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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大学开始——我的右派生涯

楼主:撕裂的夜  时间:2019-07-04 21:34:49
说起吃“红烧肉”真还有段辛酸的往事,那年年三十,虽说报纸广播倡导要过一个革命化的春节,可在人们的心里依然想起家中的父母兄弟姐妹,想起了团圆的年饭,想起了烟花爆竹,民俗的玩龙灯,舞狮、舞龙,想起了许多遥远的故事。那时全农场分为几个作业站,只记得第一作业站为场部和局属科室、医院、文工团的女同志。我们属第二作业站共三个中队,站长是原局招待所所长王大鹏的担任,年约三十多岁,山东人,高个,转业复员军人,对人较善,平时少言寡语,也很少大喊大叫恶语伤人。他独住在院场中心一棵枯树旁的小屋,屋门直直地朝着第一作业站的大道,成天老是关着。有段日子大伙总能瞧见从第一作业站大道走过来一位高条个梳着黑油大瓣子的女子,姓樊,是局文工队的,有时也约个女伴一同来王队长的小屋,一呆就老半天。那时也没人说三道四的瞎猜忌,一是不敢,二是大家脑子里成天想着就是如何弄吃的,谁有哪闲工夫。对男女间的好事,爱猜爱议,说是非呢,则常是吃饱了喝足了没事找事的。书记是原局属基迠队的老书记,姓张,年约四十多岁,面宽脸黑成天吊着个脸,背起手到处转悠,那时每天早晚都要集会,集会张书记就要大喊大叫,夹杂着连毬带娘的语汇骂一通,骂完,也就讲完了,然后就是散会上工或吃晚饭。
楼主:撕裂的夜  时间:2019-07-04 21:34:49
年三十那天,站部通知放半天假,大家自然高兴,换身干净衣服,洗洗衣,擦拭身子,好象那阵都没有什么个人的祈求和期愿,就图个“人”的最原始的爱好,干干净净地过个年。开晚饭前,集合的笛声响了,大家从地窝里钻出来,远看就象地老鼠似的,一个挨着个从地下冒了出来,悄然无声地列队站在院里,张书记,王站长,还有场里来的几个干部面对面地列在队前,只见场部的戴干事一个中等身材,面皮青黄,搭拉着的三角小眼戴着付近视眼镜,虾背蜷腿地站在前头,说:“同志们,同志们啦,告诉大家一个好消息,一个令人感动而又兴奋的大喜事,我们敬爱的左书记,左局长今天一大早就带上科室、公司、车队领导行程三百多公里来看望大家,还专门为大家带了一坛大家最喜欢吃的,,,,红烧肉,还专门为大家选派了一位优秀共产党员,政治性强,作风正派、公正,具有权威性的李大姐为大家主勺打菜。同志们,这是党和上级领导对我们坚苦战斗在农业一线广大职工的最大关怀和鼓励。春耕在即,我们一定要以革命的精神创造出塞外江南… ”。戴是四川人,原在部队搞宣传,转业复员后在局团委任宣教干事,二十八、九的大青年,以一口南腔北调,说着浓重川音为基础的普通话,伶牙利齿很会煽动咕燥,很得领导欣赏,好烟酒,两根左手的食指中指第一关节的皮肤熏得焦黄枯黑,一张嘴黄牙黑垢就是明证。他足足说了二十分钟,直到大家敲着菜盆、饭碗、大瓷茶缸越来越响方才收住,自然按那时程序仍以高呼:毛 万岁!共产党万岁!结束。
楼主:撕裂的夜  时间:2019-07-04 21:34:49
打饭开始,第一个打出来,后边的人群个个伸长脖子盼望着、猜着那份红烧肉的多少大小?然而映入眼帘的是一个大瓷碗,米饭上盖着的是份洋芋肉丝,另一碗是酸白菜汤,上面浮着大姆指大小块红烧肉,就象便泻的稀汤。没有一点兴奋、没有一丝奢望、也没有丁点儿感激,只听不远处枯林枝间风过哨声,荒原轻轻杨起旋转的飞沙败叶,人们急急端着各自那份唯一维系生命的给养物,庄严而神圣的捧着钻进地窝或在火堆边宁静下来,细品慢咽,翻眼晃脑一幅乐似神仙妙不可言的状态。一切都在顺利中进行,然而就在此时,意外突然而至,地棚中的小顾,他笑咪咪的用筷子夹着那小小红烧肉举过头顶向人昭示,谁知是过于激动或是失误,那小小红烧肉却意外的从筷子尖上掉了下来,掉在雪踩融化的泥沙地上,大伙一下被蜂螫下似地散开,小顾脸色顿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弯腰、伸手、捡起,入口竟都在一刹那间完成。他立起身来鼓腮咬嚼,肉伴沙在口内被嚼得咯嘣乱响,他仰首捧碗摇着宽宽的皮大衣走了。我看见他两唇抿着强忍着一触即溢的泪水。恩格斯在《反杜林论》中,对“生命”有过最为科学的诠释,他说:“生命是蛋白体的存在方式。即用摄食和排泄方法所进行的新陈代谢,是一种自我进行的过程,这种过程是为它的体现者一蛋白质一所固有的、生来就具备的,没有这一过程,就谈不到生命。”因此,摄食对生命是何等的重要啊!


