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灯盏火(长篇小说连载)第五节  不安

楼主:山茅2018  时间:2018-12-10 21:44:48
灯盏火(长篇小说连载)
山 茅

第二部第十六章 花开花落
第一节 落花有意

(第一段因故跳过,抱歉)
楼主:山茅2018  时间:2018-12-10 21:44:48
(续前)

甘亦平听母亲讲过二姨妈漂亮得很,但她没见过,所以没印象。她在想像中认为二姨妈就像江娘娘,或者还要好看。因为她从小就认识江翼惠,在她心目中,江娘娘就像美丽女神一样,美貌、优雅,说话也是轻轻的,简捷明了,不像鲍仁甫那样滔滔不绝,爱讲大道理。出入她家十多年,从没有看见过她对孩子发脾气。念高三时,有一次她和杜玉容一起去鲍仁甫家,杜玉容是第一次看见江翼惠,一看就愣住了。
后来,在回校的路上,杜玉容对甘亦平说:
“嗨,鲍毓芳的妈真有气质,又漂亮又年青,要是母女两个人走在大街上,不晓得的人,还会以为是大姐和小妹两个人。”
甘亦平说:“你不晓得,听我妈说江娘娘当年在学校就是校花,追求她的人可多了。她哪个都没有看上,就看上了鲍叔叔。我妈还说她是一个有主见的人,不是那种随风倒的人,工作能力又强。原来是当科长坐机关的,后来反右时出问题了,从机关下放到底下的一个小厂当会计。”
杜玉容点点头,原来是这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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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续前)

“文革”初期,江翼惠属于“死老虎”,受的冲击并不大。鲍仁甫呆学习班时,她还有功夫天天给鲍仁甫送饭。后来鲍仁甫到干校又呆了两年,等到各单位成立革委会,搞“三结合”时,鲍仁甫被“解放”出来。上头又要求“抓革命,促生产”了,让他回局里抓业务。
中美关系正常化后,国外的人开始到大陆来探亲访友。江翼惠的亲戚从美国回来看望她,并劝她到美国去。她拒绝了,说我要是想去美国,二十多年前就去了,那时我还会有所作为的。如今岁数大了,还去干啥子?我现在处境虽然不好,但我相信自己没有错,我相信党,我的问题会有搞清楚的那一天。
其实,江翼惠内心深处对自己当年没去美国留学,是有所懊悔的。她想,假如自己当初去美国了,现在的一切都会是两样。当她这样想时,她又想自己为了爱情留下来,是值得的。鲍仁甫是值得自己付出的人,尽管后来她发现丈夫已经唯唯诺诺,“顺应”时代了,她仍认为丈夫是一个正派的人。丈夫不顾自己的政治前途,坚决不跟自己离婚,证明她选对了人。况且,眼下子女们的出路只能靠丈夫了。她哪里还敢答应跟亲戚去美国,在这种情况下,她要是走了,会说她不爱国。反而会连累她的丈夫和子女。
她对亲戚说的那些话,是发自肺腑的,虽然也有冠冕堂皇的味道,却是实实在在的话。没料到,却被认为是有问题的,又被关起来审查。审查的人只问了她一句话:你说你没错,是啥子意思?难道我们党还错了不成!你还公然把这种言论散布到国外来人的耳朵里,你想干啥子?!她无言以对。要是在过去,她肯定会愤起争辩,说这是欲加之罪。如今她只能沉默了,丈夫好不容易才恢复工作,她不想再牵连丈夫和子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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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续前)

生活中,鲍仁甫尽管有时也发发牢骚,对党的信仰没变。比如他在干校呆着时,和霍见在一起,后来霍见先恢复工作。他私下就对江翼惠说,还是延安出来的人吃香。不过,也快轮到我们这些干实事的人了吧。要是在过去,江翼惠会劝说他,你那个官儿不当也罢。等到几个女儿都下乡后,鲍仁甫在家中向她发牢骚时,她就会好言劝告他要忍耐。她明白权力太重要了,几个娃儿今后的出路,还得靠丈夫手中的权力。
所以,当后来女儿站在母亲的立场,说鲍仁甫是为了乌纱帽疏远母亲时,江翼惠劝女儿们要理解自己的父亲,还认真地说,你父亲是坚持自己信仰的人。听了母亲的话,鲍毓芳反问:
“妈,你原来不也是信仰马克思的吗?”
“我现在连党籍都被开除了,还咋去信?所谓落花有意,流水无情啊!但我现在仍然憧憬马克思说的那种社会,没有剥削,没有压迫,衣食不愁,人人平等,人人都能得到最大的发展。只是那些东西太遥远,作为一种信仰没错,但跟现实是两回事。我过去没有把这些搞明白,太自负了,走了一些弯路。你爸是个好人,我不担心他,就是担心你们姐妹。你们姐妹都是二十好几的人了,趁他还在位子上,你们都早点调出来,把个人问题解决了,我就放心了。”
江翼惠说这番也是真心的。她看不惯一些领导的做法,对上头的一些政策也有自己的看法。像一朵盛开的花,她当年义无反顾地脱离自己家族及阶层的那棵大树,毅然跳入革命的洪流中,随着洪流奔腾一段后,却被波涛拍在了岸上,枯在一旁,眼睁睁看着江水弃它而去。她自叹为“落花”,说明她内心深处仍眷恋革命事业的滔滔洪流,仍相信对信仰的追求是美好的。
下乡几年后,鲍毓芳已经能理解母亲当年的所作所为,相信母亲是被“冤枉”的,不再怨恨她。这次被“审查”,鲍毓芳更相信母亲是无辜的。母亲自身被隔离审查,想到的不是自己,而想到的还是子女和丈夫,她更佩服自己的母亲,不仅有美丽的外表,还有美丽的内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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灯盏火(长篇小说连载)
山 茅

