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嗜血的皇冠——光武皇帝之刘秀的秀

楼主:曹三公子  时间:2020-12-25 19:37:52
【第十二章,昆阳大战】NO.6:自摸(有修正)

王兴死的当晚,王邑一个人在昆阳城下静静坐了一夜,如同一尊凝固的雕像,沉默于夏夜和星光。没有人知道他这一夜想了些什么,但所有人都发现他这一夜苍老了许多。



昆阳攻守战进入到了第六天,汉军忽然发现,官兵的攻城开始变得疯狂。空中有云车,地面有冲輣,地底又挖地道,在一切可以冲锋的地方冲锋,在一切能够打洞的地方打洞,各州郡太守亲自督阵,退后者立斩!箭矢如暴雨,一刻不停地向昆阳城中倾泄,仿佛全世界所有的箭,在所有的时间,都落在昆阳城这不足四平方公里的土地。城中人根本出不了门,万不得已要取水做饭,还得先拆下门板,背在背上,这才敢前往水井提水。



官兵的攻击昼夜不息,一浪接一浪,连绵不绝,无休无止。而汉军无论精神还是肉体,都已经接近崩溃。官兵可以分批轮换,以保证充足的休息。而汉军将士却只能连轴转,一刻也不敢松懈。极度的疲劳,加上极度的紧张,把汉军将士推入深深的绝望,他们仿佛身处索多玛城,面对神之怒火,天罗地网,无处可逃。然而,他们并不甘心,我等何罪之有,为何要承受这些?



王凤见再继续抵抗,已经不是和官兵过不去,而是和自己过不去了,于是对王常道,“城早晚必破,不如早降。”王常无奈,只得同意。



闻昆阳欲降,王邑下令军队后撤三里。王凤单骑而出,直入官兵营中。王邑极尽夸耀之能事,命百万大军闪开一条十里长道,王凤每走一步,百万大军便报以一声震天大呼——降!



王凤手捧降书,眼观脚下,紧步快行,十里长道走罢,已是汗湿重衣。入得中军帐中,但见早有盛筵摆下,官兵诸将悉数出席,排场浩大,帐内遍陈奇珍异宝,金碧辉煌,舞女歌姬,皆是天下绝色。王凤毕竟是草莽出身,没见过太多世面,今日亲眼目睹皇家的气派与奢华,神色间不自觉地流露出艳羡和谦卑。



王凤膝行而前,递上降书。王邑看了看,不置可否,指着遥远的末座,道,“坐。”



在巨大的压迫感之下,王凤变得很低很低,低到尘埃里,但他心里是欢喜的,从尘埃里开出花来。投降之后,一了百了。他解脱了,自由了,终于不用再徒劳地战斗,终于不用再在炼狱中煎熬。官兵诸将也无不喜形于色,他们早就受够了攻城之苦,昆阳主动投降,实在是最好不过。严尤更是激动得老泪纵横,这下大军终于可以进发宛城,宛城有救了,新朝有救了。



王凤落座之后,王邑远远问道, “你现居何职?”



王凤谦恭答道,“忝居成国上公。”话一出口,自己先不免有些羞愧起来。在今天这个场合,报出自己的上公官衔来,显得如此荒谬和底气不足。



王邑大笑道,“这么说,你是上公,职位还在我之上。我应该向你投降才对。”



众人哄笑。王凤大窘,连称不敢。



王邑懒洋洋又问,“叫什么?”



王凤道,“微臣姓王名凤。”说完,灵机一动,又补上一句,“有幸和大司空同姓,说不定五百年前还是一家呢。”



诸将一片低呼,暗骂王凤画蛇添足,这多余的一句话,很可能就会把事情搞砸。要知道,王邑向来以自己的贵族血统为自豪,王凤如此不识趣地攀附,正犯了王邑最大的忌讳,他是根本耻于与贱民为伍的呀。



王邑惊奇地哦了一声,顿时来了兴致,马上说道,“是吗?那咱们得好好排排家谱。”说完,戏谑地望着王凤,又道,“不如我先来自报家门。我这王氏,乃是远古黄帝之后,距今何止五百年?黄帝八世孙虞舜,五帝之一。虞舜之后妫满,周武王封为陈侯。妫满十三世孙陈完,为齐桓公之卿。陈完十一世孙田和,称齐王。传至齐王田建,为秦所灭。项羽起兵,封田建之孙田安为济北王。田安失国,齐人仍称以王家,于是易姓王氏。田安尊孙王贺,汉武帝时为绣衣御史,即当今天子与在下之曾祖父也。”



王邑说罢,满饮一杯,傲慢地打量着王凤,道,“那么,阁下的祖上呢?”



王凤万没想到自己一句套近乎的话,王邑竟然较上了真。王凤祖上几代,都是下等平民,毫无可夸耀之处,再往上则无从查考。突遭王邑反问,王凤只能汗颜答道,“臣世代草民,岂敢和大司空这样的帝系贵胄相比。”



王邑冷哼一声,这还用说。又道,“既然投降,有何要求?”



王凤道,“但求活命,焉敢再有他求!”



王邑站起,背过身去,道,“投降不许,回去继续战斗!身为大将,就应该死于战场,我将成全你的荣誉!”说完长袖一挥,送客。



诸将闻言唏嘘,失望之色,溢于言表。这就好比打麻将,对手已经放铳了,你却偏不赢,非要自摸不可。而实践已经一再证明,放铳不逮,必有后害!



诸将不肯甘心,他们实在不愿意再冒死攻城,于是公请严尤出面,劝王邑收回成命。严尤勉强而行,王邑听完严尤来意,苦笑道,“我不肯受降,难道连你也觉得费解?”严尤道,“老臣大致能猜到一二。”王邑叹道,“昆阳只要早一天投降,我一定答应。偏偏晚了一天,晚了十二个时辰,于是一切都晚了。王兴死了,皇帝仅剩的独子死了,就死在我的军中,就死在汉军手上。皇帝本欲立王兴为太子的,而他竟死了。你说,我该如何向皇帝交待?我是百口莫辩,千身莫赎啊。”说完,王邑低下头,沉默良久,这才又接着说道,“王兴之死,我都没敢向皇帝通报,更不敢将他的尸体送回长安。我不是不想受降,是不敢受降呀!为今之计,只能尽屠汉军,为王兴报仇雪恨,再变昆阳为昆陵,将王兴就地安葬,一如古代名将殉身疆场之礼,这才有望获得皇帝的原谅。”王邑的语气越发低沉,凄凉笑道,“一天,嗬,就晚了一天。”



严尤久事王莽,对于王莽的了解不在王邑之下。王莽的儿子,他自己杀没事,别人杀却绝对不行。尤其是王邑,地位极其敏感,几乎帝国所有的军力都掌握在他手里,本来就容易遭到王莽的猜忌,加上王邑只有三十九岁,是帝国皇位的潜在继承人,而帝国的第一继承人王兴就死在他的军中,于是更加会让王莽朝着黑暗和阴险的方向浮想翩翩。以王莽多疑的性格,王邑一旦受降,王莽必然会认为王邑和汉军早有默契,甚至是故意合谋害死王兴。王邑不是不想受降,是真不敢呀。严尤望着王邑,目光充满理解和同情,虽然他们在军事上观点相左,但终究是一朝之臣,伴君如伴虎的滋味,两人都有着最切身的感受。



再说王凤投降不许,欲哭无泪,怀着一颗屈辱绝望之心,怏怏返回昆阳,经过十里长道时,百万官兵继续鼓噪——不降!不降!王凤头脑空空,恍如未闻,径自入城,王常等人围住,焦急问询。王凤摇摇头,道,“我等不死,王邑绝不罢休。”众人闻言,抱头痛哭。王常勉强安抚众人,道,“别忘了,我们仍有希望。”



众人抬起泪眼,齐望东方。在那里,有着刘秀和其余十二骑士,他们会归来吗?如果会,他们又将如何归来?


楼主:曹三公子  时间:2020-12-25 19:37:52
以下五节基本原文。可跳过。


NO.7:援交

人心也是一昆阳,攻防拉锯,昼夜不息,其严峻有以似之,其危急有以似之。上帝与魔鬼交战,人心便是战场,于是有善恶美丑,于是有是非恩仇;于是有阴晴圆缺,于是有高低肥瘦。神魔交战,胜负无常,人心因也无常。而每逢大关键大转折大决断之时,神魔之战便越发惨烈,成兮败兮,神兮魔兮,往往只在一念之差而已。

且说刘秀十三骑自突围之后,片刻也不敢耽搁,直奔郾城、定陵。郾城和定陵的守将们,见了刘秀等人,都尴尬地笑着,预先在脸上堆出抱歉的表情。他们也一早就得到了消息,知道王邑正率百万大军围困昆阳,刘秀等人的来意不问可知,定是要搬他们去当救兵。然而,形势明摆着,真要去救昆阳的话,那和去送死又有什么分别?

寒暄已毕,守将们直言不讳:“诸位既然已经来了,那就住下,昆阳也别回了。谁也不知道现在昆阳形势究竟怎样,说不定城早就破了,又或者,王凤等人早已投降,那咱们去也白去。退一万步说,就算昆阳仍在坚守,不怕说一句长敌人威风、灭自己志气的话,就凭咱们这点人马,救也是白救,反而将自己赔了进去。反正诸位已经逃出来了,何必再回去送死?”

经守将们这么一说,宗佻、李轶等人也不免动摇。在他们突围之时,确曾热血沸腾,为了胜利,不惮牺牲。然而,一路行来,风餐露宿,头脑也渐渐冷静下来,醒悟到活着之珍贵,死去之可惜。况且守将们所言,于情于理,都交待得过去,于是都不说话,作默认状。没错,当他们离开昆阳时,曾面对城中八千将士,指天为誓,许下一定归来的承诺。然而,承诺和车票一样,当时没有兑现,过期便可以做无效处理。

见众人态度都无比暧昧,说白了,就是不想到昆阳送死,刘秀大感愤怒。然而,愤怒并不足以解决问题。此时最重要的,不是谴责,而是说服争取。所谓齐心协力,只有先齐心,然后方能协力。刘秀起身,大声言道,“今日诸君爱惜性命,不救昆阳,他日诸君有难,谁还肯舍命来救你们?”

众人忽遭质问,惊愕不堪。刘秀厉声再道,“倾巢之下,焉有完卵。王邑率百万大军前来,今日灭昆阳,明日便灭郾城、定陵。诸君逃过今日一死,难逃明日一死。就像诸君是昆阳的希望一样,昆阳也是诸君之希望。诸君非救昆阳,实自救也。”

刘秀面相颇显年轻,二十九岁的人,看上去只如弱冠少年,但这一怒之下,竟有凛然不可犯之威。众人为刘秀气势所慑,皆低头不能答。刘秀说完软语,再撂硬话,道,“我等今日前来,并非请求诸君,而是命令诸君。骠骑大将军宗佻,官职最尊。请骠骑大将军下令。”

闻听此言,众人都看向宗佻。宗佻抚须长叹,道,“死则死也,终不可失信背义。诸将听令,即刻发兵前救昆阳。有抗命不从者,斩!”

诸守将在郾城、定陵经营多时,聚敛了大量财物,贪惜不舍,建议分些兵卒留守。刘秀怒斥道,“分兵留守,你们防谁?防王邑吗?你们以为王邑是来抢钱的?王邑是来要命的!今若破敌,珍宝万倍,要多不少;倘若战败,首级无存,何财物之有!”

于是尽发士卒,得众近万人,急速奔赴昆阳。

再说昆阳这边,王凤等人投降居然不许,由失望而生愤怒,由愤怒而生勇敢,既然必死无疑,生命的算术开始变得无比简单——在死之前,杀一个保本,杀一双就赚。于是作殊死抵抗,与汝偕亡!他们要用行动证明,王邑之不接纳投降,是一个何其傲慢而愚蠢的决定。



NO.8:石头记

不知多少万年前,一颗碎石从天鹅座出发,漫游于茫茫宇宙之中,穿越真空和寒冷,穿越黑暗和星系,它寂寞着,荒凉着,以为将永远如此漂流下去。后来它闯入银河,进入太阳系,接着又发现了地球。它没爹没娘,干什么事也用不着同谁商量,而地球的引力又让它无比冲动,它想了一想,决定撞上去,给自己一个了结,反正只是一堆无机物,撞了白撞,没什么好觉得委屈的。于是一头冲进地球大气层,在剧烈的摩擦之下,它开始瓦解燃烧,迸发出巨大的光亮。

此时的中国,正值公元二十三年五月二十八日深夜。昆阳城中的守兵,在成功捱过白天官兵的猛攻之后,正睁着充满血丝的双眼,枕戈待旦,准备天亮之后继续死战,忽然见到天空中璀璨的光芒,顿时精神一震,惊叫道,“流星!”同一时间,官兵营中也传出一阵欢呼之声。

这一刻,城内城外,不分敌我,在这不期而至的天外来客身上,感受着共同的雀跃和欣喜。对双方而言,这都是多日以来难得的片刻快乐。

他们向流星许着愿望,祈祷自己的长久生存和对方的迅速灭亡。这让流星苦恼不堪——地球就是事多,人类就是麻烦,理由一大堆,而谁又错过了谁。这两种许愿,根本就不可能同时实现。东坡有诗:“若使人人祷辄遂,造物应须日千变。”然而,就算造物肯屈尊迁就人类,让每个人的愿望都能实现,我们也很难想象,这个世界究竟是会更美好,还是会更糟糕?

快乐转瞬即逝:流星并不曾在空中燃烧殆尽,而是变成一个大火球,呼啸着直冲而下。人们开始悻悻地抱怨起来:地球那么大,为什么偏砸亚洲?砸亚洲也罢,亚洲那么大,为什么偏砸中国?砸中国也罢,中国那么大,为什么偏砸昆阳?

人们抬头仰望,想躲已经来不及,只能一赌运气。天塌下来,有个高的先顶着,可火球砸下来,倒霉的又该是谁?

火球是无辜的,它并没有预设立场,而且它总得砸在某个地方,于是直落官兵营中,火光赫然照天,大地为之战栗。官兵在一阵混乱之后,清点人员,并无伤亡,大庆幸,看火球所落之地,有一酒杯大的洞,极深,星在洞中,荧荧然,良久渐暗,却依然炽热得无法接近。又久之,乃掘洞,深三尺余,得一圆铁石,如葫芦大小。

火球虽未造成人员伤亡,但却给官兵的心理造成了微妙影响,似乎冥冥之中,老天并不愿站在他们这一方。

第二天,又有不可思议的怪事发生,白日黑云,自空中笼罩而下,方圆数十里,不见阳光,云如坏山,直崩而下,官兵吏士大为惊恐,纷纷狼狈伏地。黑云离地不足一尺,这才渐渐散去。

云开日出,又是朗朗乾坤,而在官兵心中,却留下了抹不去的阴影。占卦曰:“云如坏山,其下覆军杀将,血流千里。”官兵士气沮丧,都不愿再在昆阳滞留,以为此地大不祥。眼看军心动荡,流言四起,王邑大怒,召集诸将,训斥道,“天变不足畏,祖宗不足法,人言不足恤,继续给我死攻昆阳!”

NO.9:宛城之降

昆阳黑云崩塌的次日,宛城大开城门,向刘縯无条件投降。

宛城作为南阳首府,城防坚固,加上守将岑彭的出色指挥,在汉军十万主力的狂攻之下,足足苦撑了四个多月。按理说,四个多月都撑了过来,而王邑的援兵又遥遥在望,最黑暗的时期已经过去,黎明的曙光即将来临,岑彭等人又怎会忽然放弃抵抗,选择投降?

无他,宛城已然山穷水尽,实在等不及迎接黎明。

三个月前,宛城便已陷入食物危机,将士每日只能分米一勺,和着树皮煮食。两个月前,连这种待遇也没有了,只能开始杀战马充饥。战马杀完,再吃老鼠、虫豸。到了最后,城中能吃的都给吃了个干净,只剩下人。

于是吃人,先吃妇人,然后是老人和孩子。

这是怎样的惨剧!被吃的人固然很不开心,而吃人者又何尝高兴?人皆有恻隐之心,对于动物,尚且见其生不忍见其死,闻其声不忍食其肉, 更何况是啖食同类,有鼻子有眼,有胳膊有腿?被吃者死不瞑目,而吃人者也将永远活在巨大的耻辱之中。然而,为了活下去,为了继续抵抗,只能百无禁忌,可以踹寡妇门,可以刨绝户坟,而又何惮于吃人?

