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庆节的时候，辅导员张老师在班上组织一个联谊会，除了班里的同学们，还邀请了本专业的学长学姐。
一开始，学长与学姐介绍了怎么学习专业课程，以后我去什么地方工作，我们可以做那些具体的事情。听了这些，我才发现我对我自己选填的专业真是一无所知。当时只知道选农林渔牧，这些学校可以少交与不交学费，从没 想过，读完大学出去干什么。听着学长学姐的话语，我陷入了沉思。
学长学姐介绍完，就能到我们班的同学们上台介绍自己。从报到到现在，我们班的同学还没有正式介绍过，我除了我宿舍的同学、阿梅、孙同学，其他同学的名字我都叫不上来。当然，叫不上名字的同学就算介绍完自己，我还是不会记得的，我这人计名字太差，又不喜欢看人家的脸，某种意义上说，我对人家的声音熟悉程度超过他的脸与名字。
轮到我介绍自己，我站在讲台上，手足无措，支吾好一会，我才说出，：”我叫“朱。。。朱。。。朱。。。“接下来就是一阵哄笑，我脑袋里立马就一片空白，我不明白我又闹什么笑话了？
”猪猪猪！！!......"这名字好，“哈哈哈哈。。。。。”台下又接着一 阵哄笑。我看到有几个同学竟然弯下了 腰。我尴尬地走下讲台，我都不记得我有没有说完我的全名。没想到，从此以后，他们都叫我：“猪猪！”后来我在想，那个时候养猪都应该如我一般瘦？
后面是表演节目，阿梅唱了一段京剧，配上她好听的声音，让教室里鸦雀无声，她成了视线的焦点，确实太好听了。小时候，我跟奶奶听过一些地方戏，对这种传统的东西有些莫名的亲切。我顿时觉得阿梅厉害了许多。
同学们，唱歌、跳舞、说故事、弹琴。。。。。。轮到我的时候，我不知道该怎么办。张老师说，：“朱向辉，你会点什么，给大家展示一下？”
"我？我？好像真不会什么！“我真想不起来，我能拿什么给大家表演。
我在台上发了一会呆，突然想起，我字写得不错啊。
我突然转身抓起黑板下沿的粉笔在联欢晚会那几个大字的周围写下陆游与表妹的莫莫莫、错错错、莫莫莫、瞒瞒瞒。在我写字的时候，教室里也如阿梅唱京剧一样安静。在我写下最后一个感叹号后，教室里响起热烈的掌声。我不知道那掌声是给我的字还是给陆游和他表妹的词。

联欢会后，我被张老师指定去了宣传部，参与系里的通讯、板报、宣传画。。。。。。重操旧业。
接下来的一周我就忙上了，学校举行运动会。我们班人数少，我被报名了1500米，3000米，10000米，足球和篮球。
运动会期间，我写通讯稿，登记我们年级的成绩，带队去检录。。。。。。
没想到的是，我1500米与3000米竟然跑了第一，10000米是第五，给我们系涨了不少分，认识我的人都给我竖起大拇指。我感觉我好像有点融入了集体。
另一个没想到的是，阿梅竟然也参加了我们的足球队。足球队没有女子组，只有男子组。我虽然是足球队与篮球队员，但比赛我并没有上场，系队基本上还是学长们上场。我们系的集体项目比较差，个人项目除了我的两个第一，就只有大三一个学长的铅球是第一。我们系的总分在全学校排倒数第一，张老师学校在总结会时脸色非常不好，他看起来应该很要强。
中秋节已过，我又遇上了大麻烦。
每个月学校配发的 粮票不够我吃！
如果要吃饱，我早上吃三个包子，一碗粥，共五两，中午与晚上，各六两，一天下来，我的粮票要一斤七两，一个月要五十多斤，可学校只给三十多斤。我只能省着吃，又开始有点以前饿肚子的感觉。晚上，有时候会饿醒，只能起来灌水，然后在床上翻来覆去，听着舍友磨牙、说梦话。
饿肚子，睡不好觉，我的脸色变得很差。

