宿明到饭点儿又没回来，李岑打电话给他问他在哪儿。他说：“我和夏主任一起！要不要夏主任和你说话？”李岑听得出宿明的委屈：“夏主任，我家小岑不相信我和您在一起，您得帮我证明一下。”几小时后，宿明疲倦归来，骂骂咧咧关上小房间房门。
宿明到饭点儿又没回来，李岑打电话给他问他在哪儿。他说：“我和左部长在一起！要不要左部长和你说话？”李岑听得出宿明的委屈：“左部长，我家小岑不相信我和您在一起，您得帮我证明一下。”几小时后，宿明疲倦归来，骂骂咧咧关上小房间房门。
宿明到饭点儿又没回来，李岑打电话给他问他在哪儿。他说：“我和右市长在一起！要不要右市长和你说话？”李岑听得出宿明的委屈：“右市长，我家小岑不相信我和您在一起，您得帮我证明一下。”几小时后，宿明疲倦归来，骂骂咧咧关上小房间房门。

李岑打电话询问宿明被宿明大肆渲染，没多久，上下左右的人就对宿明充满同情：“宿明，李岑精神有问题了？看你看得这么紧？”宿明回来半真半假把这玩笑话说给李岑听，李岑望着宿明眼镜后面笑意盈盈的眼睛不寒而栗，作为医生，她知道被精神病的可怕后果。

家丑不可外扬。宿明准时回家的次数越来越少，交给岳父母的保证书越来越多。李岑不明白自己哪儿做得不对，既然宿明不满意她打电话给他，她就小心翼翼很少再打电话，自己使劲儿捏着鼻子吃溷菜。没成想天降横祸，父母外出散步被货车撞死。哥哥李岭远在丹东，接到李岑电话星夜往回赶，在他到家之前，宿明鞍前马后尽着半子的责任。父母后事处理完毕，李岭砸了梅冰冰的“小巴黎”回了单位，宿明开始如幽灵一般在家里神出鬼没，摸不到头脑感觉不到温度，想见他一面非常难得。

然而，生活要继续。言言怎么办？李岑在住院部结识了好姐姐刘琛，刘琛妈妈办了一家“育儿幼托园”，李岑把言言全托在“育儿幼托园”。她要找宿明好好谈谈。

清冷的夜灯下，李岑拿出宿明写下的厚厚的一沓保证，泪如泉涌。第一份是在宾馆写下的，之后有在家写的，有在父母家写的，前后跨度已有几年！李岑捧着这些保证书，偶尔听听门外的动静。

楼少了一层！

门锁响了，宿明意外回来得早。他坐到沙发上，斟上一杯茶。李岑顾不得他阴沉的脸，坐到另一张沙发上：“明，今天不用应酬了？”宿明斜看了李岑一眼“嗯”了一声。李岑又说：“明，我们好好谈谈，这样下去不行啊……”话音未落，宿明不耐烦：“有什么不行？谈什么谈？你让我歇会儿！”李岑道：“明，你每天回来那么晚，回来就把小房间门一关，我们总要交流交流，现在根本没机会……”“没机会？没什么机会？你欠操了？”

宿明跳起来就抓李岑，李岑毫无防备，吓得拔脚就逃。宿明一个箭步冲上去，老鹰抓小鸡一般逮住李岑，生拉硬拽拖进房间扔到床上。李岑瑟瑟发抖缩在床角哀求：“明，明，你别……”宿明吼道：“装圣女？你不是说没机会吗？现在给你机会！”三下五除二，宿明把李岑剥个精光，然后头往李岑胸口一埋，含住一颗汝头又吸又咬，同时在另一颗汝房上掐捏揉搓。李岑疼痛难忍，直喊宿明放过她。宿明不睬她，情绪高亢。间歇的功夫，宿明恶狠狠地问：“舒不舒服？”李岑不回答，宿明怒气冲冲给了李岑一个巴掌，再问：“舒不舒服？”李岑怕挨打，流着泪说：“舒服。”“这就对了！”宿明停止动作，看着伤痕遍布赤裸的李岑，无声地脱着自己的衣服。“转过去！”宿明一声断喝。李岑一激灵，面朝下趴下。宿明拖住她两腿到床边，自己站到地板上……

李岑承受不住宿明的疯狂，她哀嚎着往床里躲，宿明从地上追到床上，从床这边追到床那边，把李岑翻过来掉过去地烙烧饼。片刻工夫，李岑的头顶在墙壁上，连哀嚎的力气也没有。宿明不管她，只管在暴风雨中冲锋陷阵。同时，宿明一声声喊“救命！救命！”，尖锐的声音令人毛骨悚然。

不知过了多久，李岑从昏迷中醒来。她欠起身，后腰突然剧烈疼痛。李岑站不起来，心中惊恐：“骨折了？”她本能地喊：“明！明！”周围鸦雀无声。李岑挣扎着爬到房门口，隔壁房门大开，宿明并不在家，李岑眼泪“唰”地流下来。停了一会儿，她打电话给刘琛：“姐，刚才我拖地不小心把腰摔伤了，宿明不在家，你陪我上医院拍个片子？”

刘琛赶到李岑家，李岑穿着睡衣斜倚沙发，脸上泪痕斑斑。刘琛知道宿明不负责任，搀着李岑到急诊放射科拍片子，结论是L2椎体压缩性轻微骨折。刘琛心疼嗔道：“你怎么这么不小心？在家还能摔骨折？”李岑笑中带泪：“姐，没事，我多躺躺就好了。”

李岑在家休息，宿明却从这天开始没了人影。无论多晚，以前的宿明不会夜不归宿，他去哪儿了？一定不只是网上谈情说爱这么简单！温柔可人的李岑性格中多了急躁，她勉强休息了个把星期，带着腰伤开始寻找宿明。电话不接正常，她追到宿明单位，门卫老头儿瞪圆了眼睛：“宿科长？他两年前就调走了！”李岑如雷轰顶，这么大的事儿她一点儿都不知道！“调走了？调到哪儿去了？”“大概是防疫站吧。”李岑去找局长，局长安慰道：“小李，门卫张冠李戴搞错了。宿明调走怎么可能不告诉你？他办公室还在，还在。”李岑心念一动：“局长，你说真的？我去他办公室看看！”

