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灯盏火(长篇小说连载)第五节  不安

楼主:山茅2018  时间:2018-12-10 21:44:48
@海上的一滴水 2018-10-22 15:06:37
支持佳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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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谢文友,谢谢支持。
楼主:山茅2018  时间:2018-12-10 21:44:48
灯盏火(长篇小说连载)
山 茅

第三部 第六章
第二节   兑现承诺

1985年元旦,甘亦安和妻子关禾回老家。归途时去重庆看望程子玥夫妇。甘亦安原本还想看望鸣凤,关禾说,我也想见见你这个漂亮的小妹。任鸣凤却因照顾夫妻关系已经调离重庆。
那年头不用说手机,一般家庭里也没电话,联络不便。丘蔚林怕亦安他们找不到,老早就在车站等候。甘亦安没有见过丘蔚林,他的恋爱经历有些耳闻,觉得很有意思。那是亦安第一次见到丘蔚林,重庆的冬日也是阴冷阴冷的,他白净的脸上有一对酒窝,始终盛着那种童真般的笑容。亦安觉得这种笑容像带着一丝暖意,很容易打动人。当年的程子玥是否有这种感觉?亦安心下想,他是否就是凭借着这种微笑赢得她的芳心?
丘蔚林是一个文静的人,谈吐温文尔雅,无论谈到啥,有自己的想法,却并不与人争辩。亦安感到他确实有一种仁厚长兄的风度。他们两口子担心关禾适应不了南方潮湿阴冷的冬天,坚持要把电热毯让关禾用。他的细心也跟甘亦安两口子留下了很深的印象。
大家坐在一起摆龙门阵时,甘亦安由衷地说:“丘哥,你脾气真好。我很羡慕你这种性格的人,总想学,就是修炼不成。”
“我也不成,其实我原来性格不像现在,也是后来慢慢地学得温和了,宽容了。还真得靠时间慢慢磨,也是岁数增长的结果。”
丘蔚林说,小时候我也是很自卑的,你想小娃儿些懂啥子嘛。在一起玩时,像我这种身体有缺陷的娃儿,往往就成了别人捉弄、欺负的对象。经常碰上的事,晓得你腿脚不方便,就故意抢你的书包、文具等东西,让你去追他,说追上就还你东西。那时我就感到特别的自卑,总觉得啥倒霉事儿都让我碰上了。到了青少年时,就连在家里也有这种心情,觉得兄弟姊妹间,别人都好好的,就是自己一个人赶上了。有时候特别多疑,总觉得别人在自己背后嘲笑自己,有时别人好心帮助自己,自己也不识好歹,认为别人是借机让我难堪。后来,人慢慢大了,就明白过来了,年幼时,儿童间的恶作剧,只不过是少不更事罢了。青少年时,纯粹是自己心态不好之故,当然社会上有人对残疾人歧视,却往往又被本人把这种歧视放大了。到大学以后,我就逐渐能正视这些事了,人哪有事事顺的,没有碰上这方面的事,可能就碰上另一方面的事。不管啥事,既然都碰上了,天天摆个苦瓜脸有啥用,还不如不去想它,专心做好自己的事。再说,境遇不如我的人多得很啊,我应该知足。成人以后,特别是工作以后,我就更明白了一个道理:你在业务上行,同事也是很尊重你的,你为人正派,同事也是很尊重你的。说到头就是自己自重了,别人才会尊重你。你看我最终不也找到像子玥这样好的人嘛。

丘蔚林的话让甘亦安很感动,俗话说有情人终成眷属,真是如此,他们也是走过一段漫漫长路,才组建了自己的家庭。如今,他们的孩子已经上小学了,三口之家充满温馨,是一个让人羡慕的家庭。看着坐在一旁,面带微笑的程子玥,甘亦安心头很有感慨,对姐姐的这个好朋友,他是很佩服的。她能听从自己内心的召唤,在关键时候做出自己的选择,说得上是大事不糊涂。他说:
“程姐,看到你们一家,我就感到姐姐在个人问题上是特别失败的。我有时想,你和我姐都是面临着内心的折磨,面临着两难的选择,你能迈出这一步,她为啥就迈不出去?”
“你不晓得,你姐心气高,性子犟。不像我随和一些。”
“心气高?年青人有几个心气不高。怕就怕这种心气高,对一个人有一点看不惯,就连其余的也不接受了。这不是钻牛角尖吗?”
楼主:山茅2018  时间:2018-12-10 21:44:48
@czjjy5 2018-10-23 01:02:25
学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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客气了,谢支持并颂安。
楼主:山茅2018  时间:2018-12-10 21:44:48
(续前)

甘家姊妹对甘亦平都很尊敬,因为姐姐比他们大好几岁,在他们还不懂事时,姐姐已经在为母亲分忧了。甘亦安也是如此,尽管过去对姐姐的一些观念不赞同,也不好当面指出,觉得她都明白,轮不到自己来说。怕伤她的自尊,如今也只是背后才说得尖锐一些。
“你姐对人对事都有自己的想法,只追求她自己认可的东西。这应该说是坚持信念的好品行,有啥错呢?在找朋友上是有点心高气傲,话说回来,哪个不想找一个满意的人?”
甘亦安看着房间不大,却收拾得很干净的室内,能察觉到,这个家被主人经营得很好,也维护得很好。现实往往不随人意,需要人去适应它。像这小房子,乱堆乱放会更拥挤,收拾收拾会腾出一些空间。甘亦安在心头苦笑,过去的一些所谓“信念”“理想”之类的东西,像杂物一样塞满了年青人的脑壳,没有留出起码的空间,让人思索,让人放松,很误了不少人,姐姐只是其中一个罢了。人生悲剧,对社会而言,根本就算不了啥,而对个人来说,恐怕就得以一生来遗憾了。
“程姐,哪有那么多信念啊,我看是不顾现实。一个人咋个就不能退后一步想?”
“你说‘现实’,倒让我想起,亦平给我来信中有时也提到,哪个哪个人不咋样,却找到一个好老公。你看她不是不了解现实的人,事到临头,她又弯不下自己的腰,拉不下自己的脸。”
“姐姐始终是一个理想主义者,尽管她嘴上不承认,行事一直是由“理想”指引着。已经是过四十的人了,还是转不过弯来。我看她在其他事情上都比过去务实了,唯独在这件事情上没有一点变化,反而更固执了,把老母亲愁得睡不好觉。”
“亦平没有啥错的,就是命不好罢了。我就是命好,遇上子玥了。”丘蔚林在一旁微笑着说。
“要说‘命’这玩艺,谁能说得清?”一直没有说话的关禾看了甘亦安一眼,插了一句。她和亦安从认识到结婚也就三个月时间。

