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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享感悟:知音少,弦断有谁听?

楼主:孟沅  时间:2019-11-24 20:12:03
到了那小姐指定的地点,孟沅花五块钱买到一张表,这表格印制得非常详细,个人信息以及受教育经历、工作经验、自我评估等等内容,都需要逐一填写,看来这张表就能够代替个人简历。
原来,每家入场招人的公司,都由市场方无偿提供五十份这种表格,凭单位公章兑换;而求职者虽说入场免费,可要获得单位下一轮的面试资格,则需要花钱买表,只要对方看得上你,你又愿意花钱,这里的每一家单位都可以获得面试的机会。
人材市场想得真周到,这种翻新的赚钱方式,比以往那种大型招聘会,单纯收入场费赚得还要多。
来招聘的单位除了人力,几乎没有付出成本,同时他们也不会再像以前那样,随便收取人家的简历,也不管求职者到底合不合适;至于对求职者来说,也更为公平,免了简历满天飞的无顾忌四处撒网,也降低了简历被人家当成废纸的可能性。至于那些个人条件较好的求职者,你愿意出多少钱来羸取多少次面试机会,那是姜太公钓鱼,愿者上钩。
楼主:孟沅  时间:2019-11-24 20:12:03
写到一半,面前忽然投下一片阴影,她抬起头,一个男人正站在她桌子前边,脸露微笑,用不太标准的普通话问她:“小姐,请问你是招聘方吗?”
这个男人大概四十出头,个子不高,衣着朴素,但身上有着一种温文的气质,文化人的气息很浓,给孟沅的第一印象,认为这是一位老师,甚至有可能是教大学生的讲师或教授;他说话的语气很温和,像是一个普通的求职者,与之不太相衬的,则是目光里有着一种难以描述的凌厉。
孟沅天生的敏锐,让她查觉出,这男人身上除了斯文之外,还有另一种气质,沉稳;她想到的那四个字,竟然是“渊渟岳峙”。
她有种很奇怪地感觉,面前这个看似静若处子的男人,随时可能动若脱兔。
楼主:孟沅  时间:2019-11-24 20:12:03
这种管控政策反应在整个横岗地区的实施,则是所有的外资厂,大部份是港资,少部份是台资,偶尔也有日资、美资或者其他国家投资的,都必须遵循同一个规则,就是厂里的厂长,由当地政府指派。
当然,这位厂长基本上就只是名义上的,并不负责厂里的事务性管理,顶多就是搞一搞当地派出所、妇联、工商局、水电局这种外头的关系。毕竟是本村本乡的好说话;反正不好说话的时候,就让厂里拿钱说话。
他们完全不用上班,每个月正常情况是到厂里去两回,一回肯定在月底,是去问:下个月有什么事?——通常都不会有事,真有事也不敢交给他们去做——另一回,则是发工资的时候,过来出粮,拿了就走。
横岗安良归属龙岗范围,但在直接管辖权上,仍是本土化管理,台庆厂自然也按横岗规矩办。这里所有的厂都明白,白养着这么个闲人,是他们给村里的“福利”,毕竟厂子在人家地盘上,花点小钱搞好关系很应该;厂长们胃口不大,一个月只需领一千块钱工资就成,这点钱在投资方眼里,只是毛毛雨。
楼主:孟沅  时间:2019-11-24 20:12:03
林总说他一般一两个月过来一趟,他带的钱都是台币,会在香港停留时换成港币,再到深圳换成人民币。深圳那里经人介绍,有一家固定帮他换钞的地下钱庄,换算的汇率比银行正式挂牌价要高一些。
孟沅了解了厂里的这些财务运转秩序,她知道自己这个出纳就只是挂了个名,主要任务是记个流水账而已。但她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妥,钱管得越少越好,省得万一有个差池,还不是她自己承担责任。