宿明办公室在二楼顶头。办公室东面靠墙一排白色烤漆文件柜，西面靠墙一张办公桌，一张办公椅。窗台上两盆绿萝和宝石花绿油油的。文件柜门锁着、抽屉锁着，李岑打开办公桌上的电脑。电脑跳出窗口要密码，李岑用宿明的生日、身份证号码、手机号码等拼凑密码试着输入都打不开，她一急把家里的电话号码输上去，没想到竟然蒙对了。看来，“8”和“6”对宿明的吸引力很大。电脑打开，李岑在各个文件夹中搜寻。打得开的是单位正常的工作记录，李岑挨个儿点击，忽然在F盘根目录下有个文件夹“BG”向她要密码。李岑直接输入“8”和“6”的组合，文件夹打开。打开后还是文件夹“BG”并且她要密码。如法炮制，李岑打开“BG”。这次看到的不是文件夹而是一个Excel文件。李岑恍然大悟，“BG”的意思是“表格”。

窗外的天色忽然暗了，浓重的乌云压过来。草坪里尘土飞扬，树木枝头乱摆。听不见风声。李岑的手有些抖，心跳失去节奏。她点击了文件“BG”，没想到居然还要密码，一阵紧张与怒火升腾。此时走廊传来声音：“小李，早点回去吧，要下雨了！”李岑愣了两秒，关了电脑走出宿明办公室。

为什么宿明如此大费周章设置层层密码？这个表格有什么秘密？

李岑满腔怨愤回到她和宿明的家，影影绰绰家里充满宿明青面獠牙的气息。“BG”里有什么？一团乱麻在李岑头脑里纠缠、打结。转头李岑看到家里的电脑，为什么宿明要把电脑搬到小房间去？对，这台电脑里一定有宿明隐藏起来的东西。李岑走过去顺利开机，果然，她很快找到和宿明办公室电脑里一模一样的文件夹。层层打开到第五层“BG”文件，和这个“BG”文件并列的多出两个文件夹“电影”和“图片”。同样，之前的密码打不开“BG”，“电影”没有密码，李岑点击打开“电影”。“电影”中一共几十部视频，内容令人瞠目结舌，无论国别、时长或是人物、情节，每部影片都是不堪入目的露骨镜头。这哪能叫电影？分明就是一个个一群群长着人样的畜生！再打开“图片”，李岑几乎惊掉下巴！图片多达几万张，丰乳、肥臀、隐秘部位、男女性交、同性性交、群交、甚至人畜性交极尽感官刺激，无所不包。几万张哪！所谓淫秽色情一定如此！李岑愕然，看上去温文尔雅的宿明从哪儿弄回来这些东西？他将它们隐藏地如此之深，不用挖掘到灵魂深处他也一定知道这些见不得光、见不得人！那么，“BG”里又是什么？

李岑反锁户门，坐到电脑前猜宿明使用的密码。“8”和“6”不行，宿明的生日、身份证号码、手机号码等拼凑起来仍然徒劳，李岑折腾得头晕眼花筋疲力尽，无奈中信手输了“1、2、3、4、5、6”，没想到“BG”文件竟然真真切切呈现在眼前。李岑不由暗骂一声“枪毙”，盯住近四页的表格。

蜂蜜？蜜蜂？

这是一份宿明女友的记录！网名、实名、年龄、婚否、现住址、工作单位、电话号码等一应俱全。蜂蜜、蜜蜂、青苹果、紫葡萄、为情所困、为你沉醉、颓废女生、越战越勇、当欲望开始贪杯、你岂非床上怪物、痴缠の颤栗、傻傻地§逼……后面还有大半既非汉字又非外文，李岑读不出名字，不过，没关系，网名后面全部有实名。最恐怖是表格后半部，在每个网友后面竟然有其家庭成员的完整资料，特别是男友或丈夫什么单位做什么工作、上下班时间、什么时候在家什么时候出差……他们之中有三人在梁上本地工作，其他来自全国各地，详尽程度令人咋舌。

见过花名册、工资表、药品名称及作用表、各类工作报表却从不知道还有这样的表格，宿明把这些女人列个表格也就罢了，把她们男友或丈夫在家不在家的时间都分门别类也列在表格中，这是要干什么？宿明面具到底有多厚？慢慢找，电脑里或许还有其它秘密。李岑从头皮冷到脚底，曾经的温柔、娴静成为曾经，现在的她不能容忍自己继续糊涂。女儿的父亲在哪里？自己的丈夫在哪里？她坚定了要找到宿明的决心。

宿明虽在同城，却好似人间蒸发。李岑留了心眼儿，她把宿明办公室的硬盘悄悄卸下带回家。之后，宿明单位的大门李岑果然再也进不去，不知何故门卫看见她就像见了鬼，随她怎么说，门卫有各种理由阻止她进入单位；李岑也找不到宿明住在哪里，他在外面租了房子？无奈的李岑几乎要哭坏眼睛。哥哥常年不回家，嫂子关了服装店跟着哥哥去了，就算他们回来自己也只能哑巴吃黄连。哥嫂关系不是很好，和他们诉苦不适宜。思来想去，她到赵宏图的中介公司希望赵宏图帮她找个私家侦探。

原来如此！宝生立刻联想到益寿桥头披头散发的李岑、琅玥花园小区的宿明。顾玉小心地说：“小岑，照你这么说，你结婚后没多长时间宿明就开始……”

李岑哽咽地说：“阿姨，袁宝生，我生了言言之后出去进修半年，应该就在这期间宿明开始乱搞。”

顾玉和宝生不由欷歔长叹。宝生问：“怎么找祖小兵？”

李岑找不到宿明。时间长了，有风言风语传到李岑耳朵里，说宿明和一个在益寿黄金店工作的女人同居。李岑立刻跑到益寿黄金店蹲守。果然那晚宿明来接女人下班。宿明看到李岑就跑，李岑着急就追，而且差一点揪住宿明，功亏一篑，宿明顺势脱了衣裳光着膀子从人群中窜出去，李岑随后再追。

宝生说：“那天我和小敏去赵宏图的新房子看装修，在益寿桥头的餐厅吃晚饭。后来我们看见你了。”

李岑垂下泪濛濛的双眼：“你没看到后来。”

“后来？你追到宿明了？”

31
“后来，宿明过了桥拐进河边块绿化带，堵住他不容易，我一直在后面追。其实，他要不停我根本追不上。可宿明到了绿化带停下来了，周围没人。我问‘你跑什么？这么长时间你不归家，言言你不管？’宿明说‘你找我干什么？叫你让我丢丑！’然后就打我。我的胸、肩、腿部多处软组织挫伤，膝盖受伤尤其严重。打完人，宿明扬长而去。我才看到，路边有个女人一直朝我们这边看，宿明打完我出去，她拿着宿明衣裳，宿明穿上衣裳他们两个一块儿走了。”