盼望着,盼望着,朝廷的援兵终于来了,以为看到了希望。然而,谁又曾料想,堂堂的王邑,居然和小小的昆阳怄上了气,死困昆阳,非要先把昆阳拿下不可。岑彭等人哀莫大于心死,觉得自己被彻底地抛弃和忽视了。昆阳的战略地位,怎么配和宛城相比?你可以先拿下昆阳,但坐拥百万大军,哪怕分个十万八万过来援救宛城也好啊,然而不肯。

城中只剩下一千余人,人心散了,城也没法守了,岑彭唤来众人,道,“大司空贪昆阳之小利,迟迟不来援救宛城,连分遣一军前来也不肯,此诚可寒心也。宛城能坚守至今,我以诸君为荣。对于朝廷,我等已竭尽所能,自信无愧于心。我等吃人,有大罪在身,而死者不能白死,我等理应因此惜命。不如降。”众人皆从。

岑彭开城而降,刘縯大喜,为得宛城而喜,更为得岑彭而喜。汉军诸将群情汹涌,皆欲杀岑彭而后快,这小子可把咱们害惨了,因为他,咱们耗了多少时间,死了多少兄弟!刘縯力排众议,道:“岑彭,郡之大吏,执心坚守,是其节也。今举大事,当表义士,不如封之,以劝其后。”

杀一个岑彭事小,而由此引发的连锁反应则很可怕,从此之后,汉军所到之处,恐怕只会遇到殊死抵抗,再也没人愿意投降。诸将醒悟过来,这才饶却岑彭。刘縯于是封岑彭为归德侯,纳于自己帐下。

刘縯攻克宛城,正欲挥师北上,解昆阳之围,淯阳大本营忽有诏书传来,命刘縯就地屯兵,修缮城池,等待迎接皇帝刘玄。刘縯怒掷诏书,道,“昆阳众将士并力死守,拖住官兵百万大军,我等这才能够专心攻下宛城。今弃昆阳将士于不顾,无异禽兽之行!”刘縯之愤怒,除了不忍让昆阳将士自生自灭之外,更因为他知道刘秀也在昆阳,那是他在世上唯一的弟弟了,当初是他送刘秀上的前线,现在他要去接刘秀平安归来。刘縯抗命的决心已定,正要下令三军开拔,又有诏书从淯阳大本营而来,同样的内容,同样的命令。淯阳大本营仿佛知道刘縯有意抗旨似的,短短两个时辰之内,使者不绝于道,先后发给刘縯十道诏书,将命令一再重申。不断重复的诏书,终于将刘縯的决心击溃,事到如今,他所能做的,便只有遥望昆阳,为刘秀祈祷。


NO.10:桃花源中人

同一日,新野邓府之内。今年的桃花开得格外迟,似乎是为了补偿人们的久等,桃花加倍盛放,一树一树堆满,异常灿烂。花朵缤纷淡雅,枝条强劲黝黑,怪异的对比之下,花瓣更显柔弱,仿佛单眼皮的女生。邓奉站在花前,雨后的阳光从背后照来,落在他身上,落在花朵上,也落在不远处阴丽华的身上。

天下战乱纷扰,此间却是难得的一方净土,悠远宁静,与世无争。美丽的少年少女和花儿们,构成一幅令人眼满心足的景象,倾诉着人间之美好,而这世界仍有存在之必要。

这是两人的私密乐园,从小到大,他们在这乐园中消磨过无数美好时光,一起玩耍,一起成长。每当桃花开放时,邓奉都会给阴丽华编织一个花冠,为她加冕,称呼她为我的公主、我的女王。而如今,一切都在悄然改变。时间的逃逸向来高明,高明得让人抓不住任何把柄,只在转眼之间,他们便已告别了短暂的童年。当邓奉将花冠再次替阴丽华戴上,阴丽华虽未拒绝,却轻叹一声,道,“我们都已成人,不再适合这样的游戏。”

一时间,邓奉满心沮丧,备受打击。以前这个游戏,总能博得阴丽华的欢喜,一对小儿女,可以因此傻笑得满地找牙。然而,人一长大,规矩多了,禁忌多了,快乐也就少了,甚至是免了。可是,为什么不能继续再像孩子一样,为什么要让自己顺从于那些莫须有的条条框框?

耶稣晓谕门徒道,“你们若不回转,变成小孩子的样式,断不得进天国。”对小孩来说,人间便是天国,饭菜都是香甜,空气都是清新,天空都是蔚蓝,日子都是新鲜。更重要的是,如果能回到童年,那么阴丽华便将一直陪在他的身边,不会走远。

阴丽华察觉到自己的无情,却又不知该如何安慰邓奉,只好信手抚琴。然而,今天的她,显得心事重重,烦躁不安,未成曲调,便辍手不弹,出神望着远方,喃喃自语,“他在昆阳,不知怎样?”

邓奉所有的幸福和满足,随着这一声细语,瞬间被击得粉碎。阴丽华口中的他,指的正是刘秀——她未来的夫君。这让邓奉再一次意识到,她即将嫁为人妇,她陪伴他的日子已然不多,他拥有她的过去,而刘秀将拥有她的未来。

邓奉望着阴丽华,眼神焦灼而痛苦。是的,她有着无可争议的美丽,然而,她的心却并不在这里。她当着他的面,肆无忌惮地想念着刘秀,为刘秀的命运而时刻担忧。也许,应该往好的方面去想,她不曾嫁给一个庸俗之辈,刘秀是一个不错的归宿。然而,邓奉依然妒忌,他们毕竟只见过几面而已,刘秀了解她吗?刘秀能让她快乐吗?刘秀对她会有爱情吗?当然,阴丽华这样的女子,谁又会不爱呢?可是,这些爱都只是为了占有,而非奉献。

阴丽华从不忌讳在他面前谈论刘秀,显然只是把他当孩子看,当兄弟看,甚至是当闺蜜看。她总是对他开着玩笑,我就要离开你了,我们以后就会很少见面了。你会想我吗?因为我会想你的。而这些玩笑多么残忍,她又怎能如此狠心?

一个人太过英俊,往往总会比较无情,邓奉便是如此。不管有多少女子痴迷于他,非他不嫁;不管有多少男子愿意变为女儿身,任他糟蹋;而他总是神情冰冷,毫不动心。

唯有无情,方能专情,一旦认真,便将以燃烧毁灭为最终命运。他想,他是爱她的,只是不敢确定这份爱究竟能有多深。他只知道,她越在身边,他反而越想她想得厉害——我总是通过自己想念你,却永远无法通过你想念自己。

然而,该如何诉说?

我所以英俊,并非自己愿意,只因为你会看着欢喜。我所以无敌,不是为了欺负人,而是为了保护你。天地虽大,而我只愿意守着你,哪里也不去。壮丽江山、功名尘土,都与我无关,也非我所期盼。

你看那山峦吻着天宇,
河水涟漪偎着涟漪,
花儿在一起和睦相处,
姐姐怎能鄙弃弟弟?
阳光拥抱着大地,
月光亲吻着海波,
这一切还有什么价值,
如果你不吻我?

NO.11:情场中人

时间流动如水,而人却无法自在如鱼。潮湿的空气,从鼻腔一直滋润到肺里,深呼吸,带来的既是强烈的存在感,又有强烈的虚无感。邓奉眼望桃花,满心却只有阴丽华,她虽飘渺,却足以成为他的依靠;她虽娇弱,却足以成为他的城堡。真的不能一起吗?毕竟,横亘在他们中间的,只有那轻如鸿毛的一纸婚约而已。

然而,轻重只是相对而言。五行山虽重,并不能镇住孙悟空,真正让孙悟空动弹不得的,反而是如来佛那一张金字压帖。金字压帖虽轻,却有大法力在。一纸婚约,同样有其大魔力在,它代表着两个家族间的庄重承诺,揭不开,撕不脱。

邓奉将自己的愤怒,归罪于阴氏家族。是他们为阴丽华许下了这门亲事,他们看重的是自己的面子,而并不在乎阴丽华是否真正快乐。这些老人,他们的来日已经无多,还偏要以折腾后生为乐。他们自以为真理在握,证据就是吃过的盐很多,论点就是麻木照样过活,于是心安理得地安排着子女的命运,既不反省自己是否会偶尔眼光失准,更不担心是否会被子女怀恨。

关于这门婚事,邓奉总是一厢情愿地以为阴丽华是被强迫、被牺牲,并对她寄予深深的同情——人一旦成长,便无法不变得残忍,不是对别人,而是对自己,在众多的义务和压迫下,开始对自己不负责任、漠不关心,至于宝贵的生命,也不再是为了经过,而只是为了完成。然而,且请长久凝视镜子中的自己,着衣或裸体随意,关键是看着自己,那可是可怜的转瞬便逝的小玩意!

邓奉不得不这么想,这是他活下去的全部希望。

风吹过,花瓣迎空飞舞,体态轻盈,暗香浮动。天色向晚,寒意渐起,阴丽华拢衣而立,暗暗拭泪。邓奉见状,于心不忍,道,“你想让我去昆阳看看吗?”

阴丽华又惊又喜,“你真愿意去?”

看着眼前的明媚笑靥,邓奉心如刀割。你担心刘秀死在昆阳,难道你就不怕我也会死在昆阳吗?

在隐秘的内心深处,邓奉暗暗期望刘秀战死昆阳,刘秀一旦战死,婚约自然作废,一切障碍不复存在,阴丽华将再次属于他。然而,阴丽华的要求,他怎能拒绝?为了她,他不惜一切,包括拯救情敌。

邓奉尚未回答,阴丽华却已马上说道,“不,你不能去,昆阳形势太过危急。无论如何,我不能再失去你。”

然而晚了,伤害已经造成。邓奉掩饰着内心的痛苦,大笑道,“不用担心。我也该出门走走了。太久没出门,群众们都开始有意见了。”

他还能怎么做?他只能以毒攻毒,不断地用更大的失望和痛苦来代替现有较小的失望和痛苦,就像滚雪球,或者非法集资的链条。明知太过危险,明知终有崩溃的一天,但无所谓了,反正他已然身处绝境,而结局仿佛注定,他只能目送她慢慢淡出他的生命。

桃花在手,轻如泪,红如血。

感恩,小到一碗稀粥,大到一场爱情。

楼主:曹三公子  时间:2020-12-25 19:37:52
【第十二章,昆阳大战】NO.12:战场中人(后半增补)


六月初一,昆阳攻守之战的第十一天。



王邑面对已是断壁残垣的昆阳,意气甚逸,一切只是时间问题,针对部属之厌战心理,乃作如下晓谕:尔等乃空前绝后之大军,亘古未有之伟力,功勋已为尔等备下,只需伸手来取。荣耀已为尔等降临,而且与日俱增。此刻无需心急,且慢慢享受征服之乐趣。我不会变着法地虐待你们,没有敌人,我会和你们一样高兴,我不会硬去拉几个敌人来,塞到你们中间,让你们杀个你死我活。天下太平,大家开心。赌钱吃酒养老婆,三者备也;齐家治国平天下,一以贯之。随行的政府官员感激涕零,匍匐在地,小心启奏道,“大将军,我们把天地煮来吃了吧。”对这个建议王邑嗤之以鼻,你到哪儿找那么大的锅去?



昆阳城内的汉军将士,在求生不得之后,已是壁立千仞,无欲则刚。心理学中有所谓的疲乏律,他们已承受了太多恐惧,如今反而不再恐惧。他们彼此鼓励,勇气用之不竭,顽强地迎击来犯官兵,当战争成为一种习惯,人反而无比坦然:只要能比官兵晚一秒死去,我们也可以大声宣告,我们赢得了胜利,然后各自托梦给倚门而望的亲人,告诉他们,我们胜利了,我们将永远胜利。再深入地幻想一下,援军终归会来,他们已经在路上了。他们带着粮食和美酒、鸡鸭牛羊,戏班子、说书的,还有那个以风骚和浪叫闻名于整个京城的青楼妓女。



也正是这一天,刘秀带着他的承诺以及从郾城、定陵搬来的数千援兵,如约返回昆阳。翻过最后一道山岗,居高远眺,郾城、定陵诸将顿时傻眼,心中一分是喜,九分是惧。喜的是昆阳城居然仍在坚守,惧的是官兵竟然如此之多:但见昆阳城外,黑压压铺满大地,旗帜蔽野,埃尘连天,钲鼓之声闻数百里。如此阵势,看看都让人发虚,这可是冷兵器时代,这么多官兵就算站着不动,任你砍杀,砍到刀卷刃、手抽筋,也杀不过来啊。这仗怎么打?没法打。



刘秀也是大吃一惊,他突围时没这么多人呀,殊不知,那时抵达昆阳的只是官兵的先头部队,如今官兵悉数集结,规模和气势自然加倍恐惧。诸将心灰意冷,说,此间乃死地,不如回。刘秀在最初的心惊过后,细细看了官兵阵势,大笑道,身处死地者,非我等,乃王邑也。



诸将不解,问道,刘将军何出此言?刘秀扬鞭一指,道,官兵围攻昆阳,有如大饼铺开,取重重包围之势,此乃满月之阵也。然而,满月之阵本是防守之阵,乃是身陷敌人重围之后,不得已而收缩自保,内无后顾之忧,而锋芒一致向外。王邑在昆阳坚城之下布此满月之阵,可谓是自置于死地,昆阳未曾攻下,则满月之阵中空,此阵命门,已在我军之手。我等进击于外,而昆阳守军反攻于内,两路齐进,内外冲溃,满月必变残月,残月必变月食也。



刘秀一番言辞,诸将不为所动,阵法什么的他们不懂,但他们很明白,这一仗怎么看都是飞蛾扑火,吉少凶多。刘秀见诸将无意出击,于是叹道,奇功唾手可得,而诸君却欲不战而退,窃为诸君可惜。诸将好奇心起,道,请刘将军言之。



刘秀道,王邑顿兵坚城之下,连攻十日不克,师旅老弊,军心疲惫,此一可战也;官兵大多仓促募集,其心不齐,其志各异,未经战阵,号令不习,虽有百万之众,其实难堪一击,此二可战也;官兵曝师旷野,无险可据,此三可战也;官兵列营百数,阵势紧凑,不留余地,其调动响应必然迟缓,此四可战也;昆阳城坚守至今,其中必然尚有数千将士,此五可战也;官兵尚且不知我等之来,敌明我暗,此六可战也;官兵布下满月之阵,呆滞笨重,而我等轻骑健卒,灵活机动,此七可战也;我等一旦攻击,官兵不知虚实,必以为宛城大军来袭,定然疑惑不安,军心浮动,此八可战也;官兵虽众,但只要我等兵力集中,击其一隅,局部便能以多战少,此九可战也;官兵防线长达数十里,我等以侵扰战术,不断易地而战,屡积小胜,终成大胜,此十可战也。



刘秀舌灿莲花,诸将将信将疑,亏你刘秀想得出,一口气便编排出十大理由,真是难为!嘴上谈兵何其容易,然而理论归理论,实际归实际,一旦交战起来,就等于先把自家性命抛了出去,万一收不回来,后悔都来不及。刘秀见诸将仍是狐疑不安,慨然道,“人可以战死,不可以吓死。我等日夜兼程,既已来昆阳,无论如何,终须一战。倘若一战而败,再退不迟。我愿先行,为诸君开路。”



诸将见刘秀主动请缨打头阵,无不大喜,道,“刘将军请,我们会暗中保护你的。”刘秀也不多话,径领步骑千余,奔下山岗,向着百万官兵直冲而去。



在中国气象史上,当时乃是较为寒冷之时期,然而毕竟已是六月盛夏,炎阳炙烤大地,空气中满是欲望和焦虑。昆阳战场,三方聚齐:王邑,约五十万兵力;昆阳城中,兵力剩下五千余;刘秀,兵力八千余。整个帝国已经屏住了呼吸,期待着即将开场的大戏。


楼主:曹三公子  时间:2020-12-25 19:37:52
【第十二章,昆阳大战】NO.13:初试锋芒(有修正)


昆阳城,地处两水之间,城北为滍水,城南为昆水。十二天前,刘秀正是从昆阳城南门突围而出,涉昆水而过,折向东方,前往郾城、定陵求援。如今,刘秀率步骑千余,自山岗猛冲而下,走的仍是同一路线,直奔昆阳城南。步骑冲驰正急,眼看离昆水只有半里之地,刘秀却忽然勒马不前,下令安营结阵。部下军士皆困惑不已,问刘秀道,“我等既然追随将军,生死早已置之度外,理应一冲到底,直捣敌阵,何故半途而废?”刘秀遥望昆水对岸的敌营,神情严峻,道,“我等不必主动赴敌,官兵自会前来邀战。”



昆水在不远处静静流淌,水清见底,波光安详。刘秀望着昆水,心却忽然回到了太学,回到了长安城边的渭水,他在水边向邓禹慷慨言说:“我就是这水,而我必将抵达!” 那时他正年轻,被激情蒙蔽着眼睛,不相信世间会有命运。七年之后,他率领着一千多骑兵步卒,策马于昆水之滨,迎战几乎不可能战胜的百万官兵,水依然是水,不变的氧化二氢,命运却已不容否认。他用了二十九年的时间,终于第一次站在了命运面前。胜则名垂青史,败则尸骨无存,两者不可得兼,这既是命运之无情,更是命运之庄严。



此时的刘秀,名义上仍是偏将军,但却已经成了事实上的主将,这是属于他的战争,这也将是属于他的命运!