当然,她也确实能够体会到,林总之所以要把简单的财务工作搞得这么复杂化,关键原因只有两个字,“信任”,别说他不相信初来乍到的孟沅,他连从台湾带出来的、已经跟了他十五年的驻厂经理阿文都不相信。
楼主:孟沅  时间:2019-11-24 20:12:03
一个瘦小的身影从后面那个隔间里闪出,他快步跑了出来,冲到林总身前低头站住:“老板您找我?”就算他低着头,孟沅也能看出,他的眼光在对她上下打量着。
“这是王国全,我们厂的管工,暂时工人的生活都由他负责。以后,他就归你们写字楼管。”听到林总介绍自己的身份,又谈起日后的管理,这个瘦小的男子抬起头,悄悄观察孟沅这个未来的“直属上司”。
“王先生您好,我姓孟。”孟沅没有伸手,她微微躬身以示尊重;她有种不太好的感觉,面前这人那种怯生生的目光下,似乎含些敌意;再仔细看,王先生明明躬身幅度比她要大,笑得谦恭而卑微,又好像那只是错觉;她也弄不清为何有这种顾此失彼的感觉。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小算盘,孟沅也想当拨算盘的人,可惜,她没那个能耐,只能当人家算盘里的一粒算珠。
楼主:孟沅  时间:2019-11-24 20:12:03
在整个安良乃至横岗地区,一共只有三家台资厂,那时候两岸还没三通,台湾人到大陆投资的属极少数,凤毛麟角或者称之为“势单力薄”,周边基本是港资或内资厂,他们觉得自己会在暗中受排挤,加上台湾人更为重视宗亲乡土一脉,所以这三家台资厂的关系就走得非常近,什么事情都要凑做一堆,互通有无,也算是在这里彼此有个照应。
目前在林总的心目中,两位秘书的排名还是有先后的,但并不是以先来后到为标准。
他认为孟沅是工商管理专业的大学生,虽然年轻,但接触之下,发觉她思维有条理性,分析问题能够抓住重点,在管理理念上也与他接近,比起仅仅电话面试的那位东方缕来,还是更可靠些;另有一条也很关键,亦是他特别看重的,就是原则性强,没有那种和稀泥式“你好我好大家好”的明哲保身类处世哲学,因而当仁不让地把她排到第一顺位;就算孟沅告诉他自己只出道不到两年,而且就呆过两家公司,并没有实际的工厂管理经验时,他也认为这是她谦虚,与资历相比,他更重视潜力。
而东方缕呢,虽说是自己人推荐,可靠程度上应该不差,似乎也有经验,但毕竟只看了简历,电话里聊过几句,没有深谈;况且她学历也仅是大专自修,跟打工仔打工妹们比是要高一些,但做管理独当一面,这份量还不太够。林总对大陆的教育体制并不熟,他因而专门找人打听过,获知自修生跟正牌大学毕业生比较起来,学历的含金量还是要差很多。
楼主:孟沅  时间:2019-11-24 20:12:03
食堂跟大厨房是一间小平房,建在围墙边,油烟气很重,最后的角落里拿布帘子隔了几个平方出来,兼做厨子尹师傅夫妇的卧室。尹师傅负责整个工厂的一日三餐,他老婆则负责打扫卫生;他们两口子是从其它厂跳槽过来的,原因很简单,倒不是因为台庆厂给了多高的工资,台庆厂给的工钱甚至要比以前的厂里还低一点,毕竟这里还没有正式开工;他们夫妇之所以选择这家厂打工,只是因为两人可以合住。
在整个安良甚至龙岗的大环境下,夫妇一起出来打工的,除非做到管工以上的职位,否则即使是班组长,即使在同一家厂,也只能分住男女宿舍,要想亲热只有出去开房。这在人性上是有些残忍,但在管理上却是必须。
工人们工资低,出去开一次单间至少二三十块,他们都舍不得,因而造成的结果是,很多夫妻甚至一年都只能亲近一两次。
楼主:孟沅  时间:2019-11-24 20:12:03
孟沅还去参观了一番工人的宿舍,还好,因为预留的宿舍空间大,人又不多,每个人都有床,甚至屋里还有一个旧柜子,上面摆着各式杂物;男工们的那间房凌乱不堪,所有的东西堆集于床上床下,以及空出来的床板上,或者就塞在蛇皮袋里;屋子虽挤,但厂房空间高,又有窗户透气,没有见到夏明形容的沙丁鱼景象,呼吸也正常,这让孟沅大为宽心。