楼主:撕裂的夜  时间:2019-07-04 21:34:49
4、昆仑祭(1)
柴达木交通局兴办的农场,沿诺木洪河的河谷蜿蜒南进,在位于昆仑山支脉布尔汉布达山下,一片广袤的原始丛林的沙土伸展开去,布尔汉布达山与昆仑山地形山貌相仿,苍莽雄伟、朴实无华,平缓地高高隆起在青藏高原,它不同于内地的山形,而是壁立千刃,深壕沟壑,怪石磷殉,绿树葱茵,飞泉瀑布,千姿百态。据说农场最早由“劳改”在这里开发,后来合并去了其它地方。不久被省属一所专科学校接手,灾荒年饥饿难耐的学生一批批逃离,只得撤销。柴交局丈着人多势众、财大气粗,浩浩荡荡一下开来两三千人马,摆开在几十公里的沙原上,气势让人咋舌。局党委提出豪言壮语,要在这里栏河筑坝,开渠引水,成为农垦基地。要让牛羊满山跑,猪圈满栏,三年内达到粮食自给,五年内上缴国家公粮,提供肉食牛羊猪各类千头,还要建立自己的粮食加工厂、肉类食品加工厂,要办幼儿园、学校,要盖礼堂俱乐部、职工宿舍…充满革命激情的设想和豪言雄图大展。
真的,没有想到,为落实党委的号召,在场部即第一作业站,当即成立了“第一代新农场新婚登记站”,基建队率先抽掉精兵强将,伐木搭蓬,不到十天就修建了十间新人新房。场部发出通令,要求各作业站,各大队,党,团支部,要以“政治”责任的高度,完成十对配对青年男女结婚任务。新房落成后三天,场党委要求各作业站派代表参加由场部组织的集体结婚典礼。那天热闹场面不得而知,晚饭后,我和老金、老郭,还有一个和我很要好的一个浙江小青年小严,幽闲散步顺着一条笔直的机耕大道来到场部。只见场办门前一块不大的空地上到处散落着五颜六色的碎纸片,办公室的土墙上刷着豪言壮语,贴着红红绿绿的标语。厨房里人声鼎沸,炒菜的锅勺的碰击声,从窗口飘出一道道白色的雾气并迅速地消失在春寒的暮色里。场部的总头李主任(李、年约二十六、七,河南人,中等个,浓眉大眼,白净皮肤,口才好,笔也快,深得局领导赏识,后任局党委办公室主任、局团委书记。现任农场场长兼党委书记,记得在场部召开的动员会上,第一作业站的姑娘们在发言中激动而骄傲的称之为我们的“少帅”。)满面红光的从食堂往外走,老戴,还有另一个不认识的年轻人,但和老戴一样胸前飘着根红布小飘带,说明他们俩都是新郎官,前后攀肩搭背生扯硬拽又把李主任拽了进去,自然传出来的是划拳猜令劝酒的一片嘈杂之声。

楼主:撕裂的夜  时间:2019-07-04 21:34:49
路过新房,只见每间房门两边贴着红门对联如:

结婚筵前,共饮交心酒
劳模会上,合唱胜利歌

相亲相爱,并肩齐创千秋业
互邦互学,合力同绘新农场

婚事新办,处处宾客传佳话
移风易俗,对对新人展笑颜

正随意闲看,只见文工团几个女同志住的小屋传来哭声,夹杂着一些人的说东道西的劝说安慰,门外站着几个男女在探头探脑的窥视看热闹。在回队部的道上,小严从后边撵上来,神秘告诉说:“嘿,那房里哭的是局里办公室打字员小陈,四川人,今年才十七岁。长得清秀乖巧,在局大院时老代就看上了小陈,常往办公室跑,对小陈嘻皮笑脸动手动脚把小陈吓得要死,又气又怕。这回来农场老代就四处散播他喜欢小陈,找领导撮合,自己主动报了名,领导从安定人心,也对小陈以“盲流”精减政策施压。小陈没摇头,也没点头,没摇头就是默认,就批了。小陈今天死活不肯搬进新房,那些女的正劝哩。”老郭一脸杞人忧天的愁苦相。他说,“这次配队结婚中也有我们基建队的一对。他俩都姓高,男的三十四、五岁,河南人,结过婚,离了。他原在一所小学任教因猥亵、强奸女学生,被劳教。后逃跑来到柴达木参加工作,那个姓高的女的,也是河南人,二十多了,可能都是老乡吧,远离故土亲人,平常两人倒也能说到一起,但真要谈婚论嫁女方是坚决不能同意的,因为她是个高中毕业生,很有理想志向的,更何况她也了解高男的一些情况,但组织上承诺只要他们带头结婚成家,就可不属精减遣返对象。结果是女的哭,男的求,组织做工作,俩人终报了名,作了这次带头人。”老金带着点深沉的侃味,说:“婚姻最是感情的,也最是自由平等的。你们记得富兰克林讲过的一句话吗,有些男女没有爱情,但是必需结婚,有些则虽有爱情却不能结婚。你们知道为什么吗?那是因为神圣的爱情婚姻,一旦被神权、政治干预,就要被妖魔化颠倒了人性的常态。”他说的虽有同感,但在那个年代能如此放肆狂言,也只有在知已的同类中无所顾及。

楼主:撕裂的夜  时间:2019-07-04 21:34:49
5、昆仑祭(2)
春季,从西伯利亚经阿尔泰山,从帕米尔沿着雪域昆仑山击过来的一次次寒流,覆盖着整个柴达木的沙原,湖泊、湿地,向东、向南浩荡而下。柴交局职工农场的垦荒任务也就在雪舞沙飞零下二十多度的荒原上热火朝天、惊天动地中展开。我那时头戴着顶兰色狗毛护耳皮帽,上身内着件空心绒衫,那时称之为“卫生衫”,外套件棉衣,不扣扣子,在胸前左叠右搭拦腰用根麻绳一捆,暖和方便也好使力,下着一条空心棉裤,脚穿棉袜,外套一双翻毛牛皮半腰高根皮鞋,这样的野外劳动冬装配置,在现今生活条件下的人们是很难想象的,难以理会的。尽管天寒地冻,食不饱腹,更谈不上营养,不论那时或是记忆里也不觉太冷,也许是事至极致反觉平常;也许是人年轻,年轻人火热的心;也许是精神可以转化为物质的下意识缘故吧,庆幸的是己经走了过来。那时大伙穿戴也基本相同,只是爱好的女同志,多了露在棉工作服外红或绿的毛衣领,脸上捂住一个大口罩,男男女女远看也很难区分。这时也正值春黄不接的季儿,粮食供养中断,没有面粉,更没大米,大家每天只能获得供应一斤碗豆,在北方碗豆是不纳入人的口粮内的,称为牲畜料。而每餐规定的定量为煮熟连汤带豆一小铁勺的粑碗豆,菜也只是象征性的一碗去年秋季腌渍的酸白菜,咸汤上飘着几片残叶,真可谓清汤寡水,这样的生活一直持续了二十多天。各作业站、各大中队相继出显了水肿,有的两腿肿得老大老粗,手一压出个深窝,老半天回不过来,有的还连腿带头一齐肿,巨头大脸,一张脸臌胀成象个皮球似的平滑,脸上原有的眉骨、眼窝、鼻梁、鼻沟、唇沟、下巴统统被填充得如张平板,脸皮软塌塌地泛着腊黄色的灰暗。眯缝着的小眼,眼泡浮肿得亮亮的,细小的眼缝泄出惨白无望无助的目光,就象爆晒在沙石岸上草鱼的两眼。

