第一页，他从未仔细阅读过后面的内容，因为读不太懂，但是现在，他要硬着头皮一个字一个字读，或许这本笔记里就藏着救命的方子。阿妙怕打扰他，悄悄走开了。
翻了大约半个小时，银终于看到了希望。
『安政三年痨症病方记：
三月二十日，石南村爆发肺痨症，患者咳血，久热不退，拟药方雏形（子母叶半钱、紫丹参半钱、灯芯柏一钱半、羽桑一钱），文火熬，服用三日后症状减轻，死亡率降低两成。
五月十五日，于河边发现白露草植株，性阴，对镇咳有奇效。
八月三十日，拜访天麻村老医吉田先生，获知一治愈痨症之圣草，曰“琉璃草”，为宫廷进贡珍品，民间稀缺。
十二月三日，与师父蝉镜商讨，特将痨症方优化，最终成型（雪青草一钱、子母叶半钱、紫丹参半钱、灯芯柏一钱、羽桑一钱），文火熬，服用五日，初中期患者可治愈，若加入琉璃草半钱，重症亦可根治。』
银把这页的最后一段迅速誊在纸上，塞进怀里冲了出去，跨上小绵羊，一路驶往真选组。天无绝人之路，而这条路，是土方冥冥之中为他铺的。

铺子里一片狼藉，药柜抽屉全被翻出来，草药洒了一地，混在一起，历经斗*殴之后，有不少已被踩踏得稀碎，这种混乱场面，连资深药师都束手无策。
男人蹲下身，拾起一片完好的药草，观察了一下地上散落的情况，发现大部分药材仍堆叠在药柜前面，未被践踏，看来对草药药理一窍不通的人们，毁坏这类铺子只为发泄心中的恐惧和对*政*府*的不满，而将这些“没什么用”的药材翻出，是为证明他们为生存而努力过。
闭上眼睛，思绪放空，男人想象着一双双手翻拿抽屉的情景，中间——下层——上层，这时，一个虚景自脑中一闪而过，某个豪华大殿，相同的一幕曾被演绎，似虚似实的记忆引导着两根手指慢慢探向地面。
雪青草，性寒，无毒，不常用，应在……指尖在药堆上流连，选定某个位置，伸入，夹出，睁开眼，一株浅绿色开白花的枯草夹在指尖。
唇角欣慰勾起，男人道：“拿几张纸过来。”
“好。”银寻了几张散落的还算干净的桑皮纸，来到男人跟前蹲下。
男人小心拨开上面几层药，端着纸开始拣，差不多拣干净便包起来递给银，接着找下一味药。
灵活的手指犹如被魔术师操控般，利落而精准地找到每一种被藏匿起来的药草，夹住，取出，不断地重复着这一动作。
银默默盯着男人的侧脸，瞧得入神，他并非特意保持安静，而是实在没有余力想别的，心脏怦怦的律动声告诉他，土方的医者之魂回来了，眼前的这个人不是“他”，又是谁？
拣完最后一包，男人扭头，便对上了银发家伙失神的表情，“怎么了？”
“太棒了。”银赞叹道，“既懂剑术又懂医术的土方君真是太棒了。”
被这句奉承逗得弯起嘴角，男人忙收住，站起身，“行了，别拍马屁了，琉璃草还没找到，不是高兴的时候，如果志村症状不深，这些应该就可以。”
二人赶到万事屋，男人去厨房煎药，阿妙从旁帮忙，银和神乐二人陪着新八，等汤药煎好，给新八喂下，男人又端了一碗给银。
“这是……”
“喝了，对你的伤有好处。”
银接过药碗，一口干了，男人瞥了眼外面的天色，道：“明天我来看情况，告辞。”
“我送你！”银抹了把嘴道。
“不用了，你在家好好歇着，接下来几天兴许也不会轻松。”男人去玄关穿鞋，预备离开。
“土方！”银唤道，“不好意思，在你休息的时候麻烦你，我觉得有必要跟你道个歉。”
沉了口气，男人认真道：“没关系，于公于私我都会帮你。”说完，拉开门离去。
“于公于私……”银喃喃念着这几个字，“我更希望你是出于私情。”

出了万事屋，男人便紧紧捂住侧身伤口，歇了一小会儿，他立刻去找松平，请求其帮忙去幕府药库打听琉璃草，然后去了江户图书馆的医学资料室，到那里翻找旧籍。