再说刘秀驻军昆水,早有探子飞报王邑。王邑正与严尤围棋,绞杀正酣,随口问道,“来了多少人?”探子答道,“千余人。”王邑皱眉道,“才这么点人马。为首之将是谁?”探子答道,“其人七尺许,须眉甚美,不知是谁。”严尤在一旁道,“此必刘秀也。”



王邑一愣,刘秀?这名字耳生得很。



严尤道,“刘秀,乃刘縯三弟。”王邑哦了一声,又问道,“此刘秀在汉军中现居何职?”严尤答道,“太常偏将军。”王邑自语道,“官衔居然如此之低?”说罢,手敲棋子,陷入沉思。



昆阳久攻不下,官兵诸将无不怀愧在心,闻听刘秀前来,而且才千余人马,正是立功的大好时机,于是纷纷向王邑请战。王邑伸手指点诸将,大笑道,“轻浮,轻浮!”说完,问诸将道,“倘若给你们千余人,命你们前来和我百万官兵交战,你们敢不敢?” 诸将摇头,不敢。王邑道,“你们不敢,刘秀凭什么敢?” 诸将拍马道,刘秀想必是觉得能够死在大司空手上,虽死犹荣。王邑面色一沉,道,“依我看来,刘秀后面,必有大军。” 诸将恍然大悟,还是大司空见识高远,就是说嘛,没有大军在后面撑腰,刘秀哪来这么肥的胆,敢以一当千,向官兵叫板!



王邑道,“我攻昆阳,已逾十日,犹不能下,可谓大错。为今之计,索性来他个将错就错,利用昆阳作饵,引诱汉军来救,我则以逸待劳,围城歼援。”



诸将闻言,无不称妙,即使是惯和王邑唱对台戏的严尤,也不由得微微颔首,王邑此前的那些昏招,譬如不肯救援宛城,拒绝昆阳投降等等,因了围城歼援这一策略,此刻都显出妙味来了:留住昆阳,把昆阳变成一个无底洞,诱使汉军不断派兵来救,然后凭借官兵绝对的兵力优势,在野战之中,将汉军援兵渐次吞噬干净。



王邑再道,“所谓战略,也是因敌而设,因敌而异。围城歼援,对付赤眉不会奏效,对付汉军却正好恰当。赤眉胸无大志,流窜游击,一见官兵,辄遁逃而去。汉军则不同,汉军主帅刘縯,一时枭雄,观其用兵,攻城略地,步步为营,显然志在天下,定会寻机和我军正面决战。”



王邑再道,“然而,想诱使汉军和我百万大军决战,便必须要给汉军以决战的勇气,让他们看到胜利的希望。” 说完,王邑看着荆州牧扁祁等人,又道,“在此,必须感谢荆州的大小官员和将领,是你们让汉军连战连胜,纵容汉军横行南阳颍川,从而大大毁坏了官兵名声,助长了汉军骄气。”扁祁等人听着王邑的明褒暗贬,皆面红耳赤,恨不能尸解而去。



王邑捋须大笑,又道,“此次来援汉军,仅千余人,为首者刘秀,也只是一个太常偏将军。此必是前来试探虚实,后面定有大军接应。咱们得给他们尝点甜头,不能把他们吓跑了,更重要的是,要把后面接应的大军引诱出来,与我决战。”说完,掷下令牌,道,“偏将徐庆听令,命你领步骑三千,前往迎战,只许败,不许胜。败则大功一件,胜则军法论处。”



徐庆大喜,这活儿我爱干,美滋滋地接令而去,领步骑三千,直奔昆水。汉军远远望见徐庆杀来,个个手痒难耐,只等刘秀一声令下,便要迎上厮杀。刘秀耀马阵前,拔剑高举,高声训道,“此乃首战,有胜无败。一切听我号令,等官兵半渡昆水,方可出击!”



徐庆领兵,奔驰如飞。刘秀大吼,稳住!徐庆等人渐近,已经趟入昆水。刘秀再次大吼,稳住!徐庆三千余人,一半将将登岸,一半尚在水中,刘秀长剑一指,大吼,击杀!一马当先,直冲前去,汉军齐声呐喊,狂奔而随。



徐庆领兵来战,不求胜,只求败,心想这还不简单,走走过场就行了,可他哪里想到,人家刘秀根本就不配合,一上来就玩真的,如猛虎下山,一通冲锋。刚刚登岸的官兵,顿时被杀得七零八落,回身便逃,又与尚在昆水中的官兵碰撞践踏,自相残伤。官兵大败,徐庆溃散回营领功,然后这事就变得很怪,连徐庆自己也搞不清楚,他是故意败了,还是真的败了。



汉军清点战场,斩首数百级,缴获战马二十余匹。刘秀命每一匹战马驮一名官兵尸首,尸首上插旗帜一面,上书血字“宛下大兵到”,悉数放归官兵大营。战马识途,涉过昆水,径回本营。沿途官兵望着马上惨烈的尸首,斗志因之沮丧,见到旗帜上的血字,神色难掩惊惧。战马回归本营,有人前来卸下尸首,将战马牵回马棚。战马们并不知道自己的主人已经死去,它们兀自饮水食草,积蓄气力,等待着主人的驾驭,等待着下一场战役。


楼主:曹三公子  时间:2020-12-25 19:37:52


作者:敬亭山阕18 回复日期:2010-03-30 10:48:15

天下太平,大家开心。赌钱吃酒养老婆,三者备也;齐家治国平天下,一以贯之。随行的政府官员感激涕零,匍匐在地,小心启奏道,“大将军,我们把天地煮来吃了吧。”对这个建议王邑嗤之以鼻,你到哪儿找那么大的锅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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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段看一次笑一次,可谓惟妙惟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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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秀舌灿莲花,诸将将信将疑,亏你刘秀想得出,一口气便编排出十大理由,真是难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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曹三真是难为:)
这段满月十论加得好:)
所谓英雄,就是面对同样的困境,作出不同解读的人:)


满月十论,纯属胡诌,呵呵,史料简略,也确实难为,替人圆场,这活真不好干。

作者:flyingshz 回复日期:2010-03-29 13:06:05

公子周末玩熄灯去了?


周末偷懒,熄灯是地球一小时?

楼主:曹三公子  时间:2020-12-25 19:37:52
【第十二章,昆阳大战】NO.14:四渡昆水(小修正)


官兵大营之内,王邑将写有“宛下大兵到”的旗帜遍示诸将,大笑道,“果不出我所料,宛城已破,看来汉军主力已在来昆阳的路上。”下令各营按部戒备,不得妄动,命斥候再探汉军动静。





再说一直在远处山岗上暗中保护刘秀的汉军诸将,见刘秀首战告捷,胆气陡壮,赶来合会,大赞刘秀道,“刘将军平生见小敌怯,今见大敌勇,甚奇怪也。”刘秀憨憨一笑,并不回答。巨舟不怕大海,只怕阴沟,何怪之有!



斥候见刘秀等人合兵一处,回报王邑:汉军援兵已达七八千人。官兵诸将再度请战,王邑指点诸将,大笑道,“轻浮,还是轻浮!”说完,面色一沉,厉声道,“刘秀只是诱饵,刘縯才是大鱼。在见到刘縯主力之前,各营皆坚守自保,不许妄动,以免打草惊蛇。” 命斥候再探,汉军满万人以上,再报。



汉军诸将聚集一处,遥望官兵大营全无动静,简直视他们为无物,心中大怒,纷纷怂恿刘秀再战,道,“且复居前,请助将军!”刘秀点头,诺。正欲出击,忽听身后马蹄声狂乱传来,急如奔雷,诸将尽皆失色,莫非王邑分兵,从后面包抄而来?正待提枪迎战,便有金龙旗先行跃入眼帘,上书一大字——邓。



邓晨大喜,以手加额道,“此必邓奉。有奉儿在,吾等无忧也。”果不其然,来者数十骑,皆青春少年,俊朗矫健,其时阳光普照,而这数十少年,竟有与太阳争光之意,让人头晕目眩,无力逼视。为首者一袭白袍,正是自新野赶来的邓奉。



邓奉翻身下马,见过叔父邓晨之后,行至刘秀面前,施礼道,“受人之托,特来探视文叔近况。”



一阵温暖如刀锋砍过刘秀心头。不用问,邓奉是代表阴丽华而来,她还记得他,她还在挂念着他。而她之挂念,并非是在遥远的地方自说自话,而是不惮于用行动表达。她知道他正身处濒死之地,她要和他站在一起,而不是一个人关在屋里哭泣,望着无尽的虚空诉说:“我想你,很想很想你。”你要知道,于你所看的地方,我根本就不在那里,so,你在说给谁听呢?刘秀克制住内心强烈的情感,向邓奉回礼道,“有劳远道而来,还望回告,此间一切无恙,毋须为念。”



邓奉并未马上答应,而是打量了一番汉军,又远眺官兵大营,随口道,“看来将有一场硬战。”刘秀神色坚定而惆怅,叹道,“是啊,只在这一两日,命运便见分晓。”邓奉平静说道,“既然如此,我便等在此处。你若存活,我便将喜讯带回。你若战死,我便将你尸首带回。”



刘秀忽然对邓奉肃然起敬,在这少年的形体,有某种古老的瑰丽。刘秀郑重答道,“多谢邓君。”



邓晨问邓奉道,“奉儿既来,何不同战?”邓奉摇头道,“此乃诸君之战,与我无关。我当退后五里,作壁上观。”



李轶早听说过邓奉大名,更知道邓奉之狂傲,至于扬言“秦始皇复活,也不得屈我;刘邦项羽再生,我也当与之并驾而驱。”今日一见,也无三头六臂,不过一少年而已,又见邓奉只和邓晨与刘秀说话,浑不将他及其余汉军高级将领放在眼里,心中大为不快,按剑而立,拦住去路,冷哼道,“小儿狂傲,不知尊卑。此乃战地,岂容你自由来去?” 邓晨大惊失色,连忙劝阻李轶,“使不得,使不得。” 李轶哪里肯听。



邓奉看着李轶,目光空虚而忧伤,又渐渐涣散开去,到后来,连李轶也化为乌有。李轶握剑,手汗淋漓,以为必有一战。邓奉忽然灿烂一笑,道,“奉固小儿也,将军大人,何须与小儿计较。”说完,低头绕过李轶,自顾行去。



邓晨大感意外,邓奉何以今日竟如此温顺。李轶也怔在当地,在他的挑衅面前,邓奉居然选择了回避,这不免让他感到寂寞和无味,冲邓奉的背影啐了一口,道,“乳臭小儿,浪得虚名而已。”



邓奉退避,汉军则追随刘秀出击,四渡昆水,充分发挥灵活机动的优势,对官兵蚕食游击。官兵防线长达数里,根本无法预知刘秀将从何处发起攻击,只能被动挨打,无法主动迎敌。至于遭遇刘秀袭击的官兵,也只能自认倒霉,王邑早有严令,各营自守,不得妄动,因此某营遇袭,旁营也只能袖手旁观,不敢救援。刘秀等人在官兵阵中四进四出,所向披靡,斩首千余级而归。



官兵诸将情绪激昂,大感耻辱,百万雄师,焉能任数千汉军来去自如,如入无人之境?于是群起向王邑施压,甚至以自杀相威胁,请求主动迎击。王邑稳坐如山,他坚信自己的判断:刘秀等人只是先遣部队,真正的汉军主力还在后面,因此必须忍耐再忍耐,对刘秀等人宠着惯着,不能击败,更不能歼灭,以免因小失大,吓得汉军主力不敢前来。然而诸将群情激愤,王邑也不得不稍加安抚,道,“诸公如虎,饱虎无力,饿虎方才可惧。愿诸公为饿虎。刘秀之流,区区八千人而已,不足果腹,且由他去。等刘縯主力一到,任凭诸公大快朵颐。”于是重申军令,在见到刘縯大军之前,诸营必须按部不动,只可自保,严禁出击。官兵将领虽然不满,却也无可奈何,只能奉命而行。



汉军连战连胜,胆气益壮,正酝酿新一轮的冲锋,刘秀却果断叫停——再这样打下去不行。诸将杀红了眼,哪肯罢休。刘秀笑道,“我等虽连战告捷,官兵损失却极其有限,远未伤筋动骨。再这样打下去,虽能百胜,仍不足以撼动官兵之根本,而我等只要一败,便将一蹶不振。”



经刘秀这一提醒,诸将这才觉出后怕。不到长安,不知道自己官小,不到昆阳,不知道自己兵少。放眼看去,百万官兵绕昆阳城呈大饼状铺开,有如死寂而浩瀚之海,让人望而兴叹,如许多官兵,就凭他们七八千人,哪里杀得完,杀得尽?



李轶没好气说道,“照你这么说,咱们战也是白战,不如早早散伙回家。” 刘秀笑道,“不然。窃以为,百战百胜,不如一战制胜。”



短短数日之内,从定计突围,到说服援兵,再到冲锋陷阵,刘秀已经用他的勇气和胆略,赢得了众人的尊重和信任。诸将虽未曾明言,却已俨然奉刘秀为临时统帅,惟其马首是瞻。李轶敛容道,“愿闻刘将军方略。”刘秀也不客气,依次打量职位远在自己之上的诸将,缓缓问道,“我军连战连胜,原因何在?”



诸将大笑道,“这不是逼咱们自己夸自己吗?”刘秀正色道,“诸君勇猛,自不待言。然而依我之见,官兵并未尽其全力。我等远道而来,官兵以逸待劳,正应对我等迎头痛击,却反而只守不攻,不亦怪哉?我等攻击之时,官兵各营之间,互不相救,不亦可疑?”



遭此一问,诸将再回想此前数战之情形,也不由疑窦丛生。刘秀道,“只有一个解释——王邑在等!他在等宛城大军前来,所以一直姑息忍让,不愿对我等痛下杀手。这是王邑致命的误算,也正是我等的机会所在。”



诸将一脸肃然,静候刘秀下文。刘秀接着说道,“我等轻装前来,粮草短缺,利在速战。此前数战,大扬我军之军威,重挫官兵之士气,目的已然达到。接下来,该是制胜一击的时候了。”



诸将听得兴起,连连点头。刘秀遥指昆阳城,道,“王凤王常正在昆阳城中坚守。官兵布下满月之阵,而昆阳城正是其命门。为今之计,必先打通与昆阳之联系,告以宛城已经攻下,大军正在来援,一见官兵阵乱,城中将士便倾全力出击,内外夹攻。”诸将追问,然后呢?刘秀又道,“再者,擒贼先擒王,必须设法找出官兵的中军所在,然后以敢死精锐直捣中军。中军溃,则官兵自乱,虽百万众,也是群龙无首,无能为也。”



刘秀谈笑之间,百万官兵业已形同插标卖首。诸将大喜,齐声道,“愿听刘将军调遣。”


楼主:曹三公子  时间:2020-12-25 19:37:52

作者:xyisman 回复日期:2010-03-31 22:53:06

徐庆领兵,奔驰如飞。刘秀大吼,稳住!徐庆等人渐近,已经趟入昆水。刘秀再次大吼,稳住!
徐庆三千余人,一半将将登岸,一半尚在水中,刘秀长剑一指,大吼,击杀!一马当先,直冲前去,汉军齐声呐喊,狂奔而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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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这段有《勇敢的心》的影子,华莱士以步兵战骑兵,喊了两次,“Hold”。呵呵。
喜欢他的战前动员演说,
Fight,and you may die.Run,and you''ll live at least a while.
And dying in your beds many years from now.
Would you be willing to trade?
All the days from this day to that,
for one chance,just one chance,
to come back here and tell our enemies
that they may take our lives,
but they''ll never take our Freedom!
Freedom——


呵呵,这段演说确实很棒。不过在中国古代并无freedom的概念,这招估计是很难用上了。在当时谈freedom,恐怕远不如谈抢钱抢粮抢女人来得煽动:)


作者:妙境琳琅 回复日期:2010-03-31 15:29:53

报之一叹,昆阳一战,50年之内别人不用再写了,让我奇怪的是曹三的清醒,以前哪个昆阳没人不满啊,恰恰是他自己不满:)最近又瘦了吧:)

呵呵,体重倒一直保持,瘦得比较专一:)




作者:敬亭山阕18 回复日期:2010-03-31 05:38:48

作者:曹三公子 回复日期:2010-03-31 03:30:17



满月十论,纯属胡诌,呵呵,史料简略,也确实难为,替人圆场,这活真不好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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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子辛苦了:)非“胡诌”不足以尽妙矣:)呵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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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小飞打入定式走下来,到底谁走重了呢:)曹三!!!
初战这段虽然如今细多了,也丰满多了,不过上次写众人随刘秀慷慨赴死有一句:剑锋三千寒光,搏一杯生死之觞。何等豪迈畅快,如今竟没了....
郁闷啊....