第二部第十六章
第二节 流水无情

江翼惠这次被关起来审查后,子女们要去看望她,鲍仁甫不让去,说是不要受影响。鲍毓芳姐妹只能偷着去看她。这让子女们对鲍仁甫很不满意,认为鲍仁甫是一个很自私的人,他不去看自己的妻子也就算了,还不让儿女去看自己的妈。这时的鲍仁甫在他女儿鲍毓芳心中,就是一个百分之百的“官迷”,甚至是为了自己的政治前途,可以六亲不认的小人。
江翼惠这次只算是一般性的审查,就关在单位上,管得不严。鲍毓芳常去看她,看押人员在大门外时,还小声陪她妈摆龙门阵。
“妈,你总说爸好得很,他咋个就一次都不来看你?”
“毓芳,你爸忙,抽不出时间来。你们不要怪他。”
“他再忙也不至于一点时间都没有啊,再说星期天不是也休息吗?当初他呆在学习班时,你天天中午给他送饭,难道他就忘了不成。”女儿并不相信当妈的解释。
“他是当领导的,跟我不一样。你看他有多少个星期天是在家里过的,不是总加班嘛。不要埋怨你爸,你们来看我也是一样的。”江翼惠不愿意女儿埋怨丈夫,孩子只看到了事情的表面。
“妈,你不要总为他说好话。我们来看你是一回事,他应该来看你是另一回事。我看他就是找借口,现在单位上班,还有几个是正经的?一天到晚就是学这个文件学那个文件。没啥正经事。我爸就是怕影响他的那顶乌纱帽,才不来看你的。”毓芳的话更难听了。
“毓芳,你错怪你爸了。他是那种坚决跟上面走的人,当然要站稳立场。他不来看我,我并不怪他。你们都长大了,还是不了解你爸的苦衷。他现在也不是怕影响自己,而是怕影响你们。”见女儿还是不明白其中的道理,江翼惠把话点开了。
楼主:山茅2018  时间:2018-12-10 21:44:48
(续前)

江翼惠这样说自己的丈夫是很实际的,因为她了解鲍仁甫。至于自己的前途就无所谓了,关键是不能再因为自己影响丈夫的前程,影响儿女的前程。在一些事情上,她也不再坚持说自己没错,说自己没错,等于是说组织错了,所以,她现在只是说组织也没错,会把自己的问题搞清楚。
“影响我们?能影响我们啥呀?笑话!我们都在农村,还能影响我们挣工分不成?”毓芳仍然没有明白母亲的意思。
江翼惠怕隔墙有耳,话说得含蓄。一看女儿还不明白自己的意思,不禁想女儿虽然下乡几年了,还是涉世未久,不晓得官场这潭水有多深。索性跟她摆明了:
“你们真是糊涂,难道还真想在农村呆一辈子?知青现在已经开始招工了,中专大学都在开始招工农兵学员了,你们爸要是还在位子上,你们姐妹出来都没有问题。你们爸要是不在位子上,也像我一样,你想你们能回城吗?”
“他不是一直希望他的子女在农村干一辈子,干出一点名堂吗?当初不就是他竭力支持我下乡的,我在农村干革命,啥名堂都还没干出来,他倒先不革命了,也愿意我们回城了?”毓芳这次明白了,想到父亲的所作所为,仍忍不住笑话他。
“毓芳,别说傻话。你爸是一个信仰马克思的人,一点都没有变,但现实中你得先信上头,不然你连信马克思的资格都会被取消。如今“文革”搞了七八年,很多事大家都有所明白,他思想上已经不那么教条了。他是个很正统的人,一点关系都不会搞,现在办事都凭关系,没关系啥都难啊!幸好你爸还是局长,否则你们姐妹要调回城市,恐怕难了。”