他差不多有十多年没碰医书了，如今再翻，多少有点感慨。在管理员的帮助下，翻了几个小时，终于找到了有关琉璃草的介绍，是一种极难寻的植物，生长于湿润的谷地山涧，是治愈痨症的良药，一年仅开花一次，平日与野草无异，仅在半夜开花时会发出微光，持续一刻钟，因此极难采摘。
读到这里，男人叹了口气，他基本寄希望于松平老爹那里了，这种珍稀药材恐怕只有幕府才有。
清晨，松平来电话说，幕府药库原本是有几盒藩郡进献的琉璃草，可此次肺疾爆发，已经全部用光，并且早已下令向地方征收，但由于十分稀有，千金难求，征收令下发数次亦无用。
一无所获，男人拖着疲惫的身子去往万事屋，为新八简单把了脉，说道：“有明显好转的迹象，方子是对的。”
阿妙露出了宽慰的笑容，神乐则欢呼雀跃起来，银上前一把抱住了男人，激动地道：“谢谢你土方，谢谢。”
从未当众与人如此亲密，男人本能地想要挣脱，可身体却无法动弹，像被这家伙束了绳索，将体内的血液全部挤到心脏，然后在心房下支了柴火，烧沸，漫出来，胸口被填得满满当当，喘不动气，是生病了吗？难不成自己也感染了？
似是高兴过了头，银根本没意识到自己的举动，松开胳膊，看着男人道：“再吃几副他就能痊愈了对吗？”
回过神来，男人急忙驱散方才的异样感觉，认真思考起银的问题。说实话，他并不是特别确定，翻了一夜医书，根治这种病唯琉璃草一种，方子虽然见效，可他并不清楚志村新八处于病症的哪个阶段，况且整个江户的重症患者，还不知道有多少人。
“啊。”他还是给予了模糊的肯定答复，“就这么先让他吃着，我先回了。”
男人匆匆出了万事屋，钻进暗处便拨通了电话。
“山崎，我说一个方子你记好，告诉近藤老大，让他马上组织药师对全江户的草药铺进行整理，尽快将方子上的药材收集起来，按方子给患者们派药，这两天我有事，暂时不会回去。”
“副长，我派人保护……”
“不必了。”男人拒绝道，“我会小心的。”
“至少也要让老板陪着您。”
男人沉默，想不到在下属们心中，那家伙竟成了守护神一样的存在。“我知道了。”
挂了电话，男人预备动身，这时，一个声音于身后道：“下属的中肯建议，作为上司不妨采纳一下，有好处哦。”
片刻，男人回过身，“我要去八丈渊采药，帮忙找个竹筐吧，万事屋先生。”
银笑道：“小意思，因为副长大人是常客，委托费就算你便宜些，300块附赠全程陪护，划算吧？”
男人点头，“成交。”

【第八十九章】
八丈渊是江户南郊二十里外的一个山谷，这里三面环着高耸的山崖峭壁，雨水颇丰，气候温暖，地形复杂，植物种类繁多，常有毒蛇猛兽出没，鲜少有人来此。
尽管琉璃草是难寻之物，不过因为其效用单一，外形不易辨识，便远不及山参雪莲受欢迎，采集者多凭运气，运气差了竹篮打水，运气好了便采到那么几株，到出售之时，也多有那不识货的，因此求高价无门，最后落得个白忙活一场，久而久之，便没人妄想发这种难发之财了。
男人此去也只是碰运气，说是为江户，当然这个理由是为了掩饰他的私心，其实他是为了志村，也就是为了身旁这个家伙。
银骑着小绵羊，后面坐着男人，两个人驶到目的地，将摩托停在山谷外，踏上了崎岖的小路。
男人拿着一根树枝，拨草前行，看到治疗肺病或者外伤的药草就摘下来，银跟在后面，弯腰从脚边抽了根嫩草衔在嘴里，像十年前一样，看似漫不经心，实则注视着心爱之人的一举一动。
二人来到溪边喝水，银看着男人不惜将手上的绷带打湿，便知道平日他都是如此洗手的，看来是真的很在意别人看到他掌上的疤。
收回视线，银撩了一抔水，泼向水面上自己的影子，砸成零碎的虚影，视线一转，他忽然看到旁边石缝里生了一株嫩草，摘下来道：“白露草，能减轻咳嗽，对么？”
男人脸上闪过一丝讶异，“你也识药？”
“识得不多，以前有个做医生的朋友，从他那儿多少学了些。”