为了减少能量消耗，我只能使出以前的绝招------坐下来。
低年级没有专业教室，宿舍又不好呆，我只能去图书馆与画室。
宿舍呆不下去，是因为我们宿舍成了班级男生活动室。每天都会有牌桌，酒会，舍长余同学太好客。他能抽烟喝酒，上知天文下知地理，跟谁都能聊上一天不带重样。另外，他会麻将，扑克牌，围棋，象棋，吉他，小提琴，钢琴。。。。。。真 正的全能选手！一直到现在，他都是我的偶像，一个人真的可以掌握那么多技能！
我的床靠窗邻桌，他们没散场我是不能回去的。我只能在图书馆与画室呆着。
在图书馆，我从A到Z一架架一层层地看过去。实在看无聊了，就给唐磊与肖毅强写信。肖与唐又在补习班成了二战战友。一开始，我只与唐磊写信，后来，唐磊的来信会夹上肖毅强的几页纸。因此，我的回信也是两份。每次不管是收到的信还是寄出的信都是鼓鼓囊囊的。认识我的人总是笑我，跟女朋友关系好哦，每次有那么多话写。
在画室里，我对着石膏几何体打线稿，为了节约用纸，我只打线稿，不排线打阴暗面。一张素描纸，我至少要擦去三次才最后排线，再多擦一次，纸面太光滑，2B铅笔就不容易排上线。
我在画室呆的时间长，就把暖水瓶，饭盆，书包，衣服等生活用品存放在那些空着的储物柜里。我会经常打扫画室卫生，美术老师私下表扬过我好多次，还专门给我在一个柜子上了锁，供我一人使用。

饥饿，又上我离群索居。这也导致我害怕饿肚子，哪怕是中年以后也常常梦到工作丢了，又要饿肚子了，常常被噩梦惊醒，童年的阴影太影响一个人的一生了。
某一天，阿梅来画室找我，说：“学校的班级足球联赛开始了，我每周都一天傍晚要去比赛。”
这件事情，我还真不好拒绝。我们班十个男生，而足球队需要十一个人，我不好意思说我不去。
阿梅是多聪明剔透的女孩子，她看我那无精打采的样子，联系到军训的食量风波，她给我带来了几十斤粮票！但她提了个要求，就是要帮她们宿舍的同学每人每天打两壶开水。她们早操时带暖瓶放在门卫室，中午的午休的时候带回去。这对我来说，真是天大的好处。我激动得好久没说出话来。
虽然，每次打水都被舍管阿姨笑话，但比饿肚子强多了。
打水时间长了，跟舍管阿姨熟悉起来，她就问我为什么每天打那么多瓶水，以前有人追女朋友也只是打一两壶，我是每次四壶，两趟八壶。我也不清楚，她们宿舍七个人，八壶水怎么分？

中老年母亲极富有同情心。
每次出入管理室，都笼罩在她怜悯目光之下。
她偶尔会说起，你怎么不穿袜子？你怎么还穿军训的训练服？你的裤子侧面开线了怎么不缝一下？你就三套衣服？你怎么总穿军训训练服？这样穿容易破的！你头发那么长了不修理一下？你的胡子怎么一边长一边短？你的手开裂了怎么不擦点大宝？哦，脸也有些蜕皮，也该擦点大宝！。。。。。
我只是偶尔冲她笑笑，不知道怎么回答她。
也许，班里的女同学在拿水的时候，跟她说了什么。有那么几次，宿管阿姨还往我手里塞些吃食，但我没有要。我会悄悄地把东西放在靠窗桌子的两部电话机旁边。
有时候，她发现我没拿东西，人又没走远，她会追出来大喊，：“唉！你的东西。。。。”引得大家给我行注目礼。我只能逃似的跑掉。不是我嫌弃她的东西，我除了饭菜，对其他所有的吃食好像够不感兴趣。小时候，吃进肚子的东西给了我太大的教训。