楼主:山茅2018  时间:2018-12-10 21:44:48
(续前)

1976年秋,鲍仁甫接到江翼惠厂里通知,说是江翼惠失踪了。一周后,尸体在下游一个河湾被发现。有关方说没有发现他杀的任何迹象,只能定为自杀。那年月死人的事是常有的,一个有问题的女人死了,像一滴水掉进江里,没有一点反应。这朵当年被同学公认为的校花,后来自叹为的“落花”,就这样随着滔滔江水无声无息地走了。
在组织上给江翼惠的死亡定性时,还有人说应该定性为“畏罪自杀”,因为她问题还没有弄清。有些人不同意,最后报到地委经贸办,主任古明琪拍板,一言定论:江翼惠同志拒绝去美国,说明她是爱国的,是相信我们党的。相信党的人咋会畏罪自杀,这不符合逻辑嘛。这就是一个意外事故,既然公安部门已排除他杀,那就定为“意外死亡”。古明琪在官场多年,心头有数,自己要坚持“意外死亡”,那就会追究跟“意外”有关联的部门和个人,利害攸关,这事就会复杂起来。所以也退让了一步,同意定为“自杀”,不牵连任何人,好结案。这些经过,当时鲍仁甫并不清楚,所以才感到庆幸。几年后江翼惠的问题得到全部解决,他才从古明琪口中晓得了具体情况。
楼主:山茅2018  时间:2018-12-10 21:44:48
(续前)

鲍毓芳不相信母亲是自杀,她晓得母亲是一个坚强的人,是一个有独立思想的人,是不会自杀的。她是被关起来反省的,是有人看守的,咋个会不明不白地走出被关押的房子,又跑到江边去寻死?鲍毓芳觉得这一切都是一个谜团,希望父亲去找有关方要一个交待。
“爸,妈就这样稀里糊涂地走了?你不去找有关部门问个清楚。”毓芳认为母亲的死太离奇,其中一定有鬼,父亲应该过问这事。
“公安局的人已经说了是自杀,你再让我找哪个去?”当父亲的却感到为难。
“爸,你相信妈会自杀吗?”女儿问得很直接。
“这是一级组织给出的结论,我相信组织。”父亲却不愿意正面回答她的问题。
“爸,我是问你内心相信妈会自杀吗?你心里就真相信那个组织结论!妈咋个会走出那锁着的房门,还有看守的人又去哪里了?人不见了,单位为啥不马上派人去找?你不觉得这中间有很多问题吗?”女儿的问话一句比一句尖锐。
毓芳的话像一把一把锋利的刀子,直扎鲍仁甫的心窝。他顾不上疼痛,怕女儿的执著,会产生节外生枝的麻烦,急忙给女儿晓以“大义”,急忙给女儿解释:
“毓芳,这不是相信不相信的问题,这是事实问题。我们都不在现场,不晓得现场是咋个回事,不晓得现场究竟发生了啥,我们能怀疑啥呢?又有多少根据来怀疑呢?组织上很慎重的,是不会搞错的。即使一时搞错了,以后也会纠正的。你妈的死,没有定性为‘畏罪自杀’,就算烧高香了。”
鲍仁甫说到最后,已是带着一种感恩的语气了。他希望女儿也能知足,不要纠缠下去,惹出事端。因为其时正赶上国内发生了一件天崩地裂的大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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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 茅