甘亦安和关禾离开重庆回到戎州。古明琚很开心,老三的个人问题解决了,她就又少了一件操心的事。她说:你们都好了,就剩下你姐姐一个人了。听说亦安去了重庆,她又问起程子玥的情况,由程子玥又摆到甘亦平的个人问题,摆到这个问题,她就摇头叹气。
古明琚将亦平和子玥作比较,说你姐和程子玥在选择对象时,是完全不同的脑筋,程子玥在选择丘蔚林时,开始也很在意丘的外在体貌,后来还是更多考虑丘的方方面面,看中了丘为人聪明厚道方面,降低了对体貌的要求。你姐在选择时,刚好是相反的,首先就要对方过外在条件这一关,看不顺眼,就不往下谈。你说这样哪行嘛,人好不好,还是要接触才行。程子玥是活脑筋,你姐是死脑筋。
甘亦安觉得老母亲的话有道理,整个事情上姐姐就坚持同一想法,没有灵活的态度。姐姐当初并不看好程子玥的选择,后来也认为她们的婚姻不错。他想假如姐姐也遇到一个丘蔚林那样的人,姐姐会像子玥那样迈出决定性的一步吗?亦安想,不太可能。
从自身的一些经历看,甘亦安认为姐姐在中学时的那些想法和行为都是完全可以理解的。再咋个说,学生时代毕竟是单纯的时代,是理想化成分最重的一个时代。但姐姐后来的情况让他不安,追求理想化的意识已经成了亦平性格中的一部分。她不愿意别人,包括亲人干涉她的婚姻,却不能处理好自己的事,这让她后来成了婚姻的失败者。这也是古明琚始料不及的。
楼主:山茅2018  时间:2018-12-10 21:44:48
灯盏火(长篇小说连载)
山 茅

第三部 第六章
第三节  床前明月

甘亦安最后仍然选择到北京也是有这个因素在内,不愿意母亲“干涉”他的事。他说,我都三十几的人了,你咋还不放心,跟着添乱,难道就不会尊重我的选择?最后他一走了之,让老太太鞭长莫及。
甘亦安想起自己当初找女朋友时,和关禾的交往,实在很简单。用不着考虑太多的东西。当初,甘亦安找关禾时,就是一种感觉,就是凭一句话。
甘亦安和关禾是经人介绍的。用甘亦安的话说,这人是关禾的一个八竿子都打不着的亲戚,凑巧也是甘亦安的同事,一个热心的好人,把他们两个人拽到一起。两个人第一次见面时,发现都见过,原来早上两个人都在体育场跑道上跑步,天天见着,脸熟。应了那句话:有缘千里来相会,无缘对面不相识。
认识不久,有一次摆龙门阵时,甘亦安随口提到,老母亲是奔七十的人啦,自己很想在老母亲康健时,接她到北京来转转。可是自己光棍一条,住在集体宿舍,不方便接老母亲来,而整个一条街上没有一家招待所。关禾很热情地说:
“我们宿舍有空床位,住宿不成问题,你母亲哪个时候来都行。”说完又补了一句:“即便以后我们吹了,我也能帮这个忙。”
甘亦安想古人说得好,百善孝为先。能尊重老人,能体谅别人的难处,这种人不找,还找啥样的人?庆幸自己运气不错,认定关禾是自己要找的人,事情就顺利地进行下去了。
80年代中期,北京各机关的住房普遍紧张得要命。很多人的工作走向就是根据能否解决住房而定的,亦安的几位年青同事,先后都奔房去了。亦安是光棍,住集体宿舍,就是结了婚的人,如没有分到房,照样在集体宿舍中呆着。更麻烦的是配偶户口不在北京者,干脆就没有分房资格,得长期住单身宿舍了。
实际上是中国长期以来搞计划经济,“消费”成为带贬义的字眼,领导人的心目中民生的分量很轻。观念转变后,许多问题也不难解决,后来一位新部长上台说要解决机关的住房问题,果然就稀里哗啦地建一些,买一些,大体解决了。
当初听了关禾说了那句话后,甘亦安内心很是感动,心想这是一个心地善良的人,懂得宽容,能为他人着想的人。后来,甘亦安才发现关禾远不是那种宽容大度的人。有时跟关禾开玩笑时说:
“当初就是你那句话救了你,不然我就收留别人去了。”
关禾一本正经地否认:“不记得说过这话了。即便有,还不晓得谁收留谁呢?”
甘亦安想,事情可能真是这样,关禾就是随口一说,因为这事对她不算一个难事。而甘亦安是真感动了,很快两个人的事就成了。
关禾原来听甘亦安说过,老家房子很狭小,及至亲眼看到,才相信确实如此。甘亦安说,你看到的这还不是最窄的时候,是已经改善过后的了。也不是一大家子住的时候,如今只有老母亲一人住了。质量固然说不上,但已经是很好了。这样说,你不用大惊小怪,还有比我们不如的人家,哪像你家住着三居室嘛。关禾说,我们全家下放时,也是租农民的房子住,条件也是很差的,能理解。
楼主:山茅2018  时间:2018-12-10 21:44:48
(续前)

没结婚前,甘亦安曾和母亲、姐姐聊到房子事。当初甘家刚搬到院子时,楼上的好些房子都没人住,到困难时期口粮改为供应红苕,把家里的红苕都摊在楼上空房的地板上,以防霉烂。那时房子都还空着在,亦安很奇怪老母亲刚到大院时,为啥只要一间房,问:
“妈,当初院里都是空房,你咋没有向学校提出多要一间房?以至到后来去争屋后那一小块地方。”
古明琚没有回答他。
甘亦安这样问是有原因的,他的不少同学家,家境也不好,但住房却并不困难,房子虽不好,但至少有三四间。有两个同学家还是独立的小院,有厕所、有厨房、有天井、有庭院。庭院中还种有几丛楠竹,房屋虽是旧的,却很是宽敞。甘亦安特别羡慕。有的同学家里因为房子多,还被政府作为经租房租出去。
亦安还向亦平埋怨古明琚:
“姐,老母亲这人就是太本分,胆小怕事。这个院子里空房多得是,当初多要一间房子,也不至于现在不够住。”
“老母亲是胆小,但也怪不得她。赶上那个时候,她即便敢去要房,学校也不会给的。当初老头子从川戎中学调高城时,人一走房子就被学校收回了。我们都随老头子到高城去了,老母亲自己一个人住到这院子里来,这间房算是集体宿舍,并不是一个人单独住的,是与另一个老师同住的。我先从高城回来,也是和老母亲住在这间集体宿舍里,直到你们都回来时,另一个老师才搬走,算是由我们家独住这间房了。要是我们一大家人不回来,说不定老母亲仍在住单身宿舍也未可知。”
“我听母亲说父亲没有出事前,家中经济条件还是可以的,何以连安身的窝都没能找好一个?”
“过去有一句话,叫穷不习武,富不教书。父母都是教书匠,小城市的两个教书匠能挣多少钱?能买得起房子?也就是吃饭没问题罢了。我们认识的教师不在少数吧,你看有哪个是买得起房的?那些有私房的人或住得宽敞点的人,多是有点积蓄的或另有原因的。”

后来,这间屋檐下的“偏偏房”修好后,在灶和床之间用木板简单隔了一下,四分之一成了厨房,四分之三就成了亦安的卧室兼书房。亦安在这里住了十二年之久,直到离开老家。这间房虽然只有几平方米,却也算是一个相对独立的空间,成了亦安同学、朋友经常光顾的“雅室”。那时亦安常想,刘禹锡说得不错,室雅何须大。但也不能太小吧?刘禹锡的陋室可能不止一间,一间至少能坐下四五人吧。人要挤得水泄不通的,也就雅不了啦。