楼主:撕裂的夜  时间:2019-07-04 21:34:49
一天拂晓,隔床的老陈将我推醒,他神秘地向我耳语:“快起来,带上脸盆跟我走!快呀!”。当我走出地窝,天边的灰白色的云块如絮,映在昆仑山的山脊上空,大地一片沉寂,凛冽的晨风里透过依稀传递来的春的气息,陈一边急急走着,一边用他快言快语的上海话告诉我说:“昨天晚上林边来了军供运输队两百多头骆驼,他们喂的饲料就是碗豆,五点多我起来解手,见驼队开走了。”我还是没弄清楚这与我们大老早来有什么关系。到了林里模糊一片,蹲着几团黑影,仔细看原来是比我们还先早到的其它队的职工,正用双手在杂草沙土上捡驼粪,老陈催促我说:“快捡呀”,我也学着样,将沙土驼粪朝脸盆里捧。当晨曦发白,我和老陈兴奋地一人端了一脸盆圆溜溜的驼粪疙瘩往回走,但我一直疑惑不解,这怎么做呀!老陈得意的诡谲一笑,“以下的事就交给我吧!”。老陈,己四十出头,矮敦粗壮,在上海时就是装卸工,调青海后原在敦煌运输站,这次来农场是作为站上派出的支农队员。他为人老实憨厚,力气大、能吃苦,那时他好象已有三、四个儿女,家属在上海,平时省吃省用,还能做得一手好缝补的活儿,有时看着他青筋暴鼓,布满粗茧的肥厚大手与手指尖那根细小的银针巧妙连在一起飞针舞线,真佩服上海人的精细和对生活生存的能力。老陈将收集起的驼粪,先撮出半洗脸盆用水浸泡一上午,中午吃过午饭端着盆子到外边井旁,用力将粪球外的杂物除去,剩下没来得及消化的碗豆就留在盆里,不厌其烦地搓揉清洗,然后把清洗干净的碗豆凉晒在雨布上,再等晒干,他忙乎了两天收了大半脸盆,他却硬要分给我一半,我俩推让了半天,最后我笑着要了一洋瓷缸,晚上就煨在沟火旁熬了一个多小时,喝时,老觉得有股子尿骚味,喝到一半分给了每天身影不离的小严。他高兴得两三口咕漉漉地就喝完了,还说:“没什么味嘛,好香呵。”老陈一口没吃,用个小铁缸以五元一缸全卖了,他眯着小眼笑着说:“好给家里寄点钱”。
楼主:撕裂的夜  时间:2019-07-04 21:34:49
那阵子,站上安排的农活主要是烧荒。把大一点的树砍下来抬到厨房,锯成一小节一小节好作柴烧,。整片整片荒野上的刺篷杂草被点燃焚烧、四处烟熏火燎、,乌烟瘴气,那飘浮的烟云就象万千年来牢牢忠实的坚守护地神,却被这场突如奇来的灾祸盘绕难离,依恋难舍地慢慢地扭曲着痛苦的一幅变形的老脸向着昆仑山飘逸逝去,融散在辽阔宽厚的山脉怀中。望着这片沙原最后一点生命消亡,心中又萌发出“小资”人性的怜悯与惋惜,难道人类为了自己的生存,竞可这么无情残酷地去毁灭共生共存,在这片荒芜恶劣生存环境状态下延续了千万年的自然生命?心中有种说不清,也说不出的悲凉难过。
为了抢修百里渠道,大家带上干粮穿过一段沙山,这也是我平生第一次零距离的亲近沙漠,沙漠中的山峦仿佛充满了灵性的活跃,它那被风吹起,形成一个个美丽而精致的弯月弧形的沙梁,真是巧夺天工妙不可言。沙原重重叠叠的弯月沙梁,没有一个是相同的,形成大大小小长长短短千奇百异的几何图案,排列组合得那么完美,硕大无比漫向天际。在阳光里沙原中的沙梁在受光的阴阳、明暗中变幻着各种诱人迷离的色彩,恍惚间让你突然象闯进了一个梦般阿拉伯神奇童话中的黄金世界。当你俯首以手捧沙,沙却如水调皮地悄然滑落,仔细端祥沙粒如针尖大小颗粒均匀,坚硬如钢,无尘无染透着朴质的黄白浸染一色。真叹服宇宙的魔法神功使得大干世界如此多姿多彩。我总觉得造物主的上天,它在施布恩赐地母的礼物中,没有哪一种类的物质是没有它的奇特贡献和优胜功能。往往由于人类自身的短视和妄自尊大,误定了自然界多少为人类的“天敌”、“灾难”,而拒之、伐之。人类对沙漠的恐惧和敌意,是今天人们尚未真正了解到沙的价值和意义,当我第一次走近沙漠我就从心中喜爱上沙,地球上既然能有那么广袤的沙漠如同海洋的辽阔存在,我相信有一天也会成为人类真诚的朋友。