在足球与篮球开始后，班里的同学都忙碌起来。
每周七天，我们有两天比赛，两天训练。
足球是阿梅组织，篮球是舍友余同学组织。
班级人数少，我们就显得特别地团结。不管是训练还是比赛，我们都是提前到达场地。女生负责后勤与呐喊，男生负责奔跑与流汗。
由于我们学校男生多，女生少，在比赛或训练的时候，我们班女生 的呐喊声又会招来一群男生，因此，我们出场的日子里，赛场往往会围满人，女生看我们比赛，其他班级的男生看我们班的女生。
足球队，我踢后腰，但只要比赛一开始， 我会在两个禁区的所有地方露出身影。云南的陆同学又矮又瘦，阿梅只有半场的体力，实际上我们队常常是九人对十一人的比赛。好在我能跑，也只能勉强维持十人对十一人的效果。
阿梅在中学时参加过学校的女子足球队，有一定的战术素养，她安排三个人进攻，其他人都防守，除了 前面的三个同学，其他人是不能攻过中线的。最前面的那个前锋就是我的绘画课难兄弟，孙同学，他的短跑速度快。我们抢下球，就往前场开，孙同学就去追。只要他一跑起来，全体同学就喊起来，其他男生就笑起来或尖叫起来。我们的赛场往往是最热闹的。
虽然我们校无前例地有女子参加男子足球联赛，先天缺陷明显，有阿梅的脑子， 我们班的成绩输多赢少，但还不算难看，班级积分在学校排中等偏下水平。
篮球联赛，我们班的成绩就好很多。
我在场上只负责抢篮板。余同学说我只要干好罗德曼的活就好。我那里知道罗德曼是谁，反正，我只跟着球跑，往往忘记余同学分配我看的人，急得他在后面大喊。其实，我们打篮球又没有什么战术，就是拼体力，能跑能跳，大家投篮水平都差，谁抢的篮板多， 谁的进攻机会就多，得分自然就多。到了比赛的后半程，余同学就懒得喊我了，我一个人能抢下全队的三分之二以上的篮板球。我们班的输赢，几乎与我的篮板球数量成正比。
一段比赛下来，班里同学对我好得不行。以前他们给我粮票，现在我的菜票也不用买了。往往只要比赛结束，我总会发现我装衣服的包里有多出来的饭菜票。我问看包的同学，她们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比赛还没有收官，负责学校足球队与篮球队的体育老师分别来找我要求我加入，但我拒绝了。我要留出时间准备去打工挣钱，我手上的钱大约只能应付三个学期的费用。为这事，体育老师还让负责学生工作的副书记找我谈话。我把我的情况如实告诉副书记后，这事就不了了之。她还帮我联系了家教与教工食堂帮厨的工作。家教我去了一次就放弃了，发现自己根本教不了人家，口才太差，什么问题自己心里清楚就是表达不出来。教工食堂帮厨只管吃不给钱，我也没法干下去。

为了庆祝班级篮球队获得相对好的成绩，班长与团支书组织了一次聚餐，就在学校门口的树屋饭店。这是学校学生可以聚餐的三家饭店之一。学校离市区太远，想出去一趟是不容易的。比如我，从新生报到到现在，我是没离开校园超过两公里的。
聚餐有二十八个人参加。有两宿舍的同学把他们宿舍其他专业的舍友招了过来，另外邀请了党委副书记与辅导员。党委副书记没有来，只有辅导员张老师来了。
饭前，张老师拉我到一边聊了较长时间。
张老师问我，：“书记给你介绍去做家教？”
“是啊。“我搓搓手，”可我干不来。。。“
”上次跟你说帮我做点事，你还没答复呢。。。。“
”。。。我，我，我能干什么呢？。。。“
”先干起来再说嘛。“
”。。。。。。“
”这周六你有事不？“
”应该没事吧？就还有几场比赛了。。。。“
”课程作业。。。。？“
”课程作业少，上完课当天我就能做完的。“
”啊？“
”嗯!那你以前周末干什么？“
”去图书馆看书。。。。“
”哦！“
”那你周末还要去看吗？“
”可以不去的，周末很多时候我在画室的。“
”嗯！这个姜老师跟我说起过。。。。你基础差，现在进步很快。。。。。。“
”你现在还吃那么多饭？“
”是的。“
”那饭票应该不够？“
”他们给我。“我扭头看看围坐在大厅的同学们。
”对不起啊！我这阵子太忙了。。。。你的事情我疏忽了。。。。”
“没有，没有，没有。。。。”我紧张起来，这不干张老师的事。
“唉！大家都不容易的。。。。。”我看出张老师的黯然。
。。。。。。
我们在一侧正聊着，余同学过来叫我们过去吃饭，开始上菜了。
点菜的生活部长实在，桌子上几乎都是肉菜，弄得女同学不停抱怨，只是碍于张老师在，她们没有大声嚷嚷。大约一小时后，张老师一走，四桌学生就乱了套。不分男女，嘴里嚼着吃食，乌拉乌拉的起哄乱叫。
我只是埋头吃菜，本来我叫上米饭，被余同学否决了。
他说：“吃了饭，那还能喝酒吃肉？”
他们喝啤酒，那苦哈哈的东西我可下不了嘴。只能喝就白开水下菜。
喝到最后，就剩下两桌和为一桌的男生。两个趴在桌子上，一个仰躺在椅子上，三个蹲在椅子上，还有三个在猜码，就我远远地坐在一边，他们抽烟的味儿我真是受不了。