到甘亦安结婚回老家,和妻子关禾就住在这“偏偏房”里。
古明琚坚持要让他们住在里面房间,她说:“外间上面敞着,透风,冷。关禾是北方人,住惯了有暖气的房子,恐怕受不了,再说那床是一张单人床,也窄点。”
亦安说:“老母亲,就两三天,别麻烦了。我们住在外间,省点事。冷点多盖一床被子,窄了拼两块板就行了。”
亦安跟关禾商量:“别让老人睡外面,还是我们在外面凑合两天吧。”
关禾这方面最通情达理,二话没说就同意了。
对这“偏偏房”,二十多年后关禾还记得清楚,说躺在床上就能看见满天星星。这话一点不夸张,这间“偏偏房”上面是敞着的。屋檐覆盖着一、二楼,屋檐以下的空间有近10米高,这“偏偏房”的三面墙只修了3米高,以上部分都是空着的,透过那五六米高的空间,看天上的星星太容易了。那是冬季,天空清朗,寒星点点。在这偏偏房住过十多年的甘亦安见惯不惊,说这也可算一种情趣了。月圆之夜,不用出门,躺在床上就可观赏到天上的一轮明月。
关禾则揶揄道:“这也算是房子?四面透风,没有暖气,冻得要命”。
甘亦安回答:“别小看这间房,当年也来之不易啊!为了它,老母亲没少操心啊!”
楼主:山茅2018  时间:2018-12-10 21:44:48
@czjjy5 2018-10-26 17:42:03
支持佳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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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谢,问好。
楼主:山茅2018  时间:2018-12-10 21:44:48
灯盏火(长篇小说连载)
山 茅

第三部 第六章
第四节  女承母业

甘亦宁是甘家姊妹中最先成家的人,也是甘家姊妹中唯一与教师职业厮守一生的人。
父母都是教书匠,除了甘亦宁之外,其他姊妹都选择离这个行当远点。甘亦平,参加工作时,被招进师资班,原本是要当教师的,后来像躲瘟神似的摆脱了当教师的命运,直接选择当工人。甘亦安也有机会当教师,古明琚退休时,开初是希望甘亦安顶替的。上世纪70年代初,年轻人就业无门,下乡的知青要想回城,没有关系,比登天还难。幸亏当时实行的退休顶替政策,父母退休,子女可以顶替上班,造成了全国性的“子承父业”现象。那时绝大多数员工都没有权力或能力为子女找个工作,顶替政策是他们能抓住的唯一“救命稻草”。当时为了顶替参加工作,一家之中姊妹反目的大有人在。甘亦安一个要好的同学家,四姊妹都下乡了,父亲一退休,四姊妹都想要顶替回城工作。按中国的传统习惯是重男轻女,让儿子回来顺理成章。但让女儿继续呆在农村,那恼火的程度就更大了。大家都要争那唯一的名额,当父亲的很为难,最后父亲无奈地说,我也不偏向哪个,你们抓阄吧。甘亦安没有顶替母亲,由甘亦康顶替了。旁人说他风格高,让给兄弟了。他说,我哪里是风格高,我是不愿意当教师罢了。再说,我当初之所以不下乡,就是因为晓得农村恼火。不能让兄弟继续呆在恼火的地方。
甘亦康虽然顶替母亲当了教师,却是心不在此,希望有机会变换工作。恢复高考后他就参加高考,为稳定教师队伍,当时的招生简章明确规定,在职教师填报志愿,必须填师范院校。甘亦康想离开老师岗位,没有填报师范院校,因为没有填报师范院校,未被录取。第二年只能报考师范院校,毕业后,以调动工作的方式离开教师行当。
甘亦宁60年代小学毕业考初中时也没有被录取,虽然小,但也大致明白这是咋个一回事了。50年代时大姐、二哥同一年考初中也是没有被录取,大姐缠着问母亲是为啥?到甘亦宁考初中时,已经是大讲特讲阶级斗争,大讲家庭成分的时候了,考不上不奇怪。亦宁不再像姐姐当年缠着母亲问为啥了。如果上了中学,也属老三届,就该下乡了。到上山下乡运动开始时,反倒不用下乡了,坏事反而成好事。
70年代有两部分教师子女进入了教师这个行当。第一部分是顶替上岗的子女。第二部分是教育部门70年代后期面向全社会考试招人,其中又有一部分教师子女被录用。这两种渠道,让那一代教师的子女不管愿意不愿意,都有人走上了这个行当。说白了是为了解决就业问题。甘亦宁是属于第二部分这类进入教师行当的。
之前,甘亦宁参加工作是靠自己创业,和几个朋友搞了一个汽车充电站。见到效益后,被纳入街道集体生产系统,算是街道安排了就业人员。教育部门招人,招的是正式教师,所以求职的人趋之若鹜,教师子女也有不少人参加,她自然报名参加考试。考试成绩统计出来后,文秀青到古明琚家报告消息,说甘亦宁在所有参加考试的人员中,成绩是第一名。文秀青退休后,被聘用到教师进修学校,这类考试都是由进修校组织的,她自然了解情况。文秀青很高兴地对古明琚说:
“亦宁考得不错,考了第一。就算只有一个名额,也应该是她。”
古明琚没有她那样乐观,这些年只要是招工招生,都是内部人在操作,根本无公正可言,不无忧虑地说:“成绩不公布,外面的人都不晓得。亦宁能不能被录取,难说啊!”
楼主:山茅2018  时间:2018-12-10 21:44:48
@冷月888 2018-10-26 18:29:42
为什么不把一个主题放在一起发,分开发看完要找另外一章,不方便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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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关心。谨回复于后:
第一次到天涯发稿,开始的一二章都是单独发帖,不晓得该如何发在一个帖子上。后经人提示,才学会都发一个帖子。现在是一个章节分两次发,为的是不至于因某一点就整个章节都过不了。
楼主:山茅2018  时间:2018-12-10 21:44:48
@czjjy5 2018-10-27 18:35:00
支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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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谢先生支持拙作。问晚上好。
楼主:山茅2018  时间:2018-12-10 21:44:48
(续前)

