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好

看到狗娃他们回来，场里有人大声喊道：“哟！溜达队回来了，今天回来给咱们带了什么好吃的？”

“什么好吃的，野枣你们要不要？噎死你！”有人笑着说。

“看看你们多好，一天什么活儿都不用干，到山里转一圈，回来就有吃的，哪像我们，累死累活的，待遇还不是一样！”

“谁说不是呢！早知道我也跟你们走得了。”有人附和道。

狗娃他们都没说话。场里的人说得好像挺有道理，现在看来，他们的确是辛苦，伐木头抬木头，这的确是个重活，每一天他们回来，都会看到房子又有进展了，他们的成绩就在那儿摆着呢，可他们呢？一走就是一晌，带着工具去，带着工具回来，一点儿多余都没有，好像什么也没干，就是到山坡里去溜达。

狗娃早知道大家给他们的人取了名字，叫溜达队，他没话可说，他能说什么！

溜达队的这些人好像也都有些理亏，个个一言不发，过去领了馒头，蹲到一边去，不敢跟场里的这些人蹲一块儿。人们三个一堆，五个一伙儿，窃窃私语。看见狗娃走过来，都停下来，狗娃刚走过去，又悄悄地说起来。

大家都有怨言了。

“今天怎么样？”六子说着，往一边挪一挪，给狗娃腾出点儿地方来。

狗娃过去蹲下，将碗放在地上，说：“到后山转了一圈——小超的意思，让把山崖上的那些树给取掉，这样即使有人想上山，也没处攀。上次的老头就是从那儿攀着树根上来的。”

“那就取了吧。”六子说，“总之你看着办，发现什么问题就赶紧做。这几天不知道怎么回事，我心里总是不踏实，感觉好像有什么事要发生似的。”

“你也有这种感觉？”狗娃惊讶道，这种感觉他前两天就有了，所以这两天把大家赶得特别紧。

“咦！真是怪了，你们俩怎么都这么说啊！还真是心有灵犀了。眼皮子跳了没有？左眼跳还是右眼跳？”拴子说。

“眼皮子为什么要跳？”狗娃问道。

“这你都不知道啊！”拴子一副鄙夷地样子，说，“左眼跳财右眼跳灾。看看哪个眼皮子跳，就知道是福是祸了。”这次他居然很平和地跟狗娃说话了，以前他可不是这样。

“我的眼睛没跳。”狗娃笑着说。

“我的也没跳。”六子也笑着说。

“我的也没跳。”麻子也跟着说。

他一说，大家都不说话了。气氛有些尴尬，麻子依然喜滋滋地说：“你看，我的这个堂弟怎么样？我就说他是个人才吧？六哥，这样的人才对咱们寨子有好处，以后一定要重用。”

“唔！”六子不置可否，答应了一声。

晚安

早安

一会儿，狗娃说：“割芦苇的那些人还没回来吗？”

“没有呢！正为这事心焦呢！”六子拍着脑袋，说。

“实在等不下去了，要不让我带几个弟兄下山去看看。”拴子说，“整天在山上就是等等等，谁知道他们到底怎么样了呢！说不定割得太多了，拿不动。”

“是呀，说不定碰上了别的土匪，让人家给抢了呢！”麻子说。

“你这张臭嘴！”狗娃跟拴子异口同声道，两人互相看了一眼，又不说话了。

麻子红着脸，说：“我这不是为大家担心吗？我也盼着他们早点儿回来呢！”

“再等，等过今天，如果晚上他们还没回来，明天一大早，我亲自下山去看看。你们两个把自己的事情办好，盖房不要停，安全更要时刻提防。我走以后，你们得多操点儿心。”

“六哥，你放心去，山寨里还有我呢！”麻子马上说道。

六子没理他，说：“狗娃兄弟，明天你们把守好关口，一定不要让人上山来。”

“嗯，我知道。”狗娃说。

“六哥，还是我下山去吧，你坐镇寨子里，有了什么事也好安排。”拴子说。

六子摆摆手，说：“就这样定了。”

等了一个晚上，到底没等回来，拴子偷偷派往山底下的人也回来了，说没找见。

天刚亮，趁着大家还没起来，六子就带着人下山去了。临行前，他将狗娃和拴子叫过来，交代好事情，让他们各负其责，不要让大家感觉到恐慌，经历了上一次的杀戮，大家都非常紧张，这个时候，稳定人心非常重要。

刚刚送走六子，麻子就过来了，说：“拴子兄弟，六哥人呢？怎么找不见？”