这段是舍不得丢的,呵呵,写两字不容易啊,字迷。后面会用:)

楼主:曹三公子  时间:2020-12-25 19:37:52
【第十二章,昆阳大战】NO.15:麦田守望者(后半小改)

时近黄昏,天色向晚,然而说干说干,汉军兵分两路,李轶领数百轻骑向昆阳东门突进,与昆阳城中守军取得联系,刘秀则率众佯攻官兵南边阵线,以为掩护。



邓晨和刘秀并辔而行,不时拿眼瞥向刘秀,目光中满是对这个小舅子的赞叹和欣赏,笑言道,“如果我没猜错,早在昆阳突围之时,你便已拟定今日之谋。”刘秀笑而不答。邓晨又问,“以你之见,今日之战,我等胜算究竟能有多少?”刘秀道,“我说必胜,你信吗?”邓晨摇摇头。刘秀再问,“我说必败,你信吗?”邓晨再次摇头。刘秀道,“既然不能必胜,又未必必败,则事在人为而已。”说完,意味深长地望着远方,叹道,“话虽如此,然而人事终有尽时。你我如欲取胜,恐怕尚需两数眷顾才行。”邓晨问道,“哪两数?”刘秀望着邓晨,徐徐答道,“一是天数,二是变数。”



再说李轶这边轻骑突进,一路向昆阳东门冲杀,官兵不能抵挡。王凤王常远远在昆阳城头望见,大喜。李轶杀至城下,仰首道,“宛下大兵已到,二公可伺机出击。”王凤王常绝处逢生,涕泗横流。李轶传话已毕,率众往回冲杀。官兵皆坚壁而守,坐视李轶等人纵横。惟独巨无霸自负勇力,不顾王邑严令,领随身八百小校,自中军而出,向东截杀李轶。



李轶等人正一路砍瓜切菜,且战且退,忽然眼前一黑,便见巨无霸骑跨独角犀,恍如刚从上古神话中走来的洪荒巨人,裸身赤膊,手提百斤长矛,直冲而来。犀蹄踏处,如踩虫豸;长矛挥处,如扫枯叶。汉军心胆俱寒,立时大溃。



李轶大败而走,逃至三岔路口,见邓奉和其麾下一众少年正在树荫下抱臂而观。李轶勒马,语邓奉道,“后有追兵,幸勿泄漏我之行踪。”



邓奉冷冷答道,“我只是在此守望,战事与我无关。”



李轶心内暗骂,看巨无霸呆会怎么收拾你小子,于是也不警告邓奉,自顾扬鞭仓皇而去。李轶去不多时,巨无霸率众赶到,见邓奉等人甲胄在身,仿佛即将战斗,而神态悠闲,却又像在郊游,不由大感稀罕,手指邓奉,喝问道,“可见有人从此逃过?”



邓奉点头,“有。”



“从哪条路逃去?”



邓奉指了指李轶逃去之路,道,“就这条路。”



巨无霸追不几步,却又折回,问邓奉道,“你不会骗我吧?”



邓奉笑道:“你随口一问,我随口一答,信不信由你。”



巨无霸瞪圆铜铃大眼,狐疑地看着邓奉等人,问道:“尔等是官兵?”



“非也。”

“反贼?”

“非也。”

“那尔等究是何人?”

“局外人。”



巨无霸怒喝道,“不是官兵,就是反贼,哪里有局外人?说,到底何人?”



邓奉一脸厌倦,冷声道,“追你的人去吧。别再多话。”



邓奉身边骑士连忙朝巨无霸摆手,道,“赶紧走吧,真的,为了你好。”



巨无霸嗷嗷怪叫,捶胸道,“你可知道我是谁?”



骑士指着邓奉,反唇相讥道,“你可知道他是谁?”



巨无霸长矛一挥,大吼道,“我乃是新朝第一勇士巨无霸。无礼小儿,还不报名受死!”



邓奉笑道:“你真是新朝第一勇士?”



巨无霸怒道,“现在再想求饶,晚了。”



邓奉笑道,“很好,我来验验你。”说完,一催坐骑,人马合一,闪电般来到巨无霸面前。巨无霸根本来不及反应,已被邓奉一枪扫落犀下。巨无霸仰面朝天,躺于地平面之下,一柄寒光凛冽的枪头,直逼其咽喉。



邓奉轻叹道, “咦,新朝第一勇士,也不过凡人耳。”



巨无霸大叫,“不服,不服。”



“何解?”

“你偷袭。”

邓奉收枪一笑,“再来。”



巨无霸狼狈爬起,跨上犀牛,举矛再战邓奉,不几回合,再度被邓奉一枪挑飞。巨无霸还没落地,便已在空中大嚷起来,“不服,还是不服。”



邓奉笑道,“又是何解?”



巨无霸道,“我今天兵器不趁手。”



“你惯使何种兵器?”

“锤,大锤,极大的锤。”

邓奉道,“很好。你且回营取锤,我等你。”



巨无霸喉咙依然很粗,嘶声道,“好,你等着。”说完,眼珠一转,改口又道,“不行,你要是真有本事,便该你来寻我。”



邓奉傲然笑道,“今晚三更,你在营中举火为号,告知方位,我来取你人头。”



巨无霸逃回中军,一向有裸露癖的他,头一回肯正经穿上衣裳,里三层外三层将盔甲披挂整齐,又尽调精锐护卫,多伏弓箭手,静候邓奉之来。



汉军诸将听闻邓奉将夜入官兵大营,取巨无霸性命,皆难捺好奇,聚于远山瞭望。是夜三更,邓奉见官兵营中果有火起,回谓身边少年,诸君从我否?众少年齐声应诺,愿随公子。邓奉问道,诸君可曾闻见血腥?众少年答道,不曾。邓奉傲然笑道,“空气中没有血腥,那是因为我尚未拔剑。”



夜风骤起,邓奉催马而行,众少年紧随其后,望火而奔。官兵阵势如波开浪裂,邓奉顷刻已到中军。巨无霸正严阵以待,望见邓奉冲来,提锤欲战,邓奉早已跑到面前,手起剑落,斩巨无霸于马下,又割巨无霸首级,拴于马项之下。邓奉一击成功,率众回奔,如入无人之境。官兵各营慑于王邑之命,眼看官兵中军大乱,却也只好袖手旁观,不敢救援。



汉军诸将在山头见邓奉夜闯敌营,有如闲庭信步,转瞬之间,已提巨无霸人头而归,无不骇然,相顾惊呼,“这也太假了吧。”邓奉清点部属,一人未损。官兵大营火光冲天,乱成一片,众少年遥望自己的杰作,皆面有得色。邓奉道,“我欲再杀一回,诸君是否有意?”少年不解,问道,“巨无霸已杀,何必再入敌营?”邓奉道,“无他,我想验证一下,刚才是否是一个偶然事件。” 众少年都没死过,浑身是胆,管他刀山还是火海,主人说去,于是便去。官兵慌乱未息,哪里料想邓奉等人居然又卷土重来,大溃。邓奉斩杀百数人,这才解气而归。少年问道,公子今日,似乎颇为愤怒。邓奉萧索迎风,喟然长叹,“固如是矣!我有大悲,死生契阔,终为他人做了嫁衣。”



邓奉再闯敌营,连身为旁观者的汉军诸将也是看得一身冷汗,无不庆幸邓奉是友非敌,如若不然,死无地矣。惟有刘秀喜不自胜,谓邓晨道,“说变数,变数便到。邓奉正是我等之变数。”


楼主:曹三公子  时间:2020-12-25 19:37:52
【第十二章,昆阳大战】NO.16:静夜思(前半补)


夜色如染,一深再深,骚乱不安的官兵大营终于渐趋平静,而帅帐之内的王邑,却开始了心绪不宁。在他看来,邓奉之夜间来袭,不过是一二亡命之徒,不足为勇,然而却已经足够表明,自打出兵以来,他便一直不顺:先是小小昆阳,居然久攻不下,接着又死了王兴,现在又死了巨无霸,真正的敌手刘縯尚未出现,他便已经付出了如此惨重的代价。



回头一想,或许当初留在长安继续作宅男,未尝不是一个好的选择,因为他早已不朽,他在二十三岁那年就已经不朽。然而旷世之人,必有旷世之悲,他于是感到了寂寞。当王莽哀求他出山,哀求他再次力挽狂澜,他根本无法拒绝,谁又能抵挡作救世主的诱惑?



他现在是地球上最有权力的人,在他麾下,是一支有史以来最为强大的军队。暂时的不顺,不足以影响长久。他坚信自己将继续不败,从汉军到赤眉,挨个扫荡干净,然后……再收拾匈奴,将所有能打的仗都打光,让自己无仗可打,更让后人无仗可打。古往今来所有的名将,全都将被他踩在脚下……他唯一的心病,无非就是王兴死了,而王莽必将因此责怪。然而他已经不再害怕,王莽可以褫夺他的爵位,没收他的财富,这些他都不在乎,到了他这份上,爵位和财富已经连浮云都算不上,直是粪土。王莽夺不走的,是他彪炳日月的战功,是他千秋万世的不朽。



那么,刘縯刘伯升,早点来吧,请赐我一战。刘秀和邓奉只能算是娃娃,只有你刘縯,我的同龄人,才有可能是我的敌手。沘水一战,你打得不错,也让我对你充满期待。斥候已经一再报告,所来汉军还是不足万人,看来你仍在路上。如同等待戈多一般,我等待着你。如果连你都不配作我的对手,那这世间除了庸人的多情,便惟剩下不堪的寂寞。



王邑抚摸着脖子上的伤疤,伤疤正隐隐作痛,看来明天将会有雨,但愿刘縯不会让他等得太久,人间至悲,莫过于美人迟暮、名将白头。



同样的夜色,也笼罩于汉军所在的山岗。邓奉夜闯官兵大营,对汉军来说,堪称是双喜临门——邓奉力斩巨无霸,为汉军除一强敌,同时也探出了官兵的中军所在。刘秀连夜召集诸将,以树枝、石块、泥土模拟战场,拟定作战方案,只等明日日出,便告实施。



部署完毕,刘秀远离人群,拥衣独坐树下。夜色越发深沉,四野寂静,耳畔传来士兵们的鼾声。刘秀却了无睡意,头顶的树枝,呈现出含糊而优美的剪影,而高远的天空,繁星灿烂。这是远古的天空,清澈明净,不辜负随便一次仰望,对得起任何一双眼睛。凉爽的夜风,吹拂着宁静,恍惚间,天地间只剩他独自一人。这种熟悉的感觉,勾起了他童年的记忆。那时他喜欢躺在山坡,闻稻香,听蛙声;那时他和这天空一样干净,他总说,我要歇会,然后再考虑要不要长胡子、娶媳妇。



刘秀举目四顾,这里是昆阳,是离家数百里的异乡,远处的官兵大营,此时只能看见巨大的阴影,仿佛沉默的怪兽,口却大张。而明天一早,他们便将与这怪兽搏斗,有死无伤。



这是大战的前夜,身为主将,刘秀既兴奋又迷茫。虽然明知明日之战将极端艰苦,没有暂停,没有中场休息,只能连续作战,用尽所有力气,而此刻的睡眠,正可为此积攒宝贵的体力,但刘秀就是睡不着,这是他人生第一次失眠。



他想起阴丽华来,美丽的姑娘,你是否每晚向远方点一盏油灯,守候我归家的脚步?你是否每当桃花盛开,便相信自己必将幸福?这个夏天,我们无法见面,天空卷曲的睫毛,是暂时艰难的生活。亲爱的,等着我,要耐心等着我。如果能够获胜,我将捎给你一封信,信上有桃花和清晨,信在你的手心,象远山的一片碎云。请触摸这封信,那上面有娶你的日子,那日子就藏于这封信。如果我不能幸存,邓奉会带着我的尸首,来到你的面前。到那时,请为我合上眼睛,为了我们那短暂的缘份。



举手摘星,却遥不可及;伸手攫风,却杳无痕迹。夜色之下,一切恍如幻境,无真实可寻。刘秀慢慢躺下,嘴角晕开微笑,思绪越发飘渺。



他无眠躺于山巅,仿佛明天根本没有战争。此刻便是人生的最后一天,只需投身夜色,将四肢打开到极限,若有若无地呼吸,而这样就是永远。



他无眠躺于山巅,仿佛战争早已结束。他拂去征尘,埋下雄心,成了游荡山林间的自由人,流水是歌,落花是琴。



他无眠躺于山巅,仿佛从来都没有战争。他将在这星空下融化,化为烟云,关心万事万物,为他们吟唱虚无的命运。



他无眠躺于山巅,仿佛他已不再是刘秀,不再是任何人。



终于,梦乡降临。而他并不知道,这是他最后一次作为一个普通人睡去。



且停留于今夜吧,刘秀,别急着让这夜太快过去,如果有梦,那便做一个史诗般的长梦,以奇迹开始,以神话结束。因为你永不会再有这样的一夜,你卑微然而惬意的日子将一去不返。今夜过后,一切将骤然不同,世界将向你敞开,大事件纷至沓来,你再也无法回头,只能被历史的狂澜席卷,无休止地奔流向前。


楼主:曹三公子  时间:2020-12-25 19:37:52
【第十二章,昆阳大战】NO.17:决战(有增补)


六月二日,清晨。薄雾尚未散尽,汉军踏上征程。八千余条汉子,排成两里多长的队伍,恍如一群黑色幽灵,在雾霭中悄然穿行,谁也不曾说话,惟有凝重的沉默。晨风呼啸,在荒凉的树木和田垄上席卷而过,四野静如太古,俨然一派冬日的萧索。渐渐,有太阳自地平线涌起,赐予这世间一缕光明和暖意。汉军踩着自己被拉长的影子,继续向黑暗的官兵大营走去,再过一会,他们便将如同熟练的工人,在那里制造出一具又一具尸体,其中也许还包括他们自己。



汉军行不数里,路遇邓奉及其麾下骑士,正列队于树下守望,树上赫然挂着巨无霸的人头,面目狰狞,两眼大睁,犹然一副不可置信的表情。刘秀远远下马,其余汉军将领也都跟着下马,在邓奉面前牵马而过,不敢驰骋。如此礼节,既是对邓奉的感激,更是对邓奉的敬意。



邓奉目送这群赴死之人,神色也庄重起来,再无惯常的藐视和调笑之意。刘秀行至跟前,邓奉问道,“决战就在今日?”刘秀点点头,“正在今日。”邓奉道,“昨夜我闯敌营,只为杀巨无霸,可以见好便收。今日你入敌营,却是志在获胜,只能不死不休。你之所行,较我犹难。”一时之间,刘秀也起了惺惺相惜之意,答应道,“自当努力。”邓奉道,“无论生死,我等你的消息。”



等刘秀等人去远,少年问邓奉道,“公子不是不喜刘秀吗?何以今日对他竟如此客气?”邓奉遥望刘秀远去的背影,答道,“一事归一事。无论如何,仅率八千散卒,便敢与百万官兵决一死战,明知烈火,而竟以身投之,明知巨渊,而竟以身赴之,其英勇如此,亦古今难得人物也。我辈虽不与其同战,却也不得不略表敬意。”



汉军沿昆水一路西行,直至官兵中军大营隔水在望,这才停下队列,八千人一万六千个瞳孔齐向刘秀望去。刘秀跃马而前,面对八千将士,高声道,昨日诸君与我四渡昆水,所交战者,州郡之兵也,虽然四战皆胜,不足为喜。说完,马鞭向昆水对岸一指,再道,前方便是官兵中军大营,乃是官兵最精锐所在。只有击溃中军,诸君才能真正称得上勇猛!昨夜诸君都已亲眼看见,邓奉率数十少年,便已杀得官兵中军大乱。以我百战之师,难道反不如这些少年?