在我百无聊耐，正考虑是不是该回学校的时候，余同学冲我喊了起来，＂猪猪你过来！。。。。。。那只会长跑的猪，你过来！。。。。＂
他口齿不清，可眼睛瞪得大大的。满是红色血丝的眼睛有点吓人。
我在他们的目光中迟疑地拖着椅子过去。见我坐定，余同学说，＂猪啊！你他妈真好出风头！＂
我一时蒙圈。我出风头？他在说谁？搞错了吧？
其他那几个有点清醒或不清醒的同学也醉眼迷离地望着余同学。
＂你他妈的真能装！。。。＂他口齿不清，但前面一句足够清晰。＂你看你聚歺不喝酒。。。是怕喝多了露馅？。。。他妈的！装！。。。他妈的！装。。。＂他用筷子戳着桌子说，我感到有一丝咬牙切齿的意思。
＂你为什么要帮女生打开水。。。？＂
＂你为什么一天穿着军装。。。呃。。。装穷。。。装励志？。。。＂
＂你怎么看见女生多就来劲？。。。抢篮板球不要命似的。。。？呃。。。呃。。。＂
＂足球比赛怎么人家一碰班长你就急？。。。呃？呃？不是撞开人家。。。呃。。。就是铲到人家？。。。呃。。。小云南被人欺负呃。。。你怎么??去铲人家。。。呃。。。＂
＂你为啥总不呆在宿舍？。。。呃？。。。在画室显摆？。。。好学？。。。＂
＂老师为什么要那么关心你？.。.。带着检查来。。。呃。。。检查去的。。。呃＂
余同学直勾勾地盯着我。
我也直勾勾地盯着他。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回话。这都是些什么事哈。这个都能招惹别人？我有点莫名其妙。
＂你丫挺的。。。呃。。。说话呀！。。。。＂
我能说什么？你让我说什么？
我突然有点想打架的感觉。
我用力握了握拳，盯住余同学看了看，又环视了其他人一圈，你站起来，转身就走。
我听到身后余同学的叫唤，我根本不理会，头也不回地走了。

晚上，我在睡梦中感觉有人在扯我的小腿，一阵桌椅板凳的碰撞声后，就听到有人大声呼＂哎哟！哎哟！。。。＂应急灯跟着亮了起来。。。。。。
又一阵桌椅板凳的碰撞声后，我又听到一声声惊叫：＂出血了！。。。唉啊！。。。。＂
＂啊！啊！。。。不会。。。不会。。。是眼睛吧？。。。＂
＂完了！。。。完了。。。瞎了。。。瞎了。。。＂
＂他妈的。。。＂
＂丫的。。。＂
。。。
当我想看清楚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时，应急灯已移出门外，宿舍又笼入黑暗。
我走出宿舍门听到一阵急促的脚步声走下楼梯。
这时候，隔壁宿舍也走出几个人，借着昏暗的灯光住我这里张望。孙同学眯着眼走过来问我，＂你们宿舍的动静？＂
＂好像是吧。。。。。。＂
＂怎么了？＂
＂我也不知道。。。＂
＂操。。。困死了。。。这尿憋的。。。＂
我跟着孙同学一起进了厕所，一阵哗哗哗之后，又回床上继续做梦。
不知道过了多久，我被人拍醒，眼睛被手电的灯光照得睁不开。我擦着嘴角的口水，不知道又发生了什么事。
＂跟我去一下。＂
我听出是辅导员张老师的声音，便坐了起来。
＂怎么了？＂我不太清醒，回头望望窗外，天还没亮呢。
＂跟我去一下！＂张老师加重了语气。