“这样。”
“我倒觉得，土方君比医生还像医生，虽然我不是内行，但也能感觉得到，你很厉害。”
拾起一颗石子，信手丢到水中，溅起一朵小水花，男人说道：“小时候家里种药材，那会儿父亲很想让我学医，我也确有学医的天分，不管是医理还是断症的方法，看一遍就会。因为是庶子，我没有资格继承药园，也没兴趣，所谓要我学医不过是为了帮衬家里，但我始终没听他的话，还跟他大吵了一架，离家出走了，到处跟人打架，学些旁门左道的剑术，做了地痞混混，后来拜入了近藤老大的道场，承袭了他的流派。”讲述完，男人扭头，嘴角挤出一丝无奈的笑，“怎么样，是不是颠覆了对我的印象？”
“没有，做自己喜欢做的事，这才是土方君。”银说道，“只是感叹你的天分，就好像……好像前世是位名医一样。”
“前世？”
“说不定，你的前世真的是位医生，因为医术太过精湛，救人无数，老天不忍收回，便让你今世带术而生。”
银有意说得邪乎，他只是想借着过去的事开个小小玩笑，以发泄自己不能说出口的思念。然而，男人却未把这当成玩笑，而是认真思考了一番，道：“不瞒你说，我也曾这么想过。”
银愣了一下。
“这些年我偶尔会做些奇怪的梦，梦见自己学医、行医，梦见些从未去过的地方，从未见过的人，有时候我在想，是不是那碗孟婆汤，我只喝了一半。”说到这里，男人微微笑了笑，再看旁人的脸，那家伙竟以一种痴傻眼神瞧着自己，“怎么这么看着我？”
“没，只是觉得你的笑容，很美。”
表情凝结，那笑容的主人道：“你不该对一个男人讲这句话。”
“让你困扰了。”银不好意思地笑笑，“没经过大脑就凭感觉讲出来了。”
这话听起来像道歉，其实，只是在拐着弯讲自己的肺腑之言，精通话语术、心思细腻的男人又怎会听不出，他拿过银手中的药草，放入筐中，背上，指着远方一处矮崖道：“我们去那里吧，出产珍稀草药的好地方。”
“嗯。”

【隔了这么久的时间真的非常抱歉，下一章终于是写完了，不过上一章发现有一段被删了，于是想了各种办法，终于被删的那段发了出来，微博地址都不让贴了现在，看来下次只能大家直接去我微博找了，真是悲剧。】


一圈圈重新为男人缠好纱布，在腰侧系了个扣，银没有立即站起来，而是小声问：“还在生我气吗？”
男人侧目看向银，却看不到那家伙的眼睛，只看着其脸庞道：“没。”
“你不喜欢听什么话，可以一次性告诉我。”银这句闹情绪的话讲得颇为孩子气，讲完他自己也发觉了，自嘲般苦笑一声，“这朋友做的……我竟然连你受了伤不知道，还要求你做这做那，我他*妈的真是……”没说完便站了起来，银将竹筐系在腰上，背对着男人弯下身子，“算了，走吧，背你回去。”
“回哪？”
“回家。”
“我是来找琉璃草的，那种草，要等到半夜才能找到。”
“等你伤好了再来。”
“病人等不了。”男人认真地道，“还有志村，我不确定他能不能痊愈，之前没敢将实情告诉你，抱歉。”
银仍旧弯着腰，“那就去溪边。”
注视着对方结实的脊背，男人慢慢伸出双臂，搭在那人肩膀上，身子前倾，轻轻贴上，扣住对方脖子。银立刻用双手勾住男人腿弯，提醒道：“抓紧了。”说着起了身，男人未套上的两只袖子垂了下去。
银发男人背着黑发男人在山谷小径上缓步前行，于秀美翠色间勾勒出一道奇异的风景。衣袖未着，黑发男人裸露的双臂拢在银发男人的颈侧，鬓角紧贴着银色的发丝，劣质草莓香波的味道时而钻入鼻间。
心跳，胸口和脊背如此亲密地贴合着，心跳会不会暴露？男人想。他为自己拟好一个理由，就说是伤口疼痛的缘故。然而，走了半晌，这件事都没有被提及。
二人间的沉默持续了大约一刻钟，银开口道：“听人说，背和抱的意义是不同的，背是亲情，抱是爱情。”
“……”男人没有言语。