“你找六哥干什么？”拴子不耐烦地说。狗娃则赶紧走开了，他实在不愿意跟麻子碰面。

“我——昨晚不是说要下山去找人吗？我想着跟六哥一块儿下山去，出了什么事儿，也好帮六哥分担一点儿。寨子里就交给你们俩了。”麻子说。

拴子一脸的厌恶，说：“你这臭嘴！我发现你这人真是没脸皮，这些事要你操心了吗？你只要吃你的饭，干你的活，寨子里的事，你少管！真是的，咸吃萝卜淡操心！”说着气呼呼地走了。留下麻子一个人发愣。

一早上狗娃心里都很不踏实，心里更加焦躁，那种出事的感觉更加明显了。他带着人山前山后转了几回，将机关陷阱检查了好几遍，确定一切安好，才回到寨子里。

拴子也是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不时跑到坡上去看。干活的人似乎也都觉察到了什么，个个都沉默着，也没人再说笑。

吃饭了，大家都蹲在场里，上百人的场子，居然静悄悄的，这在以前还真没出现过。六子不在，但习惯没变，拴子跟狗娃拿着馒头，到场边的柿子树底下蹲着。

狗娃早晨有点饿，吃了几口，吧嗒了几下嘴巴，拴子瞪着他，好一会儿，说：“你是饿死鬼托生的！吃饭这么大声音！”

狗娃抬头笑着说：“饿了嘛，你饿了吃东西不也吧唧嘴吗？”

狗娃说：“你这人心大，这个时候居然还能吃得下。”

他这一说，狗娃竟然真的没胃口了，六哥下山去了，会不会出什么事儿？他可是这个山寨的主心骨，没有他，总觉得心里空落落的。

狗娃发了会儿愣，将嘴里的馒头嚼了几口，喝口水咽下去，剩下的馒头放在碗边，叹了口气。

狗娃一难过，拴子倒高兴了。他使劲儿咬了几口馒头，吧嗒吧嗒吃得香，一边还赞叹道：“今天这馒头是谁做的，这么好吃！”端起碗，咣咣喝了几大口，酣畅淋漓地吐了一口气。

狗娃知道拴子故意气他，他也不觉得生气。拴子虽然老爱跟他唱对台戏，但他很了解拴子，这是个好小伙子。他说：“那几个人到底出什么事儿了，出去了三天，一点儿消息都没有！”

“但愿他们没事！”拴子说。难得他跟狗娃一个想法。

中午相安无事，大家虽然都很担心，但除了等待，一点儿办法也没有。不过六子已经下山去了，想来即使有事，他也能想办法解决。现在最重要的问题，就是保证山寨的安全。

狗娃正在后山巡视，寨子里一个兄弟忽然跑来，老远就喊他，他连忙应了一声，迎过去。那位兄弟跑得气喘吁吁，说：“狗——狗娃大哥，柱子——柱子回来了，拴子哥让你——让你回去——”

柱子回来了！狗娃连忙往回跑，一边回头喊道：“你们就在这边看着，别出事！”

柱子果真回来了，正在场边，跟拴子说话。

晚安

早

看见狗娃回来，柱子一脸地惊讶，老远就说：“我还就说呢！寨子里以前根本没听说有人叫狗娃么，居然是你这小子！行啊，不错嘛，混到这个程度了。”

狗娃看见柱子，心里很高兴，柱子没死，太好了。

柱子笑着说：“你不是不愿意在山上呆吗？现在怎么改变主意了？”

狗娃说：“我想过了.......”

“你的脸怎么了？”柱子吓了一跳，刚才狗娃老远走过来，他只能看到是狗娃，走近了才发现他的脸变成这样，声音也变得沙哑了。

狗娃摇摇头，说：“没事了——你这几天跑哪里去了？我还以为你死了呢！”

“呸！你死了我都不会死！”柱子笑着说，“我躲起来了，寨子里出了事，幸好我走得快，要不然这会儿你还能见到我？”

“你们俩认识啊！”拴子说，上次狗娃上山的时候，好像他当时并不在，所以不知道柱子跟他的关系。

“我们俩一个村的。”柱子说，他好像有什么话要说，却欲言又止。

“怎么了，柱子？是不是出什么事儿了？”狗娃看得明白。

柱子赶紧笑道：“也没什么事！怎么样，现在寨子里是你们俩主事吗？”

“三叔不在了，就剩这些兄弟了......”狗娃说。

没等他说完，柱子打断他说：“刚才听拴子说了，三叔是个好人，就这么死了，真是个可惜！”他一只手在下巴婆娑着，说：“既然是你们俩现在主事，那事情就好办了。”