我跟在张老师手电淡黄色光圈后面，几次我想与他并肩前行，都被他快步拒绝。我问他话，他哼都不哼一声，只剩下一路的虫鸣，天还黑着呢。
在系党总支的办公室里，坐着正书记，副书记，还站着我宿舍的三位舍友。我往舍友边上站，他们也不看我，只是往边上躲了一下。
＂来了？＂书记盯着我，他的眼光象鹰一样显着寒光，刮得铁青的脸，让我心生寒意。
＂书记好！。。。＂我往书记面前挪了一小步。
＂你们喝酒了？＂
＂是。。。哦。。。不是。。。＂我不太清楚书记想要干什么。
＂究竟喝了没有？＂书记的语气变得有些严厉。
＂没有。。。有。。。＂我偏头向舍友看了看。
＂你！再问你一次。。。喝沒喝酒？＂书记有些怒意。
＂我沒喝！＂我突然想入校时，校规校纪中是不允许学生喝酒的。
＂你们喝了多少？＂书记把头扭向舍友们。
＂不太清楚。＂磨蹭了好一会儿，有个舍友才回了一句。
＂张老师，你也参加了？＂书记把头扭向张老师。
我听到张老师低声的回应。
屋子里很长时间没有声音。
＂唉！先这样吧，等那三个从医院回来，早上我去饭店再问一下，中午下课后，你们再来！＂
我跟在舍友后回到宿舍，可怎么也睡不着了。
早上最后一节课后，张老师已经等在教室门口。我、三个舍友、还有班长被带去党总支书记的办公室。
办公室里坐着一大群人，余同学头上缠着一大圈白布，只露出左眼，酒还没醒的样子，歪坐在椅子上，显得很是滑稽。
我们进门还没站定，一个中年妇女冲我们奔过来，叫道：＂谁打了我儿子？嗯？谁打的？谁下的黑手？嗯？嗯！！！＂
我们这个学生本能往后退了一步。
＂你？。。。＂我突然被她抓住了衣袖。大家的目光，给他指出了目标。＂你怎么这么坏？。。。心这么狠？。。。你要把我儿子弄残废？。。。＂
我紧张着说不出话。
张老师往我这边侧了一下身，挡了挡那个中年妇女。
＂冷静！冷静！。。。张女士，别激动。。。＂书记发话了。
＂冷静？你儿子这样子，你能冷静？＂那位张女士在吼叫。
＂这不要问清楚吗？＂书记旁边的一个男子说话了，这人脸熟。学校开大会，我见他坐在 台上。
＂还有什么要调查的？我儿眼都瞎了！＂张女士恶狠狠的。