“老师把我捡回去的时候就是这么背着我，当时我想，父亲的脊背就是这么宽阔吧，不过后来他再也没有背我了，他说男子汉只能让人背一次，多了就会变得懦弱。”
良久，男人问：“你把我当亲人？”
没有回应，假若这个家伙回答“是”，男人觉得自己或许便不用纠结了，可不回答意味着什么？不知道抑或不是？
到了溪边，将男人放下，让其坐在岩石上，银用外衫右边散下的袖子蘸了溪水，浸湿后攥净，回到男人身旁为其擦脸擦手。
“这儿风凉。”银帮男人穿好袖子，将其衣襟收拢，接着从怀里掏出个布袋，摸出一个饭团，喂到男人嘴边。
“我自己来吧。”男人接过，开始吃，银又掏出一个，蹲在旁边默默嚼了起来，二人之间再也没有话语，直至夕阳落山。
“扶我去那边吧。”男人用眼神示意了下不远处的树干。
银一声不响地来到男人跟前，背对其蹲下。
男人道：“背得多了会变懦弱不是么，你还是扶……”
话没说完，银便站了起来，将筐子背在自己身上，架起男人的手臂，胳膊绕过其腿弯，打横抱起了男人。
“！”男人睁大了眼睛，脑袋一片空白，唯有耳畔回响着方才那句话——背是亲情，抱是……
心脏怦怦跳起来，脸上开始发烫，是发烧了吗，脑袋有些不太清楚，一定是梦怔了，身为男人，他竟然被另一个男人以这种方式抱起来。不，这不是第一次，他不是第一次被这个人这样抱，就因为刚才那句话，他才……是不经意的动作吗？是这个家伙的……一个不小心？

【第九十章】
“土方，好美……”
平日看惯了的颓脸带着满满柔情，慢慢靠近，嘴唇微微蹙起，两片柔软碰触到一起。
“啊哈！”男人蓦地睁开眼睛，看到了熟悉的天花板。
“副长，您醒了！身体还难受吗？”守在一旁的山崎忙问。
男人坐起身，捂住脸道：“他……”
“什么？”
“他回去了？”
“您说老板？他把您送过来就回去了，还千叮咛万嘱咐，要我们好好照顾您，并看好那个筐子，您是去跟老板采药了吗？”
“啊。”男人随意应了声，“那个筐子的药有大用处，江户有救了。”明明是天大喜事，这句话却讲得索然无味。
“副长，您简直是江户的救世主！”山崎夸赞道，他是真心觉得，并非有意奉承，虽然组里很多人知道土方懂医，可没想到他竟如此厉害。
“咳……咳咳……”
山崎连忙上前，轻轻拍打男人的背，“大夫说您是外伤恶化，加上操劳过度，一定要注意休息。”
“去，查清楚江户的重症患者人数，派有资历的药师，拣出琉璃草，按照半钱一份分开，加入之前的方子，熬给他们喝。”
“是。”
“咳咳……”男人冲山崎抬抬手，“你退下吧。”
山崎站起来鞠了一躬，离去。
咳嗽缓了下来，男人摸了摸自己的嘴唇，脑中全是银发家伙的痴缠表情，还有那个吻……
吻，爱情，冷寒症，断袖之癖。
这些字眼依次在脑中浮现，男人叹了口气，手掌覆在额上，闭上眼。
“我到底在想什么……”
……
银提供的方子，加上二人一起采的琉璃草，如此双管齐下，江户渐渐恢复了健康，男人休养了三天，也好得差不多了，只是还有点轻微咳嗽，一直用梨汤蜂蜜水调养。
男人跟冲田两个人一起巡街，商铺和摊档都已经恢复营业，大小街道再次欣欣向荣。
“土方先生好！”
“副长大人多多注意身体，别太操劳！”
“土方先生成了江户的大救星了诶，感觉你的威信直线上升呢，再这么发展下去，感觉你就做将军也不奇怪。”冲田的语气仍旧满满的嘲讽味道。
“别胡说。”男人对这些虚名一直看得不重，救人纯属职责，他并非什么大圣人，而仍旧是将军的鹰犬，江户的魔鬼，空有医者之术，却无医者仁心。
步履慢行，男人以一派风清面容回应着街上时来的问候，如此更让众人心中佩服，他们擅自把这解释为谦逊温文。
这时，街道尽头出现三个熟悉身影，说说笑笑，迎面而来。