“这……”宝生不知说什么好，赵宏图曾说在北门卷扬机厂看到过宿明和一个女人，自己和小敏还曾经在琅玥看到宿明和一个女人一个孩子，这几个女人是一个人还是几个人？宿明怎么这样？他只好问李岑：“后来呢？后来你找没找宿明？”
宿明从带女人回家到自己离家不归，接二连三的打击令李岑痛不欲生。言言已经上小学，自己一个人把她带大，时间、精力和经济压力越来越明显。多年来母女相依为命，言言小小年纪，懂事得令人心疼。有时候言言问爸爸为什么不回家，李岑编出各种谎言为宿明遮掩，她不想言言是个没爸的孩子。可是，今年春节刚过，李岑收到梁上市人民法院的传票，宿明向法院起诉离婚。

虽然亲眼目睹宿明和别的女人在一起，虽然电脑里宿明的罪孽铁证如山，可他是自己丈夫，李岑不愿相信那个肮脏嘴脸真是宿明，他写过无数保证，只要他改，自己仍然拥有一个完整家庭，言言仍有父亲。自己做错什么？李岑要得到宿明的亲口解释。为此，她所有可利用的时间全部用来寻找宿明，可是，找不到。现在，宿明居然要离婚。这不“恶人先告状”吗？李岑从未踏进法院一步，但她相信法院是讲理的地方。既然宿明要离婚，在法院总能见着他。李岑提前到了法院，她有那么多话想和宿明说，她想知道宿明到底是什么人。可是，宿明踩着开庭的时间点一分钟都没有提前到达，他西装笔挺温文尔雅，带了一个尖嘴猴腮的律师。男法官五十多岁、身材中等、头发花白，看上去十分面善。

李岑的愤怒在清脆的开庭法槌声中增长。庭审进行了近三个小时，宿明请求法院判决离婚并且分割夫妻共同财产（人民医院单位宿舍楼503室），事实和理由是夫妻分居超过两年，感情破裂。无论李岑如何陈述如何控诉，宿明一眼不看她，也不开口，帮他说话的是他的律师。在互相发问的环节，李岑终于有机会向他提问。

李岑问：“婚后你有没有因为乱搞男女关系被我发现主动写下保证？”
“没有！”
“你现在月收入多少？”
“我每月工资都给你了，你还问我月收入？”
“你胡说！法官，他睁眼说瞎话！你说，结婚后我们在我爸妈家吃，你用过一分钱吗？爸妈去世后你莫名其妙人不归家钱不归家……”

法官制止李岑：“你向原告问问题。”
“宿明，你凭什么要房子？那是单位奖励我的！”
“房改买房我出了一半钱。”
“胡说！你还有良心吗？你几时出过一分钱？还一半？你完全胡扯！我和言言哪里对不起你了？你知道言言上几年级？你关心过她吗？你现在到底藏在哪儿？”
……

李岑越说越激动语无伦次，她感到胸闷难受脸上变色，法官及时叫他们做最后陈述。
尖嘴猴腮的代理律师说：“请求支持原告的全部诉请。”
李岑盯住陌生的宿明：“你抛妻弃子！我不离婚！”
法官看着面前的电脑显示屏：“你的最后陈述是不是驳回原告的诉讼请求？”
没多久，李岑拿到不准离婚的判决书。当天，李岑接到宿明电话，电话那头宿明阴森地说：“你等着！”

“你等着”三个字令李岑不寒而栗。她仔细梳理，这么多年宿明没有为这个家庭承担一点责任，想离婚？没那么便宜！她要找到宿明抛妻弃子的证据，首先要找到他到底住在哪儿。找赵宏图无果后，有次和闺蜜刘琛聊天，刘琛说她妈的“育儿幼托园”旁新开了一家神秘店铺，店面没有招牌，店铺面积也小，原来是一家“情感侦探社”。说者无心听者有意，李岑找到这里来，接待她的正是“情感侦探”祖小兵。

宝生愕然，祖小兵出狱后干起“侦探”？“那么，祖小兵找到宿明在哪儿了？”他问。

李岑黯然道：“祖小兵查到宿明和一个叫乙彩的女人在卷扬机厂附近租房同居，他拍了房子的照片给我。乙彩在益寿桥边的黄金店上班，那天晚上宿明就是去等这个不要脸的下班。”

李岑血往上涌面色潮红，她刻意回避自己的不舍，镜片后那双明亮的眼睛里充满愤怒与悲伤。渐渐浮现的事实恰如冰山一角，祖小兵告诉她又拍到宿明和情妇一起游玩一起参加聚会的多张照片，这些照片能证明宿明在夫妻关系中存在明显过错，因为照片至关重要，祖小兵把照片放在家里要李岑跟他去拿。面对祖小兵滑腻的捉摸不定的眼神，李岑本能地产生恐惧。“你还要不要照片？”祖小兵问。李岑当然想要却仍然不敢上车，犹豫间祖小兵动手拉她，差点就把她拉上车了。

“哦。李岑，以后去找祖小兵扛上你哥，或者干脆叫上我，我陪你去。祖小兵坐了十多年牢，什么时候出狱、出狱后什么状态我都不清楚。不过，我们是同学，他爸和我爸是战友，有这两层关系估计他不会对你怎样。”

溺水的李岑好似抓住一根稻草，这根稻草是否有用她已经顾不得。

暮色渐起，窗外的楼宇被夕阳镀上薄薄的红色光晕，天空中有一种明丽多姿的蓝。深深浅浅的绿树向远方层层铺展。微风吹过，清新的花草气息在暮春争相奔走。

小敏得知柴思远过世哀凄不已。梁思远是她在梁上唯一的娘家人，柴思远对小敏关怀备致，他帮自己顺利进入法院工作，又帮自己在梁上找到好归宿，婆婆疼她丈夫爱她两个儿子给她争气长脸——她早视亮亮为大儿子了。和贵州老家的父母兄弟姐妹们联系渐少，那些深远岁月，那些一去不回的童真，从此在记忆中灿烂开启，在蜿蜒的路途延伸……再和李岑遇人不淑相比，小敏越发庆幸自己拥有的幸福家庭。