汉军闻言,一片血勇。刘秀再道,“只要击溃中军,官兵自然瓦解。我要选三千死士,随我涉水而战,一旦跨过此水,就不要想着回来。”汉军纷纷应征,很快,三千死士募齐。剩余五千人,刘秀命李轶领三千人,向昆阳城突进,与城中汉军会合。其余两千人,则由宗佻统领,原地驻留,刘秀对宗佻道,“一旦我和三千死士跨过此水,有从对岸渡水而来者,无论官兵还是汉军,一律击杀。”宗佻身为骠骑大将军,职位比刘秀高出三级有余,此时也是恭敬听令。



分配既定,人人各得其所,唯有厨子未有吩咐,于是问刘秀道,“敢问刘将军,做多少人的饭哩?”刘秀命厨子上前,将这问题向全军将士重问一遍。厨子羞怯,不能言语。刘秀向众人道,“方才厨子问我,该做多少人的饭,你们说呢?”汉军皆沉默,不知如何回答。刘秀吼道,“官兵不灭,何以饭为!”众人热血沸腾,齐声呐喊。厨子道,“既然不用做饭,那我也要上阵杀敌。”刘秀端详厨子,果然脸大脖子粗,不是大款就是伙夫,于是笑道,“好,领一把刀去。”



厨子憨厚笑道,“我有刀。”

“刀呢?”

“刀在!”

厨子说完,扬起腰间菜刀。汉军见状,哗然大笑。



早有斥候报知王邑,汉军已到昆水对岸,看样子是冲着中军大营而来。王邑亲临昆水,放眼望去,不过才三千汉军而已。王邑勃然大怒,刘秀啊刘秀,我等的是你老哥刘縯,他才应该是这场昆阳大战的主角,你这个跑龙套的,怎么老是不知好歹地要来抢戏?我已经对你一忍再忍,为什么非要逼我出手!王邑于是再申前令,命各营坚守待命,不得妄动,自用中军迎战。



严尤谏道,“刘秀此次来袭,有取法韩信破赵之意,令汉军强渡昆水,背水而自置于死地,使人人自为战,其势不可挡也。因此,万不可使刘秀轻易渡过昆水。当趁其半渡之时,一举击破之。”王邑冷哼一声,道,“我率堂堂天子之师,岂能用此小计!中军乃天下精锐,无坚不摧,倘若连三千汉军都对付不了,我王字给你倒着写。”虽说王字倒着写还是王字,但王邑之信心也可由此见得一斑。王邑也的确有理由信心满满,中军乃是朝廷嫡系,远非州郡民兵所能比,士卒皆精挑细选,平日训练有素,武器装备也最为精良。更重要的是,中军人数也有一万八千人,和三千汉军比起来,是相去悬殊的六比一。王邑杀心大起,索性命令中军后撤一里,给汉军留下从容登陆之余地,待汉军登陆之后,再展开血腥攻击。



刘秀做梦也没想到官兵中军居然会主动后撤,心中那叫一个狂喜,看来这打仗就和做爱一样,是一场需要双方配合的游戏。



决战一触即发。刘秀志在复辟汉朝,堪称复古派;王邑则要捍卫新朝,堪称维新派。而中国历史已经一再表明,维新派通常干不过复古派。然而,这次是否会是一个例外?



风萧萧兮昆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还。刘秀拔剑怒吼,向着对岸的官兵以及未知的命运,催马狂奔,三千死士,如饿狼扑食,提头跟进。决战就在今日,马儿,奋蹄驰骋吧,让我们在这昆阳大醉一场,以人为酒,饮血或伤,剑锋万千寒光,搏一杯生死之觞。士卒们,冲锋吧,我们只有一个怕死的理由,那就是在死之前,你的刀还干干净净,连一个敌人也没杀过。明天太阳照常升起,能看到的人将注定幸福。阴丽华,请为我祈祷,我将为你而战,请打扫来路,在树下等我,我必将归来,风尘仆仆,历尽沧桑。



王邑名将风度十足,从容命胡人擂鼓,悠闲地指挥中军布阵。刘秀涉过昆水,才一登岸,迅即猛冲而前。身后汉军打出仿造邓奉的金龙旗,一路呼啸招摇。官兵中军本来还有心一战,一见邓奉的金龙旗,顿时肝胆俱裂,昨夜巨无霸在众目睽睽之下丢了脑袋,已经给他们的心理造成了毁灭性的打击,如今见到邓奉的金龙旗,以为又是昨夜那个白袍妖人,哪里还有勇气抵抗,于是朽如枯草,迎风而倒。刘秀率众长驱直入,所向披靡,杀至中军帐前,正逢大司徒王寻,刘秀拍马迎上,一刀断其头颅。



大司徒王寻,相当于宰相,又是此次出征的副帅,然而就这么轻易挂了,中军顿时大乱。王邑奋力指挥,重布防线,和刘秀等人苦战。官兵其余部队,慑于王邑的一再严令,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中军挨揍,以为王邑又在施展骄兵之计,佯败诱敌,都不敢擅自来救。



再说李轶率三千人向昆阳城挺进,一路散布谣言,先是说汉军十万主力正在发起攻击;意犹未尽,又说官兵中军已经大溃,王邑已经阵亡;造谣造得兴起,越发离谱放肆,又说洛阳已经攻下,长安也岌岌可危。再到后来,干脆说王莽已经驾崩,新朝已经不复存在。惊慌之中,官兵哪里还能辨别真假,先是心乱,再到人乱,再到阵乱,最后更是一片混乱。



昆阳城中的王凤、王常等人见汉军势如破竹,于是也鼓噪而出,中外合势,内外夹攻,震呼之声,惊天动地。



王邑自食苦果,后悔不迭,但却并未慌乱。他对战局仍然有着清醒的认识。其余部队不来救援,没有关系,只要他们能一直坚守不动,局面就尚可收拾。百万大军,只要不自乱阵脚,就根本不可能被击败。至于刘秀,虽然攻势甚猛,然而中军只要能抵挡住一阵,等汉军锐气耗尽,便可以凭借人数优势,周旋反击。刘秀等人深陷众围,断然不敢恋战,久攻不下,必然撤退,一撤退,背后就是昆水,于是必死无疑。



王邑的设想固然美妙,然而他却并不知道,无论是理论上还是事实上,官兵的混乱都已经是一种必然。


楼主:曹三公子  时间:2020-12-25 19:37:52


作者:妙境琳琅 回复日期:2010-04-03 22:22:26

无眠于山巅,没有鸟人飞过:)


呵呵,鸟人绝迹了个,可惜,中国的空军,要到两千年后了……


作者:夜兮归人 回复日期:2010-04-04 21:37:08

人通常都复杂得很,复杂来自于欲望。因此,洞察了人的欲望,对付他们便易如反掌,故千钧之牛,制于三尺之童子。驭人之术,不外乎此。

三公子高论!


这句貌似还给删了,呵呵。


作者:敬亭山阕18 回复日期:2010-04-03 02:13:22

这样诗般的文字,每读一次都是一种饕餮:)
加了王邑的,呵呵,不知道为什么,我忽然明白他为什么完蛋了,呵呵,因为那一剑,他只剩下一根筋了:)

这个嘛,基本还是配合,哈哈。


作者:Neutra 回复日期:2010-04-03 01:24:47

唉,只有时差才能让我这样安然的抢沙发。三公子也是喜爱黑夜的人。
才鸟为啥一直都没有露面呢。。。
这一段王邑的心思描写得很入微,似乎只有文青和名将才能如此敏感。。。当然三公子应该归入后者


应该这么说,幸好大家都没上过战场,所以写大家没有经历过的东西,有如画鬼,大体吓人就可以了,呵呵。


作者:foredawn 回复日期:2010-04-02 10:26:25

百度了一下邓奉,甚觉可惜

邓奉  邓奉,(?~27年)南阳新野人(今河南新野)。邓晨的哥哥的儿子。
初,邓晨娶了刘秀的二姐刘元。刘縯刘秀率舂陵兵随绿林兵进攻棘阳(新野东北)时,邓奉随叔父邓晨率族人门客起兵投刘縯刘秀。后在昆阳之战中随刘秀击败王莽军队,并手刃令人闻风丧胆的身长一丈的新军垒尉巨无霸。邓奉英勇善战,体恤士卒,爱惜庶民。刘秀在鄗县(今河北柏乡县北)称帝后,邓奉累功升为破奴将军。建武二年(26年)刘秀派吴汉率军平定南阳南郡等地。吴汉虽在军事上节节胜利,连续收复宛城、涅阳、郦县、穰城、新野等地,但他纵容部下掠夺乡民,搞得民怨沸腾。当时邓奉正好回家探亲,回到新野,见吴汉军暴行,屡谏不听,大怒,率乡民起义,击败吴汉军队,尽获辎重,屯据淯阳(新野以北)。为了壮大自己的力量,他与附近的其他势力联合,如与周边延岑的汉中流民军、董的南阳流民军、更始政权残部、楚黎王秦丰联合。刘秀再派征南大将军岑彭率领朱祐、贾复、耿弇等数路大军共击邓奉。邓奉与在堵乡(今河南方城县东六里)的董互为犄角,手下又兵精粮足,岑彭等久攻不下。
建武三年夏,刘秀御驾亲征,汉军士气大振。邓奉战败从堵乡逃到淯阳,董投降。邓奉再败,退至小长安(在河南南阳县南,一作小长安聚)。刘秀率诸军紧追。邓奉知道形势已经不可挽回,率余部投降。刘秀怜悯他是姐夫的堂侄,又是支持他称帝的旧臣,并且他的叛乱也是吴汉引起的,想赦免他。岑彭和耿弇知道邓奉的才能,怕邓奉以后对自己不利,就劝道:“邓奉叛乱使我军损失惨重,伤贾复,擒朱祐,若不诛灭,无以惩恶。”于是刘秀诛杀邓奉。


这个百科有点意思,呵呵。看来这哥们来这里潜水过:)

楼主:曹三公子  时间:2020-12-25 19:37:52
【第十二章,昆阳大战】NO.18-20(基本原文)


20节增补了一段鼓手。20节倒数第六段也有修正,算是伏笔,也可稍加留意。



NO.18:溃奔



东坡兄作《记游松风亭》,云:“虽两阵相接,鼓声如雷霆,进则死敌,退则死法,当恁么时也不妨熟歇。”也就是说,哪怕身处战场之上,攻击已经开始,前进则死于敌人之手,后退则死于军法,然而只要此心逍遥自在、无拘无束,照样可以想歇便歇,谁在乎这些那些!



写作此文之时,东坡身处深山老寺,夜深无人,自然容易心猿意马,下笔浪漫而无边际。然而,东坡一生未经行伍,更未曾上过战场,因此很难明白作为一名普通士兵的处境和感受。



事实是,东坡兄,一旦你上了战场,你就不再是天才苏轼,你只能是宋兵甲或者宋兵乙。你再也无法进行理性的思考,你也不再有自由意志,你成为了军队集体中的一员,在你的身上,更多体现出来的只能是集体无意识。集体如同一个巨大的磁场,毫不留情地将身处其中的个人予以磁化,个人不再是他自己,而是变成了一个不受自己意志支配的工具,这几乎是无论天才或者白痴都无法逃避的现实。



因此,你根本不可能歇,你要么跟着大伙一起冲,要么跟着大伙一起退。



军队作为一个特殊的集体,具有强制构成性,士兵在加入军队时,通常没有商量的余地,也没有选择的自由。通过违背个人意愿组织起来的军队集体,之所以能够保持稳定,不会马上瓦解,主要依靠两根情感纽带维系,一是士兵对其领袖的情感,一是士兵对其同伴的情感。



而盘桓于昆阳的新朝官兵,虽然有百万之众,但这两根纽带却极为脆弱。这些士兵,乃是从帝国各个州郡临时招募,仓促乌合,既未经过训练,彼此之间也极其陌生,至于统帅王邑,对这些士兵而言,更是一个遥远得近乎不存在的人。



出乎刘秀等人意料之外的是,他们散布出去的谣言,远比他们刀剑的杀伤力更大。在这样的谣言面前,官兵作为一个集体,其劣根性暴露无遗——集体总是急躁而冲动,易于暗示和轻信,并彼此传染,然后迅速转化为行动。



谣言的传播,其直接后果便是,维持官兵稳定的两根情感纽带瞬间断裂,从而产生了巨大的惊恐,士兵们不再听从上级发出的任何命令,每个士兵都开始关心自己的利益,试图保全自己的性命,而不再顾及同伴们的安危。



与此同时,战场上也是天象骤变。王邑已经知道今天将会有雨,但他无论如何也没想到这竟会是一场百年不遇的特大暴雨。当汉军和官兵交战正酣之时,老天也不甘寂寞,于昆阳开始了一场哥特式的表演:黑云笼罩,霹雳惊雷,狂风大作,雨下如注,屋瓦、帐篷、旗帜,满天飞舞,天地之间,黯淡无光,一幅世界末日的景象。这无疑进一步加剧了官兵的惊恐,每个人都发现全世界都在与自己为敌,他们只剩下最后一个念头——逃。



于是争先恐后溃奔。官兵从一支高度组织化的强大军队,转变成为一个逃亡的集体,几乎是在瞬间完成。而在逃亡过程之中,恐惧在彼此传染中进一步加强,最终变成歇斯底里的恐慌。



根据日常经验,人群在缺乏统一指挥的前提下,总是选择最为混乱的方式相处,这也正和宇宙的熵增原理吻合。当昆阳的官兵突然溃不成军,各自飘零之时,同样选择了最为混乱不堪的方式逃亡。他们仿佛一群受惊的动物,丢下所有的一切,向洛阳的方向狂奔,互相碰撞,互相挤搡,只要有一人在途中不幸倒下,立即会被随后的人流踩成肉酱。



官兵如同洪水,一泄百里,根本无可阻挡,王邑和严尤率军连杀数百人,企图阻止溃逃,但这点威慑无疑太过渺茫,洪水总归要去它想去的地方。



官兵逃至滍水岸边,持续的大雨,让滍水水位暴涨,滚滚波涛,如海洋般宽广,舟船尚且不能渡,何况是人?然而,官兵们对眼前的危险视如无睹,纷纷奔入滍水,旋即被狂涛席卷吞没。令人不可思议的是,官兵依然前赴后继地跳进汹涌的滍水,仿佛那里就是天堂,那里就是世上最安全的地方。



很明显,当这些士兵一个人独处之时,对于此刻的处境,他们一定能认真考虑清楚,仔细权衡利弊,从而得出合乎逻辑和最符合个人利益的结论:与其被河水淹死,不如回身和汉军战斗,百万之众,对付对方八九千人,怎么可能失败?