听到某个随性慵懒的声音，男人心头漾起波澜，步子也变得不太自然。
那声音越来越近，慵懒声音的主人与旁人聊完闲事，扭过头来，看到男人，先前没有精神的脸立刻绽起招牌的门店笑容，抬手道：“哟，副长大人安好！”
看着与往常一样的笑，男人心中疑云浮动，难不成那些真是梦境？
“土方先生。”新八上前，深深鞠了一躬，“我听银桑说了，您带伤上山采药，实在太感激了，本应该去府上拜访，又怕打扰您，总之谢谢您了！”说着，腰弯得更深。
“没什么，分内之事罢了。”男人平静地道，抬头，视线穿过新八的脊背，瞥向站在其身后的银发家伙。
先前的职业笑容不见，眼边多了一分柔情，银脑袋微歪，嘴角豁地一咧，勾起一缕春风。
男人心头一凛，蓦地撇开目光，“我们还有公务在身，失陪。”随即迈步。
“走了啊。”冲田朝神乐使了个眼色。
“滚吧。”神乐抛过去一个死鱼眼。
少年少女离去，银驻足而立，望着背影远去，接着一声轻叹，正过身，二人的身影越拉越远。
男人虽未回眸，心思却处处在那人身上，他迷惘了，他不太明白刚才那一笑是何意，那家伙以前是那种笑容的？什么时候开始的？
男人心事重重的样子被一旁的少年看在眼里，冲田一副了然表情，冷声一哼。

下午的时候，男人批阅堆积的公文，这时，下属来报。
“副长，万事屋的老板来了，说想要问候您。”
批公文的笔触停下，男人沉默不语。
“副长？”那队员轻唤道。
男人回过神，轻声道：“说我正在休息。”
“是。”
握紧笔，怎么也无法落下，时钟的哒哒声吵得人心烦，男人沉了口气，将笔杆子一丢，立即起身，疾步冲出房去，两个守卫不明所以。
拐过一条街，银发之人朝夕阳西下的方向迈着，越行越远，白袍被染作残红，在地上拉出长长一条影，男人轻轻喘着，静静望着，直至那白色完全消失在视野中。
不知该怎么面对那个人，那夜的那个吻若只是梦便罢了，若是真的……
……
幕府大殿，德川茂茂于前威严端坐，黑发男人半跪于殿中，垂首听候封赏。
“真选组副长土方十四郎于此次江户平乱行动中护将军、救百姓，立下大功，特赐予蓝色勋章。”立于德川茂茂身旁的封赐官宣布道。
“谢将军大人。”
“你可愿做本将军的亲卫队总长？”茂茂问道。
“此次绝非属下一人之功，属下平庸之辈，恐难以担此大任。”男人推辞得毫不犹豫。
“十四，这可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啊，你就算当了总长，真选组也有你的位子，除了不能随便出幕府，别的都跟以前一样。”立于一旁的松平咬着烟道。
一样？男人脑中忽而浮现出银发家伙的身影，于心中道，怎么可能一样？若失了自由，就没办法……
“恕属下愚笨，担不起此重责，有负将军大人看重。”
“既然你不想，此事先搁置吧。”德川茂茂乃难得贤明之君，从不为难他人，“松平，你有个好下属。”
松平摇摇头，以往他以为土方难以晋升是其冷淡性子所致，如今看来，是土方自己没有野心，这于真选组而言，并不是一件好事。
男人从大殿出来，径直往外走，将行到大门，一煞白制服堵在了前面。
“土方大人，咱们聊聊，如何？”
这邀请来者不善，但男人还是应了。
见回组接待室，二人面对面落座，中间隔着一张桌子，佐佐木端着身子，男人翘着二郎，各自的气场态势与上次面谈一模一样。
“这次江户保卫战，土方大人指挥如神，令在下佩服之至。”佐佐木目不转睛盯着男人，镜片后面的右眼闪出狡黠的光。
“客套话就不必了，有什么说就是。”男人一派肃然神色。
“我就是喜欢您爽快的性格，那在下就直言不讳了。”佐佐木扬了扬下巴，“这次对决鬼兵队，虽没捉到高杉晋助，却钓到了另外一条大鱼，而且那条大鱼还是您的密友。”