楼主:撕裂的夜  时间:2019-07-04 21:34:49
那时,我站在一座沙梁的沙脊上,遥望如波光闪耀的沙原,我真是如此地期盼着、祈祷着。在沙漠中行走是件特别不易的事,当你每迈出一步,沙的柔软和互不沾连各自坚挺独立地顽强性,都要使脚往下沉,往后滑四分之一,在沙上行走,真是各人各的脚印,脚移印消。但有一个好处,从沙中走过你的裤腿上的油渍,脏痕会被沙清洗得干干净净。一次我站在沙脊望着前面三四个人在前面沙下的弯处行经,还不到百米之距,在我的视野里他们一下显得那样渺小,小得如同沙粒并很快消失在沙原中了无痕迹。心中顿时泛起一丝恐惧的惊悸,之余,细思感悟:人不可独行,独处,人要与人共生共存,只有身处于人众之中,人才称其为人。在其群体社会中,人,却又自生出人具有的贪婪、凶杀、争斗、嫉妒、仇恨,同时也相生相具出真、善、美的相对另性。人类作为生物生命统治地球,管理地球,唯我独尊,唯我独用其尽,谁来制约人类?
上帝说:我在造人时同时赋予他们两种截然不同的相对、相向、相生、相克,相融、相反、相爱、相仇的性格、情绪、情感,达以制约,制限。我想起了伊甸园中的那棵生命之树的智慧禁果,想起了夏娃第一个儿子该隐和弟弟亚伯,因向上帝献祭,上帝耶和华喜欢亚伯献上的羔羊,而无视了该隐的祭品粮食,于是该隐嫉妒仇恨其弟,将弟弟亚伯骗至野外将其杀死,这是人类历史第一桩凶杀案,从此,也打开了人类开始自相残杀的历史。