第二部第十六章
第三节 花开花落

花开花落,云卷云舒。
就在鲍仁甫父女在争执江翼惠的生前身后事时,是年秋,伟大领袖他老人家溘然长逝。
鲍仁甫说,全国人民都处在巨大的悲痛中,像你妈这样一个小人物的死算啥?幸好是早了几天,要是晚几天,根本没人管了。哪个还有闲功夫来管你一个“问题”女人的死活!在这种时候,还要去找有关部门要说法,那不是惹火烧身吗?所以他劝女儿相信组织上不会搞错,即便错了,以后也会改正的。
不料鲍毓芳并不领情,她认定父亲是明哲保身,不顾母亲是否是被冤枉。所以,反倒提高了嗓门:
“哼,组织上搞错的事还少吗?人都死了,以后纠正还有啥用?你心里根本就没有我妈,你心里只有你自己,只有你那顶乌纱帽!”
女儿的话深深刺痛了鲍仁甫的心,他想起当年和江翼惠的约定:生死契阔,与子成说。执子之手,与子偕老。妻子走了,还有哪个能理解自己?毓芳是他们的第一个孩子,他一直把她视为掌上明珠,过去女儿对自己言听计从,现今却如此伤害自己。他想大声发火,还扬起了手,最后忍住了,巴掌没有落下去。女儿伤心正在气头上,自己再发火,就是火上浇油,事情会更糟。他又耐着性子说:
“毓芳,我要咋样说你才相信?我和你妈生活了三十年,经历了风风雨雨,你妈走了,没有哪个比我更难受的。但事情既然发生了,还得节哀顺变。有些事情是需要时间的,现在搞不清楚,等到情况变了是会搞清楚的。”
鲍毓芳过去总觉得是她妈不对,政治觉悟、思想境界都不如她爸,以至于她犯错误,连累了子女,所以曾经怨恨她。后来自己在农村呆了这些年,看到的听到的多了,才明白母亲并没有错,明白母亲一直是为自己好。只是自己年青不懂事,错怪母亲了。这时她看见父亲铁青着一张脸,也放缓了声音说:“爸,你现在这种对待妈的态度,我就不明白究竟是为啥?”
“你们虽然长大了,但不在具体位置上,你们体会不到那种压力,很多事我也是身不由己的。”鲍仁甫很无奈,也不愿意展开说。
“爸,过去我曾经怨恨我妈,现在我怨恨你。” 见父亲依旧只为自己开脱,鲍毓芳不愿意再说下去,丢下这句话。
鲍毓芳对她爸彻底失望,转身走了。鲍仁甫伤心到极点,为了维护江翼惠,为了维护这个家,他付出了那么多,作儿女的却没有一个能理解他,反而责怪他。翼惠走了,他的委屈说给哪个听?忍着快要夺眶而出的泪水,他冲着毓芳的背影说:
“你怨恨我,我不怪你,以后你们会有明白那天。”
江翼惠的死,让鲍仁甫与子女的关系疏远了,鲍仁甫感到孤独。
楼主:山茅2018  时间:2018-12-10 21:44:48
(续前)

古明琚晓得江翼惠去世的消息,是拐了两个弯的。鲍毓芳写信告诉甘亦平,甘亦平又写信告诉了母亲。古明琚晓得后,没有犹豫,让甘亦安陪她去鲍家。她已经十多年没去鲍家了,追悼逝者,看望生者,她觉得义不容辞。甘亦安不太愿意去,他不喜欢鲍仁甫这种爱打官腔的官僚。古明琚说,你姐跟鲍家关系好,你就代表你姐去吧。
面对客厅里江翼惠的遗像,那就是她50年代最具风采的一张照片,着列宁装,神采奕奕,古明琚和甘亦安默默致哀。古明琚打量着这个曾经宽敞通透、窗明几净、地板光亮鉴人的家,由于女主人的缺失,明显黯淡了。鲍仁甫感激古明琚来家悼念。他不仅沉浸在失去爱妻的悲伤中,还沉浸在失去伟大领袖的悲痛中整个人都被悲伤笼罩着。
他对古明琚说,主席去世了,今后中国咋办?舵手没了,革命的航船将驶向何方?右倾翻案风会不会重新刮起来?红色中国会不会变色?
古明琚想起十年前那个寒冷的冬天,大儿子亦和去世,也只有她一个人暗自哭泣。其时中国大陆文革运动狂飙卷地,亦和的单位及人员都被席卷进去,有些人还为之颠狂,一个普通人的去世无疑是轻于鸿毛了,有哪个会来关心一个普通母亲的悲伤?如今江翼惠这样一个背负着问题的人,悄然走了,更是无声无嗅了。单位不会管,只能是亲朋表示关心了,而赶上了这样一个特殊时机,鲍仁甫压抑自己的私情,忧虑国家大事,她也表示了理解:国家的事让国家去操心吧。翼惠走了,娃儿些还在,还得靠你。你要节哀顺变,不要让娃儿些再出事。
鲍仁甫那种像天塌一样,像失去父母的孤儿的那种神态,让旁边的甘亦安感到不理解,甚至有些好笑:好歹你鲍仁甫也算老革命了,参加革命的年头跟我岁数差不多。不至于如此惶惶不可终日吧?这个地球离了谁不转啊?再说,像老母亲说的,这种事也轮不到你一个基层干部操心,自有中央一级的领导操心。你心急如焚的干啥?一些革命群众对领袖他老人家,有一种朴素的阶级感情,他相信。但你一个混了二十多年官场的人,且郁郁不得志的人,能对领袖有多少真情实感?难道文革的苦头还没有吃够?甘亦安觉得看不懂鲍仁甫,是真心?还是表演?猜不出他佩戴的白花,究竟是为哪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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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续前)