“不是——”狗娃还没说完，拴子马上问道：“什么事，你说吧？”他看了狗娃一眼，轻轻摇摇头。

柱子说：“都是自家兄弟，我也不瞒你们了。这次下山后，我到龙三爷那里去了。”

“龙三爷？”狗娃不知道此人是谁。

“龙三爷的大名你都不知道啊！”柱子鄙夷道，“你还说自己是土匪呢！龙三爷的大名在咱们方圆百里有谁不知道？凡是当土匪的，哪一个不把他当神仙着敬！就是三爷在世的时候，提起龙三爷那也是毕恭毕敬。你知道三爷为什么叫三爷吗？就是学人家龙三爷的。”

“你快说吧，到底什么事？”拴子催促道，“他刚上山，知道什么啊！”

“对呀，你说你的事吧！”狗娃说。

晚上好

晚安

“对呀，你说你的事吧！”狗娃说。

“我为什么要投靠龙三爷呢？我想你们也都知道，龙三爷在咱们方圆百里内，实力是最雄厚的。咱们这些寨子也都尊他为大，每年都要给他进贡。当然，这些你们都知道，但你们不知道的是，龙三爷现在有了新的想法。”柱子说。

“什么想法？”拴子跟狗娃异口同声道。

“这个，怎么跟你们说呢！”柱子挠挠头，他抬起头，说，“这么跟你们说吧，我是代表龙三爷来的。”

“我知道，这个你刚才不是说了吗？”狗娃冷冷地说道，“你是代表龙三爷的寨子来说事的，今天你的身份不是本寨的柱子，而是龙三爷寨子的说客。”

“说客？哈哈，这个说法我喜欢。”柱子笑着说，他摸一下狗娃的脑袋，“要么说你小子能混大呢！从小我就知道你这家伙是个人才，别看什么话都不说，肚子里有东西！”

“快说啊！到底什么事？”拴子等不耐烦了。

“你还是这个臭脾气。”柱子说。

狗娃觉得柱子再不说，他真的要动手了，没见过这么磨叽的人。

“有话快说，有屁快放！”

“好了，闲话少说，咱们聊正事！”柱子收起笑脸，说道。

狗娃跟拴子都紧张起来了，不知道柱子将会说出什么事来。

柱子说：“龙三爷这个人呢，虽然实力雄厚，但还不错。承蒙他看得起，投靠他以后，受他抬举，我也做了个小小的头目，呵呵。”柱子得意地笑起来，狗娃跟拴子的脸都快气绿了，现在可不是听你炫耀的时候。

柱子可能也意识到自己说远了，便哈哈一笑，接着说道：“龙三爷本来的想法很简单，保命，保富，保权，他没有太多想法。能在龙王岭一直呆下去，保持现在这个状态，他就已经很满足了。外边的事情，他不想管。”

说到这里，柱子感慨道：“想当初，咱们三爷也是这个想法。真不知道他们心里到底怎么想的！”

说到这里，柱子话锋一转，说：“不过这几天，三爷的想法已经变了，他已经不满足于只呆在龙王岭，他想让更多山寨知道他龙三爷。也就是说，三爷要扩大地盘了。”

狗娃心里一震，他知道柱子的意思了，这个龙三爷，看来想要吞并他们寨子。如果柱子所说属实，那真是遇到大麻烦了。

晚上好

柱子说：“实不相瞒，三爷之所以能开窍，也是受了我的影响。现在世道正乱，不趁着现在招兵买马，扩大地盘，以后再想发展，可就没这么好的机会了。”

“你这个混蛋！你居然给龙三爷出主意，要夺这个寨子！你忘了自己曾经是这个山寨的人了吗？”拴子早已怒不可遏，一把揪住柱子的衣领就要动手。

“等一下，看他怎么说？”狗娃喊住拴子。如果真像柱子说得这么简单，那他就不必上山了。

拴子狠狠地瞪着柱子，气呼呼地甩开手。

“你看，我说你是个急脾气，你还不相信！还好有头脑清楚的人！”柱子笑着说，“哎呀狗娃兄弟，我真的要叫你一声兄弟了，真没想到，你还有这个拿头！佩服！”

“别说废话了，继续说。”狗娃冷冷地说道。

柱子搓搓手，说：“拴子兄弟说得对，我是从这个寨子里走出去的。我当然没忘这一点，想当初三爷在世的时候，他老人家对我也不薄，还有拴子兄弟你，对我都像自家人一样......”