全程只有他们三个说话，不知道说了多久，我觉得腿站得有些酸麻。我脑袋晕呼呼的，根本没听明白他们说了什么，昨晚几乎一宿没睡，被一通他们大呼小叫的，我脑袋感觉要炸裂。但我还是努力想回忆一下昨晚发生的事情，除了凳子倒地、惊呼声、踩楼梯的沉重脚步声。。。。。。我也想不起来其他的多余细节。
学校广播的音乐声已经停止，应该是午休的时间了。
书记旁边的男子，站起来走到那中年女子旁边，半蹲着说，：“张女士，我们先这样？该去吃饭了罢？”
“我吃不下！”她还是气呼呼的，估计也是吼累了，只是轮流把我这些学生一个个盯一遍，连班长这个女同学都没有放过。
“他们。。。他们。。。也该去吃饭了。。。。。。下午还有课呢。。。。。。”我听出那男子的小心翼翼。
“要去你们去。。。他留下！。。。”她伸手指着我。
“这样不好罢？。。。。。。”声音有些为难的意思。
“。。。那下午我去找你妹姚院长！。。。。。”她分明有些威胁的意思。
“他留下？”那男子又走向书记身边问。
“。。。。。。”我听不清楚他们说了什么。
然后那男子走出了办公室。
一会儿，那男子走向那中年女子，把她与余同学一起叫出了办公室。
剩下的人，在办公室不知所措地站着或坐着。红色的电话铃声把大家吓了一跳，书记接了电话，让我们回去吃饭。
这时候早过了吃饭时间，如果要吃饭，现在只能去三食堂吃饭，那里是小炒，随点随炒。我不想跟他们一起去，吃那菜费钱啊。便往桥下的小卖部走去，买一包方便面加两个馒头比较省钱。
后面的班长，追了上来，说：“猪猪，去吃饭啊！。。。”
“我吃面！”我没回头，心情不好。
“吃面容易饿，傍晚还有比赛啊！”
“哪。。。我还是吃面”我手上只有饭菜票，没现 食堂只收现金的。
“你不会。。。。。。”班长的话被一个声音打断。
“你怎么才出现？倒处找不到你！”一个高大的身影出现在我身边，我仰头看到一头灰发，严格地说应该是白发加黑发，整体看起来像是灰发，少白头。
“有点事。。。。。。”班长，冲那高大男子说。
“这是窦 。。。。。。你应该认识的。。。。。”班长指指那男子。
我当然认识他，只是不知道，他跟班长好像这么熟。
“你的饭！。。。”窦 对着班长抬起手里的塑料袋，又扭头对我说“叫我文涛吧。。。叫涛哥也行。。。。嗯。。还是叫窦学长吧。。。。。”
“谢谢窦 ！你们聊。。。。。。”我还是叫他 ，我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要说谢谢他。接着继续往桥下小卖部走。
班长又跟上来，说：“还是一起去吃吧！。。。。估计文涛也没吃。。。”
“你们去吧！。。。。。。我想一个人呆一会。。。。。。谢谢了。。。。。。”我觉得有些对不起班长的关心，但我确实想一个人呆着。

傍晚的足球联赛，我们班弃权了。比赛上两个女生还不如直接弃权，反正是个输。
没有比赛，我也挨到近七点才去食堂，这是我的习惯。我这人做事喜欢墨守成规，总会不知不觉地形成一些习惯。这个点去吃饭，很多菜卖光了，但盛菜的大盆还在，我可以让师傅舀些肉菜的汤汁浇在饭上，那味道就好多了，关键是能补充没吃肉的油水。
在我狼吞虎咽地享用我的美食时，窦 坐到了我对面。他高大的身躯让我感到眼前一黑，莫名地压抑起来。
“阿梅让我来告诉你些事情。。。”窦 的声音极有磁性，如新闻联播的播音员一样。
我点点头，嘴里正吃着东西呢。
“你究竟打人了没有？”我摇摇头，我敢肯定没打人。是不是我模糊着踢了人我就不敢保证了，要不是他自己摔的？毕竟喝了醉了。主要是宿舍的凳子被他们换成了铁脚胶合板的，如果是原来的木方凳，后果应该没那么严重。。。。。。
“你真没打人？”窦 看我在发呆，声音提高了一度。
我点点头，赶紧又往嘴里送饭。泡了汤汁的饭，时间一久，一点都不好吃。
“那就奇怪了。。。。。。不过也不奇怪。。。。。”感觉窦 在自言自语。
“他们都说你打的。。。。。。阿梅说不可能是你打的。。。。。。我看你这个样子。估计也不是你打的。”

我抬起头看了看他，打不打人能从样子看出来？我也是打过人的。那是以前跟唐磊一起打过偷我们钱的小偷，虽然他们有六七个人，我们也沒怕过。最后，我们用手中的扁担要回了自己的钱，他们在集市上再也不招惹我们。用其他摊主的话说，那点钱还不值得他们搏命，而我跟唐磊会，没有书读，那就是要命……
＂你打算怎么办？＂窦 见我又走神，声音又提高了一度。
我摇摇头。
＂跟你说话挺累人的！＂话虽不耐烦，但话气一点不变，不愧是学生会 。
＂你赔点钱？＂他盯着我手里的勺子，也是是惊讶我舀那么一大勺怎么咽下去。
我摇摇头。赔钱？怎么可能呢……我手上只不过才够三个学期的开销。。。何况我还真没打人……
估计他又见我发上了呆，便敲了敲桌子。旁边的几个人挪到另一张桌子。
＂我劝你最好赔点。。。。。。＂他话还没说完，我就摇起了头。
＂你知道那个谁是什么人吗？＂
我仍然摇头。
＂你知道他报到是姚院长亲自去接的吗？＂
我摇头。难怪报到那天，我们宿舍的人那么多。
＂听说他爸是省里的组织部部长，哦，应该是副部长。。。＂
我在想这跟赔钱有什么关系？我又没打人。
看我一声不吭，有些无奈地走了。
我看了看他高大的背影。
想：怎么想要我赔钱？钱是不可能赔的，那是我的命。
突然感到身上那条条疤痕痉挛起来。