古明琚的猜测还差点成了事实。
事情原本没有一点悬念,初选、终选甘亦宁都在榜上,当录取名单送到领导小组组长桌前时,麻烦出现了。原来负责录取工作的是葛功锋,这时的葛功锋是本市的文教局副局长。当年葛功锋在甘亦平学校搞“四清”,因所谓的成绩突出,运动结束后当了学校的一把手。好景不长,接踵而来的“文革”运动把他打翻在地,还被“踏上一只脚”,幸运的是他挺过来了。“文革”结束后,他重新坐上了校长的椅子,没多久,又坐到市文教局副局长的椅子上。这得感谢高城文教局的黄副局长,调到市文教局长位子上后,没忘记拉他一把。
葛功锋晓得甘亦宁是甘行俭的小女儿后,在研究会上,坚决反对录取甘亦宁,理由还是老一套:千万不要忘记阶级斗争,要有阶级观念,要注意家庭出身,这是一个大的政治问题。也是大是大非的问题。
听他调子拔得这样高,房间里参加会议的人都不好说啥了,埋下脑壳喝茶。沉默一阵,一位姓李的科长提醒他:葛副局长,判卷、统分都是进修校老师负责的,成绩虽然没有正式公布,但早就传出去了。有不少教师子女参加了考试,没有不透风的墙,这消息也瞒不住人,择优录取是基本原则,放着第一名不录取,传出去恐怕不妥吧。葛功锋正色道:择优录取这个“优”,不单是指成绩的优,是指各方面的优,首先是政治上的优。我们是为国家选拔人才,教育事业是教书育人,教师是培养人才的人才,从事为国家培养下一代红色接班人的崇高事业,所以到我们教师岗位的必须是政治绝对可靠的人,政治上不“优”的人就不能录取,要坚持宁缺毋滥的标准。
此话一出,办公室里的气氛更凝重了,抬起的脑壳又埋下喝茶,葛功锋显然是不愿意大家再讨论。李科长在教育系统已经干了三十多年,他并不晓得甘亦宁的情况,更不晓得葛功锋是在假公济私,但他觉得为国家选拔人才就应该择优录取。他过两年就该退休,不愿意再看葛功锋的脸色行事,还是不放弃自己的意见,不过话说得更婉转:家庭出身优不优,跟政治上优不优也不能划等号嘛。再说都是红旗下生,红旗下长的人,都是受党教育的人,政治上不都是跟党走的吗?葛副局长,是不是再考虑考虑,可不可以改变一下?
葛功锋心头不悦,心想自己都把话说得很明白了,这姓李的仗着资格老,居然还敢跟我唱反调,声调陡然变得凌厉:不是我姓葛的决定变不变,是上头的政策变不变的问题,上头的政策不变,我们下头的人就要无条件服从和执行。所以,这事不再讨论,就这样定了。最后我再重申一遍,会上的事到此为止,会上的事一个字也不许往外传,这是组织纪律。哪个传的,出了问题,哪个负责任!
“文革”虽然结束,但还在所谓的两个“凡是”岁月,个别组员们虽有不同意见,奈何也抗不过组长的命令,甘亦宁的名字从名单上被勾掉。幸运的是转机出现了,还是有见不惯葛功锋跋扈的人,把事情捅到黄局长那里,黄局长听说这事后,进行了干预。他把葛功锋叫到办公室,关上门说起这事。葛功锋迫不及待地问:
“黄局长,是哪个告我的状?是不是老李?”
黄局长没有理他的问题,冲他一摆手,让他坐下,然后才不慌不忙地说:
“老葛啊,这都啥年头了,看不出形势要变嘛,你咋还抱着过去那一套啊?要说论公,别忘了我们都是运动的受害者,对过去的事也应该反思反思。关牛棚的那些年,我也想过很多事,整我们的运动是错的,之前整别人的那些运动就都对吗?不见得吧?要说论私,老甘的事对不对我们先不管它,都过去二十年了,再牵连子女说不过去啊!”稍微停顿了一阵,又接下去,“老葛啊,做事做人都留点余地吧!”
黄局长的话点醒了葛功锋,他明白黄比自己更老于世故,也是实心为自己好,才跟自己说这番话的。但他心头还是有些坎翻不过去,回去后,他把甘亦宁的名字又添上了,按成绩甘亦宁本该进入正式教师编制,却被他划进“大集体”编制。这些事古明琚和甘亦宁当时都不晓得,后来甘亦宁去教育学院读书时才听说的,是教育学院乐院长告诉她的。乐院长是当年甘行俭的好友,从川戎中学发配到高城师范的,那时甘亦宁还小得很,根本不认识葛局长、黄局长、乐院长诸人,长辈们同样不认识已经长大的她,但长辈们能从档案中晓得是故人之女,因而有不同的态度。古明琚晓得这个情况后,没说啥。她见惯了这类事情,当官的总是假公济私。过了两年,甘亦宁才正式转入公办老师序列。
甘亦宁那批参加考试的人,外语成绩都不好,相比之下,亦宁算是其中佼佼者。那些年月,不要说外语,连其他文化内容都不被重视。领导一看,就让亦宁教外语,亦宁外语主要靠自学。古明琚说你要当老师的话,就不比自己当学生,不能误人子弟,不能一碗水盖一碗水,还得提高才行。她找过去一些教外语的朋友来为亦宁指导,亦宁的外语水平得到很大提高。后来亦宁一直在中学教外语,教龄比古明琚还长。古明琚常感慨,一家几姊妹,只有亦宁从教。
楼主:山茅2018  时间:2018-12-10 21:44:48
灯盏火(长篇小说连载)
山 茅

第三部 第六章
第五节 闭眼嫁人

古明琚一生,最愤懑的事,是丈夫被打成右派。因为是环境造成的,她自己没有一点责任,愤懑了二十二年。最痛心的事,是大儿子去世,虽说是他的命,她觉得自己有责任,没有照顾好他。最揪心的事,是大女儿的个人问题。这既怪不得环境,自己也尽到了责任,但大女儿的个人问题还是没有解决好。
甘亦平烧伤后不久,中国大陆的高考又恢复了,弟妹们先后都上了大学,奔自己的生活去了。社会的风向又一次发生了转变,“文凭”成了社会上炙手可热的东西。千军万马过独木桥的盛况出现了,一纸文凭就能改变一个普通人的命运。不仅如此,提拔干部,除了其他条件外,文凭也成了硬杠杠,遂使党政干部也加入到“混”文凭的行列中。
古明琚原来的一个学生,已是厅级干部了,还在攻读博士。她心头有数,他不要说静下来读博士,连读硕士都是鬼扯火的事。但毕竟折射出社会对知识的重新评价,尽管其中有许多走火入魔的地方。
甘亦平也找到了一个逃避现实生活的办法,参加成人自学高考。
重新开始翻书本,不断地学,不断地考,让甘亦平找到了早年当学生的感觉。对她来说,现在的学习,已经没有当年读书时的压力,只是圆自己当年的一个大学梦而已。一拿起书,她感到一种活力从内心复苏,三四十岁的人,记忆力虽然差点,但对知识的理解还是那样敏捷,考试都能一考而过。三年时间,她顺利地拿到成人自学高考的文凭。她还不愿停下来,又考会计师、考注册会计师。这些资格考试都顺利地通过,取得相应的证书。到了50岁后还在考资产评估师,已经过了三门,还差两门。
甘亦平找到了新的平衡。学习对她来说,不是负担,那些知识,那些文凭,对她来说,都不是主要的目标,只不过是表面的理由。学习本身让她有理由不去理睬外面纷繁的社会,让她躲开了一直纠缠着自己的个人问题,让她找回了自信的能力。
刚开始,对大女儿的学习,古明琚是非常支持的。她从来就认为几个娃儿中,唯有大女儿最是读书的料,是最应该读大学的人。阴错阳差间,其他儿女都成了大学生,大女儿反而被关在大学的校门外。她对甘亦平说当初家里的几个娃儿中,就数你学习最好,现在他们都成大学生了,你反倒啥都不是。甘亦平一听,说要张文凭这还不容易嘛!只要让考,我就能拿到。到后来,看着女儿不停地参加各种学习考试,古明琚急了,学习哪有头啊?个人问题还得解决呀。她也明白亦平是有意识地回避自己的终身大事。古明琚给甘亦安写信,让他劝劝甘亦平赶快解决个人问题。
“你姐已是过四十的人了,读书哪有完的时候?赶紧劝她解决个人问题吧,老了好有一个伴儿啊。”
“现在,只要我一开口,你姐就和我急,嫌我唠叨,嫌我老糊涂。你们帮着劝劝,说不定你们的话她听得进去。”
楼主:山茅2018  时间:2018-12-10 21:44:48
(续前)