“五一”长假，李岭意外地带着梅冰冰来访，梅冰冰怀抱一个一岁左右的女孩儿。李岑之前谈到她哥时说了内情，冰冰之所以不孕可能是因为婚前流产所致。这个孩子是人家包裹好放在哥嫂门口，哥嫂就收养了这个孩子，孩子取名李爱梅。望文生义，李爱梅的名字足以显示李岭和梅冰冰早已和好如初。其实，外人不得而知，二人的嫌隙根本就在孩子身上，年轻时不懂事造成终生遗憾。

顾玉和小敏忙了一桌好菜招待李岭一家，小敏和顾玉悄悄说：“妈，把李岑也请过来吧，她一个人带孩子不容易。”三家大小老少十口人挤上八仙桌，李岭和宝生坐在一起天南地北侃大山，冰冰抱着爱梅靠顾玉坐，顾玉帮她哄爱梅，言言、亮亮和晨晨三个孩子挤作一团，李岑紧挨小敏。没多久，顾玉把爱梅哄睡抱到床上去，她说：“冰冰，爱梅睡了，你瞅空赶紧吃！”冰冰侧身笑道：“谢谢阿姨！您也来，咱一块儿吃。”热闹中李岑眼泛泪光，她在小敏耳边低语：“真羡慕你们一对对夫妻恩爱、家庭美满。”小敏噎住，无言以对。她想安慰李岑，你看，你哥嫂没有自己的孩子、我们亮亮父母失踪……人生不如意事八九，要常想一二，这么说又觉得十分不妥终于没有说出口。

饭毕，李岭和宝生到楼下说话。李岭说妹妹在电话里哭得稀里哗啦，他回来就为劝妹妹，既然宿明早已出轨，何必还揪着他不放，干脆离婚重找。宝生说他和小敏也讨论过，小敏说只要找到宿明出轨的证据证明他是夫妻关系的过错方，离婚时过错方可以少分或不分夫妻共同财产，宿明这么恶劣，叫他净身出户。可是，“宁拆十座庙，不毁一门婚”，李岑明确表态不想离婚这话就不敢和她说。李岭叹口气：“当局者迷旁观者清。她和宿明只剩一个名分，婚姻早已名存实亡，这名分有什么用？可我妹听不进去，她说就算宿明要离婚也拖他，她内心不服气，还是希望宿明能回来。你说，这种人渣要他回来干嘛？”

宝生告诉李岭，李岑找到他们初中同学祖小兵，祖小兵出狱后做起情感侦探，他帮李岑拍到宿明在外面乱搞的证据。不过，他不知道李岑是李岭妹妹，意图对李岑不轨。李岭急了，叫李岑约祖小兵，李岭、宝生陪着一起去拿照片。谁知祖小兵竟然在赵宏图公司，原来，祖小兵出狱前后祖局为帮儿子找工作，很早在为民中介公司人力资源业务经理处做了登记，他哪里知道中介公司经理赵宏图和儿子小兵曾经同学呢！祖小兵出狱后父亲的满头白发母亲的佝偻身体令他震惊，他幡然悔悟也想学好，但是找不到出路。这时，两个曾经的狱友联系上他邀他加入他们的“情感侦探社”，他一咬牙一跺脚，加入就加入吧。不过，多年狱中生活使祖小兵对女人格外向往，对温柔的李岑欲望横起，占有李岑的恶念顿生。还好，祖小兵强拉李岑上车时碰上宝生，现在为民中介说要介绍他给一个私人老板开车，祖小兵极其珍惜这次机会，立刻赶到中介公司。

众多人马在为民中介汇合。赵宏图做东，在他公司隔壁全福酒店订了大包厢请客。除了李岑要回医院上班，其他人悉数到齐。祖小兵得知中介老板竟和自己是初中同学，尴尬不已，他自惭形秽不想参加，赵宏图李岭宝生强留，祖小兵只好留下，和赵宏图、李岭、袁宝生共四个男人坐一块儿；三个女人储萍萍、梅冰冰和柴小敏，五个孩子中爱梅由梅冰冰抱着，言言偎在她身边。小敏和冰冰鼓励言言和小虎、亮亮、晨晨四个孩子一起玩儿，叽叽喳喳好不热闹。丰盛的菜肴压轴菜是爆炒黑蹋菜。众人惊喜不已，这个季节能吃到鲜嫩的黑蹋菜比山珍海味更令人解馋。赵宏图说，这是专为李岭准备的，李岭长期在北方回来一定要吃一吃家乡的美味小菜。再说，每次吃到绿色青菜，赵宏图就回忆起自己家的祖屋。宝生眼前浮现出当年帮赵宏图家祖屋拍录像时，正是油菜花盛开的季节，春天的美丽花园、老屋的古朴宁静、井底幽怨的光辉一一闪过。

当然吃饭是次要的，饭毕，四个男人到隔壁小包厢喝茶。祖小兵接受了赵宏图公司介绍的工作，同时答应李岭继续调查宿明，目前拍到的照片是宿明和情妇逛街及一起参加同学会的合照。赵宏图和李岭说，他曾亲眼目睹宿明和一个女人在北门卷扬机厂附近如此这般，还是劝劝李岑和这样的男人离婚算了。

女人们聊家常互相恭维。萍萍夸爱梅长得漂亮，冰冰夸小敏家庭幸福，小敏笑说论家庭幸福肯定非萍萍莫属，萍萍家里父母双全兄弟姊妹众多家里热闹。萍萍说：“你们啊，只知其一不知其二，不是热闹，是‘闹！’”

冰冰、小敏附耳过来：“愿闻其详。”

其实也没什么，一句话概括：两个姑娘巴结父亲的同时挑拨母亲和儿子媳妇的关系。赵俅和唐玲丝公开共同生活，完全当蔡兰萱不存在，这在他们老辈人中都传开了。蔡兰萱一个人生闷气，两个姑娘根本不理会她妈的感情。有一次，蔡兰萱单位一个同事遇到娴娥，问娴娥：“老头儿不像话，和保姆堂而皇之地……你妈怎么忍得下去？”娴娥说：“谁叫她不去打唐玲丝嘴巴！”她妈同事被娴娥的振振有词弄懵，跑到赵宏图公司来找赵宏图，你们说这是做姑娘说的话吗？转圈儿丢人。老头儿不像话难道怪她妈不去打唐玲丝嘴巴？谁不知道她妈老实懦弱？不然怎么会被老头儿欺负一辈子？赵娴娥这么说说明她知道是非对错，知道唐玲丝应该被打嘴巴，做女儿的可以帮妈去打呀！是自己的妈！这风凉话说得匪夷所思。之后，赵宏图想解决这个局面，喊两个妹妹商量要说服老头儿回家老两口一块儿住。赵娴影水准更高，一句话噎死人：“老头儿多年来就这么个爱好！”赵宏图气坏了：“人家爱好书法、绘画，哪怕唱歌跳舞都能算个爱好，他嫖娼是爱好？你怎么好意思说？”赵娴影义正辞严：“他花自己的钱，你没资格管他！”