“……”男人面无表情地看着对方，接着忍不住笑出了声，“呵呵呵……”
啧啧，美，佐佐木于心中赞叹，明明只是嘲讽的冷笑，却掩不住男人眉眼的风情，都说鬼之副长不会笑，今日看来纯属谣传，“不知在下的话如何引得您发笑？”
止了笑，男人冷声一哼，“密友？你怎么不说他是我爱人啊？我包庇朝廷侵犯，与犯人私通，为官不尊，败坏徳风，甚至明知道某位官员私通鬼兵队而知情不报，是不是罪加一等？”
佐佐木认真盯着男人的眼睛，再叹一声，高明，高明极了，不愧是他佐佐木异三郎看重的男人，跟这样的人对弈才有意思，“方才一席话实在针针见血，不过有件事您似乎误会了，那位官员私通鬼兵队不为叛变，而是想消灭你们，这江户的警察组织，一个就够了。”嘴角噙着一笑，佐佐木这话讲得毫不避讳。
目光一凛，男人脸上的表情冰得彻骨，他早就知道见回组想取代他们，但这个人这么直接承认却在他意料之外，这次怕是早有准备。“你应该不是来跟我做交易的吧？”
“不不，交易是可以做的，可您并没有筹码不是吗，我私通鬼兵队，您有证据么，您私通白夜叉，可是证据确凿！”佐佐木终于将阴险的笑露出来。
“证据……”男人此刻琢磨的并非这证据的内容，而是这二字本身的意思，片刻后，他欣然道，“好啊。”于是摘下腰间手铐，一端搭扣在了自己的左腕上，“真选组副长土方十四郎，不知廉耻，断袖思阳，恋慕前攘夷头目白夜叉，知情不报，纵虎于山，此乃卖组、卖国之恶行，今日自首，望见回租佐佐木阁下依法惩处。”
佐佐木又输了一着。
他脸上的神色不再淡定，男人这番话一下子将真选组的干系甩个干净，将牵连甚广的通敌案纯归于个人，原本是除掉真选组的好机会，这下竟有些棘手。
不过……佐佐木恢复了镇定，棘手才有意思。
“来人。”佐佐木命令道，“带土方大人去咱们地牢做客，另一位客人也差不多来了。”

救护车到来，男人陪着上去，将战场留给了近藤和冲田他们，他已无心无力战斗，满脑子除了这个银发家伙，再也装不下其他。
“血压升高，呼吸紊乱，马上确认中弹位置？”
“子弹压迫心脏大动脉，必须即刻取出，姑且还可能保命！”
“这里？胸部开膛？开什么玩笑？”
“就在这手术。”坐在一旁的男人命令道，“我不准他有事。”
“可这里没人懂胸腔手术！”医生道，“抱歉，副长大人，我们无能为力！”
男人正要开骂，这时，手掌忽而被抓住，他微微一愣，低头便看到银发家伙微微动着嘴唇，他立马俯下身。
“你……来……”微不可闻的两个字。
“我？”
注视着苍白的面容，男人忽然明白过来其中意思，朝那医生伸出手，“手术刀。”
众人纷纷惊愕，却也不敢耽搁，自己无能，只得将东西搁在黑发男人手上，此乃死马当活马医之举，可这胸腔手术岂是不懂医理之人说做就做的？但这种场面谁也控制不了，索性由他去了，如此就是死了，责任他们也能逃个干净。
男人的手微微颤着，恐惧感与兴奋感在血液中交织，他怕这个人死，怕极了，胳膊上的肌肉却又激动地抽搐起来，切割的快感于肌肉细胞中苏醒，他瞪着白衫上的殷红，理性渐渐淹没在了分尸欲的阴霾之中。
“呵。”唇角挤出一狞笑，惹得旁人一惊。
“土方桑，你怎么了？”
没有回应，男人双眼空洞，噙着森然笑意，颤抖着手朝那胸口位置刺去。
“啪！”手腕被攥住，男人全身一震，回过神来，眼见手上刀刃，知道自己方才发了病，冷汗瞬间湿透了衣服，直到，一句轻语响起。
“我死不了。”
在死亡边缘挣扎的人燃尽了所有力气，一边抓着男人，一边翕动唇瓣，五个字落下的瞬间，缚住手腕的力道消失。
男人睁大了眼睛，切割器官的手法细节于其脑中一一浮现，不在昏暗的小巷，不在血腥的密室，而是梦境中的茅草屋，抛掉杀戮，抛掉戾气，记忆最深处，解剖的每一处细微法则以及某个声音的谆谆教导逐渐清晰。