如今厂里虽没开工,计件工资跟奖金拿不到,但基本生活费一样要发,差不多是正常开工后的一半差点,不然哪有工人肯白白呆在这里接受培训?以后生产线一动,那就是每天至少十个小时以上的工作量。来料加工的厂有这个特点,赶工的时候会忙死,货一交,到下次来料前的这一段空闲时光,又会把人闲死。
楼主:孟沅  时间:2019-11-24 20:12:03
阿文被打发去放车,阿红自然跟去,王国全被指派去酒楼里找电话打给长包车司机,招呼他过来接人;这下只剩了林总跟孟沅两个还站在门口,见左右无人,林总这才小声跟孟沅嘱咐:“你要盯住阿文,一来是如果他没有准时上班,你一定要向我报告,二来是如果他在外头玩,你也一定要告诉我。”
没待孟沅答应,林总又接下去道:“现如今他有阿红,出去玩就没不会太疯,考虑到这个我才没管他,但以后厂里宿舍弄好了,我不会同意让阿红住进来;还有,如果他还要再去外头找那些小姐的话,你就务必第一时间跟我汇报,万一弄出病来,或者惹出事情,我没法跟他妈妈交代。”
孟沅总算闹明白了,林总口中“玩”的意思。
但这个任务让她怎么接?小姐这种职业在深圳,简直就是公开化的,就算横岗是二线外,估计这类从业人员也不会少;可阿文若以后真出去找小姐,总不可能事先跟她报备吧?指望她时时刻刻盯往阿文的私生活,那她究竟是总经理秘书呢?还是间谍?
楼主:孟沅  时间:2019-11-24 20:12:03
看起来,林总的确很有诚意请她来工作,孟沅觉得他给的条件还是蛮不错,虽然补假要等到明年,这饼画得,时间上远了些,多半还没充到饥,只怕就已经饿毙街头。
林总叫的车来了之后,他并没有上车一走了之,而是亲自帮孟沅叫了一辆要回关内的出租车,塞了五十块钱到她手上;孟沅本待推辞,林总说:“是我留你到这么晚的,车钱原该我付。”
他又向出租车司机道:“这位师傅,麻烦你送这位小姐回去,一定要送到她家楼下。我已经记下你车牌号,希望以后能多跟你合作。这位小姐的人身安全,就由你全权负责了啊!拜托拜托。”他这话讲得很艺术,既有礼貌又有威胁,让司机不敢起丝毫异心,连半路甩客肯定都不敢。
孟沅觉得,这位很像谦谦君子的未来老板,他隐藏的手段只怕比谁都厉害。
楼主:孟沅  时间:2019-11-24 20:12:03
所谓世事难以预料,身为凡人的我们,很难猜测得出,下一步自己将行进到哪里,又会遇到什么样的事与什么样的人。面前的生活,安危冷暖皆莫测,下一秒间,自己将进入何种状态,经常产生于不由自主间;或者简单一点来描述,我们面临着的每一个明天,每一次选择,都是偶然;下一段经历,在什么样的时间,以什么样的方式切入,那全然是谜一般的存在。
对于孟沅而言,远离深圳市区,来到二线外,进入自己全然陌生的工厂管理,她以前从未曾设想过,所以,这是一段新旅程的开始,她只能走一步是一步,放出更多的小心谨慎,等待她的究竟会是什么,她无从判断。
面前展开的新生活,她不是没有热情,只是这种热情,已不再是初涉社会时的雄心万丈,亦缺乏了初到深圳时那种激情澎湃,责任感她一直都没变过,但她会在热情与责任之上,多覆盖一层理智的保护膜,她提醒自己:傲卿,擦亮眼睛,这是别人的世界,你只是借过。
所有的游戏规则,都是他人已经制定下的;自己除了遵守,别无他法。
楼主:孟沅  时间:2019-11-24 20:12:03
阿周很高兴这房子能够让她借住到三月份,她雀跃着要把父母都接来过年,小方自然不会阻拦,阿周只顾着兴奋,小方却有些顾虑,把这顾虑跟阿周一分析,阿周便来问:“沅姐,你把房子借给我,眉姐不会不高兴吧?要不,我付这两个月的租金好不好?”