赵娴影观点新颖别致，梅冰冰笑道：“这话出自女儿之口也算无耻到家。赵娴影老公以后嫖娼有理有据了，他只要花自己的钱，赵娴影就没资格管他！真是笑话！”

萍萍说：“不止如此，娴影说漏嘴，老房子没拆之前老头子有一天把西厢房壁窗外的木棱子统统锯掉了，说是木棱子挡光线厢房太暗。其实根本不是那回事，窗上的木棱子从建房起就存在了，老头子住厢房也已多年，这么说理由太牵强了！实际是那时候老头子和唐玲丝约好时间，老头子把厢房门一关，唐玲丝神不知鬼不觉从小壁窗爬进来。两个老不正经在房内苟且，赵宏图他妈竟蒙在鼓里。”

言者平静如水，听者诧异莫名：“赵娴影知道这个？她怎么还这种态度？”

姑娘们对唐玲丝比对自己妈好，孩子们对唐玲丝比对外婆亲。当然，姑娘也来看妈，时机都挑选赵宏图夫妻不在家的时候。怎么知道姑娘来过呢？只看蔡兰萱的变化就是了。刚和儿子一家三口住新房子时，她在家是做事的，比如说吃完饭收碗洗碗擦桌子，有一天没有任何征兆她突然不干了，本来她不干活不奇怪，怪就怪在她突然不干活，谁都看得出她受人唆使。以后的日子，只要蔡兰萱晚饭时挑儿子儿媳的理儿，那必然说明姑娘下午来过。蔡兰萱挑儿子的理儿，自己还气得血压噌噌往上窜，再捉着儿子说他把她血压弄高。时间长了，赵宏图真烦，他对他妈说：“你要是觉得哪个姑娘好，你就上姑娘家去，我不拦你！”蔡兰萱有被姑娘赶走的经历，好像记忆突然苏醒，现在蔡兰萱不怎么受姑娘挑拨。

赵家家庭不和谐根本原因还在赵俅身上。去年除夕前夜，赵宏图想说服赵俅除夕回家吃顿团圆饭，夫妻俩带上小虎去了。一般情况下赵宏图不去赵俅那里，他受不了那样的恶心场面：赵俅心虚装强势，唐玲丝有恃则无恐。平时，赵俅也不上儿子家，小虎一年没见过爷爷两面。没成想赵宏图一进门就遇到娴影娴娥带着孩子都在。赵俅似乎有点尴尬，他对唐玲丝说：“压岁钱你准备好了吗？”唐玲丝穿着大红色羽绒服，从上到下拉链没有合上，胸襟大敞，里面是一件藏青色低领羊毛衫，脖子上的金项链被环形玉坠吊得沉甸甸的，耳朵上的大耳坠更是极度夸张。裤子是紧身踏脚裤，一双与年龄极不相称的粉红格子毛窝裹住双足。相形之下，赵俅还是一副邋遢模样，尤其是大冷的冬天，他仍然光脚穿棉拖鞋。唐玲丝偷瞄了赵宏图一眼去里屋拎出自己的大挎包，从挎包里拿出钱包，硕大的手镯在袖口闪着金色的光芒，左右两手无名指上的戒指晃得人眼晕。唐玲丝向两个孩子招手：“莱姒、雨云，来拿压岁钱！”

两个孩子分别看向自己的妈，娴影娴娥微笑着教育孩子：“说谢谢奶奶！”

“谢谢奶奶！”“谢谢奶奶！”莱姒和雨云跑向唐玲丝。她们的衣服都有口袋，唐玲丝却没把钱放进她们口袋也没有包红包，唐玲丝把钱直接摊在两个孩子手中，两个孩子各自抓着两张百元钞票交给妈妈，娴影娴娥接过来放进自己的衣服口袋，她俩异口同声对唐玲丝说：“谢谢姨！”

赵宏图气不打一处来，他愤怒地朝娴影娴娥喊：“你妈还没死呢！”然后拉着储萍萍和小虎就出门。身后，唐玲丝胜利地叫道：“小虎，奶奶给你压岁钱！”

储萍萍说书一样说着赵家的故事，梅冰冰和柴小敏听得目瞪口呆，看来，“天下无不是的父母”这句话实在牵强。小敏说：“那些杀人、放火、贩毒、偷盗的也为人父母，可见，‘父母’这个字眼被玷污得不轻。”梅冰冰看着玩得正欢的言言，补充道：“还有类似宿明这样的‘淫才’也害人不浅！言言记忆中的爸爸不知啥样……”

“唉！”

隔壁四个男人说笑着走进来。赵宏图问：“说什么这么热闹？”储萍萍笑了：“三个女人一台戏，你管我们说什么！”冰冰说：“我们难得回来一趟，你们想想咱们几家一块儿去哪儿玩玩儿？”宝生提议：“贾运连叫我明天早上和他去东梁，东梁灵化寺内举行宝塔封顶法会，大家一块儿去，如何？”冰冰问：“贾运连还放生？”宝生回答说：“他一天都没歇。我来联系他，明早肯定到灵化寺先放生。”储萍萍说：“李岑明天休息吗？叫上她散散心去。”

贾运连组织去灵光寺的队伍浩浩荡荡，他事先统筹安排好有车的居士怎么装人、怎么装众生。赵宏图开了私家车，丰海置业公司老板娘海洋除了自己开车另外还带了两名司机开了两辆商务车来帮忙。