楼主:撕裂的夜  时间:2019-07-04 21:34:49
水渠沿着沙原的边际,在荆棘刺丛间挖掘一条上宽两米,底宽一米,深一米的水渠。毛渠挖成后,不知是哪位水利工程师的设计,或是哪位头昏脑热,财大气粗的领导决定,一下运来了几卡车牛毛毡,和成车成梱的木条以及大量的长钉,由基建队的技工铺设、压条、装钉。恍眼看去宛如一条白色长龙游弋在金黄的沙漠边缘,蔚然壮观,大家望着、看着悄声议论,但谁也不敢大声讲出来。我想起了童话《国王的新装》,我多想成为那位敢于实言的孩子,但头上的老“右”帽子,使我的行为规范只许老老实实、规规矩矩,不许乱说乱动,我只得缄默不语。没过几天一试水,全都泡汤,所有的材料全部报废。后来从乐都县请来一位老农,老农五十来岁,佝偻着腰,倒背着双手,一张苦瓜似的青皮脸,无喜无忧,无苦无乐麻木似的低垂着,身边围着少帅带领的几个头头和漂亮的女护士,女秘书,陪着老汉在上下渠道走了一遭,老汉颤颤崴崴接过少帅递过来的“大前门”烟卷,最后嗫嗫吧吧地以当地乡语断续地讲,只有待树发芽吐叶了,用树枝层层铺上再以土相压铺渠才成。他说后,别人再问再请教皆不语。老农整天盘腿坐在床上大门不出,也不言语,少食难眠一脸愁苦。过了两天场部安排了辆去西宁的货车将老汉送走了。我想老农定在自悔自愧,真要铺渠该要毁去多少林木。在当地民族同胞,都视一山、一水、一树、一木、一石、一土极为尊重,如神灵般地敬畏。而将毁灭的是三千多公尺以上青藏高原荒寂高寒极为稀少的珍贵树木草地呀,毁易生难,罪孽呀!后来,场部仍然安照老农的意见修成了这条高原水渠。人们只欢庆那条水渠的建成,从来没人去认真真实地计算过它的成本、它的代价,它的后果,
楼主:撕裂的夜  时间:2019-07-04 21:34:49
春末,一天的午后,我们正在田间劳作,荒原显得额外的沉寂宁静,突然间不知从那个方向传来如千军万马奔腾喧嚣的低沉闷雷般声音,大家都觉惊奇,互相张望,都想从对方口里探个究竟。正东张西望不知所然,一个尖历的叫声打破了寂静,只见那人一边跑一边高声嚷道:“快跑呀!黑风暴来了。”我一抬头,只见远处的天幕上面投下一幅巨大黑色云团直垂地面,如同一堵高大的山似的墙,又如百万大军铁骑嘶杀扬起的尘土,慢慢由西向东推移过来,地上的杂技枯叶灰烬己开始快速地四处飞扬乱窜,响声越来越近,越来越大,当我快跑到地窝门前,一股如山崩海啸的风势卷了过来,又席卷而去,顿时,四周一片漆黑,头顶地窝上的帐篷布被掀起,忽攸忽攸地乱响,组长呼叫着带领大伙带上铁铣冲出去借着依稀的暗灰色的模糊就地掘土镇压地蓬。我看见一条厚厚悬空的沙河从暴风中飞驶汹涌向前,空气中搅拌旋转着一股土腥的灼热泥沙的燥腥味,蹩得让人透不过气来。疯狂的黑风暴整整刮了一夜,直到第二天上午八、九时才逐渐减缓。午过风停,太阳疲惫的病态般地忽隐忽现隐在灰暗的云团里,大地就象是被巨大的风洞吸走了一切浮华污浊,荡涤清洗得真真干净。干打垒平房顶上用方木、竹席、泥草盖搭的房顶,被揭的抬走卷得无影无踪,断垣残壁孤零零的立在原野,土墙的墙角、粗实的胡杨树下堆砌着椎形的沙垛,真象一场大战后劫后余生的悲壮。
楼主:撕裂的夜  时间:2019-07-04 21:34:49
两三天后,奇迹出现了,去年冬天冻结冰封的山川,湖泊,大地象一下苏醒过来,湖面的冰层破碎炸裂,融化浸没湖水,河道的冰凌随着缓缓的河水嬉戏似地推涌朝下游溜去,远方的沙枣、构杞的丛林显出一片湿漉漉的水渍,枝梢吐着绿色尖枝儿。大地融化了,原先要用柴烧火烤镐掘的冻土地如今铁铣铲下去,可以翻出稀疏的沙土。队部适时的开展了翻地平土的农耕任务,号召每人每天任务为四分地,如若能创翻平耕地一亩的卫星记录可奖励羊肉一斤。我们的小队队长姓龚,广西人,年约廿七八,中等个,是位复原军人。他身强力壮,很能埋头苦干,老象有股使不完的气力。他成天穿着一身褪了色的黄军装,穿得端正整洁,领扣也扣得紧紧的。他稍一有空,端个盆就到井边清洗衣服,哪里破了自个掏出针线包,坐在树礅上一针一线的认真补着,神情极为专注。走起路来也象军营操正步似的,挺胸、抬头,甩手,脚步铮铮有声。看得出他是经过严格正规军营训练过的老兵。他很喜欢与我接近,常讲些他家乡的事,他还常无言静静地望着我,望得那么认真,那么专注,当我觉察到回过头时,他善意的友好一笑,天真而质朴地说,“你怎么会是右派呢?”,“你读了那么多书,现在还成天捧着书,怎么就看不够呢!”,“唉!只可惜我读书少了,家穷也读不成书,说实在的自己也不想读书,拿起书就犯困。”他常向我问一些有关政治、社会的问题,而我不知从何种角度向他回答、解释,常使我显得尴尬、为难。他毕竟是军人出身,也当过班长,虽文化程度不高,可还是懂得事理,他同情而谅解地说:“不说罢。是我不该问些不该问的事,让你为难了。”没两天,一次吃罢晚饭,他约我散步,我们沿着挖掘出的田埂走向远端墨绿色的野生的丛林,苍莽的昆仑山脊,背着一块长年不化的冻雪,就象一个年长的老人身披一件拼补上的补疤,看着、望着让人有觉得无助的辛酸。他向我说,“队上讲放卫星可以奖励羊肉,可真想吃肉啦!”,良久,我建议说,“场部立了一个‘十姊妹突击队’,我们小队也刚好十个男的,我们也可以申请成立一个‘十兄弟青年生产突击队’”,他问:“为什么?”,我说:“需要正确的‘名份’,二是要把握好“适时’,没有这个你休想吃到羊肉。”。他说:“那好,我马上去找王队长和张书记。”。没过两天王队长在大队会上说,经过场党委研究同意,正式批准我们大队成立《十兄弟青年生产突击队》,还要举行授旗仪式。张书记也讲了话,希望大家鼓足干劲,力争上游,多快好省地提前超额完成生产平地任务,实现今秋农业大丰收。我们要向十兄弟学习,个个争当突击手。
楼主:撕裂的夜  时间:2019-07-04 21:34:49
一周后,龚队长端端正正戴着褪色的军帽,一身军装,喜气洋洋兴高采烈,绽着一脸笑容,一手举着一面写着“十兄弟青年突击队”的大红绸旗;一肩扛着一只剥皮的冻干的老山羊。晚上大伙围着篝火一边狼吞虎咽地吃着羊肉“手抓”;一边听我念《昆仑快讯》,这是场部办的一个宣传鼓动资料,上载:“十兄弟突击队”平地放卫星的统计数:哪月哪日龚某平地1.75亩,全队总计完成l5亩,第三天龚某为2.3亩,全队总计完成20亩,第五天,龚某完成3.8亩,全队总计完成3O亩。老陈一边啃着羊肉,一边用上海话说:“乖乖隆地咚。”龚靠过来悄声问我,“我没有报这多么多数呀,他们什么时候统计的?我一点不知道的。”我没吭气,因为我也更不知情。但我想快速配对结婚建立新家是一种“适时”的需要,同样,树立这样的“突击队”,填报生产完成也正是完成平地的这一任务的“需要”吧。
楼主:撕裂的夜  时间:2019-07-04 21:34:49
6、昆仑祭(3)
马克思说:对于人“首先要研究人的一般本性,然后要研究在每个时代历史地发生了变化的人的本性:”那是个中天如水清朗明净的午夜,四周散发着田野收获后泥土烘燥腥热的气息,偶尔一只难安的蚱蜢拍着响亮的羽翼乍然跃过停在一片青黄叶儿上,更显出高原大漠的宁静寂聊。我虔诚地蹲在一棵孤独的古老胡杨树下,望着片片化碎的黑纸灰烟,如墨彩的飞蝶袅袅升腾翩,忽然间远远传来一种有节奏,有曲折的嘹唳的歌声,充满悠扬朗润的变化。沿声寻望,只见高天碧野,一团团如同隐约的轻云向前移去。哦,我惊奇的发现那是万里长空正飞翔着南迁的天鹅,它们是那么有序排着整齐的方队向前飞驶,低一点飞行的排列为单一的一字形飞翔,在月光里显得那么清晰,优美的身段,圆润的形貌,柔美的线条,皎洁白净,宛转传神的动作,一切都传递散布着让人欣赏的优雅与妍丽所感受到的舒畅与陶醉。实在壮观称奇。是我平生第一次亲临目睹,感触这种奇缘巧遇……。
古人不仅把天鹅说成为一个神奇的歌手,还认为在一切临终时知道感动的生物只有天鹅会在弥留之际时歌唱,用和谐的声音作为它最后叹息的前奏。天鹅发出柔和动人的声调,是在它将断气的时候,它是要对生命作一个哀痛而深情的告别,这些声调如怨如诉,低沉的、悲伤地、凄婉地构成它自己的丧歌。人们能听到天鹅的这种丧歌,只能在朝晖初上,或是风静月圆的碧野。

楼主:撕裂的夜  时间:2019-07-04 21:34:49
自那夜后,我梦幻中的仙女在轻纱掩隐抽泣中悄然失落;李老也抹着昏花的双眼噙着昏浊的泪水在相拥难离长叹中惜别,空旷的四野只留下一个孤独的我和寂静无言的昆仑山,我听见万簌俱寂中传来悲怆的“天鹅之歌”平日把绝唱在心中隐藏,面对死亡不惜放声歌唱…”