阿周如今跟小方租着一个小单间,居住条件简陋,所以从来没考虑过接父母过来,她也知道,没有人愿意只出租两个月的短租房,若是让父母过来住小旅馆,一来没有家的氛围,二来父母肯定住得不舒心,三来嘛,费用上也确实不便宜。
“这就算眉姐送给你的结婚礼物。”孟沅笑道,“以后房子租出去了,还要麻烦你费心,隔三岔五过来看一看,租户有什么事,还要拜托给你帮忙照应。钱归我出,力归你家小方老公,可不许不答应喔。”她想着自己去了横岗之后,肯定没时间也没精力再来管这房子,出租跟出售有一点很大的不同,就是房东对房屋的维护责任,万一房间里马桶漏水或者哪里需要维修,租客都会找房东去解决。
那金牌经纪于先生的效率奇高,孟沅向他放出风声,说房子可以出租后,才几天功夫,已经定下了租客,是外地来这里做生意的两夫妇,一见着这房子就喜欢,当场不仅付了定金,怕她中途变卦,连租金都提前付足半年,约好等过完年,三月底就交房。
孟沅把横岗的宿舍电话留给了阿周,万一有事也找得到她,但她再三叮嘱阿周,这电话号码谁也不能告诉,无论是谁找上门来,哪怕那人自称是她亲爹,都要咬死说不知道她的去向。
“那……小丁是不是也不能说。”阿周迟疑地问。
“不能说!阿周,如果你真为小丁好,就千万别好心办坏事。”孟沅只能这样讲。
楼主:孟沅  时间:2019-11-24 20:12:03
周二白天,孟沅就通知了阿文,自己决定周三进厂。阿文连称太好了,让她定个时间,他好安排司机过来接。
孟沅说,不必这么麻烦,她能自己过去。
阿文好像唯恐她改变主意,坚持说,是总经理交代过,一定要接。
孟沅跟他分析,两地距离并不近,又要进关出关,司机来回跑的话,需要支付的费用就是双倍,而且还要预约,自己手上事情还没处理完,定不下动身的具体时间,万一有个提前延后,怕司机心里不高兴。反正她答应了,周三肯定会到,至于是下午还是晚上,就要看她这边事情的进程。
阿文觉得她讲得有道理,于是松了口让她自己去。等她放下电话十分钟后,阿文又急急地回了电话给她,在电话里他说:刚才跟总经理通了话,告知了她的决定,林总很高兴孟小姐能这么早到岗。林总再三叮嘱,如果不需要派车接的话,那就让她直接打车过去,打车费厂里报销。
除开这些话,阿文又啰里啰嗦说了很久,其中心思想无非是:孟小姐肯过去,那厂里以后就由她作主,请她放心,自己不会干涉任何管理工作,大框架细框架都由她定,以后自己就可以空出手来,专心搞好技术跟质量管控,他是一个很听总经理话的人,大家通力合作,相安无事……
说来说去,还是怕孟沅改变主意,给她额外吃很多粒定心丸。
楼主:孟沅  时间:2019-11-24 20:12:03
老实说,孟沅还真做着两手准备。
她上午仍去了面试,因为招聘会的第二天,她就接到了递了资料的两家公司的通知,面试时间分别安排在周二及周三的上午,而且这两家的面试她都通过了;其中一家告诉她还需要一次高层复面,而另一家则直接录用了她,通知她过完春节就可以去上班。
需要复面的那一家,她已经拒了,因为时间安排上不合适,她到了横岗后,不太可能再跑过去走复面程序;而录用了她的那一家,她则多长个了心眼,告诉对方,自己很愿意前去工作,但已经买好了回成都的票,准备回家,她说父母不希望她在外地工作,万一回去后中途有什么变故,导致她无法再出来的话,她一定会提前电话告知对方自己的决定。