然而,在集体之中时,这些士兵已经无法思考,无法质疑,歇斯底里的恐慌,仿佛巨神手中的皮鞭,抽打着他们,使他们只能麻木而驯从地向前,哪怕前面就是刀山火海,也要比回头来得更为安全。



最大的恐惧,往往是恐惧本身。对这些官兵而言,他们甚至已经不是在恐惧死亡,让他们恐惧的,正是恐惧本身。



譬如高楼失火,住户一旦开始恐慌,甚至根本就不设法自救,或者等待消防队的到来,而是拉开窗户直接就往下跳。从理性的角度分析,跳楼生存的概率也许更低,然而,强烈的恐慌已经让他们无法思考。



再譬如几十人的军队,往往可以将数千战俘管得服服帖帖。战俘们并不会作这样的理性思考:只要他们团结起来反抗,将有着更大的幸存希望。而更极端的例子是:即使战俘们明知自己将被屠杀,依然不会选择反抗,而是逆来顺受,如同羔羊,可怜而悲壮。



类似以上这些非理性所能解释的事实,在历史和现实中比比皆是。而其中的秘诀便是:让人群沉浸在集体无意识之中,无法醒来思考。



古罗马贵族便精通此道。古罗马拥有大量的奴隶,总人数甚至占到全国人口的一半以上。有人建议让奴隶穿上一种特别的衣服以便识别,却遭到元老院明智的驳回,理由很简单,如果奴隶们一旦看出自己的人多势众,就将胡作非为,甚至起而造反。而满清入关之后,不顾汉族的巨大反弹,强制推行剃头易服令,数百万汉人因此丧生,无意中也正起到了类似的效果:汉人依了满族的装扮,汉满混同至于无法分辨,于是再难以意识到汉族和满族之间其实存在着悬殊的力量对比。



再回到昆阳战场,在恐惧之中崩溃的,不仅是官兵,也包括动物。天地霹雳,暴雨惊雷,在如此的天威肆虐之下,王邑随军带来的虎豹、犀牛、大象、豺狼,也都开始惊恐不安,浑身颤抖,不顾一切地挣脱牢笼,发足狂奔。一时间,战场上便出现了这样的诡异奇观:虎豹犀狼在人群中穿梭狂奔,却并非为了吃人,而是为了逃命。人类看见这些凶狠的猛兽,非但不畏惧,反而和它们相伴狂奔,而猛兽一旦挡住了人群的去路,人群甚至还要对它们动手殴打。



是的,这已经不是一场败仗,而是一场溃灭。局势再也无法挽回,悔恨彷徨之下,王邑万念俱灰,拔剑便要自刎,部下慌忙救起,不顾王邑的抗拒和辱骂,将王邑强行推上马背,簇拥着向洛阳撤退。



数千精兵护卫着王邑,在混乱的官兵队伍中艰难地前行,没人肯给他们让路,没人肯牺牲自己让领导先走,也没人停下来谴责王邑指挥失误,害得大家走上今天的绝路。官兵们一窝蜂地奋力往前奔跑,王邑的护卫们只能不停砍杀,在密密麻麻的人群中开出一条血路。





NO.19:名将论



王邑在马背上昏而复醒,看着延绵一路被踩得稀烂的官兵尸体,又见部下为了保护他正对着自己人大开杀戒,而他却无力阻止,不由得失声恸哭。到了滍水岸边,景象更为惨烈,宽阔的滍水,竟已被数以万计的官兵尸体填满,河水为之不流。而从“好”的方面看,这也恰好成全了王邑,连舟船都省了,众骑以死尸为桥,一路踩踏,度过滍水,继续逃去。



对一名将领来说,失败并不可怕,可怕的是一败涂地,输得连裤衩也没剩下。关于失败之后的撤退,克劳塞维茨在其名著《战争论》中作了一个精妙的比喻:“伟大的统帅和久经战争锻炼的军队的退却,往往像一只受了伤的狮子退去一样。”王邑何尝不想组织有效的撤退,一边保持着对追击汉军的威慑,一边最大限度地保存己方实力。然而,官兵的指挥系统早已失灵,所有人都处在莫名的恐慌之中,甚至不劳汉军动手,便已经开始了残忍的自我毁灭。而他身为统帅,却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这种可怕的毁灭,根本无能为力。



世人功利猴急,动辄以“成者王、败者寇”的观点谈古论今,于是,只知有善胜之名将,却不知也有善败之名将。



善胜不易,善败同样难得。连战连败之下,却依然能够做到不伤筋动骨,将损失减到最小,稍事休整,便又可以迅速卷土重来,这无疑更加考验军队内部的凝聚力,以及将领对军队的控制力。



传说昔日曾国藩与太平天国作战,一开始连遭败绩,其幕僚在起草上呈皇帝的奏折时,其中有一句“臣屡战屡败”,曾国藩颇为不满,大笔一挥,改为“臣屡败屡战”。结果因为这一改,清廷不仅对曾国藩未予责备,反而慰勉有加。



后人论及此事,皆惊叹于曾国藩高明的文字游戏——屡战屡败,废物也;屡败屡战,则非但不废,反而显得英勇无比。如此解释,固无不可,然终因不谙兵法之故,见识未免流于浅陋。



屡败屡战,谈何容易!每遭一败,都是对兵力的巨大消耗,都是对士气的沉重打击,倘是普通将领,要想维持部队免于哗散都成问题,更何况迅速重整旗鼓,继续作战?



追根溯源,便要从曾国藩的起家说起。曾国藩组建湘军伊始,便确立了两大方针:



一是募兵的地域,严格锁定在湖南,尤其是其老家湘乡。二是所有大小军官,皆由他个人任免指派。



正是这两大方针,使得维持军队稳定的两个情感纽带得以极大的巩固和强化:

首先是士兵对其领袖的情感。曾国藩大权独揽,全军只听命于他一人,在湘军内部,他有着崇高的地位和无上的权威,集君主与父亲的双重身份于一身,士兵们自然能够惟命是从,竭死尽忠。



其次是士兵对同伴的情感。士兵之间,同乡同里,语言相通,习性相近,很容易便彼此熟悉,彼此信任,也只有这样,才能在作战之时,不会像陌生人或者夫妻那样,大难临头各自飞,而是真正做到不抛弃、不放弃。



也只有情感结构如此稳定的湘军,才能够屡败屡战,用曾国藩自己的话来说,那就是“呼吸相顾,痛痒相关,赴火同行,蹈汤同往,胜则举杯酒以让功,败则出死力以相救。”



也正是这样的湘军,恰恰可以套用海明威在《老人与海》中的那句名言来形容:他们可以被毁灭,但不能被打败。



也正是这样的湘军,才可以让曾国藩笃定持重,宁迟勿速,不用奇谋,逐步推进,自武汉而九江而安庆,沿江东下,卒克金陵,收获最终之胜利。



今人每以湘军为论,自诩湘人骁勇,为它省所不及,从而陷入地域之争,诚陋也。历朝历代,神州各地,几乎都出过强军劲旅,而这又从何说起?何处人不善战哉!特在于善用之也。苟用之得当,点豆拈草,皆可成兵;飞花摘叶,皆可伤人。岂地域使然!





NO.20:吊昆阳



再说突然变得极端恶劣的天气,同样也让汉军措手不及,雷声大震,风骤雨急,能见度急剧降低,汉军不得不停止攻击,守住阵形,先求自保,同时祈祷着坏天气快点过去,以便早点再度上阵杀敌。



然而,官兵居然在这时全军崩溃,这倒是让刘秀等人始料未及。一道道闪电,频繁划破长空,勾勒惊慌而逃的人影,照亮饱经践踏的尸体。刚刚还热火朝天的战场,转眼间便沦为凄凉冰冷的地狱。



大雨瓢泼,刘秀等人站在雨中,一动不动,张大嘴巴,为眼前的奇观所惊吓。雨水斜飞,灌满嘴巴,噗,吐出来,然后继续张大嘴巴。他们就是没法将嘴巴闭上。这也太神奇了,难道战争就这样轻易结束了吗?



刘秀等人百无聊赖地抚摸着肱二头肌,惆怅着英雄无用武之地。这场战争,他们猜到了开始,却绝对没有猜到这样的结局。他们胜利了,而且是一场做梦也不敢奢望的大胜,胜得如此干脆,如此彻底。难道是天意不成?就算是天意,那老天爷也未免太慷慨了些。刘秀等人不可置信的互相打量,很久才敢确认胜利的事实,于是笑声和雷声混响,泪水随雨水飞扬。



当雷声渐止,战场上的嚎啕与呼叫也渐渐稀少,刘秀等人这才听到一阵沉着而坚定的战鼓声,隔着雨幕望去,便看见一个胡人,浑身湿透,擂鼓不休。那是官兵的司鼓手,无视周遭无数尸体,无视战场一片狼藉,在天地之间,在雷雨之下,忘我独奏。他根本就浑然不觉,他已是昆阳城下官兵留下的最后一人。汉军围上前去,静静听着胡人击鼓,没有人想到要去伤害他,他并非战士,手中也无寸铁,然而他和他的战鼓,却响彻到了最后。



战鼓声如此激昂,却又如此绝望,刘秀忍不住大叫道,战争已经结束!胡人见是敌军,鼓声丝毫不乱,大叫道,只要还有一个官兵在战斗,我都要陪他到底。刘秀大叫道,一个官兵也没有了。胡人停下鼓槌,举目四望,除了尸体,还是尸体。胡人呆立半晌,全身不住颤抖,半是寒冷,半是悲伤,良久,向刘秀道,“男儿死异乡,请奏安魂之殇。”说完,也不等刘秀同意,径自击鼓。



鼓声再次在昆阳战场回荡,为那些早逝的魂灵,为那些横死的儿郎。低沉压抑的鼓声,穿越凄风冷雨,穿越闪电惊雷,在每一个生者和死者的耳畔奏响。鼓声之中,不再有敌我双方,不再有胜兵败将。所有人皆为一体,每一个死者都是生者的哀伤。何必问鼓声为谁而响,它正在为每一个人而响!



胡人从战役开始一直擂鼓到现在,早已筋疲力尽,随着最后一个鼓点的落下,胡人潮湿的身躯缓缓倒地。昆阳城下最后一面战鼓,就此安静下来。



再说王邑逃至安全地带,回马眺望身后的昆阳战场,望不几眼,忽然悲从中来,披发狂笑,如歌如泣,似疯似魔:



毁了,全他妈的毁了。有史以来最为强大的百万之军,说没了就没了。遥想当日,我曾有怎样的降临?那时我是黑夜,我是战魔,我将抚摸河山,征服所有。而如今,数十万将士,在眼前这片战场同时毙命,更可笑的是,他们不是死在汉军手上,他们是自己将自己摧枯拉朽地残杀了个干净。远方的亲人,关上那敞开的门吧,不必再等,儿郎们不会再回来了,他们将永远留在昆阳,留在这个被诅咒的地方,他们再也不能在肩上托一朵小云,他们再也不能在喉间蓄一缕歌声。



王莽已经什么都依了他,王莽这回够哥们,他还有什么借口可找?没有,一万个没有。三个月时间聚集起来的百万大军,毁灭却只用了两个时辰。失败,窝囊的失败,而且是败在刘秀这么一个无名小辈手上,还提什么不朽名将?还提什么万世流芳?



火光在天地喷涌,将人命归零,一如从未诞生。那些惨死的尸首,只是假造的伪证。荷叶上的蜻蜓,来不及闭上它那太多的眼睛,只能牙一咬,腿一蹬,决意自沉。当少女捂起明媚的小脸,也许是因为腮腺发炎。当露珠发现自己的晶莹,意味着离破碎已经不远。



如何渡过这一生,实在是一门最为艰深的学问。



天气略有好转,汉军即刻趁胜分头追击。对一场战争而言,更大的战果,往往是通过追击才能获得。刘秀领一军,西追数十里,截获严尤、陈茂残部百余人。严尤自知反抗毫无意义,命部下放下武器,接受汉军发落。汉军正待一拥而上,大动屠刀,刘秀伸手止住,打马邀严尤道,“新朝气数已尽,严公何不归降?”



严尤望着刘秀,想当年长安之时,他贵为大司马,而刘秀只是一名年轻的穷太学生,寒风中苦苦守候在他的府前,只为能见上他一面。如今故人重逢,形势颠倒,贵贱易位,他反成了刘秀的俘虏,抚今追昔,情何以堪,只能强笑道,“击溃百万大军,只在反掌之间,如此伟业,千古未有,而小子竟办之。吾老矣,无降,愿死。”



刘秀一心想要招揽严尤,不仅仅出于私人情谊,对汉军来说,以严尤的才能及威望,一旦归降,无疑将是一巨大鼓舞,对新朝则是一沉重打击。于是再劝道,“民心思汉,刘氏当复兴,严公与我叔父刘良乃是至交,倘能投汉,日后必为社稷之臣。望严公三思。”



严尤苦笑,他已经一大把年纪,不可能再忍受羞辱,和他眼中的一群流氓无赖为伍,与其折节下之,毋宁一死,于是答道,“多谢文叔美意,吾意已决。宁死不降。”



刘秀嗟叹不已,严尤于他有知遇之恩,真要杀严尤的话,他如何下得了手?一挥手,命部下闪开一条道,道,“当日恩情,小子未敢忘也。严公请便。”



严尤也不道谢,率众而去。去不多时,单骑而返,语刘秀道,“再见不知何时,临去,有一言不得不表。王莽虽不能用人,犹胜过汉军之不能容人。我观汉军,其中小人多有,共患难易,共富贵难,今虽大胜,不久必起内讧。宜未雨绸缪,早作防备为幸。”



刘秀悚然道,“多谢严公教诲,小子自当谨记!”



严尤扬鞭而去,刘秀也收兵回返昆阳。晚风劲吹,夜色渐深,新月如钩,高挂天际。一路之上,伏尸百余里,踩死的,挤死的,吓死的,淹死的,战死的,其状各异,其惨同一。可怜无定河边骨,犹是春闺梦里人,此情此景,刘秀心中忽起胜利者的悲凉。



回抵昆阳,一副繁忙景象,官兵溃奔之时,抛下所有军实辎重,汉军此刻正在月光下哄抢,刘秀部下惟恐后人,一哄而散,也加入到哄抢的行列。



刘秀想去寻邓奉,却发现邓奉早已不告而别,正如他不告而来。刘秀感到一阵无比的寂寞,突然来临的胜利,显得是那么不可思议,强大的百万官兵,何以一时间便溃散无余?难道真是冥冥中的天意在眷顾自己?



思索然后顿悟,刘秀浑身滚烫,他想他终于明白了蔡少公所说的那句大谶。



大谶曰:刘秀当为天子。为什么不说刘秀必为天子、刘秀且为天子、刘秀将为天子?一字之差,其中大有深意。当者,选择之意甚明,上天选择了他,要将天下托付给他。以前,刘秀和他的长兄刘縯一样,将天子视为权力、财富和地位,视为家族失去的荣誉。而如今,刘秀明白了,天子其实意味着责任,赐苍生以安宁,为万世开太平,让眼前的惨剧不再发生,让天下远离灾荒和纷争,老有所终,壮有所用,幼有所长,矜寡孤独废疾者,皆有所养……



然而,刘秀不敢再多想下去了,在这句谶语当中,他已经隐隐感到了一种难以启齿的罪恶。而这种强烈的罪恶感,甚至让他有了立刻自杀的冲动。幸好姐夫邓晨及时赶到,将他从自我折磨的深渊中拯救出来。邓晨车马满载,显然是在哄抢中收获颇丰,见刘秀正在发呆,笑问道,“你不拿点什么?”



刘秀摆摆手,道,“此皆将士搏命而来,自当由他们分去。”



邓晨道,“你不拿,部下岂敢先拿?”



刘秀无奈,于众多金银珠宝中,独挑出一块黝黑的石头。邓晨笑道,“好眼光,此乃天外陨石,用以铸剑,必远胜干将莫邪。”刘秀大喜,即命铁匠铸剑,献与长兄刘縯。



以上便是历史上著名的昆阳之战,最为以少胜多。千余年后,东坡兄途径昆阳,触景生情,感动于中,为前人及后世留下一首《昆阳城赋》,赋曰:


淡平野之霭霭,忽孤城之如块。风吹沙以苍莽,怅楼橹之安在。横门豁以四达,故道宛其未改。彼野人之何知,方伛偻而畦菜。嗟夫,昆阳之战,屠百万于斯须,旷千古而一快。想寻、邑之来阵,兀若驱云而拥海。猛士扶轮以蒙茸,虎豹杂沓而横溃。罄天下于一战,谓此举之不再。方其乞降而未获,固已变色而惊悔。忽千骑之独出,犯初锋于未艾。始凭轼而大笑,旋弃鼓而投械。纷纷籍籍死于沟壑者,不知其何人,或金章而玉佩。彼狂童之僭窃,盖已旋踵而将败。岂豪杰之能得,尽市井之无赖。贡符献瑞一朝而成群兮,纷就死之何怪。独悲伤于严生,怀长才而自浼。岂不知其必丧,独徘徊其安待。过故城而一吊,增志士之永慨。


楼主:曹三公子  时间:2020-12-25 19:37:52
【第十三章,手足之断】NO.1-2(基本原文)

NO.1:一夜成名



且说王邑昆阳大败,收拾残众数千人,一路狼狈逃归洛阳,因为这场惨败,加上又死了王兴,吓得连长安也不敢回。王邑此番征战,战果全无,后果倒是一大堆。官兵溃败之后,士卒各还其郡,再也不能聚集,帝国军力丧失殆尽,从此只能被动防御,再也无力主动进攻。昆阳惨败的消息传来,关中震恐,盗贼并起。海内豪杰翕然响应,皆起而造反,杀其牧守,占其州郡,自称将军,用汉年号以待诏命。旬月之间,遍于天下。



昆阳大捷,既成全了汉军,也让两个年轻人一夜成名、威震天下。人们记住了百万军中力取巨无霸人头的邓奉,也记住了指挥若定、谈笑间官兵灰飞烟灭的刘秀。更难得的是,这两人还都是年少英俊,唉,真是要命。



世人汲汲经营者,不外乎名利二字。利,钱财也,真金白银,实在。名,名气也,气者,飘渺而虚。



世人爱财如子,唤金银为金子、银子(近世行纸钞,则曰票子),铜铁锡之类,则无此待遇。钱财固佳,然土鳖财主,终究只能为害一方。名气虽虚,却能憾近动远。所谓名望,远得以见;所谓名声,远得以闻。故名利虽并称,而名在利前。



先论一般之名望。当一个人占据某个位置、拥有一定的财富和头衔,仅仅这些事实,就能使他享有名望,不管他本身多么没有价值。故韩非子曰:“立尺材于高山之上,则临千仞之谷,材非长也,位高也。”