他又说:“人的本质不是单个所固有的抽象物。在其现实性上,它是一切社会关系的总和。”
同样,恩格斯也说:“人来源于动物界这一事实己经决定了永远不能摆脱兽性,所以,问题永远只能在摆脱得多些或少些,在于兽性或人性上的差异。”
还是那年,还是在昆仑山下,还是在柴达木交通局诺木洪职工农场的夏季,全体员工如火如荼地开展翻土平地的劳动,场部从乐都县调来了两车洋芋,约有七、八吨吧。由第一作业站挑选出政治上可靠的、忠诚老实的十来位女同志,担任选种切割洋芋的活儿。为了防止分散发下去施种中,男人们可能偷食的情况发生,于是每切出生洋芋,当即由两个女同志在切出的每一小块洋芋上淋上尿水,粪便,再掺和上草灰进行搅拌,高高堆放在储藏间。当快要下种了,请来的指导老农一看,又是吐唾沫又是跺脚地以青海话嚷道:“这些瞎怂,妈妈日阿的,遭践粮食哈是要遭雷打电劈之。你只为防止职工偷咀,这不都白白的遭践了,罪孽啊!”。领导则以是九个指头与一个指头的关系问题作了了结。于是又连发电报、发拨车辆,以政治任务紧急拉运赶在下种时节。呕得恶臭的洋芋,发往各作业站食堂,让其清洗后,蒸熟,作为增加粮补偿。可下面的各作业站负责人又以此作出新的规定,每人能完成平地任务的,奖励烂洋芋一勺,超额的两勺。场部发现后立即作了纠正,不论完成不完成任务,只要出工的通通都有一份,并要尽快处理完毕。大伙端着发着墨绿色的一碗透着象腌渍的皮蛋一样的洋芋仍津津有味的吞食着。我在想,人有时觉得很傲貌,很尊严,很娇贵,其实在一定的环境下也如兽一样,为了生存也没有了傲貌、尊严和娇贵。

楼主:撕裂的夜  时间:2019-07-04 21:34:49
一场雨后,在一片广袤的田野生长出嫩绿的芋苗,就象一大群裸体的婴儿充满了人性的稚气娇嫩,焕发出生命欢乐的美丽可爱,让人有种难以描述心醉的惬意。高原的风也象知情知趣的变得那么温和熏暖,亲抚着这些绿色的生命天使。几个月来的劳累辛苦站在这绿的田边就如满身的尘埃悄然抖落,觉着轻松愉悦,激发起一种要跳要高声呼喊的冲动快乐。天空碧兰如洗,辽阔而宽广,小小的圆日悬在高高的中天,浮移在一片兰的深邃奇妙神秘庄严的宇空。没有往日的凛冽的风,没有肆虐凶残惊吓的沙暴,现有的只是大地一片温馨和煦的宁静,远处四周的野刺丛林和高高的胡杨林也换上了新的绿叶,围护守候着这片人们艰苦劳作渴望慾求的生存口食。
很是感叹!这片绿色的美丽土地难道真的铺立在三、四千公尺的青藏高原?是谁说过,“地球上一切美丽的东西都来源于太阳,而一切美好的东西都来于人”说得多好。
晚饭后,场部来了几个人,其中认识的也最为显眼的那位老戴,他戴着付高度近视眼镜,弯躬虾背,罗圈八字腿,一眼过目让人难忘。在王队长办公室进进出出,人们警觉地觉察到今晚又将有什么事要发生。昆仑山脊的上空映着如血的残阳静候着。果然不到半个时辰,王队长的叫笛吹响了,急骤的叫声又忽然卡住,变了声调的笛音充满了一味的凄凉,在寂静的暮霭中令人有种不祥的刺心的忐忑难安。大家在空场上列队坐了下来,先由张书记讲话,他说今晚是召开爱苗护苗现场会。先讲了苗生发出来了,它的来之不易,讲了要待它开花结果,还要大家更多爱护和努力,说着说着话锋一转,面孔虽然显得有些暮色中的糗糊,已变得极为紧绷地严肃,语音也逐渐高了起来,谈起了阶级斗争,谈起了破坏份子,谈起了提高警惕,严防阶级敌人的破坏,语言这种人际间交流的工具,瞬时却变成了拉动枪栓似的,令人惊恐窒息,又象一丛微火突然吹扑过来的一阵奇异的风使其陡然燃烧起来,激越的情绪如同窜起跳跃的火舌,张牙舞爪活跃激奋起人群的愤懑,在老戴适时带领呼喊的口号中,一位高高的年轻人被几个人推搡站在人前,蓬乱骯脏的长发挞拉下来遮住了他大半个瘦削的长脸,一双眼神满是惊骇乞求的哀怜。老戴让他把手举起来,只见一只骨瘦如柴的长肘,一只皮包骨头的长长象鹰爪的手指扣住一只铁皮瓷缸高高举起。老戴问他:“缸里装的什么?”他迟疑着半天无言出口,旁边几个人大声吼着:“快说。”他的头低下来小声地回说:“洋芋。”一群人齐声吼叫:“哪里来的?”他象自语似地低声说:“地里挖的。”激奋的人有些站了起来,有些朝前挤去,问:“为什么要挖?”答:“肚子锇,吃不饱。”老戴更满是无比的愤怒,用高声异怪的川普话指着他狠狠地嚷道:“你是放毒,你是对我们社会主义的污蔑。你是美帝、苏修的帮凶。你呀,你破坏生产,你真他妈的不是人。”说着同时一脚踢去,象是发出的事前布置好信号,几个积极分子把早已退去了铁锨,铁镐的木棒劈头盖脑,浑身上下地挥了过去,先是凄沥地喊叫,倒地了变成痛苦的呻吟,而后只有噼里啦啦的木棍声…。