领袖追悼大会那天,甘亦安和好友盛化云站在山上,看着下面的广场人头攒动,十万人的青蓝二色的衣服,汇成一片深色的海洋,每个人佩戴的小白花,像在海面上翻起的小浪花。
广场上追悼会的规模很大,在盛化云的记忆中,只有几年前庆祝中共九大胜利召开的大会,有如此大的阵势。那时领袖权威达到顶峰,这才几年功夫,就像花一样凋谢了。看着那庄严肃穆的场景,盛化云很感慨地说,我已经下乡整八年,身旁的同学一个一个地回到城里,而我仍然在乡下。我现在最急迫的心情是啥时候能返城?他问甘亦安:
“当年你就说过,知青上山下乡运动最多维持三五年,现在已经八年了。这次老人家走了,是不是该结束了?”
甘亦安想着他认识的人中,都会有哪些人在广场上?鲍仁甫肯定在,他对领袖感情深厚,又是领导干部,肯定不会缺席。霍见、古明琪也会在,他们都是领导干部。还有谁呢……他想起这段时间接触到的人,他们都是基层的普通人,不像鲍仁甫那样悲伤,平常咋过日子还咋过日子,比甘亦安预料中还要平静一些。工地上的人也关心国家大事,但对谁当一把手二把手兴趣不大,他们的着眼点是上台的人能不能把他们的日子搞好点。亦安想,多年来领袖不仅是一个人,而是引领代表了一个时代。领袖曾经倡导“百花齐放”,但所作所为更像黄巢的“我花开后百花杀”,至少是在思想文化方面,把这个时代引领进一“花”独放的篱笆内。如今,一个人的生命结束了,一个时代也结束了。他听到盛化云问他,却想起两年前任可骏的话:领袖的继任者搞啥名堂,哪个说得好?要还是萧规曹随的话,那“文革”结不结束没啥两样喽!
他想既然文革运动不能结束,知青运动也就结束不了。但他坚信会有结束的那一天,但在哪一天?他现在不敢下断言了。就说道:
“早该结束了。在啥时候我却说不好。”

事情真像地火一样,在地下运行得愈久,爆发起来就愈快、愈猛烈。
没有几天功夫,从京城传出小道消息,四人帮被抓。很快,大道消息出来,报纸登出“四人帮反革命集团”被粉碎的消息。
甘亦安和许多人一样,意识到这个时代要改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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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部第十六章
第四节 梅开二度

江翼惠去世后第二年,“文革”结束。
又过了一年,鲍仁甫找了一个女伴,准备结婚。遭到以鲍毓芳为首子女们的坚决反对。子女们说,一是这人虽然年轻,形象远不如江翼惠,子女们认为鲍仁甫的行为破坏了她们母亲留下来的形象,也对不起这个家。二是她们认为母亲去世还不到三年,尸骨未寒,鲍仁甫就另觅新欢,是喜新忘旧,对不起母亲。
鲍毓芳生气地对鲍仁甫说:“爸,如果你执意要再婚,我也不再回这个家。”
此时的鲍毓芳已经结婚,因丈夫的关系调到成都工作。她认为父亲又找老婆,就是对母亲的背叛,反正自己在外地,不回来,眼不见心不烦。二女儿毓芝三女儿毓兰一直就跟江翼惠亲近,在她们心中母亲的死与父亲的冷漠是有关的,母亲的位子更不能由别人来代替。两个女儿一致说,如果鲍仁甫再领一个女人进这个家门,她们就直接跟鲍仁甫断绝父女关系。
“唉”鲍仁甫长叹一口气,“你们是不理解我,其实你们母亲的死,我比你们哪个都难受。你们都是成年人了,有自己的生活,家里常常剩下我一个人。有哪个来陪我?”
鲍仁甫虽然不满意女儿们的态度,但也不愿意伤子女的心,让女儿们都离家出走,那样就真对不起江翼惠了。他就放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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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续前)