她给自己另外留了一条路,倘若台庆厂的工作,真不在她能力范围内,那她至少过完年就可以去那家公司上班;而如果这几天时间里,她觉得能够适应下来的话,那她也会在年前就跟另一家公司说清楚,免得占用了人家的名额。

换作以前,她会直承,她一直都认为,事无不可对人言,是一种坦荡;但两年的工作生活经历,竟让她在不知不觉中开始谨言,她要求自己不说假话,但就算真话,却不须全盘托出,话说七分,她学会三分保留。
楼主:孟沅  时间:2019-11-24 20:12:03
她的收入跟补贴情况,阿文作为驻厂经理,当然全部都知道,但阿红毕竟不是厂里的人,阿文就算跟她再亲近,这些事关薪资待遇的问题,孟沅并不想让其他人插言。
在深圳工作的这两年里,她已经习惯了公司的常规管理模式,更何况她自己还做了半年的财务跟HR工作,这两样工作都有一项默认条款,就是:薪资是每个人的秘密,不会公开。除了公司老板、人力资源主管、财务人员跟员工本人之外,不应该再有其他人知道。
她跟自己说,明天找机会跟阿文先谈一谈这个,希望他以后能够保留一些商业秘密,不要把公司的事情,尤其涉及薪酬跟资金运用的事,随口告诉阿红;林总曾慎重告诫过她,阿文口风太松,厂里的大小事情他都会拿出去说,这一点很不利,要她务必时刻提点阿文。
三家台资厂虽说的确走得近,在这里有着唇齿相依的关系,但厂里的一些事务,还是只能自己解决。阿文的坏习惯,是跟另外两家厂的经理随时“分享”厂里的资讯,虽说另外两家厂,大家做的产品不同,利益冲突没这么明显,但广义上的竞争还是会有,至少,大陆厂出的任何事情,都有可能传回台湾,变成林总的笑柄。
楼主:孟沅  时间:2019-11-24 20:12:03
那女孩的脸上,流露出特别的温婉与柔顺,她眼眸中的羞怯安静,让人有一种惜弱爱怜的保护欲;她让孟沅想起自己初中的一位同班同学兼朋友,只是,那个女孩在大学时出了意外,重症监护室里挣扎十来天后,还是没抗过死神召唤,撒手人寰。
生命确实太过脆弱,我们永远估不到自己消失的那一日。
每一个生命都可以说是偶然,而消失则是必然。孟沅只竭尽所能地让自己,在这必然到来的那一天之前,使这段偶然,不至于太失措。
楼主:孟沅  时间:2019-11-24 20:12:03
倒是李总客气了起来:“哪里哪里,阿文你形容得太夸张了。做工厂嘛,也就挣几个吃饭钱,别人家发财的道,我也不熟。”
大家一起坐下吃饭,孟沅特别注意阿桑,因为这个阿桑真的太安静了,安静到整个吃饭期间,孟沅只听她说过两句话,第一句是:“阿荣,你吃这个。”她舀了一碗汤放到聂经理面前,孟沅猜测聂经理的名字中应该有个荣字。
这第二句话,是回答孟沅的问话,因为孟沅跟她寒暄的问题是:“阿桑你也在全有厂工作吗?做什么的?”依她这么娇怯文静的模样,顶多就是做个办公室文员。
阿桑摇摇头,说出了今天晚上的第二句话,这句话只有两个字:“爱群。”
什么意思?孟沅没听明白。爱群是个什么职位?从字面上理解,关爱群众?难道台资厂还设工会 ?