甘亦安收到母亲信后,感到为难。他不是感到不好说,而是感到说不好。过去也劝过姐姐,不要太挑剔,现实点,差不多就成。姐姐也表示听从大家意见,但从来没有做到过。回头看姐姐找男朋友的经历,不能说是一点机会都没有,却总是生活在各种不幸的阴影中,缺乏程子玥那种一步迈出去的勇气。
如今,已是过四十的女人,以她的性格和生活圈子里,还能找哪个呢?无非就是找个二婚头。以她的性格,这种结局她能接受吗?自己都替姐姐感到委屈。令亦安担心的是,她已经透露出那种与其凑合,不如独身的想法。有时又是另一种想法,随便找一个就算了,眼睛一闭就嫁了,免得大家总为她操心,倒成了不是为自己嫁人,是为家人嫁人了。亦安想,这咋个从一个极端又跑到另一个极端?
古明琚是坚决反对甘亦平独身的。在她看来,女人就应该嫁人,找到自己的归宿,老了能有一个相互照应。她从自己的生活经历中悟出一点,儿女再好,不如老伴好。自己中年就守寡,为了子女,没再结婚,吃尽苦头。她还用二姨妈古明瑾的事开导甘亦平。说二姨妈要貌有貌,要才有才,要能力有能力,后来找一个照相的,要说条件,舒虎哪方面都配不上她,她却选择舒虎对她的照顾。所以,她告诫甘亦平:
“你不成家,你老了靠哪个?靠兄弟姊妹你能靠得住?我这个当妈的都不敢指望他们,你还能指望他们。”
这次甘亦平没有再固执,很配合,甚至告诉古明琚,结过婚的,只要没有孩子就可以考虑,虽然放宽了条件,仍然不愿意去给别人当后妈。
很快,经同事撮合,公司里的一个男士成了甘亦平的男友。此人是离过婚的,孩子已经长大成人。古明琚说,当年你外婆就说过男人结过婚没关系,人本分就好,对你好就行。甘亦平说,以我现在的条件,还能去要求别人咋样,看着顺眼就行了。此人能说会道,很会琢磨女人的心思,最会哄女人那一套。而甘亦平已经无所谓了,大家都要我结婚,我就结吧。结了就天下太平了。甘亦平越是想一了百了,越是了不了。更大的屈辱在等着她。

婚后男方的本来嘴脸很快就暴露出来,又与原来的女人搞在一起,不仅如此,还和另一些女人搞在一起。这对一直追求美好生活的甘亦平是一个致命打击。她这才晓得自己不是找到了一个丈夫,而是找到了一个无赖。心底仍保持几分高傲的她,为了保持颜面,对丈夫提出了唯一的条件,只要痛改前非,自己既往不咎。对方无视亦平的婚姻底线,继续在外面乱搞,而且以家庭暴力威迫,妄图使她顺从他。她原本就是一个眼里揉不得沙子的人,更不能忍受这种屈辱,马上就与这个无赖离婚。
楼主:山茅2018  时间:2018-12-10 21:44:48
(续前)

甘亦安对母亲在儿女的婚恋问题上发挥的作用评价极低,认为是帮倒忙。老人当然是好心,巴望儿子、女儿都能有一个好归宿,所以在很多事情上,表现得过于着急、认真,反而干扰了子女的判断和选择。在姐姐找男朋友的问题上,他觉得姐姐是太消极,而母亲是过于积极。一消一长之间,姐姐是特别心烦意乱,以至到后来,她就想,不是为自己找对象,是为老太太找对象了,不管萝卜青菜,抓到筐里就是菜了。有啥难的?眼睛一闭就嫁了。
对此,甘亦安也是能理解姐姐的心情的,但是他也能感觉这种心情后面的那份自弃的潜意识,很不赞成,他觉得她是自误了。
三十多年后。一次甘亦安从北京回来看老母亲,古明琚照例问道:“你姐好吗?”
“好。有啥不好?一人吃饱,全家不饿。”他晓得老母亲一直惦记着姐姐,姐姐的个人问题是老太太后半生中最愁的事,一个很沉重的话题,他得把事情往轻松处说。
“唉,你姐老了咋个办呀?哪个管她?”
“妈,你看你,又来了。姐都不着急,你着那门急?”他本想说我在北京,可以照顾她。话到嘴边却变了。
“她哪是不着急。她是没办法。”
“车到山前自有路,到时都有办法。以后就一个娃儿管几个老人,管哪个不管哪个呀,最后都得上……”甘亦安不敢把“都得上养老院”这个话说完。老太太是一听“养老院”三个字就要跳起来的人。
古明琚觉得女儿至今孑然一身,是被自己,被过去的时代耽误了。
甘亦安说,不是那回事。老母亲你没有耽误她,时代也没有耽误她,要说有哪个耽误哪个,那就是她自己耽误了自己。
古明琚说:“你们不一样 ,你姐是老大,正好赶在风口上。一个单纯的高中生,以前啥事都没有经历过,忽然赶上,闹不清该咋办?”
甘亦安明白老母亲是说甘亦平赶上了最讲阶级成分的时候,否则事情也许是另外一个模样。
“妈,那时我们小,倒懂不懂的,不晓得事情的厉害,不像姐姐比我们大几岁,已经晓得事情的利害关系了,所以心事重,受到的影响大。但类似情况又不是只有我们一家,遇到同样问题的也不只她一个,恐怕还得从自身找原因吧!”
听他这样说,古明琚摇摇头,没说话。他又对她说:
“当年我有好几次半夜醒来,看着灯是亮的,你和姐姐都没睡,在悄悄说话。我听见姐姐在埋怨你,说你隐瞒了实情,不告诉她。姐姐还带着哭声,说学校啥情况都掌握了,你偏不告诉她,她没法说清楚。学校说她没有从根源上认识到剥削家庭的坏影响。姐姐反复问,我们家是不是大地主大资本家。我还记得你说,填家庭成分应该填父母的呀,我和你父亲解放前解放后都是当教师的。我姐不相信,还是和你吵。几次都是为这同一事情。”
“是啊,你姐她就偏不相信我的话,我也说服不了她。这件事一直对你姐是有影响的,有时想起来,就觉得没能给你姐讲清楚,是得怪我。”
甘亦安心想,这事就得怪姐姐自己,就算非要嫁人不可,也不能闭着眼嫁人啊!不过没有说出口,事后说已无任何意义了。
楼主:山茅2018  时间:2018-12-10 21:44:4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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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部 第七章 新房梦
第一节 归期