此等名望,已经足以迷惑常人的眼睛,使其不自觉地对对方予以美化。司汤达作《爱情论》,其中描写一市井女子,在伊眼中,哪怕男人再难看,但只要他是大公或亲王,立即便觉得他风貌可人。意大利使臣见英王查理二世,其观后感也曰:“英王若只是寻常百姓,则可谓仪容丑陋,然既贵为国君,遂俨然可称美丈夫也。”



总之,一旦沐猴而冠,那就不再是普通之猴,乃冠猴也。一旦鸠占鹊巢,那也不再是普通之鸠,乃巢鸠也。



然而,此类名望寄生于地位或财富,有如月亮,终须仰仗太阳之光。一旦财势两空,则名望如气球一戳而破,光环瞬间褪却,泯然众人矣。



而最高之名望,非关财富地位,不拜外物所赐。有此名望者,乃是活着之传奇,在其生前便可预先宣布不朽。在常人眼中,他已经不再是凡人,而是超凡入圣,几乎接近神灵。名望赋予他神奇的力量,众人在面对他时,将彻底丧失批判能力,满心只有惊奇和敬畏,众人对他的服从,就像吃人毫不费力气的动物服从于驯兽师。



秦末巨鹿之战,诸侯军救巨鹿者十余壁,莫敢纵兵。项羽领兵独进,大破秦军,乃召见诸侯将,诸侯将入辕门,无不膝行而前,莫敢仰视。项羽由是始为上将军,诸侯俯首,莫敢与抗。



拿破仑从流放地厄尔巴岛重返法国时,几乎是孤身一人面对整个法国的全部武装,然而,他只需要看一眼那些派来阻止他的将军们,他们没做任何商量便屈服下来。随后只用了短短几周,整个法国便再度为拿破仑所征服。



拥有这种名望,一个人甚至可以超越法律和道德之外,人们会听任你做任何事情,而依然对你顶礼膜拜。



孔子七十之后,学问已入化境,故曰:“七十而从心所欲,不踰矩。”也就是说,哪怕他随心所欲,也不会逾越规矩法度之外。殊不知,这只是孔子一厢情愿的错觉。以他此时的名望,可谓是浓妆淡抹总相宜,不管他做什么,人们都会觉得既有道理又了不起,他就是法度,他就是规矩。



无论刘秀自己是否察觉,昆阳一战过后,他也同样拥有了这种最高名望。或许刘秀并没有变,变化的是那些看他的人:刘秀并不算高的个头,此时却仿佛有万里之势;刘秀本已潇洒的容颜,此时则愈发耀眼。没错,他仍然只是一个卑微的太常偏将军,然而,他却已经赢得了比任何人都多的敬畏眼神,其光芒之盛,似已隐然在长兄刘縯之上。



然而需要警惕。名满天下,谤满天下,岂妄言哉!遥想当年,我的朋友胡适之首倡新文化运动,一篇《文学改良刍议》祭出,有如石破天惊,瞬即轰动华夏,名震神州,其得名之大,得名之速,近世无匹,而个中滋味究竟如何?十年之后,胡适如是写道,“我似乎一觉醒过来就成了一个全国最受欢迎的领袖人物。然而很少有人能理解到:与暴得的大名斗远比与反对意见斗更艰难!”



面对突如其来的显赫名望,刘秀,汝今能持否?



NO.2:落星剑



昆阳大捷之后,汉军分为三部。一部留在昆阳打扫战场。官兵溃败之后,所有随军物资都仓惶抛弃,其辎重车甲如此之多,汉军搬运数月,还有剩余,索性举火烧之。此类战略物资,对汉军的实力无疑是巨大的补充和加强,其成效不亚于歼灭官兵的有生力量。一部返回宛城,与汉军主力会合。其余部队则在刘秀的率领之下,继续攻城略地,向洛阳进逼。



刘秀趁昆阳大胜之威,以偏将之名,而行主将之实,略地颍川。颍阳望风而降,再攻父城,却遭遇顽强抵抗,数日不能下。刘秀大感惊奇,召幕僚合议,道,“我观城中防御部署,法度谨严,应接自如,其中必有能人也。”冯孝笑道,“此必公孙手笔。”刘秀急问其详。冯孝道,“吾族弟冯异,字公孙,通左氏春秋,好孙子兵法,为颍川郡掾,监五县兵事,眼下与父城长苗萌共城守,尝于城头见之。”刘秀大喜道,“我欲得此人,计将如何?” 冯孝道,“只需如此如此,公孙可得也。”



刘秀从其计,解围而去,屯兵三十里外的巾车乡,佯攻它县。冯异闻汉军解去,于是辞别苗萌,苗萌哪里肯放,大呼道,“君一去,父城不保也。”冯异监管五县兵事,好比五个锅,却只有他一个盖,还都要照管到,也是难煞,只能道,“倘留父城,奈其余四县何?且善治城防,待我归来。”



冯异乔装打扮,半夜出城,悄然向属县进发,自以为行踪甚秘,然而未出十里,早有汉兵尾随而至,当场捕获,径直带到刘秀跟前。刘秀亲解其缚,笑道,“久慕公孙之才,不得已出此下策,还望莫怪。”



说话间,冯孝及同郡丁綝、吕晏先后入内,叙旧问安,冯异这才明白过来,敢情是你们在捣鬼!冯孝大笑,指刘秀道,“此乃大汉高祖之后,刘文叔将军是也,何不共事之?”



冯异大惊,“莫非昆阳大败王邑之刘将军?”



冯孝点头道,“正是。”



冯异忙向刘秀拜倒,道,“吾乃今于是乎见龙。愿为将军驱使。”



刘秀初次体验到名望的威力,且喜且惧。冯异又道,“异一夫之用,不足为强弱。有老母在城中,愿归据五城,以效功报德。”



见冯异一上来便要送五城为见面礼,刘秀大喜道,“有劳公孙一行。”



冯异戏言道,“不怕我一去不返?”



刘秀大笑道,“君子之诺,岂敢有疑!”



冯异返归父城,谓苗萌道:“今汉军诸将皆草莽之徒,多暴横,不足以成大事。独有刘将军所到不虏掠,观其言语举止,非庸人也,可以归身。”苗萌道:“死生同命,敬从子计。”



于是父城及其余四县同降。刘秀率众入父城,冯异又荐叔寿、段建、左隆等人,刘秀皆收为椽史。冯异再荐铫期,刘秀视之,但见铫期身长八尺二寸,容貌壮异,矜严有威,不由脱口赞道,“真壮士也。恨未早日得之,同战昆阳,岂不快哉。”



铫期也不谦虚,傲然道,“我若参战昆阳,何来邓奉竖子成名?”



刘秀大笑,爱其英勇,感其豪迈,拜铫期为贼曹掾,特加亲密,命侍奉左右,相当于贴身保镖,出入皆随。



取下父城及其余四县,刘秀兵势愈强,麾下将士万余人,而且皆效忠于他,堪称嫡系,手下幕僚更是人才济济,俨然已从偶像派转型为实力派。一切似乎都越来越顺利,然而刘秀的心却始终不敢放下,他担忧着身在宛城的长兄刘縯。早在刘秀还在宛城之时,他就已经一再警告刘縯,要小心提防绿林军首领,个个都非善茬,早晚要害他的性命。刘縯却总是一笑置之,道,“长成包子样,就别怨狗跟着。”对刘秀的警告不以为然。此次刘秀在昆阳缴获天外陨石,用以铸剑,送予刘縯。剑成之后,刘秀托邓晨捎剑回宛城时,特地叮嘱邓晨对刘縯再加提醒,早作防范为幸。



适逢邓晨自宛城返回,刘秀急问宛城情状,邓晨答道,“一片欢腾,刘玄大封宗室诸将,为列侯者百余人。”说完补了一句,“不过没有你,谁叫你不表功来着。”刘秀又问刘縯。邓晨笑道,“伯升成天把你挂在嘴边,赞不绝口,逢人就夸,说你比他更强。”听闻此言,刘秀脸上露出孩子气的羞涩,他一直活在刘縯的庇护之下,同时也活在刘縯的阴影之中,在这个世上,他最需要得到的便是刘縯的肯定,旁人的夸奖和赞美,对他则几乎毫无意义。



邓晨又道,“你所赠之剑,伯升爱不释手,特地为其取名,刻于剑上。”



刘秀问道,“何名?”



邓晨答道,“此剑乃天外陨石所锻,故伯升名之落星剑也。”



刘秀面色大变,此名大不祥!一时间心脏狂跳,忐忑不安,就觉得要出事,而且是大事。门外骤然传来战鼓之声,狂躁慌乱,刘秀吓得双腿一软,瘫倒在地。在长安独自面对一群流氓时,他未曾畏惧;在昆阳与百万官兵搏杀时,他同样未曾畏惧。然而此时他却面如死灰,畏惧渗透于每个毛孔里。


楼主:曹三公子  时间:2020-12-25 19:37:52

终于将原有部分改完了,漫长啊……

作者:敬亭山阕18 回复日期:2010-04-06 01:42:52

公子早点睡吧,现在等不过你了:)


呵呵,天气暖和了,人也精神了些


作者:flyingshz 回复日期:2010-04-05 23:14:23

公子几天早晨5点多才更新的,看来又要到明天凌晨更新了,熬夜真厉害啊,注意休息,^_^

谢谢,是要多注意休息:)

楼主:曹三公子  时间:2020-12-25 19:37:52
作者:爱如潮水梦如飞 回复日期:2010-04-06 04:00:31
三更半夜的沙发没人领,我前排看个

公子,似乎最近已经习惯了在午夜时分出没了

呵呵,兄台也够牛的,扛不住了,得困觉去了,晚安:)
楼主:曹三公子  时间:2020-12-25 19:37:52
回顾与检讨

旧稿改罢。回顾检讨。

刘秀第一稿,约十八万八千余字。新版总字数大致相同,倒也巧合。原稿中删除约有六万余字,新版增补约有六万余字,其余部分则不同程度进行了修正。

比较关键的地方,则是对宿命的淡化。所谓淡化,并非全然抛弃。宿命之感,谁人无之?古往今来,何曾破之?只是作为一个现代长篇而言,宿命似不宜太早抛出,古希腊戏剧倒是可以。新版之处理,意在让刘秀在生活中慢慢领悟宿命,接受宿命,有一个心灵转变的过程,相对更符合逻辑。

次者,则为对王莽的增补。在第一稿中,王莽作为反派大boss,基本以背影示人。新版中则让伊露出正脸,虽然并未浓墨重彩,但也力图写出王莽的心术与悲情。这段历史,缺了王莽还真不完整。

三者,为枝蔓之铲除与战争之加强。枝蔓,譬如太学,新野避吏等等。战争,下面再讲。

其余修改,也有用力之处,为免琐碎,不一一列举。

【昆阳检讨】:
战争,对我是个新问题。我没什么英雄情结,也从来没有幻想过自己是指挥千军万马的名将(昏君倒有可能幻想过,不记得了)。将自己幻想成名将,无非是先已存了欺负人的欲望。古代演义看过不少,也全都当武侠小说在看,排出谁比谁武力更高。当年隋唐高手排行能够背全,现在是早忘了。喜欢这些演义,也只是图一乐,心里也知道,战争怎么可能如此,像过家家一样?然而仍然觉得好玩。至于真正的古代战争,以前并无多少涉猎,也并不觉得有多少着迷,杀人与血腥,敬而远之,不敢迷。对于古代战争,我此前的观点比较偏激:一言以蔽之,那毕竟是冷兵器时代,对如今战争并无多少参考意义。中国积弱不振,正是兵法太多,名将太多。英雄太多,则一定是一个不幸的民族。名将太多,则一定是一个积弱的民族。将希望寄托于名将,不如寄托于士兵,不如寄托于战备,不如寄托于国力,不如寄托于科技(尤其是这一点,最为可惜。近世国耻,无不由此。)然而舍本逐末,死心眼地等待名将,然后用无数的伤亡成全一位名将,而每一个名将的诞生,付出的代价很可能是要先诞生十个庸将。然而人们崇拜名将,在他面前的血泊中拜倒,将一切归于他的功劳。

然而要写刘秀,没办法,还是稍微读了一些,第一稿终究还是存了厌战心理,多少有些回避迂曲。新版修订之时,又恶补了些,尤其是地理(感谢Google earth,不仅能看到平面,更能看到立体),读来大有启发,有豁然开朗之感。对于将帅如何做出决策,概念上明晰了许多,脑中也可勾勒出一个战争的轮廓,天下大势也不再是两眼一摸黑,终究能看出一些亮光,所缺无非细部。

回到昆阳大战。先需明确一点,刘秀在昆阳大战中的地位。有人对此质疑,认为历史由胜利者书写,自然可以涂脂抹粉,强揽功劳。然而,此怀疑多少有些无稽,刘秀指挥昆阳大战并非孤证,不同史书,皆持此论。《后汉书祭祀志》:建武元年,刘秀即位称帝,告天之文曰:“……王莽篡弑窃位,秀发愤兴义兵,破王邑百万众于昆阳……”此文非但告天,同样也告天下,当时昆阳亲历者多有健在,未闻有人质疑反驳,刘秀若非货真价实,也断然不敢公开形诸于口。再者,古人的操守和现代人的操守之间,哪个更加可信?我想大概还是古人。

新版昆阳,逻辑主线比较清楚了一些。昆阳最为诡异之处,不是刘秀的胜利,而是王邑的失败。作为史书读者,自然可以归咎于王邑脑残,然后轻松了账。然而要写昆阳之战,就不得不抖擞精神,去寻找真相。很明显,一定有一个真相,王邑的所作所为,一定都有他合理的解释。王邑早年就有挽救新朝之功,可谓一代名将,昆阳所有的决策,站在他的立场,都必然有他的道理。第一稿在这方面做了一些努力,新版又进一步增补了些。至于刘秀的行动,新版也做了一些丰富。总结起来,昆阳的情节线大致为:王邑攻昆阳——即将攻下,王兴挂——昆阳降,不敢纳降——昆阳死守——刘秀来救,王邑误判形势,意图围城打援,先将汉军养肥再杀,命各营各自为守——刘秀将错就错,利用王邑有姑息之意,绝地一击。如此一来,似乎王邑所行,皆可理解,并非全为昏招。进程合乎历史记载,而逻辑也尚算合理。在已知条件有限的情况下,求解大抵也只能如此。

真正的昆阳大战究竟怎样?谁也无法知道,即使是范晔同学,写来也是一笔糊涂账。范晔著史,终究不如司马迁精细缜密,而又没运气碰上另外一个裴松之为他作注。其余,东观汉记(东汉当朝所修,理应最为翔实,可惜早已残缺),两汉纪,资治通鉴,也都只能雾里看花,不能真切。昆阳大战最为以少胜多,反而名声不彰,正史不详之故也。

昆阳之胜,汉人也自诧为奇迹。还是那句话,战争和做爱一样,需要双方配合。

至于邓奉其人,实是个人之寄托,有所深慨也。后面有可能对邓奉着墨较多。

半年删补,得失难言。总之,委屈大家又重读了一遍。大匠不示人以璞,幸好我还只是学徒,示人以璞,然后雕琢,想来也不足深怪。

歇就不歇了,接着搞。

楼主:曹三公子  时间:2020-12-25 19:37:52
【第十三章,手足之断】NO.3:弥天大网

且说刘秀突闻战鼓之声,惊吓倒地。邓晨出门视之,却原来只是一匹受惊的战马,扬蹄而起,正巧击中架在前面的战鼓。邓晨牵走战马,回来扶起刘秀,笑道,文叔破昆阳百万大军之时,颜色若定,今闻几声战鼓,为何却如此不安?刘秀掩面而泣,道,你不懂的。伯升危矣。邓晨问道,这和伯升有什么关系?刘秀道,落星,陨也,死也。战鼓,杀伐也。长兄危矣!邓晨宽慰道,只是巧合而已,不必多想。刘秀不应,只是饮泣。



按下心神不宁的刘秀不表,我们再将视线投到宛城。刘縯攻破宛城之时,本拟领军北上,驰援昆阳,硬生生被十道加急诏书拦下,命其修缮宛城,迎接刘玄圣驾。六月二日,昆阳告破,刘玄也于同一日驾临宛城。刘縯根本就没把刘玄当皇帝看,他单是觉得愤懑不平,我率将士在前方浴血奋战,你小子龟缩在淯阳逍遥快活,等我费尽心力攻下宛城,好嘛,你倒来捡现成的了,凭什么!