梅冰冰离开梁上后，文雅加入放生队伍成为贾运连的帮手，没多久，文雅被薛望羽代替。从此，“放生三剑客”由贾运连、老计和薛望羽固定下来。薛望羽是梁上起重机厂的销售女王，泼辣能干，她在一家安利专卖店买钙镁片时遇到海洋，两人年龄差一大截，但一见如故，相谈甚欢。薛望羽代替文雅后，日益受贾运连影响要弘法利生。利生每天在做，弘法向谁弘法呢？薛望羽想到海洋。说服海洋皈依没有什么曲折，一句话“信佛对你公司发展有好处！”薛望羽带海洋参加了几次放生，海洋真有佛缘，没出一个月海洋正式皈依。海洋皈依后，丰海置业果然蒸蒸日上。海洋说服丈夫丰收，丰收对佛教也产生了浓厚兴趣，全国各地有名的寺院都留下他朝拜的足迹，没多久他皈依了和自己十分有缘的安徽某寺住持敬言法师。此后，公司有新楼盘、新办公室落成，丰老板都会恭请敬言法师亲自主持洒净仪式，仪式已毕，丰老板给法师的供养极为阔绰。有了丈夫支持，海洋花在护持贾运连身上的金钱、时间和精力越来越多。她几乎成为贾运连的专职司机，并且每月固定给贾运连和老计生活费，她要通过贾运连的放生影响更多人行善。

宝生一行到达东梁灵光寺，迎面是即将封顶的宝塔，脚手架外挂出两条长长的红底金字条幅：“诚挚欢迎诸位嘉宾光临法会”“热烈庆祝慈航宝塔圆满封顶”。丰老板已到多时，他和梁上市政府、市宗教协会及东梁镇镇政府等相关领导同志还有来自梁上其他寺庙的当家师父们在一起。灵光寺一直处在建设中，大雄宝殿、藏经楼、僧房和斋堂陆续建成，今天的宝塔封顶仪式得到各方大力支持，很多居士在这里做义工。

灵光寺内外有大片银杏树，枝叶稠密迎风招展。贾运连带领众人选择树林附近放生。其他物命已经沿途放生，仅留下大量鸟类和几只野兔。贾运连把两只小隼交给丰老板和海大姐（他一直称呼海洋为海大姐）错开时间和地点放飞，其他人各自从老计或薛望羽手中接过鸟儿，在贾运连“阿弥陀佛”的带领下，鸟儿一轮轮飞向蓝天。小爱梅在冰冰帮助下勇敢地摸了摸美丽的戴胜，李岑蹲在言言身旁两人一起捧好一只艳丽的翠鸟，鸟儿飞向蓝天重获自由。贾运连又带领众人绕塔念佛，佛陀的声音连绵安静。

李岭梅冰冰带着爱梅回了丹东，对他们来说，梁上成为故乡。故乡的
舞台上，该上演的戏剧一刻也没有停止。很快，宿明第二次提起诉讼要和李岑离婚。

这几个月，李岑在家里仔细查看宿明使用的电脑，她逐级目录一个不拉地翻，除去色情部分，李岑惊讶地查到宿明的经济账目。国家拨下来的疫苗等应该免费发放的防疫药品，被宿明截留收费，这无本万利的生意使宿明身家千万。李岑瞠目结舌。怪不得宿明有钱偷买房、买车，包二奶、三奶，怪不得她们肯为宿明生孩子。天哪！不知道二奶、三奶是不是互相知晓，谁是二？谁是三？宿明外面到底有几个孩子？当然，宿明没有独吞这些钱，他详细记载了和梁上个别领导如何分赃记录，每一笔事由、数目清晰明了，他将这些见不得人的勾当根目录子目录一级一级隐藏得很深。李岑吓坏了，她掩耳盗铃不想看这些内容。这么坏的一个人，他想离婚过快活日子？李岑愤愤难平，她绝对不能让宿明如愿以偿，不能把宿明拱手相让给那些不要脸的女人，拖也拖死他。无论宿明使出什么说辞，李岑坚持夫妻感情没有破裂，不同意离婚。宿明第二次提起的诉讼仍然败诉，法院判决他们不准离婚！

李岑赢了官司出了恶气，不过，丈夫的温情对她来说从此彻底成为奢望。生活不知如何继续，每一个白天、黑夜都是煎熬。李岑神情恍惚，昔日医院的明星早已失去光彩，轮到她值夜班，言言无处可去，她将言言带到办公室，放倒陪护椅，言言做完功课就睡在陪护椅上。这个举动违反医院规章制度，部门领导、院领导多次找她谈话，李岑痛哭流涕，她也不想，可谁来帮她？领导面无表情：“李岑，不是我们不讲人情，你想想，咱们医院这么多职工，都把子女带来过夜成什么样子？” 李岑据理力争，她的情况和别人不一样。领导说：“规章制度一视同仁。你是有实际困难，可你为什么不离婚？”

32
李岑孤立无援，再值夜班时她不得不把言言一个人丢在家中。言言小小年纪就要学会承受生活的苦难，早晨，她在闹铃中醒来，用稚嫩的小手热一下妈妈准备的早饭，再独自坐到空荡荡的桌前吃下去，然后，站在窗口翘首企盼妈妈从医院赶回家送她上学。这天的上学路上，一辆东风标致从李岑右前方毫无征兆急刹停下，司机打开车门，李岑摩托车直奔车门撞去。李岑倒地，左肩胛骨骨折。司机不是旁人，正是乙彩！仇人相见分外眼红！事故责任认定、就医、请假、住院……宿明知道李岑被乙彩撞伤，自始至终没有在李岑面前出现一次。是啊，宿明现在是乙彩背后的男人！李岑叫天天不应。刘琛从食堂帮她打了两次饭救急，李岑不好意思总是麻烦她，无奈地向储萍萍求援，储萍萍用最快速度介绍了阿姨给她，阿姨端茶递水、洗衣做饭、接送孩子帮李岑忙了一个月。宝生受李岭之托和小敏常去看她，萍萍公司虽忙，也抽空去探望李岑。李岑伤势渐渐好转，开始向乙彩索赔，在和乙彩的战争中血压升高，从此成为终生服药的高血压病人。

李岑瘦了一大圈，好在骨折基本康复，小敏和萍萍商量喊她约上刘琛四个女人一起吃个饭扫扫晦气，刘琛是李岑在医院唯一的好姐妹，这段日子没少受累。为李岑方便，大家就在李岑家旁“来吃吧”小饭馆相聚。在菜品越来越追求新奇、精致的时代，小饭馆以菜量足、口味传统、价格实惠等优势展现其强大的生命力，大家对饭菜没什么要求，由着那个四五十岁胖胖的老板娘陆续推荐自家的特色家常菜：蒜苗炒肉片、椒盐大虾、红烧带鱼、油浸蚕豆等。

储萍萍委婉劝道：“李岑，你现在身体状况不好，长时间一个人带孩子恐怕不行。宿明外头有人，别和他耗了。”