古明瑾在解放后那些年没有受到太大的冲击,政治上当然也是属于被歧视的对象。但她没有单位的束缚,实实在在的管束不多。鲁怀之当年黄埔的一些同学,也成了共产党的高官,也都认识古明瑾,晓得她在政治上并没有依附国民党,就是一个做生意、搞实业的人。他们说她有走的条件而不走,能留下来参加新中国建设,说明她本人还是拥护共产党,拥护新社会的。所以在一定程度上,她还受到一些人的关照,资产虽被没收,住宅还保留下来了,因为小楼是以她的名义买的。加上她性情比古明琚豁达,日子反而比古明琚强。
她有时代代课,三天打鱼两天晒网,一有运动或啥活动时,聘她的学校为了减少麻烦,就把她辞退,她也乐得逍遥。三反五反时,她没有资产没职业,没有涉及到她,反右时也没有涉及到她。其他运动,她也只是一个“场”外看客,没有被牵扯进去。到了“文革”初期,却未能幸免。她也受到冲击,说她是国民党军官臭婆娘,是官僚资本家,被剃了阴阳头,被皮带抽打,挂着牌子游街批斗。她的小楼被一个革命群众组织接管,占为办公的地方,她被扫地出门,只好住到舒虎过去的那间小平房去了。她本人被勒令扫大街扫厕所,舒虎也受到牵连,在单位受到批斗,被说成是国民党残渣余孽的残渣余孽。
古明瑾淡然地面对这一切,她是经历过大起大落的人,见过繁华,经过衰败。倒是舒虎很担心她,会不会被革命群众组织揪着不放。她说不会的,革命群众组织的目标是整走资派,然后是争领导权、互相整,我跟这些都没有利害关系,对他们没用,自然不会成为他们感兴趣的人。事情果真如她判断的那样,很快革命群众组织就由横扫一切牛鬼蛇神的乱战,转变为横扫一切对立面组织的混战,没人再来管她,她连大街都不用去扫了。
70年代初,中美关系解冻后,有关部门把小楼还给古明瑾。小楼是一幢西式建筑,当年日寇飞机轰炸重庆时受到一些损坏,后来修缮如初。舒虎很高兴,又感到很奇怪,不晓得是咋个回事。她没有感到太多的意外,中美关系既然能解冻,其他事情也是会有变化的。但她有一点是没有想到的,是她的儿子鲁恒民从美国回来探亲,才促成的此事。鲁恒民事先已经通过有关方证实母亲健在,所以提出探亲期间,要回到自己原来的家居住。有关方满足他一半的要求,说可回家看看,但让他仍住宾馆,说是有安全方面的考虑。为此,在他回来之前把小楼归还古明瑾了。
当古明瑾见到鲁恒民时,感慨太多。儿子都四十出头了,事业有成,看起来身体也很好。她着急地问:“你父亲咋样了?”
“我来前专程去看过他,身体还好。”
当听说鲁怀之还活着,她长嘘了一口气。又问他后来是否成家?儿子告诉她,鲁怀之后来也成了家,还有两个孩子,只是过得不太如意。她又长嘘了一口气。从儿子口中,她晓得鲁怀之到台湾后,郁郁不得志,没干几年,就赋闲了,随后又离开军界。
鲁恒民从皮箱里,掏出一个小盒子,黄梨木的,很精美,里面铺的是黄缎子,他递给古明瑾,说:“妈,爸让我带给你。”

古明瑾一看,是当年分手时,她将随身佩带的玉给鲁怀之,说以后天隔一方,“见玉如面”。但这次带回来的玉只有上半部分,显然,玉被鲁怀之分割为两半,这半边玉一面是原来刻的“明瑾”二字,另一面却新刻了两句诗:君问归期未有期,巴山夜雨涨秋池。
楼主:山茅2018  时间:2018-12-10 21:44:48
(续前)

古明瑾默然无语,人生不相见,动如参与商。鲁恒民也熟悉这块玉,从小就玩耍过,也晓得它的来历。父母的关系是不错的,但他也始终未理解母亲当初断然拒绝去美国、去台湾的理由。他此行的目的,就是想看看古明瑾能否跟他去美国。如果有这种考虑,他下一次来就会办理相关手续。他计划让母亲先到美国,然后再到台湾,这样会顺利一些。他只希望父母在有生之年能够团聚,至于以后的事,则是他们自己的事,由他们自己去解决。古明瑾明白儿子的计划后,很干脆地表示她不准备去美国,说要去的话,二十多年前她就去了,不用等到今天。中美关系能改善,大陆和台湾之间的关系也会改善,双方人员探亲的事早晚会实现的。古明瑾之所以坚持这个态度,是因为鲁恒民向她表示了,她去美国不成问题,而舒虎则不行。如需要,可以在经济上给予舒虎补偿。古明瑾不愿意在这种时候弃舒虎而不顾,对儿子说,恒民,你舒叔为人忠厚,难得他陪我共渡时艰这样多年。如今,我岂能弃他而去,做人不能这样。鲁恒民很不理解母亲的考虑,明明是想早点和父亲相聚,却又拒绝自己的计划,苦苦相劝,她不为所动,儿子拗不过她,也随她了。
鲁恒民临走前,问母亲有啥带给父亲,古明瑾递给他一信笺,有两行字:君已有妇,我亦有夫,各自珍重,以待西窗。
鲁恒民多少有点明白母亲的心境了,原想走前再劝说几句,此刻也没话了,回美国去了。
出于统战需要,古明瑾后来被安排到市文史馆上班,还在给了一个政协委员的头衔。对前者她没有拒绝,说反正不坐班,对后者她坚决不接受,表示自己愿意为促进两岸关系尽点力,为促进国家统一做点事,但委员的头衔就不必了。有关方还是给她挂上名。
1987年台湾刚开放居民到大陆探亲,鲁怀之也被获准回大陆探亲。不幸的是,还没有等他重返故乡,突发心脏病去世。已在病中的古明瑾申请去台赴丧的要求未能获准,台湾方面认为她现在的身份只是前妻,又在中共政协中有职务,拒绝她入台。经台湾方面还在世的一些朋友帮忙,最终也未能获准。古明瑾异常失望,也无可奈何。
鲁怀之的丧事办完后。鲁恒民到重庆看望母亲,告诉她父亲生前的交待,所有的事都由现在的妻子处理,包括骨灰安放等事宜。只是让他把另一半玉,一定交到母亲手里,说这本来就是母亲之物,应完璧归赵。说完鲁恒明拿出一个盒子,跟当年他带回的那个黄梨木盒子一样,里面装的是玉的下半边,一面刻着“怀之”两字,一面刻着诗的后两句:何当共剪西窗烛,却话巴山夜雨时。
盒底折叠一纸便笺,古明瑾打开一看,只有四个字,是鲁怀之的笔迹:见玉如面。这是38年前,两个人分手时,她对他说过的话。
古明瑾黯然良久,没有说一个字。鲁怀之比她大四岁,已是年过八十之人,又曾负过多次伤,因病而去世,不算太意外。令人伤感的是相见在即,却终未成真。于今,巴山夜雨已无人可话。看到母亲一脸木然,鲁恒民感到奇怪,他原本以为母亲会悲痛不绝,放声大哭,但母亲的眼泪始终未掉下来。隔一阵后,她回到自己房间,把15年前收到的那个盒子找出来,把两个半边玉拼在一起。对儿子说:恒民,你父亲戎马一生,无须马革裹尸还。我已是快八十的人了,说不定哪天就会见你父亲去,人都会走到这一步,不必难过。在我有生之年,你以后方便时就来看看我,不方便来不了也不要紧。
她又当着鲁恒民的面,对在一旁的舒虎说,我去世后,所有事情由你处置,只是这块玉必须放在我骨灰里。
楼主:山茅2018  时间:2018-12-10 21:44:4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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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 茅