不再犹豫，男人即刻下刀，从容切开伤口，准确避开每一处大血管，寻着埋于血肉深处的子弹头，瞧得周围几个医护一愣一愣，他们惊异于这鬼之副长是何方神圣，如此娴熟的手法，没个十年八年，根本练不出来。
几分钟后，弹头被取出，医护们开始进行止血工作，男人紧绷的神经这才松散下来，顿时像只泄了气的皮球，脑袋和双手垂下，坐着发懵。
急速行驶的车逛逛荡荡，男人的身子亦跟着摇，然而捏着手术刀的那只右手却是稳如铸铁，慢慢抬起，白色的绷带被红色染透，男人的眼中却并不注意这些，而是目不转睛地盯着小刀的锋刃，分尸的瘾癖无影无踪，此刻占据心中的是几分熟悉与亲切，好像这把手术刀，曾无数次握在他手中。
“到医院了！”
男人的思绪被打断，没时间多作考虑，他跟随众人下了车，抬着担架往急救室跑。
“咳！咳咳！”急救室的门被关上的瞬间，他猛咳起来，或许是太久没吸烟的缘故，他一歪歪到了墙上，身子贴着墙壁滑了下去，脱力一般瘫坐在了地上。
他累了。

【第九十二章】
“十四，情况怎么样了？”近藤、冲田等人赶过来。
“银酱！”神乐哭着跑过来，阿妙忙在一旁安慰，新八接着问：“土方先生，银桑伤得很重吗？有没有生命危险？”
男人摇摇头，仍旧坐在地上发愣。
手术室的门“唰”得打开，所有人的神经绷起来。“病人有没有亲属？”一护士打开门，慌道，“输血出现严重排异反应，换了几个血袋都不行，这种情况我们还是第一次见，现在需要直系血亲进行输血。”
“我们都是银酱的家人阿鲁，血要多少有多少！”神乐撸起袖子。
新八按住神乐的肩膀，对护士道：“银桑是孤儿，没有血缘亲属。”
“用我的！”男人忙站起来道，“我是O型。”
“跟病人同血型的B型血都不行，您……”
“快抽！”男人几近命令的口吻。
“好，请跟我来。”护士将男人引到血室，看着自己的血一点点抽离身体，男人的目光有些迷离，他不敢也没有力气多想，便合上眼睛，尽人事，听天命。
血袋被送进去，虽然渺茫，却也是一线希望，短短一刻钟，像有一小时那么久，护士出来，缓色道：“太好了，没有发生排斥反应，接下来是危险期，只要平安度过就没事了。”
“意思就是说银酱还是有危险对吗阿鲁？”神乐着急地问。
“病人伤了心脉，虽然子弹及时取出来，但元气损耗极大，又失血太多，恐怕……”
“那就再多取一些我的血！”男人忙道。
“请您不要激动！”护士安慰道，“您失了血现在需要休息，如果需要我会告诉您。”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几个小时后，银被推出来，主治医生道：“没事了。”众人皆松了口气。
银被转移到病房，神乐趴在床前，巴巴望着床上人一副病容，众人围在床边，男人坐在椅子上，蔫蔫如纸人一张。
“十四，先回去休息吧，总悟在这守着，有什么事会马上通知我们。”
“近藤老大，你们回吧，我在这看着。”男人道，“我的血说不定还用得上。”
叹了口气，近藤道：“我让山崎在这待命，总悟，咱们先回去。”
迈了一步，冲田扭头瞥着神乐道：“快回吧，有我们土方先生在这，顶得上千军万马。”
“臭小鬼你知道什么！银酱他最怕寂寞了，我要在这陪着他阿鲁！”
“神乐……”新八劝道，“土方先生在，银桑不会寂寞的，再说这么多人围着会影响他恢复，咱们明天再来看他。”
“大魔王……”神乐来到男人跟前，“你对银酱好，我相信你，那个，别太逞强了，注意身体阿鲁！”说着便跑走了。
冲田轻轻一笑，跟着近藤等人一起走了，女孩方才那番话着实在男人心中漾起一丝暖意，他抬头对山崎吩咐道：“去把公文拿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