刘琛附和说：“是啊，小岑，我们不能让宿明这个畜生把一辈子毁了。你爸妈不在，梁上没啥亲戚，身体又不好，腰骨折、肩骨折，将来路还长，不能硬撑。就算身体吃得消，宿明一点不分摊家里的生活，你经济也要出问题。再说，凭什么让他在外头逍遥快活？要让他负担言言的生活开销！”

这话戳中李岑的痛点。和宿明结婚后宿明没有拿出一分钱用于家庭支出，父母在世时有他们贴补李岑没感觉到经济压力，现在想来宿明很早就有异心了。多年来自己一个人负担言言的衣食住行，医院那点工资奖金因为自己经常请假拿不全，李岑没有积蓄，生活日益窘迫，想到宿明带给自己的痛苦，想到宿明电脑硬盘里那些数据，李岑心中仇恨难消，她说：“我不离婚！看他能玩出什么花招？小敏，他要是再起诉我怎么应诉？”

小敏看看其他两人，认真地说：“李岑，你多准备些合法证据，祖小兵提供的照片你整理出来作参考……”

李岑睁大眼睛，声音带着哭腔：“祖小兵提供的照片不合法？宿明在外面包养情妇合法？”

小敏连忙安慰：“别急，李岑。我没说照片不合法……”

“那我怎么办？”

“别急别急，李岑，咱们慢慢讨论。”

老板娘笑嘻嘻地端上一个盘子：“李医生，几位尝尝我们的特色菜——鱼籽豆腐！鱼籽是从二十多斤的鲤鱼肚子里取出来的，好吃呢！多吃鱼籽聪明漂亮！”鱼籽豆腐摆到桌上，只见青花瓷的盘子中，鱼籽煎得金黄、豆腐又白又嫩，配以红色尖椒、绿色香菜，些微黏稠的番茄汁浇在四周，主料丰盛配菜点缀得恰到好处，色香味俱全引人垂涎。四个女人一人一筷眼见盘子里菜少下去，桌上气氛重新缓和。

忽然，李岑面部剧烈扭曲，咳了一声后紧张地闭上嘴巴。“怎么啦？”“怎么啦？”李岑用手指指脖子，眼泪在眼眶打转。三个女人慌了。老板娘闻声而至：“可能是鱼籽里混入了鱼刺。”她旋即跑到厨房拿了一瓶陈醋，她说：“喝口醋，这是正宗的山西陈醋。”李岑惊慌失措，当然也抱有侥幸心理，如果是一根细小软刺，醋能够将之软化。李岑含一大口醋在口中，紧皱眉头，徐徐咽下这口酸醋。好一会儿老板娘问：“好点吧？”李岑仔细感觉，稍有吞咽动作喉咙仍是刺痛难忍，她轻轻摇摇头。老板娘盛了一大碗饭，她说：“就这盘芹菜和着饭团大口往下咽！”李岑忍着疼依言咽了口饭团。众人拿老板娘撒气：“你们鱼籽里怎么能有鱼刺？”老板娘挺委屈：“几位姑娘，我们做鱼籽豆腐也不是一天两天，哪回不是小心翼翼认真剔除，从来没发生过这样的事儿，今天是怎么弄的我也想不通欸！”

几人立在当地不知所措，萍萍说：“老板娘，我看你陪我们去趟医院吧，鱼刺取出来就好了。”

老板娘迟疑说：“好。”

大家拎包起身，扶着李岑准备去医院。谁知老板娘跑到楼上又下来：“不好意思，楼上还有客人，今天就我一人在店里忙。你们先陪李医生去看病，该我承担的责任我一定承担，该我付的医药费我一定付。李医生以前也到我们小店吃过饭，大家都认识，你们放心。”

既然如此，赶紧去医院。

值班医生调整喉镜，李岑喉咙已经水肿、出血，看不到异物。看来这根鱼刺卡得很深。医生实施麻醉后，成功取出了李岑喉咙里的异物。

医生举起镊子：“你们看，这是鱼刺吗？”

这根长约两厘米、暗而粗、银色浑浊的东西不是鱼刺！不是鱼刺是什么？其他医生凑过来一起研究。既然在鱼籽里，肯定和鱼有关，刘琛忽然如梦初醒：“是刮鱼鳞的铁丝刷！天哪！这是根铁丝！”

“家里哪用这个东西？买鱼时人家把鱼都洗净了！”“是啊！鱼贩子就用铁丝刷刮鱼鳞！”“饭店的鱼都养着，他们自己杀，肯定用铁丝刷！”人群叽叽喳喳。

李岑大惊失色，她颤颤惊惊问医生：“我喉咙发炎了？”

医生惋惜地说：“李岑，铁丝没有游到更深处已经万幸，发炎免不了，就怕细菌感染。食道壁薄，周围有许多大血管，这根铁丝有没有刺伤血管要进一步检查；如果刺破黏膜也可能导致感染，感染的后果会危及性命！赶紧去做血常规！”

血常规结果出来，李岑白细胞、中性细胞比率、中性细胞数高出正常值许多，本来几片阿莫西林能解决的问题，到李岑这里变得异乎寻常。

小敏懊悔不已，早知道不喊大家吃饭，为李岑偏偏李岑吃着鱼刺！噢，不是鱼刺，是铁丝！宝生安慰她：“这和你请客没关系。几年前我也被鱼刺卡过一回，到李岑医院看，当时耳鼻喉科有个女医生水平特别高，凭感觉把鱼刺搛出来，根本没有其他任何后果，消炎药也没吃。”小敏恍然大悟：“怪不得你不吃鱼！”宝生笑了：“不是不吃，是吃鱼水平不高，怕再被卡，不敢吃。”小敏说：“是啊，谁料到我们吃鱼籽还会被卡？老板娘心虚，拿醋拿饭特别积极。她想糊弄过去，我们倒也巴不得能糊弄过去。李岑没事儿多好。偏偏她吃鱼籽住院，说出去恐怕都没人信，唉！”宝生说：“你看咱们要不要给李岑支持点救救急？她刚住院了那么长时间，这又要住院，经济情况可能跟不上。”小敏说：“我也这么想。吃饭的时候刘琛提到这个问题，李岑眼泪汪汪的。”

李岑因左肩胛骨骨折刚出院又因喉咙发炎住院。言言刚从刘琛妈妈家回来又被李岑拜托给刘琛妈妈，这笔费用不少。当然，有人肯帮她照顾言言她几乎感激涕零。本以为这次住院没几天，谁知道她头晕乏力低热的状况没一点改善，化验指标越来越高，她和“来吃吧”老板娘联系，老板娘到医院看过她一回，根据李岑提供的输液治疗等费用票据老板娘给了李岑六百元钱。