楼主:撕裂的夜  时间:2019-07-04 21:34:49
事后才知原来那个大个子,因为个子大食量也大,常无力出工,队里说他偷奸使懒,但如何具体对他也着实无法,只好以克扣口粮作为唯一的惩罚措施,本来口粮就不够,再一扣就更少,自然更锇更无力,也就更无法出工。昨天发现地里的芋苗被践踏抠挖了一片种芋。长长的大脚印很快变锁定了他。他正将洗干净的种芋放进缸里放在柴火堆上煮时,被队长、书记逮了个正着。
第二天场部医生检查发现,他左脚腿肘骨断裂,头上身上四肢皮下箊血肿胀已经不待细节记录,延至下午方才被抬上车送往诺木洪医院。谁都明白拖延一刻对被击者都是一种折磨,一种被煎熬难以忍受的苦痛。以后他再无消息。
那夜,银色的月光如水,蔚兰色的夜空繁星闪烁,这里没有内地夏夜那昆虫齐鸣,蛙声呱噪的喧闹,我躺在土坑上的被褥里,长时间透过地窝蓬头顶上方的一个破孔,凝视那片幽美的夜空无法入眠。多年来,这天所发生的一幕,常萦绕在我思想中的深处,难以泯灭。我常会带着痛苦耽心地想起那个高个年轻人,他是否还活着,他能恢复过来他的残断肢体吗?他是否思考过反省过这几块小得可怜的种芋真能让他值得为其付出如此惨烈的代价么;而象老戴那种对他人过错,真是以一个革命人的思想意识所要求的规范性言行去做的吗?或是他个人对于“革命人”应具有的激进的理解。他以这种非人性的残忍挑唆、怂恿他人群击施暴,就能以作为是对党的忠诚和热爱的明证么?张书记、王队长作为领导为什么不制止,或是他们本身就是作为组织者亲自布署和安排的?我想起了自己,想起了父母,想起我认识的那些人,想起了人类,试问着自己,最终觉着:作为共同生存于同一星球上的同一种生命物种,是应具有同一的共性的,个性的差异永远难于同一。既使强制性的铲除也是行不通的。人性的弱点恰恰误识了强权力量的无尽无穷,无所不能的任性。柔弱,忍耐,屈辱是人的负面消极表现,但它的积聚、收敛、融汇,一旦爆发则变成了洪水猛兽。人类的文明历史就是这样不断重复,不断演进中走过来的。人和人之间,最可痛心的事莫过于在你认为理应获得善意和友谊的时刻,却遭受了烦扰和损害。

楼主:撕裂的夜  时间:2019-07-04 21:34:49
7、昆仑祭(4)

夏季,高原的雨从深远幽邃的天空飘逸优雅地坠落下来,如象一张由金线银线编织成的一张巨大精美而华丽的天幕,珍珠般的雨珠轻轻滚动在一片绿的叶儿上,顺着枝撑着叶的小杆一溜烟似地被吸入根部的大地,好象那就是它的家,它不再顾及不再犹豫积极地奔向它长相思苦思恋的归宿之地。菜哇、沟渠霎时聚积汇成一条欢悦快乐的小溪,潺缓地流向树林草丛。百灵鸟兴奋地欢叫着穿越过雨幕消失在远端的林深处,只留下那清脆婉转让人欣喜的鸣唱余绕在绿的原野。这种绿色的梦般仙境,实难让人想起这是在地球世界屋脊紧依护在终年皑皑白雪昆仑山的雪域高原,它如此壮丽充满勃勃生机的生命繁华,让我有种难以明状漾溢于心的激情,对人类智慧、开拓、辛劳的感动和对上苍知恩回报的敬畏。
农田的作业是有着它自身生命成长的规律性的,到了大田管理期出大力的劳作少了,每天夹着铁铣在农田里闲转、拔拔野草,修整垮塌的田埂、保证水渠的畅通。休闲的时间也多了起来,原两周一次星期休假也恢复成了每周一次。在这段闲暇的时光,却让我读了不少中外名著,一切能借到的、抓到手的通通没天没夜的读看,只读到月儿西沉,鸡鸣五更。洋芋地里的叶儿、枝杆在雨中,在阳光里嬉闹如同少儿般在不知不觉中,一天一个样的悄然疯长。若大一片芋地开满了灿烂的白色花朵,在蔚兰色的天穹下层层叠叠地怒放着,那种壮观美丽和大自然宁静相映的氛围,已经让人忘却那正是处在以“阶级斗争"为纲,激进动荡、变革革命的年代,一种世外桃源的感觉,平和,心静,安宁,天、地、人合谐相成相护,与倡导的,“与天斗其乐无穷,与地斗其乐无穷,与人斗其乐无穷。”相悖、相离。
正在此时,各个作业站的职工被大批大批的精减遣送返乡。甚至包括那些原来经过组织动员、许诺,响应号召带头速配成婚,安营扎寨以农场为家的十户新婚之家。象“两高”的家,男高河北人有家难回,女高是河南人有家无颜返故,双双到处找领导说理均遭严拒,对哭一夜,在路经湟源县时生下一女,听说新疆开发仍可容留盲流人员,两口走投无路,产月中携女逃向新疆。那时文件规定,自l958年起除属分配和经审批同意按计划指标招收的之外,其余招收的人员统称“盲流”,而属盲流则一律精减遣返。柴交局所属各单位抽调支农的人员他们大多是自1958年以后,因难抵御自然灾害、浮夸、激进所造成的饥荒,冒着被批斗、管制的危险,从农村偷偷外出流入到城市和西部边陲,在“大炼钢铁”后来又是“大办农业”需要劳动人力时召进的,多数属于无技术的体力劳工。他们虽然侥幸逃过农村家乡死亡一劫,但在极其恶劣的大漠环境下,他们中的一些人仍难躲避艰苦超人力的负荷悄然死去。记得一次我去大柴旦化工厂取生产报表,恰逢。黑白两班工人交换倒班,下晚班的工人从原始劳作生产的工地下来,一个个骨瘦如柴,满脸疲惫肮脏,蓬头垢面,头,脖、连同整个身子畏缩在破烂污浊的皮大衣里,两手交叉抱在胸前,腋下夹着一个很大的瓷碗排在食堂窗口前,列着长长的打饭工人,污黑如同鸡爪的手,接过杠子馒头就往咀中塞,喉结上下滚动,两个眼珠在深陷的眼窝中瞪得凸鼓溜圆,象要掉下来似的让人害怕,让我充满一种恐惧、悲愤的感觉。在走过工人住地时,望着一排排没有屋梁遮顶的宿舍前,停着一辆两轮人力板车,板车上停放着两具盖着棉被的工人尸体,见四个工人在宿舍中逐一掀开被角查找是否还有己死亡的,如果巳死了,不论是饿死、病死或是冻死、累死,总之死了,就由他们抬出来丢在车上,然后由他们四人前拉后推地赶到对面啃达大阪山的山坡那被水冲刷的沟壑里,有力气时就掺些沙石掩住,拉不动撮不动时就推倒在沟里一走了事。他们说每拉一趟可获得一个半斤杠子馍的辅助。厂区、工地上的高音喇叭仍在播放出雄伟嘹亮的《社会主义好》的颂歌。望着听着,我心中充满极为痛苦的矛盾与悲凉,我真想放声大哭为那些可怜已逝的死者,也为我自己…