刘縯一身甲胄,陈大军出城相迎,存心耀兵炫武,煞煞刘玄的威风,一泄胸中怨气。刘玄抢了刘縯的皇位,本来就颇感心虚,今日见刘縯全身武装,心中更是发毛,不知刘縯意欲何为。刘縯见了刘玄,也不下马,傲然说道,“介胄之士不拜。今大军集结,请陛下检阅。”



刘玄不知所措,以目光向随驾的大司马朱鲔求援。朱鲔心中清楚,刘縯摆出大军前来迎驾,分明有叫板之意,刘玄堂堂皇帝,自然不能怯场。朱鲔于是对刘玄道,“三军将士,久望圣驾。陛下既来,理应勉力慰劳,使将士一窥龙颜,感荷天恩。”朱鲔之言,明里是在鼓励刘玄,暗地里却也在敲打刘縯:军队不是你刘縯的,而是皇帝刘玄的。



汉军数万精兵,左右排开,静候检阅。刘玄有了朱鲔撑腰,胆气略壮,下车换马,当先而前。依照常理,跟在刘玄身后陪同检阅的,先是朝廷三公,三公之后,再是诸位将军。然而,刘縯想也没想,直接拍马跟上,与刘玄并辔而行。大司马朱鲔、大司空陈牧见状,面色铁青:刘縯居然敢当着三军将士的面,与皇帝并肩而行,分明是在炫耀示威,把数万汉军当成自己的私军,而把刘玄视为自己的跟班仆人。更何况,刘縯身躯魁伟,仪表雄壮,而刘玄苍白瘦削,两人在三军将士前面这么一亮相,一个如同雄狮,一个如同羔羊。刘縯啊刘縯,你是存心要让皇帝刘玄出丑,你是存心要让三军将士看看,只有你才配得上称帝王。



刘縯与刘玄并肩而行,每过一营,便有雷鸣般的呐喊之声。刘玄何曾见过这等阵仗,在马上哆哆嗦嗦,目光闪烁。刘縯却从容四顾,显得极为享受。行至刀阵之时,步卒一齐举刀呐喊。其时阳光正烈,在大刀的反射之下,直直刺入刘玄坐骑眼中,坐骑大惊,长嘶一声,前蹄高举,向前仓惶狂奔。刘玄勒缰不住,顿时翻鞍坠地,右脚却被卡于马镫之中,不能挣脱。刘玄奋力挣扎,被拖行数丈之后,终于将靴挣脱。众人急忙上前,扶起刘玄。刘玄除了灰头土脸之外,倒也并未受伤,然而惊魂未定,说什么也不肯再检阅。在三军的哄笑声中,一场阅兵式就这样草草了之。



入夜,朱鲔见刘玄,开口便道,“刘縯可杀矣。”刘玄道,“大司马何出此言?”朱鲔道,“刘縯在三军面前,存心戏辱陛下,此等欺君之臣,焉能不杀。”刘玄道,“这事不怨刘縯。我不过摔了一下而已。小时候他还揍我呢,揍得那叫一个狠。”朱鲔怒道,“刘縯胆敢与陛下并辔而行,分明是有篡位之心,先要试探试探三军的反应。狼子野心,不可不杀。”刘玄犹豫道,“狡兔尽,走狗烹。如今王莽未除,天下未定,要杀刘縯,早了点吧。”朱鲔大怒道,“刘縯不是走狗,而是人中之龙,非陛下所能驾驭。陛下不杀刘縯,他日必为刘縯所杀。”刘玄长叹道,“刘縯深孚众望,南阳豪杰、刘氏宗室,皆惟刘縯马首是瞻。只怕不是轻易杀得。”朱鲔见刘玄也起了杀心,于是笑道,“陛下既已首肯,其余我自会安排。”



次日,昆阳大捷的消息传到宛城,朱鲔的杀心因之越发坚定。本来刘縯就够难对付的,现在刘秀又一战成名,威震天下,绝不能让他们兄弟两人联起手来,必须尽早动手。当夜庆功宴上,朱鲔滴酒未沾,只是在一旁冷眼旁观。刘縯的死党刘稷大醉,指点着绿林军将领,骂道,“公等碌碌,不足成事。若非刘伯升兄弟,尔等早死于官兵之手,哪里还有今日酒喝?”绿林诸将闻言大怒,当场便要翻脸,刘縯见势不妙,赶紧命人将刘稷架走。



刘稷的大嘴巴,替刘縯把绿林诸将得罪了个精光,同时也帮了朱鲔一个大忙。本就是绿林出身的朱鲔,不费多少口舌,便已说服绿林诸将。然而,朱鲔还是不敢马上动手,他虽然有绿林军的支持,但刘縯也有南阳豪杰和刘氏宗族的支持,要想顺利除掉刘縯,必须挖空刘縯的墙角,把刘縯变成一个空架子。



好在皇帝刘玄还掌握在朱鲔手里。



照理说,皇帝也不过凡人而已,要是单挑起来的话,估计N多人都可以把皇帝揍得满地找牙。然而,哪怕明知如此,人们为什么还是忍不住要听命于皇帝?道理很简单,皇帝拥有两样武器——封赏的权力和惩罚的权力①。



没有人没有欲望,而一旦洞察了人们的欲望,对付起来便易如反掌,故千钧之牛,制于三尺之童子。驭人之术,不外乎此。考察人之欲望,不外乎两种——趋利、避害。既然趋利,于是贪图皇帝之封赏;既然避害,于是畏惧皇帝之惩罚。皇帝一手握封赏之权,一手握惩罚之权,倚天屠龙,号令天下,莫敢不从。



朱鲔把持着皇帝刘玄,先祭出了第一种武器——封赏。入宛第三日,朱鲔便借皇帝刘玄之名,大封刘氏宗室,为列侯者四十多人。此举意图甚明,便是要安抚刘氏宗室:哪怕你们跟着刘縯,待遇最多也不过如此。



刘氏宗室已封,那些非刘氏宗室而又有资格得到封赏的人,无不望穿秋水。然而,第四日偏偏全无动静。于是人心惶惶,生怕本该属于自己的封赏泡了汤。而这正是朱鲔想要的效果,他就是要告诉众人,刘縯给不了你们爵位,给不了你们利禄,而他朱鲔可以。



第五日,朱鲔大封绿林诸将,为列侯者四十余人。第六日,又是全无动静。



剩下没有轮到封赏的,就只有南阳豪杰了。他们明知被朱鲔吊着胃口,却也无可奈何,想闹吧,朱鲔又没说不封他们,不闹吧,又真怕朱鲔封漏了他们。刚从昆阳战场返回宛城的李轶,迅即认清形势,在南阳豪杰中率先行动,主动向朱鲔款诚。朱鲔大喜,李轶所在的宛城李家,乃是南阳豪杰中最强的一股势力,于是对李轶大加笼络。李轶投桃报李,替朱鲔出面游说南阳豪杰。南阳豪杰就此分裂,继续支持刘縯者有之,转而投靠朱鲔者却也不在少数。



第七日,朱鲔大封南阳豪杰,归附自己者,大封。亲刘縯者,小封乃至不封。



短短数日之内,朱鲔先后稳住了刘氏宗室,团结了绿林诸将,分化了南阳豪杰,在表面平静的宛城上空,一张弥天大网,正悄然向刘縯当头罩去。



①《韩非子·二柄》:明主之所导制其臣者,二柄而已矣。二柄者,刑、德也。何谓刑、德?曰:杀戮之谓刑,庆赏之谓德。


楼主:曹三公子  时间:2020-12-25 19:37:52

作者:敬亭山阕18 回复日期:2010-04-07 02:28:23

还觉得新版昆阳有个小变化,以前似乎更强调刘秀的勇,如众人暗中掩护的那次冲锋:)暗含一个理由就是刘秀已经知道自己的冲锋将是“正命”之行为,故而有勇,然后才是刘秀的智,但这个就经不得问了:)把自己级别调成无敌以后去通关无论如何也算不上什么大勇了,反而多少有些乏味了,这次的刘秀一惊一辩(满月十辩)之间就突出表现刘秀的智了,其后来所有的勇才显得更有价值了:)
至于王邑败因嘛,如果是二月河来写肯定会把云于坏山和巨无霸死后的小兵小将弄几个出来对话白描:)以便把古人的迷信恐惧和公子纽带理论也许还有百万大军指挥调度的种种不便予以细节化、感性化,公子约略是不屑于这么写的,但李斯书《谏逐客书》的一段也弄群众场面出来烘托过的,效果不是很好吗?
些小愚见,公子一笑:)


改不动了,先搞完要紧:)


作者:九野清音 回复日期:2010-04-07 16:53:20

邓奉比起耿岑应有些差距吧 虽说有所寄托 但也不能过份夸大 以公子才思料想不会掉入三国演义或大唐双龙传这样歪曲史实抬高所好的泥潭中

虽是个人寄托,当然也不敢太过歪曲史实,我想做的,大抵还是填空。


作者:妙境琳琅 回复日期:2010-04-08 22:26:07

作者:石破天_ 回复日期:2010-04-08 13:05:19
终于赶上了。
不过看了改版,有点失望,我只是个见识肤浅的路人,觉得原版的挥洒自如,超凡脱俗,看的过瘾,改过后整体风格变得四平八稳,好像要做教科书一样,估计以后没兴趣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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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不来,天会塌吗?不会,如果你先看第二版,你会觉得曹三不够挥洒自如,超凡脱俗吗?同样不会,你不是肤浅,只是爱新鲜而缺乏深思的习惯而已,这没什么不好,大家都这样:)但也没什么好,以至于可以拿出来吓人的:)能给你带来愉悦感曹三当然高兴,但你以后不来光顾曹三也一定不会有什么遗憾:)


妙境同学似也不必过激。每个人看事物的角度不同而已,拿围城来说(当然不敢自比围城,只是个比方),有人喜欢前半,有人更爱后半。其实都是钱先生写的。

楼主:曹三公子  时间:2020-12-25 19:37:52
【第十三章,手足之断】NO.4:鸿门宴


晚上,很好的月光。



宛城。一场盛宴,以皇帝刘玄的名义召集,新封列侯百余人悉数出席。刘玄高坐 ,三公朱鲔、刘縯、陈牧依次侍座,其余人等则按级别高低铺排开去。当初的草台班子,已渐渐有了恢弘的朝堂气象。



岑彭封归德候,敬陪末座,十分警惕。岑彭自从归降刘縯之后,感刘縯知遇之恩,很自然地将刘縯视为主人。然而今日之宴,气氛甚是诡异,朱鲔和陈牧等人面色古怪,时常拿眼瞟向刘縯,似乎怕他,又似乎想害他。李轶则时常离席,出门之后,很快却又回来,分明是在外面设有埋伏。岑彭从头直冷到脚跟,晓得他们布置,都已妥当了。



岑彭觉得自己怕得有理。然而,刘縯却丝毫也不曾意识到危机,他愉快地饮着酒,以自己的名字为一场伟大的丰收:汉军能够走到今天,他是领路人、先行者,他给了他们理想,而他们跟随他的方向。在他的带领之下,一群乌合之众,昔为空谷足音,今已响遏行云。他已经把他们带到了宛城,接下来,他还要把他们带到洛阳,带到长安。刘縯看着殿内众人,如同老农打量自己的牛马,牧羊人审视自己的羊群。众人业已壮大而茂盛,而那是他的收成。



与刘縯的洋洋自得相比,刘玄却面容阴郁,显得心事重重。刘縯举杯,笑谓刘玄道,“圣公何以悒然不乐?来,将进酒,为汝寿。”



刘玄暗叹一声,刘縯啊刘縯,我都已经当了四个多月的皇帝,可你还是改不了口,还是叫我圣公。刘玄举杯,却不肯也对刘縯以字相呼,而是称其官职,客套道,“大司徒劳苦功高,正应寡人敬酒才对。”



两人相对满饮。刘玄问刘縯道,“听说文叔采天外玄铁,为你铸剑一柄。其剑锋利无匹,更胜干将莫邪。可否一观?” 刘玄要看落星剑,刘縯也正有显摆之意,当即解剑呈上。



落星剑甫一出鞘,光芒森然,难以逼视。刘玄小心摩挲着剑身的花纹,试探着剑锋的寒冷。而剑竟仿佛是活的,仔细倾听,甚至都能听见呼吸之声。在刘玄的抚摸之下,落星剑渐渐苏醒,变得勃兴坚硬,发出隐隐的低吟,它渴求插入任何一具躯体,不分男女,而它将让这种插入绚烂无比。刘玄观摩良久,失神而叹,“端的好剑,真天下至宝也。”



说话间,绣衣御史申徒建长身而起,上前向刘玄跪献玉玦,道,“臣有玉玦,方是天下至宝。”刘玄一副鉴宝专家的模样,左手持剑,右手握玦,神色凝重地掂量比较,到底哪一个才更有资格称为天下至宝。



岑彭见状大惊。申徒建与刘縯有杀兄之仇,此时献玉玦,用心险恶。玦者,决也,分明是在催促刘玄早点动手。而落星剑被刘玄诳走之后,刘縯已经没了防身武器。再看李轶,恰好又离席出门而去。



朱鲔见刘玄举棋不定,心中大为懊恼,万事俱备,就等你一声令下了,想什么想呢!该深沉的时候你不深沉,不该深沉的时候你倒穷深沉。朱鲔心急火燎,然而却也只能含恨忍耐,刘玄虽然是个傀儡,但毕竟是名义上的皇帝,要杀贵为大司徒、汉信侯的刘縯,只有他才够资格下令。



刘玄掂量半天,终于有了结果,道,“玉玦虽好,寡人还是更爱落星剑。”将剑交还刘縯,以酒相祝,道,“此剑乃天外之物,放眼人间,也只有大司徒这样的盖世英雄才配得上!”



筵撤席散之后,朱鲔怒问刘玄,为何不杀?刘玄道,“我见刘縯,每如芒刺在背。甚不敢矣。”朱鲔大怒道,“竖子不足与谋。今意图暴露,再想杀刘縯,只怕难矣。”



再说刘縯回府,岑彭奔前道贺,刘縯诧异问道,“何贺之有?”岑彭笑道,“明公赴鸿门之宴,得以生脱,焉能不贺!”刘縯道,此话怎讲?岑彭正色道,“当年鸿门之宴,范增举玉玦以示项羽,意在令项羽杀高祖刘邦。今日申徒建献玉玦,正有范增之意,欲杀明公也。”



刘縯大笑道,“岑君多虑了。这帮无赖真要杀我,绝不至于如此文雅。再说了,刘玄这小子,我从小看到大,想杀我,谅他也没这个胆。你没见他还剑给我之时,那叫一个诚惶诚恐。”



岑彭心中叫苦,刘縯啊,你在战场上是何等机敏,怎么一离开战场,就变得如此迟钝麻木?于是郑重言道,“欲杀明公者,非刘玄也,乃朱鲔、李轶之辈也。”



刘縯根本不信,道,“没有我,此辈小儿焉能有今日富贵!我于此辈,有大恩也。果欲杀我,谁堪领汉军定洛阳,取长安?”



岑彭冷笑道,“这就是明公的后路?殊不知,令弟刘秀已经替你断了这条后路。官兵昆阳大败之后,已是日暮途穷之势,稍具将才者,皆可领汉军长驱直入。定洛阳,取长安,未必非明公不可。”



岑彭已经把话说得很直,那就是你刘縯已经没有了利用价值。然而刘縯并没有认真在听,他已是醉意酩酊,无法做任何现实的思考,他在醉意中忽然想起了刘秀,忍不住笑骂道,“文叔这小子,冷不丁就杀出个昆阳大捷,蔫坏。噫嘻,蔫坏。”说完,伏案而睡,鼾声雷鸣。


楼主:曹三公子  时间:2020-12-25 19:37:52
更完,准备看世纪大战。梅西会进几个?

作者:寒缠 回复日期:2010-04-10 11:15:17

短短数日之内,朱鲔先后稳住了刘氏宗室,团结了绿林诸将,分化了南阳豪杰,在表面平静的宛城上空,一张弥天大网,正悄然向刘縯当头罩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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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縯对此不可能毫无察觉。就这么被朱鲔玩死了?想不通啊想不通……

作者:妙境琳琅 回复日期:2010-04-09 14:51:00

朱鲔这招太毒了!也有个小小疑问:请赏论功难道刘縯毫无置喙之所?


前面漏写了一个细节,那就是封刘氏宗室时,刘縯被封汉信侯。侯号以汉字打头,无疑最为尊贵,也许刘縯也因此而有所麻痹了吧。

楼主:曹三公子

字数:529325

帖子分类:煮酒论史

发表时间:2008-09-01 06:31:00

更新时间:2020-12-25 19:37:52

评论数:13256条评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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