1978年,改革开放大幕开启,局里工作慢慢走上新轨道。一天,一个叫朱燕的年青女人来找鲍仁甫帮忙,是鲍仁甫的一个要好的朋友老张介绍来找他的。老张在电话里说,朱燕是我的一个远房亲戚,遇到点事求我帮忙,我自己不是当官的,一点权都没有,就求你了。事情对你不算难事,在你管辖范围内,举手之劳的事,对朱燕来说就是天大的事了。具体情况让她当面给你说吧。
原来朱燕住的房子是男人单位上的。那时,哪个单位上的房子都少得很,每一间房子都有许多眼睛盯着,普通职工很难在单位上分到房。朱燕的男人是一个司机,随时要出车,尤其要保障领导用车,所以在单位上分到一间房,算是工作需要。后来两口子闹翻了离婚,男人搬出去住单身宿舍,房子就由朱燕和女儿住着。后来她男人又另外结婚,在女方单位又找了一间房住着,一年后,朱燕原来的男人出车祸走了。人一走,茶立即就凉了。有职工就提出来了,既然朱燕已经和男人离婚,就跟本单位没有任何关系了。她还住着本单位的房子这就太不合理了,应该赶快搬走,把房子腾出来,分给本单位无房的职工。这理由很充分,也得到职工的拥护,单位后勤管事的人通知朱燕赶紧搬走。朱燕坚决不搬,说我没有地方可搬,再说我们两口子虽然离婚了,我跟你们单位是没有关系了,但我女儿跟她父亲关系还在吧,还应算是你们单位职工家属吧?住在这里也不能算是没有一点理由。后勤的人不听这些理由,把电跟她断了,并且说,限期一月,再不搬就强行搬。朱燕找鲍仁甫就是想请他帮忙说个话,让她们母女还能继续住下去,因为这个单位就在鲍仁甫管辖的系统内。
楼主:山茅2018  时间:2018-12-10 21:44:48
(续前)

鲍仁甫了解情况后,觉得这寡母孤儿的也挺可怜,那单位也做得有点绝情,有心帮助她们,就说:
“我很同情你的处境,也理解你的难处。但基层单位的事,我不好直接干预。这样,我帮你说说,成不成看你运气吧。”
“那我就先走了,成不成我都感谢局长。”
“你也不用再来找我,事情有无结果,老张都会告诉你的。”
鲍仁甫给那单位的领导打了一个电话,说朱燕的丈夫原来是你们单位的职工,因为这个原因才分的房子。两口子虽然离了婚,但女儿还在,孩子的父亲是因工作去世的,对去世职工的子女本应该照顾。不要忘了我们是社会主义国家,要多关心有困难的职工和家属,要是因为这点事,家属告状上来了,我们也会管的。要是你们有难处,可以让朱燕与你们单位签一个协议书,保证一旦在自己单位分到房后,立即从现住房搬走。你们看这样行吗?
那单位原本也不至于就差那一间房,因为是有人惦着那间房,所以具体管事的人就演了这一出。如 级领导发了话,也有了向职工交待的理由,那单位的头就很痛快地答应了,同意朱燕继续住下去。鲍仁甫把结果告诉了老张,还特意说,不要让那人来谢我了,这多少有点开后门之嫌。
楼主:山茅2018  时间:2018-12-10 21:44:4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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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年后,老张上鲍仁甫家,给他介绍一个对象,三十多岁,离过婚,有一个十来岁的女儿,人长得漂亮,脾气又好,人又勤快,啥子家务事都会干。老张很热情,话也说得很客气:
“老鲍,我也是看你这几年打光棍,没人照顾,日子过得恼火,想帮你一把。晓得你要求高,差的也不敢向你这里送。人家各方面条件都不错,就是文化程度差点,只有初中毕业。反正你也是过日子了,就不要挑剔了嘛。”
“看你说的,条件这样好,我一个老头子,还挑啥呀。倒是我没有明白,你是不是没有告诉人家我奔六十的人啦,她干嘛不找一个四十来岁的人?”鲍仁甫一听对方的情况,心想条件也不差嘛,干嘛来找我这个老头?心头也有些疑惑。
“行啦。实话跟你说,女方见过你,晓得是你后,人家很满意。”老张也不绕弯子,直接交底。
“见过我,咋回事?老张,你不能把我蒙在鼓里啊!你就不能先跟我说是哪个?还卖啥关子嘛。”鲍仁甫这下不疑惑了,却变成一头雾水。
“你就不要问这样多了,约个时间见见,见面不就明白了。”老张却不再透露细节。
“老张啊,不瞒你说,翼惠去世三年了,我那几个女儿一直就反对我给她们找一个后妈。我就担心我真要领一个后妈回去,家里还不得乱麻了。你晓得我大女儿也三十出头了,以后她们要是一看我领一个三十多岁的后妈进门,比她们大不了两岁,那还不得闹翻天!”一想到女儿们的态度,鲍仁甫心头打鼓,这事还真是一个麻烦的事。
“你看你,刚才还在犯嘀咕见不见面,现在又想得太远,最终能不能成还得看你们的缘分。你就不用担心今后的事,车到山前自有路嘛。先说眼前见不见吧?”作为老朋友,老张当然明白他的心情,所以催他下决心。
这些年鲍仁甫说是有一个家,却少有开伙,多数时候吃食堂。其他事也是凑合着过,想到这几年的单身日子过得恼火,他一咬牙:
“那好,见就见吧。你说得对,成不成还得另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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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部第十八章 再婚
第一节 有缘之人