楼主:撕裂的夜  时间:2019-07-04 21:34:49
多年后,当我再次走进大柴旦,我记住了那些为开发西部死在那里,被遗弃在那里的无名无姓氏千百劳工兄弟们。我爬上半坡欣慰的看见那里已建起了一个门楼,上书“陵园”二字,丢弃的白骨孤魂野鬼已被收积入土,垒起一座座无尽头的无名氏的坟莹。
这次精减遣返,我们运调科原各运输站抽调来的青工包括老陈在内都全部被遣返回老家农村走了,只留下我一人编入了干部中队。想起那位矮敦壮实的小刘,他和他父亲的经历,总让我想起中国亿万农民的命运,想起他们的善良、他们对待生活生命的单纯朴实和潜藏于心的那个“理”。
小刘和他的父亲是l960年从安徽农村来到柴达木的,他分到了茫崖运输站,其父在石棉矿找到了工作,两年后他父亲病死,62年他调回大柴旦运调科,来时把父亲的尸骨折断打进背包带到了大柴旦,在离运调科后院不远的一块乱石沙丘,将其父的尸骨摆放好然后四周用石头垒起一座石头坟,他跪在坟前流着泪说,“爸爸,我回家时我一定背着你一同回去”,那天,我也站在旁边,小刘也就二十岁吧。这次临走时他没有与大家一同集体整车前往西宁,而是从诺木洪折回大柴旦,他要去探望父亲,我问他:“你还要把父亲带回去呀?”,他说:“父亲临死时摸着我的头说,咱爷儿俩能出来,只要你活下来,我死了也值啦。我死后你一定得将我的尸骨弄回去,埋在你奶奶的墓旁噢!”,他咬着双唇说,“我一定要带回去。”,我说,“出站时背着被包要装得轻松些,免得被检查人员查出来惹麻烦。”他感激的望着我,厚厚的双唇咬得紧紧的握着我的手,没说一句话攀上车,走了。

楼主:撕裂的夜  时间:2019-07-04 21:34:49
望着卷扬起一路疾驶而去的尘土,倏然间,使我想起了煤矿中那些来自不同各省的农民小伙,想起了那些回民兄弟,想起了修渠开荒中的穿着工作服的农民职工,想起了煤矿班的马班长,陈大哥。装卸队的朱师付,张师付,想起了那个被打断腿的高个子,想起了那个对我顶礼膜拜单纯的小严,想起“十兄弟突击队”的兄弟们,都是心地善良,吃苦耐劳,最能忍耐,最讲义气扶助相帮的一群好人啦!中国千百年来的农民,是以分散个体农耕的自然经济和半自然经济,支撑着若大一个泱泱大国,他们的教育程度不高,也不普及,但中华文化由祖辈先人的传承教化,己溶化在他们世代的安身立命、顽强地生存生命之中,繁衍生息。他们求生的能力,如同一望无际的草原,劲风从东面吹来它们顺从地向东葡伏在地;疾风从西面刮来它们忍辱着向西抓牢着大地,既使一场无情的大火摸来烧得纷飞湮灭,一待来年春日又是逢勃生机盎然一碧。这就是中国人、中国农民的生存之道。
时光荏苒,自学校出来己五年过去,在坚守的等待中走了过来。经历了煤矿的劳苦,装卸班的艰辛,机关的小心顺服,又到农场的风餐露宿,接触到了那些从未接触过的劳苦大众,他们的思想、情趣、人品、性格,他们对人生期待的愿望,对生存既使是徒劳无益,破碎生活的机械循环己达到了极限状态,但仍痴痴的盼着。与之比较着思着想着,使我禅悟到一种曾未有过的重新思量、重新认识。认识到:希望、期待,是以坚韧的意志,苦苦守候的,而这个过程其实就是“等待”,而人生不就是一场等待么,不论这种等待是多么痛苦,多么枉然,我们不都是在等待中走完生命的旅程。等待是生命中无法逾越的过程,生命的诞生需要等待;生命的成长也需等待;不论成功的喜悦或是失败结束的苦痛都是经历了等待,在等待中使我们走向成熟,也在等待中走向生命的结束。既然等待与我们的生命如此紧密相依相贴,我不能不以一个智者的心智去聆听等待的声纳,去品味等待的滋味。我象重新寻找回来那个失落己久的航标,心中豁然明亮起来。
黑夜中,那头顶启明星闪耀的星辉,让我充满了一种孤寂、凄凉、却又温暖的感觉。

楼主:撕裂的夜

字数:191411

帖子分类:我的大学

发表时间:2009-09-08 03:53:00

更新时间:2019-07-04 21:34:4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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