“那是三爷瞎了眼，我拴子也瞎了眼，没看清你这个狼心狗肺的东西！”拴子怒道。

柱子却没恼，他叹了一口气，说：“不管你怎么说，当初你们对我的好，我可全都在心里记着。你可能觉得我忘恩负义，但我从来没做过伤害咱们寨子的事儿，想都没想过。要不，这次我也就不上山来了。”

“哦，看来你这次上山，是救咱们寨子的？”狗娃听出他的意思了，只是他还没想明白，到底这山上还有什么东西可利用。

“嘿嘿！还是我的狗娃兄弟聪明。”柱子又笑着搓了搓手，“跟你们这么难说吧，老二跟猴子搞的那些事，其实我全知道。我也劝过三叔，说这是个路子，但三叔他老人家死脑子，不听，我也没办法。你们想想，这个世道，不是你吃别人，就是别人吃你。你想平平安安，独善其身，别人可不这么想啊！你看现在外边风平浪静，各个山头都没什么动静，可你知道他们心里怎么想吗？说不定他们早琢磨咱们呢！你不主动出击，最终的结果只能像三叔这样。”

“你说的对着呢！”狗娃说，“继续说！”

晚安

早

晚安

早

拴子惊愕地看着狗娃，好像没听明白他这话是什么意思。

柱子听狗娃这么说，兴奋地说：“兄弟你也这么想？那事情就好办多了。”他摸一下脸，说：“那你知道要发展，最重要的是什么？”

粮食！狗娃明白柱子为什么上山来了。

“最重要的是什么？”他装作不懂的样子。

“你傻啊！粮食嘛！”柱子说，“你想想看，凡是人，谁不吃粮食。打仗的都说，兵马未动粮草先行呢！咱们山寨这么多人——当然，龙三爷的山寨人更多了，这么多人，吃的本来就是个大问题，如果要发展，要招兵买马，还不得需要大量的粮食。你说是不是？”他干脆抛开拴子，直接凑到狗娃跟前。

狗娃向后退一步，说：“你说得对，我笨。”

拴子在一旁瞪着狗娃，杀他的心都有了。

“都是聪明人。”柱子笑着说，“我知道咱们寨子里有一批粮食，是三叔过去藏起来的，你想想看，龙三爷那边现在正需要粮食。如果你，我说的是你啊，你把这批粮食送给龙三爷，那你想想看，龙三爷还不得重重赏你，抬举你做个大头目，你说是不是！”

狗娃笑了，他看着柱子，仿佛看着一个很可笑的东西似的。柱子有些不知所措了，他也陪着笑说道：“你笑什么呢？狗娃兄弟！”

“我是笑你，笑这世上怎么会有你这样的人！”狗娃收起笑，一脸冷峻看着柱子，“当初你为了讨好三爷，让一帮兄弟下山，剥村里人的衣服，他们可都是你的乡亲，跟你一起生活过的亲人哪！还有你爹，你娘，你的家人！这你都能忍心！说你是狼心狗肺，那还是侮辱了狼和狗！现在，你为了在龙三爷面前立功，又把寨子给卖了！你还是人吗？”

“这个——我不也是为了大家好吗？都是自家兄弟，你想想，把粮食交出去，至少能保寨子跟弟兄们平安，如果你不答应，龙三爷一生气，派人过来攻打，咱们这里——”

“是我们，不是咱们！”狗娃打断他。

柱子有些尴尬，说：“不都一样嘛！三爷如果派人来，这里刚刚出了那么大的事儿，怎么顶得住？我不也是为了兄弟们着想吗？”

“收起你的好心，我们不需要！”狗娃说，“你走吧，看在同村人的面上，我当你没来。你可以回去跟龙三爷说一声，粮食，我们寨子里有，但那是我们兄弟的生命。如果谁想要，就是要我们的命，那得让他们也拿命来换！你走吧！”

“狗娃兄弟，你可想好了......”柱子还想说什么，拴子打断他，说：“这次你上来，我们客客气气地对你，念你曾经也在这里呆过，下次你来，就别怪我们不客气了。”

“滚吧，如果你们要来，就把脖子洗干净，爷爷我的刀可不是吃素的！”拴子在一边说道。

柱子看了看两人，说：“我也只上来这一次，机会我给过你们了，如果以后有什么不测，你们别怪我！”说完赶紧就走。

此时，那些干活的人全都停下来，站在场里，看着柱子走过去。他们个个都怒目圆睁，恨不得吃了柱子似的。柱子从人群中走过，有人骂道：“不要脸，呸！”

“呸！”“呸！”

柱子的脸上、身上全是口水。

冒泡