老张让鲍仁甫和女方在他家见面,说第一次在我家,你们都方便。以后就是你们自己的事,啥时候见,啥地方见,我就不管喽。
等到一见面,鲍仁甫才发现对方是朱燕,说咋个会是你呀?朱燕说,老张给我提的时候,说是一位五十多岁的局长,我不晓得是你,一开始没同意。我想一是年纪大点,二是当官的,脾气会更大。后来晓得是你,我就同意了。你身体好,人不出老,看起来就像四十多岁的人。主要还是你一点没有当官的架子,人和气。上次你帮我忙后,我曾经对老张说,要感谢你,送点东西表示一下。老张说不用,说鲍局长是一个正派人。说帮这个忙不是违规的事,不会给你添麻烦。再说送的东西人家不一定看得上眼,不要去自讨没趣。听老张这一说,我就没有敢来打扰你。
“老张说的没错,这事不违背政策,是你自己运气好。那单位原本不缺那一间房,我只是从旁边说说。用不着谢。”对方是熟人,鲍仁甫说话就随便些了。
“我听老张说过你的情况,我的条件当然赶不上你原来的妻子,但我会在生活上照顾好你,这是我能做到的。说心里话,你是一个干部,条件好,我自己也希望有一个好依靠。我家居住条件也不好,娃儿慢慢大了,我也希望我的女儿有一个好的生活环境。”朱燕也没有隐瞒内心的想法。
鲍仁甫心想这人当然没法跟江翼惠比,不是一个层次的人。是一个讲实际的人,倒也是一个实在的人,是可以过日子的人,问:“你和前夫是因为啥原因离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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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续前)

朱燕给鲍仁甫讲了她的情况。
朱燕在单位是一个出纳,工作还算轻松。她原来那个男人,是司机,常出车在外,经常有女人找他搭车,多少有些不清不楚的事。朱燕原来不晓得这里头的事,后来是一位邻居嫂子跟男人吵架,朱燕才晓得的。邻居那位男人也是司机,在外面总有女人,为这事两口子老吵架。因为是邻居熟人,一次朱燕就去劝了几句,不料邻居嫂子正在气头上,给了朱燕一句:你还在这里充啥好人哇,回去管好你男人吧。朱燕自然听出话中有话,当时也不好说啥。后来那邻居嫂子告诉朱燕,说他男人这些跑车的,在外面经常捎搭女人,还为一些女人捎带货物,作为回报,一些女人也跟他们做那种事。邻居嫂子告诉朱燕,你的男人也是这样的。朱燕这才晓得自己像一个傻瓜一样,一直是被蒙在鼓里。
朱燕说,后来我问我的男人,他不承认也不否认,还骂我:‘烂娼妇,少管男人的事,小心老子槌你。”我要是逼问急了,他就动手打我。为这事,我们两口子没少吵架,他常在外面过夜,有时喝酒喝得醉薰薰的回来,我怕他喝酒开车出危险,劝他不要喝酒。他一听就不耐烦,对我又是拳打又是脚踢的,打完自己倒头就睡了。丢下我不管,我只有一个人伤心,有时哭到天亮。摊上这样一个人,只能怨自己命不好,就想干脆离婚算了。到了第二天早上,他酒醒了,又跟我道歉,又来哄我,想到孩子小,我也就原谅他了。
邻居嫂子也劝过我,说他们这些跑车的男人,在外面有女人是常事。有些还是女人主动找他们的,双方也不是说真要过一辈子,都是各有图头,露水鸳鸯。你看开点就算了,孩子还小,权当是为了孩子。我一想也是这个道理,虽然不情愿也只好忍了。但这个人,他就是狗改不了吃屎,一喝醉酒回家就动手打我。有时把女儿吓得哭,女儿不让他打我,他连女儿也打。我和女儿都受不了他,我看他也改不了,又拖了两年,坚决跟他离婚了。他还算有点良心,离婚后,自己去住单身宿舍,把房子让我们母女住。
楼主:山茅2018  时间:2018-12-10 21:44:48
(续前)

听她介绍完情况,鲍仁甫觉得她也是一个境遇不佳的人,心头生出一丝怜惜,就问:
“你离婚有多长时间?”
“有五年多了。”
“哦,你条件也不错,那为啥没有再找一个?一个人又上班又拖一个小孩也是很困难的事。”
“我是一直都想再找一个,但没有遇到合适的人。条件不好的我不答应,怕女儿受委屈,条件好的人家又不愿意,一晃就拖过了五六年。遇上你,也是我的缘分,如果你不嫌我,我愿意跟你过。”
鲍仁甫动心了,对方性子比较温和、又年青漂亮,虽不及江翼惠年轻时漂亮,但比自己小了二十多岁,不嫌自己,自己还挑剔啥?更让他放心的是对方前夫已经去世,如果还在,他心头多少有点担忧。一听对方直接问他愿不愿意,他想自己也应该有一个态度:
“我倒不是嫌你,你人和性子都好,只是我也担心我的女儿们不接纳你。她们都大了,你就比我大女儿大两三岁,到时要不认你,你会觉得受委屈的。”
“你之前的事,老张跟我简单说过,我能理解你女儿们的心情。她们大了更好,更能理解父母的心情,一时想不通没关系。再说,我是跟你过日子,只要你愿意就行。她们认不认我也没啥大关系,我不介意。”
三个月后,鲍仁甫同朱燕结婚了。他的三个女儿和一个儿子都没有到场。
楼主:山茅2018  时间:2018-12-10 21:44:48
(续前)