第三部 第七章
第二节  老宅

1988年,古明琚刚从北京回到戎州,收到二姐明瑾的一封信,说想抽时间来看她,顺道回江阳老家看看,再不走动,岁数大了就更不想动了。她回信说,家里住宿条件太差,一两天尚可,时间长了就不方便。二姐如果不反对,还是我去看你。二姐又回信说,既然这样,你就来看我吧。
古明琚到二姐家,除了看望二姐,还有一个事,她想当面请教二姐。
她在北京时,收到古明志的一封信。古明志是解放前母亲从三房抱养过来当儿子的,一进入新社会,这事无形中就黄了。人之常情,在那种环境下,还有哪个会来为剥削家庭当孝子贤孙。古明志在信中说水口寺一些古姓亲属的私人住宅,曾经被占的,现在落实相关政策,不少已经返还给本人或后人。其中,古北溟的一处私宅也归还他大儿子了。古明志信中提到古北沧置购的那处宅院还在,建议三姐去找找有关部门,看是不是也可以归还后人。如果能够归还,这样大的一个宅院是很值钱的。还提到二姐古明瑾如今是有社会地位的人,可否也请她出面等等。
古明琚也有一点心动,心想自己真能要回那院子,岂不是一件大好事。既能回到老家居住,也可以改善自己的居住条件。但她心头也明白,索要房子,首先得要有房契之类的材料,能证明自己是合法持有人或继承人,其次还得了解当初房子是否被政府没收。对第一个事,她一点不清楚,母亲易全福从没有跟她提过这些事,她也没有问过。第二件事,她清楚。土改时,易全福的田土都交出去了,一亩也没有留,说自己一个年过七十的小脚女人,种不了庄稼,新社会也不让再雇人,留田做啥子。只要求留下房子,这房直到她三年后离开,一直由她居住,没有被没收,也没有被分掉。甘行俭去接走易全福后,房子就由当地的贫协办公用。古明琚心想子女中就只有她和二姐在世,二姐比自己年长很多,了解的事情应该更多些。
古明琚见到二姐后,把这事一说。古明瑾说,房契没有见过,但父亲古北沧买这宅院的事她晓得。那时她已经十一二岁,听父母议过这事,还记得这院子提供给学校使用过。但她离家出走,后来的事就不晓得了。古明瑾听了古明琚讲述当年土改时的情况后,分析说,房子应该是没有被没收,给母亲留下来了。但房子如今被别人占了,若想要回来,必须要有房契等证明,没有,这事就悬了。而房契的下落只有两种可能,一种可能是当初土改乱哄哄时,被抄分浮财的人拿走了。另一种可能是房契交给古明志了。一看古明琚愣了一下,古明瑾解释说,明志虽说是从三房过继来的,从血缘上不如我们跟父母近,但从旧时家族礼法上讲,他名义上和实际上都是我们这一房的继承人,按旧时的礼法,他的继承权比我们大。母亲要是把房契给了他,一点都不奇怪。
古明琚说,明志在信中说他也不晓得房契的事,说他当时还是一个读书娃儿,也不清楚房子被处置的情况。
楼主:山茅2018  时间:2018-12-10 21:44:48
(续前)

古明瑾听后说,我想也是如此,他要是手中还有房契,他恐怕不会找你,更不会想到我头上。既然如此,那这事基本上就没有啥希望了。三妹,你也用不着为这事去忙,如果明志要想讨回这房子,你就让他去忙吧。那时不讲法,只讲一些大的政策原则,有时连一个完备的手续都没有,拿走的东西也没人给你打条子。几十年过去了,人也没了,机构也没了,你上哪里去找回这些材料?没有白纸黑字的凭证,你凭啥向政府要房子,只有自认倒霉吧。当年父亲就常说,富不过三代,钱财都是身外之物,生不带来,死不带去。子贤,自会兴家,子不肖,有钱照样败家。所以幺叔邀请他做生意,他不答应。我后来主要投资实业,虽然也经商,但也不太在意钱财,就是受父亲的影响。你还记得原来那宅子中的对联吗?那是父亲亲自撰写的。说着就背出声:合今人合古人合个中人升堂入室,论家事论国事论天下事偃武修文。

古明琚点点头,父亲去世她才几岁,记得父亲给自己讲过一些书,包括那副对联,但很多事都不懂。读书后才明白那对联的意思,觉得对人要求太高,难以企及。不如母亲易全福说的“平日不做亏心事,夜半敲门心不惊”这话,意思通晓易懂,平日里也容易做到。古明琚虽然点头,却不晓得二姐今天说这番话是啥子意思。古明瑾看出她没有明白自己的意思,就说:
“三妹,你的子女都能自立,还用得着你去替他们忙吗?”
这下,古明琚才明白二姐的意思。因为她喜欢操心儿女的事,还跟二姐抱怨过孩子大了,不听她的。二姐就对她说过,娃儿大了,应该由他们去。他们有他们的路要走,他们真要都听你的,倒未必是好事。
古明琚再次点点头,她明白二姐的意思是让她不要为房子的事遗憾。在二姐看来,那宅子早成了身外之物,当年二姐对自己的家产也是持这种态度。她想起小时候,二姐领着自己在老宅后楼上藏猫猫,楼上久无人住,满是灰尘,一些挂着的衣服也全是灰尘,她没见过,问是啥?二姐说是从前父亲的官服。她问为啥不放箱子里?二姐说都是过去的东西,没用了,还操那些心干啥。古明琚想二姐从小想的就跟自己不一样,于是,她也换了话题,关心二姐的身体状况及鲁怀之父子的情况。此前听二姐提到过,台湾那方的人可以回大陆探亲了。当她听说鲁怀之已去世,唏嘘不止。当年二姐为了自己的爱情,毅然离家出走,闹得古姓一族沸沸扬扬,如轩然大波,当地也引起轰动。如今二姐谈论到鲁怀之的死讯,却是平静如水。甘行俭去世已经二三十年了,古明琚有时想起,还难受,远不如二姐想得开。
古明瑾说,父亲走得早,五十多岁就去世,母亲高寿,活到82岁。我明年就八十了,不敢奢望还活多久,能活到母亲那个岁数我就知足了。我把遗嘱都立好了,我走后,房子归舒虎居住,他走后,房子归国家。这房子是过去洋人修的,有年头了,算是文物,捐给国家为好。我这一辈子,没啥遗憾事,唯一遗憾的是,没能再见你怀之姐夫一面,去年台湾刚开放居民到大陆探亲,他原定好今年来,没想到,天不遂人愿,你姐夫他行前忽然去世。我过去不信命,这次也只能归之于命了。
古明琚在二姐家住了一段时间,离开时说,我现住的那个院子这几年一直在传说要拆迁,到时我也会住上新房,就可以请二姐来做客了。古明瑾一笑,点头应允,说会去。
回到家后,古明琚写信告诉古明志,说她和二姐手中均没有房契一类东西。她们也不准备再管老家房子的事,你要管就自己管吧。
两年后,古明瑾去世。而古明琚家拆迁仍然没有动静。
楼主:山茅2018  时间:2018-12-10 21:44:4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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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 茅