还是阿红帮着解释:“就是爱群酒楼啦,阿桑在里头当公主。”
孟沅大吃一惊,“公主”这个头衔听起来光辉灿烂,实质上,就是坐台小姐。
楼主:孟沅  时间:2019-11-24 20:12:03
当然,也不是每个坐台小姐都会自甘堕落,她们当中应该也有卖艺不卖身的,只是陪酒陪吃陪唱歌,让客人摸摸揩点油,未必一定会出台。孟沅在心里默想,这样为她辩解着。
但好好一个女孩子,怎么会从事那种职业?便是那些青史或野史上留有几笔的名女子,只要是出身风尘,便会有垢议,即使勇如梁红玉、慧及苏小小,美似李师师,贤比柳如是,烈若李香君。
楼主:孟沅  时间:2019-11-24 20:12:03
李总貌不惊人,可孟沅必须得承认,他肚子里的墨水还是很足,尤其在中国传统文化方面,纵横五千年,忠孝礼义、经史子集、顺天应势、中庸之道……他都能谈得头头是道,这些方面孟沅还略懂一二,勉强能够应对。李总大概是很难得有机会与人畅谈,遇着孟沅这个半瓶子水,哪怕她自己不想晃,李总也要拉着她,不管摇没摇匀,先一吐为快再说。
谈到饭局结束,已经过了三个钟头,李总还意犹未尽,直道:“孟小姐,改天我一定请你吃饭,我们找时间再好好聊。很久没聊得这么痛快过了。”
他倒是痛快,可孟沅估计,阿文跟聂经理他们一波人,几乎无聊到要睡着。
孟沅倒是觉得跟李总聊天还不赖,至少能学到不少知识;据李总自己说,他从台大毕业后,一直在商场里打滚,都快忘记了还有“文化”这两个字眼。
孟沅学历普通,见识更比不上,她能跟李总聊得上,也全靠她平日里杂书看得多,加上思维活跃,语言组织能力强,每每能有些独到见解,俏言巧语,还常点在节骨眼上,这才让李总刮目相看。
只是给孟沅的感觉里,与林总相类,李总骨子里也同样混合着温雅与精明,很矛盾地统一着。
楼主:孟沅  时间:2019-11-24 20:12:03
吃过晚饭回到宿舍,她向阿文了解一些工厂目前的基本情况,然后整理床铺,把自己带来的床上用品装好,这就洗漱休息。睡前的习惯是阅读,她开着顶灯,把行李中夹带的那本《第二十二条军规》拿出来,细细地看,这是她第二次重读这本小说,第一次,她看的是故事里的黑色幽默,而这一次,她读到的是“有组织的混乱”与“制度化的癫狂”。
你若想证明自己精神错乱,就首先得自己提出申请,但若是你能够提出申请,就以此证明你的精神完全正常。这种悖论,如此合理地存在于生活之中,这就是每个人都无法逾越的,第二十二条军规。
合上书,她忽而联想起自己——海勒笔下的尤萨林上校,他是一个疯狂的智者,而自己,却是一个存着理智的疯狂者。这两年,她离乡背井,一直只想证明,凭借自己的能力,可以正常地在这世间堂正生存,可偏偏却让她证明的,全是无稽,全是自己无法逃避又无法直面的惨痛。她觉得这亦是自己的“Catch-22”。
没有世界的头脑,如何在没有头脑的世界中生存?这是德国作家卡内蒂在他唯一的一部长篇小说,曾获得1981年诺贝尔文学奖的《迷惘》中提出来的问题,教授心爱的图书馆最终毁于自焚的大火,他无法让头脑与世界并存。痴迷的头脑与荒诞的世界,最终吞没了教授与他的一切。同样是一个自身与规则无法相融的故事,这让孟沅觉得,从书里的基恩教授,看出影绰的自己。

楼主:孟沅

字数:208283

帖子分类:舞文弄墨

发表时间:2018-05-23 09:06:50

更新时间:2019-11-24 20:12:03

评论数:762条评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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