被吞了，有些事情不能记录，只能跳过去。

八个人在保卫与老师的陪同下，被大巴车送去哪个派。在所里，每个人都被问话，我不光被问了话，还被要求用纸写下那晚发生的事情。他们花了两个多小时，我一个人差不多两个小时。问了我二十分钟话，那四页纸我不到四十分钟写完了，没人理我，在那里干坐了一个来小时。
待我从里面出来，等候室只有张老师一个人等我，其他人跟大巴车回去了。
我与张老师走了好远才打到车。
在车上我还是感到很压抑，有些地方真没法呆的。
张老师看我的样子，开口了好几次我也没回话。
“放心吧！来了这里反而能搞清楚！”
“他们在对记录呢！保卫处有记录！”是啊，我们每个人写有事件记录。
“刚才听他们说，有几个出入还挺大。。。。。。”
“周末还去我那里看看？”张老师看我恍惚着，便换了话题。
“好啊！”我的回答慢了半拍。
我们沉默着回到学校，我一路心事重重。

事情过去了，没有要我赔钱，只是我去了几趟保卫处，也去了几趟学生处。最后，一食堂门口的布告栏贴出了通告。
我们班级聚餐喝酒，被全校通报批评。
喝醉酒的同学警告处分。
张老师应管理不善被通告批评。
我被记过处分，本来这个过字前面还有个定语“大”，因为副书记及张老师力争，这个定语没有加上。那时的我根本不懂，有这个字与没这个字，对我影响有多大。
这一事件过后，班里氛围变得不好，我觉得自己是罪魁祸首，很是自责。
篮球联赛的成绩直线下滑，足球联赛从那以后弃权到底。。。。。。

周末，张老师在画室找到我，用他的摩托车带我去他说的那个地方。
那是一套临街的老居民楼，四层，他的在一层。门口横着一块牌子，白底黑子------芬芳工作室。我看着那白色与黑色，心里突然想起这事家乡办白喜字才用的。所谓白喜事就是丧事，结婚是红喜事，用红底黑字。我心里琢磨着，什么时候得让张老师改改。
我正打量着门头的时候，张老师招呼我进屋。
“哈哈哈。。。是不是有点奇怪？芬芳工作室？哈哈哈。。。。。”我摸摸头，没说话。
“我是芳！那个芬在里头咧。。。哈哈哈”我看出张老师的开心。
一个带着袖套，穿着裙子的高挑女子走了出来。我有点惊讶地看着她，天气变冷了，她还穿裙子？
“她就是那个芬！”张老师朝她仰了仰下巴。
“芬老师好！。。。”我有点紧张。
“哈哈哈。。。。”他们两同时笑了起来，芬老师还弯下了。
“她姓齐！应该是齐老师！。。。哈哈哈。。。”张老师摸了一把眼睛，看我尴尬的样子，强忍着笑出声。
我想他们应该是一对，看起来真是幸福。

“你就是那个很能吃的孩子？”齐老师往一张画上贴着双面胶，低着头问。
“应该是吧？”我望了望张老师。
“粮票够？。。。现在？。。”她双手灵巧地摆弄着画与胶带纸，屋里有些暗，感觉她的手与双面胶带一样白。
“班里的同学给我。”我搓着手，不知道能帮忙做点什么。
“阿芳！。。。”齐老师朝里间喊。
“你没给他弄粮票？上次你不是说想想办法？”齐老师对着从里间出来的张老师问。
“我跟他的班长说了。。。她们没给你？”我这才知道，我的粮票还是张老师帮解决的呢。
“我。。。我。。。那个。。。我。。。能做点什么？”我一紧张就结巴的毛病又犯了。
“你跟我来裁板子。。。”张老师又返回里间。
张老师所在房间对堆满了东西，他正在靠窗的桌子上裁着黑色的泡沫板。
“你过来帮我按着。”他挥挥手里的裁纸刀。“明天要去投标，这些图得整精致些！”
我们裁了十来块泡沫板，剪好边框，套在泡沫板上。这事看起来简单，做起来挺麻烦，边框如果剪得不是四十五角，套上边框就有缝，显得很难看。如果泡沫板不套边框，露出白边不说，还容易卷边。
裁好板，套好边，贴好图，都快一点半了。