六百元呢！老板娘疑心李岑敲诈，哪有被鱼刺卡了还要住院的道理？她原本以为几十块钱最多百十元就解决了，哪想到李岑天天电话向她要钱，才个把星期李岑说花了一千五。六百元已经让老板娘不堪忍受，她提出要李岑去琅玥第一人民医院做鉴定，李岑同意后老板娘说自己没钱。

李岑已不是过去轻言细语的李岑，婚后父母遭遇车祸，丈夫背叛、家暴、性虐，一系列不幸使她身心遭受巨创，她腰椎、肩胛骨都受过伤，如今一根铁丝又引起这么大后果。李岑一直低热不退，头晕眼花，浑身乏力，白细胞数量居高不下，主治医生怀疑是不是败血症前兆？在本院治疗没有起色，医生当机立断要求李岑转院去琅玥眼耳鼻喉科医院，专科医院对症治疗疗效应该明显。败血症的阴影笼罩着李岑，生命进入危险的倒计时？果然如此，自己倒也解脱了。只是，今后言言怎么办？想到言言，李岑求生欲望强烈。她积极去琅玥治疗。可是，看病要钱，老板娘给了六百元之后一毛不拔，琅玥医院将她病情控制后李岑被迫出院。她带着病历、票据去“来吃吧”饭馆，“来吃吧”铁将军把门，关门大吉。李岑无奈在本院进行普通消炎，几天后，人又软弱无力，医生叫她转院去省里。

李岑陷入经济困境。进了医院，花钱如流水，小敏和储萍萍各塞给她一千元钱如杯水车薪。她害怕，一会儿担心没钱，一会儿担心病情，她怕真的引发败血症。在琅玥住院期间，她亲眼目睹一个病人因为鱼刺刺破食道化脓破溃入胸腔，引起脓胸和败血症，在医院ICU抢救，花了十几万也没能救过来。有钱救不了命，没钱……，更救不了命！

李岑被这根铁丝折磨地筋疲力尽。李岭心急火燎赶回梁上，找祖小兵叫他侦探社的朋友去查“来吃吧”饭馆的情况，“来吃吧”改头换面叫“欢喜酒楼”，营业执照上换了名字，幕后老板仍是从前。李岭带着李岑拿着近两万元的票据找上门去，“欢喜酒楼”无人接待。李岭没时间在梁上久留，他偷偷给李岑留下一万元钱，拜托了宝生几个老同学后匆匆回了单位。

宝生在店里编辑赵储虎的成长录像。小虎第一次上镜头是在宝生和小敏的婚礼上，一个俄罗斯女子在台上唱《月亮代表我的心》，小虎穿一件水绿汗衫、牛仔背带裤，一手叉腰一手摸着胸口模仿俄罗斯女子。之后学习、玩耍，稍有活动储萍萍就请宝生去帮小虎拍录像。这么多年，除了亮亮就是小虎的影像资料多。最完整的当然是晨晨，从晨晨出生起，随时随地宝生、小敏或亮亮会拿起摄像机记录下晨晨每个成长瞬间。一家人习惯闲时随机拿一张碟片出来播放，晨晨粘着顾玉，亮亮偶尔伸过脑袋。小敏把应涛宝蕙的录像制作刻录后保存，有些伤痛要避免提起，有些陈年旧疤不能再揭。顾玉也带亮亮晨晨去乡下舅舅家，袁锦明去世后，宝生和舅舅的联系较以前密切。

舅舅和纤纤姐事前一点没联系就到了门外令宝生意外之极。宝生高兴地迎上去，却立刻被舅舅的满头白发和羸弱震惊。顾玉在楼上择菜，纤纤姐哭着喊她：“姑，经纬一家找不到了！”

舅舅连续生下女儿顾纤、顾细和顾绯，终于盼来儿子顾经纬。舅舅视儿子为掌上明珠，经纬大了，读书读不上去，舅舅叫二女婿韩方也就是细细的丈夫带他走南闯北。经纬相对文弱，抡大锤、砸墙的活儿干不了，韩方带经纬在手下学做电工，舅舅还找人帮经纬办了一张实习电工证。然后舅舅帮经纬娶妻、生子。按理说生活一帆风顺，为什么经纬会离家出走，还带走唯一的儿子顾鹏程？

经纬离家已有些日子，因为怕顾玉难过，舅舅没敢说。果然，顾玉把菜一扔，她受不了刺激，失踪的宝蕙应涛渐渐被顾玉深藏于心，相对平静的生活没过几年，经纬那孩子又是怎么回事，有什么过不去的坎儿要带着妻儿出走？

宝生扶着舅舅、纤纤扶住姑姑，四人坐到桌边。

宝生冲了两碗红糖水，舅舅胃不大好，红糖水喝下去感觉平复些。

舅舅再次叹道：“其实，经纬离家已有好些日子了。”

顾玉泣不成声：“你瞒我干什么？”

纤纤也哭：“姑，我们怕你着急。我们姊妹几个小时候都是你带的，你和经纬感情又特别好。你不知道，这些年经纬变了，他离家前已经和爹娘吵过几次架。本来我们不知道他人在哪儿，最近从他一个同学那里得了具体地址，我们商量来商量去，想让宝生去试试把他劝回来。爹娘已经急病了，他再不回来，可怎么办？”

舅舅对唯一的儿子宠溺有加，事事操心。经纬第一次爆发是他离开二姐夫韩方。韩方两年前在琅玥成立了装修公司，经纬依然在姐夫手下做电工。作为老板的小舅子，经纬常当众向姐夫提意见，说他这个那个装修方案不全面、这儿那儿统筹工作做得不好……韩方不置可否，私下和经纬说：“经纬，你把电工弄好。”天长日久，经纬看不惯姐夫小老板的作派，一年前，经纬在姐夫手上拿到当月工资那天不辞而别。韩方急招电工补缺，经纬回家在爹娘面前把韩方骂得一文不值。舅舅帮韩方辩解：“韩方是你姐夫，他怎么可能不照顾你？你跟他做他亏待你了？”经纬恶狠狠地说：“要做你跟他做，反正我不跟。拽什么？”舅舅急得心口疼：“小祖宗，你想做什么？”经纬瞪圆眼睛：“叫什么叫！你作不得我歇两天？我要歇歇！”大家不敢开口，谁作不得他歇两天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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