朱燕住到鲍仁甫家时,鲍仁甫大的两个女儿已不住在家中,只有小女儿毓兰还和父亲住在一起。毓兰是三个女儿中跟鲍仁甫最亲密的,她年龄小,过去的许多事感受不深,所以当两个姐姐都跟父亲反目后,她还跟父亲保持着正常关系。朱燕来的第一天,鲍仁甫让她叫“朱娘娘”,她只点点头,没有叫。
鲍仁甫晓得她们姊妹都憋着气,也没有招惹她,含含糊糊地说:刚开始不熟悉,以后熟悉了就好了。他不晓得,毓兰的心头在想:做梦!熟悉了我也不会叫。朱燕有一定的心理准备,忙点脑壳跟着说:对头,对头,以后熟悉了就好了。
楼主:山茅2018  时间:2018-12-10 21:44:48
灯盏火(长篇小说连载)
山 茅

第二部第十八章
第二节 冲突发生

朱燕的女儿小燕心情特别好,她有了一个新的家。
过去跟妈挤一个床,到了鲍家,她有了自己单独的房间。房间是这样好,下面有地板,上面有天花板,墙壁乳白色,泛着一种柔和的光,窗户宽大,光线敞亮,还有窗帘。探头往外看,路的两旁是高大的法国梧桐,下面是冬青植成的绿色矮篱,花圃里还有一些她不认识的花。整个大院里环境整洁、悦目,跟过去自己居住的脏乱环境相比,简直是天上人间的区别。更让她高兴的是,自己睡的床,柔软而有弹性,乐得她高兴地在床上打滚。正在忘乎所以时,门口进来一个人,厉色说:
“小丫头,你最好老实点!这里不是你的家。不许在我家乱动!”
这一声,如晴天霹雳,立刻把小燕震醒了,这里不是自己家,自己只是一个寄居者。十来岁的小姑娘像漏气的气球,马上就瘪了,怯生生地说:
“我没乱动。”
“没动也不行。”进来的人语气缓和了一些。
说这话的是鲍毓兰,刚随着知青返城大潮回城。鲍仁甫已经给她安排了一个工作,她不满意没去。鲍仁甫也不满意,心说现在找一个工作多难啊,你还挑三拣四的。但也没了脾气,其他子女都跟自己翻脸了,唯独小女儿还没有变脸,再要把她也得罪了,自己真成孤家寡人了。面对女儿的挑剔,只好说,你要挑工作,就得等一等,等机会。她一个二十出头的大姑娘,闲着没有工作,心头窝火,就把气都往小燕身上 r>  鲍仁甫闻声过来,温和地对毓兰说:“毓兰,你是大人了,咋还欺负小妹妹嘛。”
“我只有姐姐,哪来的妹妹!”鲍毓兰头也不回,很傲气地走了。
气得鲍仁甫想发火又发不出来,脸色由红变青,让朱燕看到他在家里没有一点权威,很恼火。朱燕看出他的尴尬,忙说:“女儿再大,在你面前也是小娃儿嘛。别生气。”
鲍仁甫随势对小燕说:“燕儿,你妈说得对。别理她,你毓兰姐姐就没有一个大人样。”
小燕点点头,没说话,却明白了这里也不能算是自己的家。

事后,鲍毓兰像打了大胜仗的将军一样,把战绩给两个姐姐炫耀,很得意地说,给了姓朱的一个下马威。不料两个姐姐都不赞成她的做法,说有气找姓朱的出,不要为难那个小女娃。毓兰一听,觉得有道理。此后在家里对小燕照样是白眼多青眼少,不过也没有刻意跟她过不去了。朱燕在家也时时小心谨慎,也嘱咐小燕当毓兰在家时,就在自己房间里不要出来。朱燕性格温和,把鲍仁甫照顾得很周到,鲍仁甫也很认可她。

楼主:山茅20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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帖子分类:舞文弄墨

发表时间:2018-05-19 23:01:28

更新时间:2018-12-10 21:44:4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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