第三部 第七章
第三节  居者

上世纪90年代初期,古明琚居住的大院准备拆掉了。这个院子被开发商看上是很好理解的,院子临街却没有商铺,拆迁成本低,没有私人的房子,是原房管所管的房,住户都是一些居民,也好打发。院子里的平房多、空地也很多,修建新的高楼后,除了安置原有住户外,还能有大量的房子可供利用,会为开发商带来很大的利益。
一晃40年过去了,要离开了,古明琚和甘亦宁现在有时间来打量这个院落了。古明琚心头有了一种舍不得的感觉,前些年有些老邻居已经搬离了这个院子。是啊!院子里的居住环境差,但凡能有稍好一点去处的人,自然要搬走。尤如君一家就搬走了。这一次拆迁之后,老邻居们要再想凑齐,恐怕就难喽!甘亦宁看着这个即将拆除的大院,心中是另一种滋味。从幼年到中年,都是在这大院度过的,世道冷暖,人生悲欢,都在这大院里见识过。那时候一大家子挤在一起,闹热得很,后来,姊妹们一个一个地离开,只剩下母亲一个人,自己有时还回来陪陪母亲。

那块石碑还在,可能是“养在深闺人不识”吧?“文革”那些年居然还没有被当成“封资修”的东西砸烂,而周围的几条街的街名却随着时代形势变换着,先后从原名改为“反封街”、“反帝巷”、“建设路”之类,最后又从新名恢复到旧名。石碑上捐款人捐的一分一厘都记的清清楚楚,非常透明。从记载的时间来看,大院应该是一座上百年的建筑。
大院拆了,剩下一片废墟,新楼何时能拔地而起?
哪个的心中也没数。
房产公司承诺18个月后就能回迁,如到期不能回迁,每月按一定的标准补偿给回迁户。然而老百姓对房产公司的承诺日期是怀疑的,搞市场经济后,商家们不诚信的嘴脸让他们看得多了。不要说商家,就是政府部门出面说话,老百姓也是有保留的了。
当基本的温饱不成为问题后,居者有其房,尤其是有一套单元房就成了普通人最盼望的事。像所有的人一样,古明琚对新房的企盼也是若干年了,都盼着好梦成真。
楼主:山茅2018  时间:2018-12-10 21:44:48
(续前)

古明琚家的那间房不小,有25平米,方方正正的,四个角上都是门,只有南面墙有一个直径1米多的大圆窗户,没有玻璃,光线也不好。这间房不知当年在大院是派何用场的。古明琚一家住进来后,只留出一个门供进出,围着房子摆了四张床,二张大床,二张小床,中间放了一张书桌,水瓶、杯子、镜子都堆在上面,剩下的空地就放了两把藤椅。家中没有装衣服的柜子,一家人的衣服都堆在另外两把藤椅上。70年代初,在外面夹出一间,挪出一张小床到外面。又收起一张小床,房间里算是有了一点空地。
房间没有厅,来客人时,不管是古明琚自己的同事,还是儿女们的朋友,先来的客人先占据那两把藤椅,后来的客人就直接坐在床边上。80年代中期,她的一个学生,是部队上的,来看她,寒暄后说的第一句话就是:
“老师,你这房没有纵深,跨进门就到了床边,右转就碰到书桌。一点回旋余地都没有。”
所谓的厨房,就在那进出的门前,一个烧煤的灶和一个水缸。炉子就在门口,煤灰和煤烟都直接进到房间,这也很让讲究干净的古明琚感到恼火。家里偶尔来个客人是最尴尬的事,古明琚特别好面子,尤其是娘家亲戚来时,总想留客人多住几天,却苦于住宿不便,觉得很没面子。
古明琚最感到恼火的是没有卫生间,没有洗澡的地方。大院还有一个公共厕所,白天上厕所还算方便,夜晚就只能准备一个便桶。当她后来一个人居住时,倒便桶对老人来说,就成为一个繁重的负担。
80年代中期,古明琚买了一台14寸的黑白电视,却找不到地方来安放。只好在书桌上腾出一块地方放电视,初期国产电视质量不过关,加上放电视的位置也不好,电视的接收效果很差。画面上常是雪花飞舞,或是斑马线抖动。这种居住条件,古明琚并不抱怨,毕竟很多人家都如此,就是同一个院子里,比自家住得更紧的人家也有,更不要说当年她走访过的一些学生家,那是真窄,连下脚的地方都没有。
一直到她后来去古云华家走亲戚,住了几天后,她才有了新的感受。看到古云华家那种单元房,让她对现代的居住房间有了感性认识,过去兆雅老家的房子虽然较宽,但在生活的便捷方面没法与新单元房相比。古云华恢复工作后,各方面条件得到迅速改善,住进了单元房。古云华说:
“三姑,多住几天吧,我这房子可比你家宽敞。”
“云华,你这房子真好。”
俗话说,不怕不识货,就怕货比货。
古云华的房,墙上、顶上除了装饰的线条是米黄色外,其他地方都是乳白色的,每个房间都有窗户,屋里亮堂堂的。古明琚住的房,墙是木板的,由于年头久了,每块木板之间都有缝隙了,最宽的缝隙已经超过一指宽,虽然用纸条糊上,邻居间说话照样能听得清。顶上也是木板,缝隙也是如此这般,每年至少用报纸糊一遍,糊的时候,先撕掉旧的,积了一年的灰尘就纷纷扬扬地下来了。房间很暗,一是光线进得少,就一个圆窗子,二是木板墙和柱全是紫色和黑色的漆,没有一点反光。因为是底楼,一到下雨天就返潮,房内的墙基石水汪汪的。优点是房间很高,有四米高。
古明琚感慨的不是古云华家房子的宽敞、明亮,也不是站在阳台上视野开阔的那种感觉,而是那单独的厨房和卫生间。卫生间干净,没有臭味,能洗漱。她想起在大院,热天的时候,那公共厕所是臭气四溢,苍蝇横行。下雨时得穿着胶鞋,撑着雨伞去厕所,一路泥泞去,一路泥泞回,还得小心滑倒。
那时,从居住的面积来讲,古明琚已经不那么愁了。上世纪五六十年代,一家三代七口人挤在一间屋里。八十年代后,那间曾经济济一堂的家已不那么拥挤了,儿女们都有了自己的家,只剩下她一个人,反倒显得有点冷清了。到现在,如果说还有所盼,她现在想的是改善居住质量,能住上单元房,像古云华那种带卫生间的房子。但她觉得那是一个遥远的梦,不知在啥时候能住上单元房。
大院的拆迁,使包括古明琚在内的每家人都觉得自己的梦将成真,而且不再遥远。

楼主:山茅2018

字数:344135

帖子分类:舞文弄墨

发表时间:2018-05-19 23:01:28

更新时间:2018-12-10 21:44:48

评论数:480条评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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