他们带我到街对面的东北饺子馆。我不喜欢吃面食，但不好意思说。
店老板热情地迎我进店，说：“还坐老地方？”
“是啊！是啊！。。。”张老师快人快语。
“今天多一位啊？”店老板看看齐老师身后的我。
“没事！没事！能坐！”张老师直奔店的最里一张桌子。那里靠着盛饺子汤与调料的桌子。
我们坐了下来。们面对面坐着，我坐靠走廊的位置。
“还是鲜肉蘑菇？”店老板跟了过来。
“行！行！。。。哦！你呢？朱向辉，你吃什么馅？”张老师朝我仰仰下巴。
“我跟你们一样吧”我不喜欢吃面食，但不好意思说。
“那就三份大的鲜肉蘑菇！”店老板转身朝里间喊。
“再加份小的！”齐老师跟着店老板的尾音说。
“他那个什么。。。。。。”齐老师用手指指我。
“是哦！看我这记性！。。。。”张老师怕拍前额。
我以前从没进过饺子店，不知道大份与小份饺子什么份量，不敢说话，我确实是饿了。
“她是我老板！听她的，嘿嘿。。。。。”张老师朝齐老师仰仰下巴。“她是我大学同学！又是我老板！又是。。。。。。”他的话被齐老师包里的BP机滴滴声打断了。
“她本来也是老师的！”我与张老师看着走去收银台的齐老师背影。
“去年辞职了，要管着那个小店咧。。。。。。本来应该我辞职比较。。。。”张老师拿起茶杯喝水，被水烫了，疼得直哈气。

＂余xx没为难你吧？＂张老师对着嘴用手扇风。
＂没有，好多天他不在宿舍住了。＂
＂这我知道。他妈妈硬要他住院，人家医生都说只是破了眼角，缝了几针而已。＂
＂啊？。。。＂
＂看起来很严重是吧？＂
＂是啊，头都包成那样了。。。。＂
＂嘿嘿。。。。。有些事情你还不懂。。。。嗯！最好不要懂！＂张老师伸手摸摸我的头。
＂你该剪头发了！不然，书记又会说我工作不力。嘿嘿。。。＂我来校还没剪过头发，如果捆个冲天炮应该不会有问题。
＂你那个，那个。。。处分有影响吗？＂张老师的话让我想起学校对他的处分。
＂我？我那个不是处分，只是警告而已＂张老师喝了口水接着说＂你的才是处分，要进档案的，会影响你的工作分配，比较麻烦！＂他皱了皱眉头。
＂最好能尽快把这个处分撤了，从档案里拿出来。。。＂他又摸摸的头，说：＂头发是该剪了！＂
我自己也摸摸头，感觉也不算长。以前回村桂生伯娘帮剪，后来不回村了，就跟唐磊去集市上找流动的师傅剪，那些师傅的全部家当就是一架自行车，一把折叠木椅，一个挂镜，一包剪子剃刀。我们一年只剪两次头发，成习惯了。
＂邱主任叫我们晚上就送方案过去！＂齐老师走过来打断我们的谈话。
＂啊？不是说明天开标吗？＂张老师挺直了身子。
＂邱主任说，先给领导介绍一下方案，明天的机会就大多了……＂齐老师坐了下来。
＂文本还没装呢！他说几点送图？＂张老师晃着手里的杯子。
＂没说具体时间，只说晚上。＂齐老师翻看了一下BP机。
＂领导要看，不能太晚。我们得八点以前送到吧？邱主任也够帮我们的了！＂
＂那我叫上菲菲？＂
＂只能让她帮忙了，朱向辉刚来，不熟练。。。。＂
＂那我去打电话？＂齐老师又走向收银台。
＂秦老板！我们的饺子好了吗？＂张老师这里也嚷嚷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